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適
牢房內有兩具血跡斑駁的刑架,吳修被綁在其中一具刑架上,披頭散髮、滿臉青紫,身上的衣服也裂出一道道鞭痕,模樣萬分狼狽,聽了突利吐屯的話似乎反應了半天,費力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虛弱中透着驚恐:“吐屯大人,你怎麼也被押來了?”
突利吐屯怒火中燒,他倒不是氣的吳修受刑,而是覺得靖西王府的人太過無禮,竟然不將他們突利來使放在眼中,如此虐待使臣,自然要觸動他的怒火,被綁到刑架上時對着幾名獄卒再次破口大罵。
蕭珞在他破鑼似的嗓音裡走了進來,先用突利語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接着道:“你們烏伽可汗所說的結盟沒有誠意,聽起來都是我們得了好處,那你們呢?你們在圖謀什麼?”
事已至此,突利吐屯知道結盟是完全沒有可能了,因此說話也不客氣,冷哼一聲道:“我們烏伽可汗一片誠心,結盟是希望從今往後我們都不要再打仗了,你們小人之心又豈能理解我們可汗的博大胸懷?”
蕭珞側頭朝一旁的獄卒示意,又道:“你若是老老實實將謀劃的事情交代出來,就可免受皮肉之苦,不要像這位吳先生這麼不識擡舉。”
那邊吳修聽到他提起自己,下意識擡眼看了看,在看到獄卒拿着鐵鞭放在火上烘烤時,突然激動起來,掙扎着喊道:“你們不能這麼對待來使!吐屯大人帶着可汗的誠意前來結盟,你們卻如此不講道理!”
蕭珞面色平靜道:“我已經說過了,只要吐屯大人老實交代,就不會吃什麼苦頭。”
獄卒將烤得通紅的長鞭取出來,一步一步朝突利吐屯走過去,把突利吐屯驚得面無人色。
吳修在一旁大喊:“住手!你可曾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蕭珞擺擺手讓獄卒停下動作,看向吳修:“什麼?”
“烏伽可汗想與你們結盟,你們不答應也就罷了,毒打使臣的事卻要三思而後行!吐屯大人與我可不一樣,你們打傷了我,可以說是看不起我這個同族,可萬一你們打傷了吐屯大人,能用何種藉口?烏伽可汗只會認爲你們是在挑釁草原民族,這必定會挑起事端,引發一場大戰!”
蕭珞被他一番激烈的言辭說得面露猶疑。
突利吐屯頓時來了精神,嚷嚷道:“可汗一定會興兵攻打你們!你們這羣無知的人!愚蠢至極!”
吳修看了突利吐屯一眼,等他唾沫橫飛地罵完才重新開口:“如今大錦國力微弱,你們賀家軍再厲害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朝廷的支持,你們又怎能與突利鐵騎抗衡?還望轉告靖西王務必三思!”
吳修每說一句,突利吐屯就要助興似的罵上兩聲,蕭珞蹙着眉聽他說完,沉默了很長時間,又出了趟牢房,過了約摸半盞茶的時間才重新進來,最後一臉煩躁地揮揮手讓人將突利吐屯鬆了綁,押回了原先的牢房。
突利吐屯大爲得意,覺得是長生天賜予可汗的威名讓靖西王的人嚇破了膽,至於這莫名其妙的被抓又被放,本該有的疑點也沒了。不過被放出牢遣回突利卻是數天後的事,在他看來大概就是靖西王猶豫不決導致的拖延,至於放出去後吳修身上的“傷”已經不怎麼明顯了,那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眼下蕭珞放棄對突利吐屯的審問後,出了牢房便去了賀連勝那裡。
這番折騰算是與突利來使撕破了臉皮,不過即便沒有他在場,以他對靖西王的瞭解,就算真有什麼圖謀也不會與突利人爲伍,也正因爲篤信這一點,他纔會毫無顧慮地讓人把來使抓起來。
蕭珞將自己如何說服吳修、又如何借用吳修打消突利吐屯的疑慮,一五一十地坦誠相告。賀連勝聽了大爲開懷,對這個兒媳連連稱讚,不過也有些疑惑,問道:“你當真有把握讓成氏一蹶不振?能有吳修這樣一個人安插在突利自然是好,可他能不能爲我們所用,關鍵還是要看樑家能否翻案吶。”
“爹放心,珞兒若是沒有把握,裝傻豈不是白裝了?”蕭珞上一世雖然傻,但有些消息還是能聽到的,當時過耳就忘,現在卻能憑着記憶理順,不過未知的事他沒辦法毫無顧慮地說出來,觀星象這樣的藉口他也不想隨便用,一來是賀連勝不一定相信,二來是他早已將賀連勝視爲值得敬重的長輩,不願胡謅欺瞞。
賀連勝沒有多問,點頭道:“嗯,有把握就好,那吳修在突利倒的確像是受到重用的。”
“沒錯,上次伏擊就是吳修的計謀,他的本意是想將水攪渾,讓成家與賀家爲敵,甚至爲了掩人耳目,特地從巴蜀那裡取材制箭,眼下雖然我們清楚事情的內.幕,但的確是與成家呈劍拔弩張之勢,可見他當真有些聰明才智。不過他是罪臣之子,要成事必定借用突利人之手,大概是以突利可從中獲利來煽動大王子敕烈的。敕烈若不是信任他,又怎會讓他耍得團團轉?”
