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離開,不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元錦西和阿直兩個人。
“老蔡呢?”阿直問她。
“他還有事要忙”,元錦西心不在焉的回道。
沉默良久,阿直在沉悶的氣氛中開口,“要回去了吧”。
並不是問句,因爲他已經知道答案。
元錦西悶悶的“嗯”了一聲。
她是真的捨不得阿直,真的捨不得。
因爲這一別,興許就是永別。
明明知道他還活着,卻不知道他在哪裡,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阿直在這一行也不是一兩天,這些規矩他自然都懂,也知道元錦西在難受什麼。
於是,不大會安撫人的人開口安撫道:“沒關係,你就當我又去執行任務了吧”。
頓了一下,他又悵然若失的說道:“你們每個人離開的時候,我都以爲今生不會再見,心裡不好受,我就安慰自己你們都去執行其他的任務了。在任務中,見不到也是很正常的。老鬼,阿修,你和泥鰍,你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任務,現在,我也要有我的任務了”。
元錦西只覺得鼻子發酸,眼淚就在眼圈兒裡打轉,哭出來又覺得不合時宜,硬生生憋回去。
她站起身,站到阿直身前,伸出右手,“我叫元錦西,很高興認識你”。
阿直也站起身,鄭重的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目光膠着在她身上,沉沉回道:“祝鬆源,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認識你們”。
祝鬆源,是阿直的真實名字,他自己都很多年沒有提及的名字。
那是他心裡的隱痛,是他不想提起的過去,可是現在,他把自己最血淋淋的傷疤掀開撕扯下最新鮮的血肉給元錦西看,讓她知道最真實的他。
老蔡給他重新安排身份之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叫這個名字,可不管能還是不能,這個名字都已經像烙鐵烙下的印記一樣,在他身上抹不去。
元錦西對他笑了,笑着笑着忍不住還是掉了眼淚。
阿直一用力,把她拉進自己懷裡,緊緊的抱住她。
大手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回去吧,朝前看,別總糾結在過去裡”。
像是在安慰她,其實這話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因爲最糾結過去的人明明是他。
元錦西離開之後,阿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就像他剛踏過國境線時站在那裡不一動不動一樣,那時候是野玫瑰的成員驚擾了他,這一次把他從怔愣中拉回來的是老蔡。
他帶着一個大大的文件袋回來,那裡面裝着他的未來。
“保留你的軍籍,但是不會把你安排在部隊,你有什麼想法沒有?”老蔡問他。
他搖搖頭,“沒有,我一切都聽組織安排”。
老蔡仿似知道他會這麼回答,遞給他一支菸,自己也點上一支,“你是我從老劉手上接過來的,接手的時候老劉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說等你退下來,一定要好好的給你做做思想工作,讓你別再糾結過去,好好的生活。我不是學心理的,沒那個能耐,所以給你安排了最好的心理醫生”。
這也是必經程序中的一環,不管阿直願不願意,他都得接受。
老蔡交代完關於他最近一段時間的安排便去忙其他事情了,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反覆咀嚼着過去。
關於他的過去,他跟元錦西說,卻並沒有百分百說實話的過去,也是他能保留軍籍但是不能留在部隊的真正原因!
殺死那個混蛋的不是他的青梅,而是他!
那時候他被部隊叫回,匆匆往回趕,半路上總是心神不寧直覺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於是他又違反命令折返回家中。
大火熊熊,他根本沒法進去救人,他抹着眼淚去樹林裡找青梅和那個混蛋,結果見到的是渾身赤luo面容痛苦而猙獰已然沒了生氣的青梅和連屍體都不放過還在那裡逞兇的混蛋。
他衝上去,撿起混蛋丟在一邊的刀子,在混蛋身上捅了幾十刀,活活將人捅死。
不管因爲什麼他都殺了人,都要受到懲罰,他也覺得無所謂,他最在乎的人都已經離開,就是一槍崩了他他也沒有什麼好留戀。
可最後,他並沒有蹲監獄,也沒有被部隊開除。
他那時候的上級老劉力保他,想辦法做他的思想工作,還送他出來執行任務,讓他遠離過去,希望他能儘快的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臨走的時候,老劉就跟他說“朝前看,別總糾結在過去裡”,他記得這句話,記了二十多年。
朝前看,不糾結過去,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太難了。
在阿直還在痛苦的糾結的時候,元錦西已經乘坐專機抵達西南戰區。
沒有人接機,她只得自己開車回基地。
一路上她都在想亓放。
老蔡跟她說亓放一天給他打好幾通電話詢問她的消息,急的夠嗆。
換位想一下,如果在黃金地帶的是亓放而提前回國的是自己,那她得不到亓放的消息也得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那回去該怎麼彌補他呢?
這可真是一個大問題,她除了一個最直接的方式也想不出其他。
等她真的回到了基地,見到亓放,還沒等她行動起來去彌補亓放呢他反倒先動起手來。
拖進宿舍,關起門來,不要命了似的做羞羞的事情。
折騰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停歇下來,倆人兩攤煎餅似的癱在牀上,盯着棚頂發呆。
良久,亓放側身單手支頭定定的看她,粗糲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怎麼這麼久纔回來?”
聲音裡帶着慵懶的喑啞,特別的好聽。
元錦西也學着他的樣子側躺着,輕笑一下,難得溫柔的跟他說起回程一路發生的事情。
“你們不該救桑達”,末了,亓放理智的點評道:“先不說她是什麼身份,你們救她肯定會留下痕跡,這就是後患”。
元錦西自然知道,可她不想讓阿直糾結以至於以後懊悔。
“我都跟老蔡交代了,他說會調查桑達,順便幫我們擦屁gu,所以不會有什麼後患的”,元錦西撫着他的眉眼,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