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珞這回懷了胎,卻幾乎沒有任何不適,因此自從賀翎決定讓他議政起,他們二人在百官面前就一直同進同出。又過了幾個月,蕭珞的肚子愈發的大了,坐在朝堂上就漸漸開始覺得吃力,便留在宮中歇息了,只私下裡與賀翎商量。
對此,朝中有些人不由暗中舒了口氣,原本賀翎往那兒一坐就已經夠壓迫了,再添一個蕭珞,那就更不得了。不少人起初見他極少開口,以爲他就是來擺擺架子,沒怎麼放在心上,可直到夏季汾河決堤,他們才終於領會到蕭珞的厲害。
這次汾河決堤是因爲連降大雨所致,賀翎即刻派人去修築堤壩、開倉賑災,不過如今邊關戰亂未平,賑災後很快就會面臨國庫空虛的大難題。
朝堂上有人提議增加賦稅,當場就把蕭珞惹怒了,平時不開口的人一開口就將朝臣駁得面色慘白。不僅如此,他還在最後主動提出捐出自己的私人銀兩,對大臣則是用了一個“借”字。
最後皇帝、皇后兩相攜手,通過各種軟硬兼施,心情愉悅將百官的銀兩挪到了國庫中,至於借據,連明確的歸還日期都不曾寫上。更有甚者被氣得直接下不了牀,不僅僅是因爲肉疼那些長着翅膀呼啦啦飛走的銀票,更因爲他們通過一番刺探之後才發現,有的大臣家中皇帝根本就分文未取。
這些人氣得渾身哆嗦,氣過之後卻不停冒冷汗。賀翎特地派人來探病,他們立刻就恢復了精神,哆哆嗦嗦地上朝去了,朝堂上偷偷朝蕭珞瞄一眼,總覺得他嘴角淡淡淺笑別有深意。難道說,自家曾經貪的那些銀兩,都被他查出來了?
經此一事,心中有鬼的大臣都收斂了許多,再不敢輕忽蕭珞這個皇后。
與此同時,太上皇的壽辰近在眼前,賀連勝堅持一切從簡,賀翎也正是這個意思,不過該辦的壽宴還是少不了,早早就命人開始籌備。
到了這一日,宴席擺開,一直在宮中享受天倫之樂、久未露面的太上皇出現在百官面前,待賀翎與蕭珞入座,百官叩首祝賀。
賀連勝高高興興地揮了揮手,讓他們起來,待說了些話之後,壽宴才正式開始。入席的除了文武大臣,還有一些封了誥命的夫人,所以除了酒食之外還是有一些歌舞助興,免得她們幹坐無趣。
賀翎粗糙慣了,哪裡會欣賞這些,只是爲了陪母后母妃罷了,與大臣喝了些酒之後轉頭看向蕭珞,低聲道:“長珩,身子不舒服就告訴我,我扶着你早些回去歇着。”
“不礙事。”蕭珞擡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好笑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安靜?”
二人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倒是忽略了席間的舞蹈,不曾想忽然一陣香風撲鼻,餘光裡似乎有水袖一甩,接着就有一支牡丹花輕輕落在了賀翎面前。
正在說着話的二人笑容齊齊頓住,擡眼望去,只見面前一羣舞姬邊舞邊轉,人人頭上都簪着一枝花,也不知是誰掉下來的,而圍坐的百官見此情景則紛紛笑起來。
賀翎皺了皺眉,剛要轉開目光,就見一名舞姬從中間穿出,踩着舞步越靠越近,衝着他嫣然一笑,又轉身一個下腰,將他面前的牡丹拾起,臨了又回頭衝他露出笑容,沒有任何停頓,行雲流水般重新戴上花回到中間。
賀翎面無波瀾,盯着那名女子看了一眼,端起酒盞慢飲輕酌,不喜不怒。
蕭珞眼底微沉,脣角的笑意似有似無,目光淡淡地在席間一掃而過,最後側頭在賀翎耳邊低聲道:“皇上,我瞧中間那名女子氣質從容,不似一般舞姬,你覺得如何?合不合心意?”
賀翎哭笑不得,抓住他的手,一臉正色地點點頭:“甚合吾心。”
“那就好,回頭我給你問問。”
“有勞皇后。”
兩人一唱一和,聲音極低,下面的大臣恐怕想破了腦殼也猜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壽宴結束,蕭珞言出必行,當真着人去問了,最後果然不出所料,那名女子並非舞姬,而是戶部左侍郎家的閨女,因爲舞藝出衆,特地編了這支舞來祝壽,至於那支花究竟是不是無一掉落,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不管有意無意,在百官眼裡,也就是助興罷了。
賀翎聽着蕭珞的話,一把將他摟住,笑道:“原來是邵大人家的閨女,我記得邵大人在你上回的摺子裡可是列了姓名的。”
“是。”蕭珞笑了笑,眼底卻有些冷。
賀翎手摸上他隆起的肚子,神色添了一絲認真:“長珩,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蕭珞哭笑不得:“我何時不信你了?”