賀連勝朝蕭珞看了一眼,讚賞地笑了笑:“珞兒,你打算讓吳修做些什麼?”
蕭珞頓了一下,道:“不知爹對削藩一事怎麼看?”
賀連勝心頭一跳,直直看着他,正色道:“削藩只是朝議罷了,皇上並沒有明確下旨,即便下了旨,賀家也不會做出舉兵造反這等不忠不義之事。”
“爹你想到哪裡去了?”蕭珞笑起來,“珞兒並沒有試探的意思,只是想到如今大錦實力不足,萬一其他藩王主動挑起事端,賀家恐怕也不能獨善其身,再加上虎視眈眈的突利,到時我們怕是要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將吳修收歸己用的話,可以對突利稍加牽制,不至於讓賀家捉襟現肘。”
賀連勝聽他這麼說,懸着的心總算有了些着落,哭笑不得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嘆道:“看看你,小小年紀,想得倒是長遠又周到,翎兒娶了你也不知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有福氣的是我。”蕭珞眼中的笑意透出一點溫柔,雖然很快垂下眼睫,卻依然逃不過賀連勝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
賀翎一進來就看到他親爹老子樂呵呵撿到金元寶的模樣,還沒來得及疑惑,眼珠子就迅速黏到蕭珞身上了,興沖沖地大步走過去:“長珩,你回來了?談得怎麼樣?”
蕭珞剛要開口就被賀連勝打斷:“急什麼急?這都快開飯了,先吃飯,吃完了你們再回去慢慢說。”
賀家對每日三餐十分看重,只要沒有緊急的事情,都必須要人人到齊,準點開席,這種家規在外人看來或許有些苛刻,不過對習慣了治軍嚴謹的賀家父子來說,倒是十分正常。
蕭珞對這種三代同堂、共桌而食的習慣極爲喜歡,吃飯時沒有宮中那些束縛人的規矩,與普通百姓家一樣,也不講究食不言,彼此之間聊些家常,顯得異常親切,即便是偶爾被賀翡擠兌兩句,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賀連勝發了話,飯廳裡很快就擺滿了一桌菜,老老小小陸續入席,一下子就熱鬧開來。
賀連勝的正妻於氏爲靖西王妃,也就是賀羿與賀翎的娘,妾室楊氏坐在她下首,爲賀翡的娘,而賀翦的娘原本是賀連勝的另一個妾室,不過當年因爲難產早已過世,所以賀翦自小是由楊氏帶大的,與賀翡感情最爲親厚。
賀羿的妻子姓陳,懷裡抱着週歲大的娃娃,咿咿呀呀地隔着好幾個人朝蕭珞伸出兩隻荷藕似的肉胳膊,一臉興奮期待地瞪直了眼看他。
也不知是哪裡合了眼緣,這孩子每回見到蕭珞都是這副模樣。蕭珞自小在冰冷的皇宮裡長大,何曾受過這種待遇,輕而易舉就能讓這小東西笑得心都化了,連忙拍拍手,笑着說:“小睿兒,過來!”
他原本一點哄小孩的本事都沒有,就這拍手的動作還是跟着賀翎學的,現在用起來倒也得心應手。
一丁點大的賀睿是這桌上年紀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受寵的,在賀羿、賀翎的保護下從他們腿上精神抖擻地爬過去,開開心心地撲到蕭珞的懷中,張開嘴咿咿呀呀就是一通誰都聽不懂的兒語,頓時把一屋子人都逗樂了。
小睿兒還吃不了什麼東西,蕭珞只好用小勺給他舀了一勺湯,怕他被燙到,就先湊到脣邊自己吹了吹,沒想到這一吹,臉色頓時就變了,一股強烈的酸味從胃裡翻涌上來,手一顫,勺子“砰”一聲掉進了碗裡。幸虧他反應敏捷,另一隻手迅速護住了小睿兒肉嘟嘟的臉,及時避開了濺起的熱湯。
賀翎聽到動靜,一扭頭就見到蕭珞面色蒼白地蹙着眉,不由大爲緊張:“長珩!你怎麼了?!”
蕭珞對這反應極爲熟悉,還沒來得及細想,又讓灑在碗裡的湯激得胃裡翻騰不已,連忙將小睿兒塞到賀翎懷中,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強忍着身體的不適衝到角落,彎下腰就控制不住乾嘔起來。
賀翎把小睿兒轉交給大哥,緊跟着急慌慌地衝出來,看到他面如蠟紙、神色煎熬,頓時被嚇得魂不附體,連聲吩咐下人去喊府中的大夫,自己則慌里慌張地將蕭珞打橫抱起。
蕭珞個子不小,哪能這麼讓他抱着,再一瞥眼見到後面一大家子都跟着出來了,頓時把自己嚇一大跳,彆彆扭扭地掙扎起來:“沒事,我就是……”
“別動!我帶你回去!大夫很快就來!”賀翎從來沒見過蕭珞虛弱成這樣,哪裡還聽得進他的話,蠻橫地將他勒緊,勒得他差點又要嘔吐,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回趕。
蕭珞哭笑不得,狠狠喘了口氣才讓自己緩過來,在他胳膊上無力地掐了一下。
賣包子嘍!熱騰騰香噴噴的包子哎!【咳,還沒出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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