夫妻倆回到家,母親江春紅竟然破天荒地在家裡,躺在沙發上聽收音機,眉頭深深皺着,卻不見一點老態。
白薇薇甚至覺得,母親這回國演出一趟,變年輕了許多,臉上白淨光滑,看着真不像四十多歲的女人,倒像是剛剛三十歲的美豔少婦。
“薇薇回來了?”江春紅擡起一隻眼皮子,瞅着自己閨女。
白薇薇應聲:“是,媽,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想着你咋還不從文工團回來,想去找你又怕打擾你工作。”
高峰儀走進來,江春紅才把兩隻眼睛都睜開,盯着男人那兩條腿:“峰儀不是說上越南戰場負了傷麼?這是恢復好了?”
高峰儀點頭:“嗯。”
這個女婿,是個不會說話的,悶嘴葫蘆一個,江春紅向來領教過,也不跟他多說。
在軍校好端端的,跑去越南戰場做啥?
保家衛國這話,在嘴裡念幾遍就行了,還真的要衝在前面,那是腦殼有傷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高峰儀察覺出來岳母好像哪裡不對頭,可是到底哪裡不對頭,他又說不上來,畢竟相處的時日尚淺。
而白薇薇呢,除了覺得母親變年輕了,沒發現哪點兒不對。
江春紅睨了一眼白薇薇,起身將她手拉住,握在手裡,閨女的手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白白軟軟的,心裡這才暖了一點。
“薇薇,在學校這半年吃不少苦了吧?”
聽丈夫白建國說,高峰儀老早就去了戰場,十月一的時候受傷被直升機送回了京城軍區醫院,她閨女哪兒會不曉得?
這半年在學校怕也是見鬼了,成天往醫院去跟男人端屎端尿的膩歪。
光是想想,江春紅就覺得自己心裡堵得慌。
這過的,是啥日子喲?
白薇薇渾然不覺母親心裡的想法,只以爲母親還是像以前一樣關心自己。
“媽,我沒有吃苦,在學校過得挺好的,考試也考得不錯,好歹能進個前十吧。”
江春紅點了一下她的鼻尖:“瞧把你得瑟的,前十就滿足了?要爭取拿第一,這纔是我江春紅的女兒。”
白薇薇吐了吐舌頭,對母親的好強一點兒不驚訝。
高峰儀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觀察了半晌,品出來那麼一兩分意思,岳母這是在糾結着啥,一般只有在痛苦糾結的人才會有這種神色和反應。
岳母到底在糾結啥呢?
他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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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建國回來,白薇薇幫着江春紅在廚房做菜,照舊還是先熬上一鍋大骨頭湯,再炒個自己喜歡吃的清炒菠菜,白酒燒鴨,切蒜苗炒臘肉,架起爐子煮個武昌魚火鍋,齊活。
白薇薇望着滿滿一大桌子菜,感嘆,還是自己家裡好,家裡的飯菜特別香。
江春紅像是看透了女兒的想法,吃飯時候不停地給白薇薇夾菜,“薇薇,多吃點兒,你看你,都瘦了。”
高峰儀和白建國對酌談話,都是些男人家的談話。
但說到上頭的消息馬上就下來的時候,白薇薇插嘴:“峰儀家是不是馬上要被平反了?”
江春紅當即敲了白薇薇一筷子,嚇得臉色都白了:“你胡說啥呢,這話是隨便說的麼?以後出去長點心眼兒,少說話多吃飯。”
她溺愛閨女已久,鮮少說這麼重的話。
白薇薇也知,自己確實是失言了。
她是重生的,當然知道,高峰儀很快就要被平反,但是父母親,甚至男人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白建國沒有像妻子江春紅那樣激動,但是神色複雜地掃了閨女一眼,低聲對高峰儀道:“峰儀,晚上到我書房來一趟。”
“嗯。”
白薇薇一條眉毛揚起來,心知,果然,這是**不離十了,只是目前還屬於沒有往下通知的階段,所以父親不讓自己知道,怕自己出去胡咧咧。
飯後,白薇薇幫着母親在廚房刷碗。
江春紅接過一個盤子,擰開水龍頭,看着油漬被水往下衝,忽然低聲道:“薇薇,你是咋看出來,峰儀他家要降福的?”
白薇薇囁嚅:“就是有預感唄,本來這幾年一直都在平反冤假錯案,遲早都會落到他們家頭上的吧。”
江春紅閃過一絲錯愕,女兒難道是覺得女婿家遲早會平反昭雪,才這麼死心塌地的任勞任怨?
那日子倒還有幾分過頭,也不是那麼苦不堪言。
等高峰儀從父親白建國書房裡走出來,已經是半夜,白薇薇躺在被窩裡等他,男人掀開被子,上來的時候,翻了個身,背對着她睡。
白薇薇立馬就不高興了,他每回心裡有秘密的時候,就背對着自己,一句話也不說。
啥都好,就是悶。
啥都悶着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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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江春紅既然回家了,白薇薇一些話就好開口,譬如高淑惠那點兒事。
她趁着高峰儀跟岳父白建國一起出去,偷了個閒才拉着母親講,結果還沒講到一半兒,江春紅那兩條眉毛豎起來,跟要殺人似的。
“呵,行啊,我倒不成想,成天防着兒子,兒子倒是個可靠踏實的愣頭青,這沒有防範過的老實女兒,做起事情來一件比一件厲害,這麼厲害的段數,呆在農村可惜了,她這m城來得好!”
江春紅又氣又急,連貼大字報,找男人來誣陷軍嫂這種事情,她都做得出來,女兒嫁過去的兩年,到底過的是啥日子。
她咋記得她在縣城那個軍屬大院兒住的一個月裡,數點過閨女嫁妝,好幾套被面牀單都給了那個小姑子,衣裳皮靴也給了一套,還用縫紉機在給她做新衣裳。
這是要給她置辦嫁妝的媽才做得出來的事兒吧?
她倒還對付嫂子的招數一個比一個歹毒。
“薇薇,你到現在才告訴媽。”
江春紅聲音寒涼。
她從前受了那麼多委屈不說,如今小姑子住進m城裡了,她到說了,明顯是要求自己給她小姑子辦事。
難道女兒真的嫁過去了,就是人家的人,自己爲她做了這麼多,她都看不到麼?
白薇薇哪裡聽不出母親的苛責之意:“媽,我……我以前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那些事雖然難辦,但是我和峰儀還可以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