賀翎捧着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親,未再多言。
他從一開始就說了不納後宮,對於此事,朝臣沒少勸誡。
底下說:“一國之君當多留子嗣,壯大皇家血脈。”
他當即冷了臉來:“太子已經定了,皇后肚子裡還有一個,要那麼多做兒子什麼?將來長大了與太子爭奪皇位麼?”
此話一出,嚇得大臣跪了一地,可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又道:“陛下多慮,皇后賢德,必會將皇子們管教得很好,將來諸位皇子只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斷不會出那些事。”
一頂大帽子扣在蕭珞的頭上,賀翎眼神頓時變得凌厲:“怎麼?大乾無可用之人了?朕的江山竟然還要倚仗自己越多越好的兒子來打理?那要你們這些臣子有何用?朕乾脆摘了你們的烏紗帽,放你們回去放牛耕地如何?!”
見他們啞口無言,賀翎又道:“上回李大人已經說了,後宮男女大防不可亂,你們讓朕廣納後宮,那後宮可就不能留男子了,你們這是要逼着朕對皇后做什麼?嗯?”
一羣人鴉雀無聲,賀翎因爲這件事大動肝火,當場就給幾個人貶了職,此後算是徹底消停了一段時日。
不過他怎麼都沒想到,有些人表面上消停,暗地裡卻還是蠢蠢欲動,這次竟然直接就把人送到面前來了,在座百官沒看清的都當只是普通舞姬,自不會多想,可他與蕭珞就在正面將人瞧得清清楚楚,哪裡會不知道是有人動了手腳?
若換成別的皇帝,看不上也就罷了,看上了恐怕還真能入了大臣的意,將女子招入後宮,可惜這些大臣還是沒有摸透賀翎的性子。
賀翎將蕭珞扶到榻上去歇息,在他耳邊道:“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的,機會難得,我就不等到戰事結束了。”
蕭珞擡眼定定地看着他,笑起來:“好。”
賀翎很快發難,以“皇后被舞姬身上的香味衝了鼻子,動了胎氣”爲由,大張旗鼓命人將當日所有女子的身份甚至祖宗八代的身份都如實呈交上來,而邵大人此前知道賀翎已經私下查過了自己的女兒,本是一陣驚喜,現在就算覺察出不對勁,也不敢隱瞞了,只能驚得腿肚子發軟。
最後滿朝文武都得了消息,知道邵大人將自己的女兒安插在舞姬中,不由紛紛側目,對於其中目的自然不言而明。
賀翎將摺子一扔,垂眼看着百官:“香料沒查出來,卻查出這麼一樁稀罕事,朕怎麼不知道,朕的皇宮裡竟然還有人能隨意出入?這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邵大人匍匐在地:“臣罪該萬死!臣原本是想着給太上皇助興,不知竟衝撞了皇后,是臣考慮不周,請皇上責罰!”說着便已經老淚縱橫。
賀翎冷笑:“戶部左侍郎好能耐,不過再大的能耐,你這雙手也伸不到禮部去!禮部哪些人收了你的好處,允你將女兒帶進來的?宮門一道道守衛又有哪些人蔘與其中?還有那些檢查身子的宮女,所有人統統給我查清楚!”
底下除了邵大人,又添了幾名朝臣臉色大變。
“這次是香料衝撞了皇后,下次呢?是不是有人要提着劍進來衝撞朕!此事交給刑部去查,必須給查清楚!”
刑部尚書立刻下跪領命:“臣遵旨!”
賀翎在朝堂上大發雷霆,表明對此事極爲看重,又命丞相親自督問,不過半個月時間就將其中大大小小的牽連查出了不少,之後順帶揪着這些人把他們以往貪贓枉法的證據也翻出來,敲敲打打好一陣子,最後降職的降職,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抄家的抄家,一通懲治下來,朝堂上有了極大的變動。
賀翎知道這些只是冰山一角,不過目前來看,已經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朝堂上永遠沒有乾淨的一日,到了這一步,暫時算是足夠了,以後就看他們安不安分、守不守己。
此事明着是因爲有人擅入皇宮,可暗地裡誰不知道,起因還是因爲納後宮之事。
之前賀翎不過是口頭上表明瞭不納後宮之意,他們只以爲還有機會攀上皇親國戚,可這次的風波一過,再也沒有人敢動那個腦筋。皇上與皇后感情甚篤,皇上脾氣不好,皇后也不是能輕易得罪的,這條路,算是徹底斷了。
一通折騰,賀翎終於神清氣爽,每日入夜後都是一臉滿足地摟着蕭珞說話,哪怕一通親密惹火燒身得不到紓解,他也毫不在乎,只是小心翼翼護着他的肚子,算着還有幾日生產,最後酣然入夢。
蕭珞半夜醒來,側頭看着他睡得沉沉的模樣,眼眶裡有些燙,湊過去在他脣上輕輕碰了碰,靠着他閉上眼,眼角有些溼潤,卻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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