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見他遲遲不往下講,女人不禁溢出一聲疑問。
陸少東差點沒捧腹大笑,有本事再跟小爺裝啊?好好兒的年紀輕輕一姑娘,成天非要裝得跟老古板一樣。
“唉……誰知,戰爭爆發,我請兵出戰在前,她丈夫爲了跟我爭個長短在後,我們一前一後都參加了越戰。”
陸少東長嘆唏噓。
他並沒有胡編,高峰儀爲啥來參加越戰,他太清楚了。
男人是最瞭解男人的!
從在營帳裡看見高峰儀的那一刻起,陸少東就後悔了!
他後悔去打擾白薇薇的家庭幸福,如果高峰儀出了啥事,白薇薇一定恨死他了。
藺婷婷不禁伸手捂住嘴,難道……難道那個男人已經……?
“他沒有死。”他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入神低嘆,“死的,應該是我!”
“什麼?”藺婷婷吃了一驚。
陸少東站起身,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痛苦道,“你不會明白,一個人在快死的時候,看見情敵將自己從炮彈坑裡背出來,一步一步絕處逢生的痛,我原本已經虧欠他,現在,更加欠下他一條命!”
藺婷婷無力地被陸少東抓着肩膀,眉心揪着,亦是爲他的痛所觸動,“陸……”
她不曉得該咋安慰他。
陸少卻東忽然大力擁抱了她一下,飛快地一下,即便當局者也感受不到是真還是幻覺。
“婷婷!你明白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明白!我一定要回去找他,哪怕找到的,是他的死訊!”
陸少東之前早已經從藺婷婷口裡把高峰儀的情況套出來,他之所以能住在軍醫院,是高峰儀申請援助,有救援隊將他託運過來的,那說明那個時候高峰儀還沒死,現在……
他要回去探探情況。
“那個人是……”是他整天唸叨的高參謀長?
一個師長,一個參謀長?怎麼會?
藺婷婷無力的捂住嘴,有點接受不了這種事。
一對情敵怎能在戰場上成爲親密合作的戰友?
“她還在m城等着她丈夫回去……我……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等我,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等她丈夫回家,婷婷,我必須去找他,不然,就算我現在傷病養好了,這輩子也沒有臉面再回m城見她!”
男人熾熱的眼神,山呼海嘯的口吻,讓藺婷婷心驚肉跳。
她不曉得在這個人人革命信仰深種的年代,還有這麼一個天生反骨,只信自己的男人!
在陸少東灼熱視線裡,在他娓娓動聽的謊言裡,藺婷婷艱難低下了頭顱。
陸少東悠哉悠哉地躺在病牀上,藺婷婷已經答應他了,肯定就不會食言,他是摸清楚她的性子了。
但如果……
他能夠摸得更清楚一點,或許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他們之間,也不會再有這麼多波折……
幾年後,陸少東常常獨自一人對着檯燈在深夜裡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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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裁縫鋪辦了個慶祝“長春服裝展開幕成功”的活動。
請了幾個人來敲鑼打鼓吹嗩吶,白薇薇和老金站在店門口,歡迎客人們進去欣賞那四種掛在店鋪正中央牆壁上的夏裝。
客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女人,對這種新奇的樣式又驚又羨,“呀!這……這……”
一句“這咋能穿”,哽在嘴邊,變成了“這多好看呀!”
沒有人不愛美,原始的天性,特殊年代可以壓抑卻無法磨滅……
裙子賣得很順利,很快就要兜售一空,白薇薇先前也料到不會有啥問題,但何曾想賣得這麼快?
傍晚,鋪子快要關張。
忽然來了一羣人,不少人穿着軍裝,但白薇薇認得出來這些人並不是軍人,只是因爲這個時代流行穿軍裝,證明自己的革命信仰。
“白薇薇同志,老金同志,二位好,我們是縣城革命委員會的幹部,收到有關羣衆舉報,說你們鋪子公開違反dang組織領導和人民羣衆信仰,走資本主義,兜售資本主義特色的服裝,現在請跟我們走一趟。”
十年xx期間,政府被改成了革命委員會,現在白薇薇和金師傅被傳進政府,想必是要爲這次惡**件做一個思想工作和嚴厲批評。
先前白薇薇就說過,儘管賣,出了天大的事,有她頂着。
金師傅倒是不擔心,他是過來人,總覺得自己這個小徒弟年紀雖輕,卻命中帶貴,遲早是人中龍鳳。
白薇薇的確頂住了壓力,跟來跟她做思想工作的領導好好深刻談了一場。
她先舉出自己在京城收到的播音稿例子,傳達出上面的種種風向,再往近了說,m城已經出現了服裝變化,縣城也是遲早的事情,讓他們不必太過敏感,很快風潮會波及過來。
革命委員會的領導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親近羣衆關心羣衆嘛,咋會端起官老爺架子,還認真考慮過白薇薇的話。
不過,爲了縣城的管理考慮,還是勸她,“年輕人,不要操之過急,等咱們這裡慢慢適應過來了,你再開始賣嘛,急個什麼裡?”
不能光聽她一面之詞,還得等上面真的傳下來,他們纔敢拍板兒放開幹!
白薇薇很識相,點頭,“嗯,您說的有道理,我這確實犯了急躁冒進的錯誤,思想左傾了,是我覺悟低。”
反正今天一整天下來,賣都賣出去了三百件多件,剩下那麼一些留着明年當存貨也沒啥。
在委員會喝了幾杯茶,他們又被送出門,回到鋪子裡,金師傅當場直接把利索的二分之一給了白薇薇。
“薇薇,拿着,回m城去做你想做的事兒。”
這個小縣城束縛住了孩子的發展。
白薇薇連忙推拒,“師傅,之前說好的,您別這樣!”
五百塊錢!!!
咋給她這麼多,好傢伙這夠一戶普通人家吃十年了。
“孩子,拿着!”
金師傅非要塞給她,實際上他給她的都是錢,自己留下的差不多全是票。
出門在外,錢比票方便些。
“師傅……”白薇薇說不出話來。
金師傅欣慰道,“孩子,我這一生沒有後人,只有你一個關門弟子,你如今出息,都走到京城去了,師傅老了,這輩子算完了,跟不上你,只能這麼幫你,你別嫌棄。”
“師傅,我不嫌棄,我咋能嫌棄……”
白薇薇感動得不曉得說啥好,走了這麼多地兒,見了這麼多人,除了家人,還是裁縫鋪裡的人對她最好!
(七十年代,我爺爺是小學校長,我奶奶帶着我爸爸賣醬蘿蔔補貼家用,被教育組談話做過思想工作,所以本設定符合史實,勿較真兒,畢竟是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