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滔雙手插在褲兜裡,嘴緊緊抿起。
他看着都沒拆箱的電腦,尤其是有幾臺不是LED顯示屏,是大腦袋那種羅在客廳中間,極其佔地方,情緒真可謂焦躁了。
但是當門鎖轉動,林雅萍開門出現那一刻,任子滔馬上笑臉相迎,扭頭看過去:“媽。”
“我的媽呀!”
林雅萍傻眼了,她就上午去參加朋友孩子的婚禮,下午出門美容了一趟,家咋就造這樣了?
她將皮包放在鞋架子上,又拿拖鞋換鞋時,指着客廳中間的一片狼藉,以爲是丈夫不着調給整回來的呢:“這?都啥啊?電腦?”
“是我同學,家裡想開網吧,但是出了點兒事兒,執照沒弄下來,房子那頭也有點兒問題。”
“你同學?”林雅萍走到近前瞪大眼:“女同學?”
任子滔抿了下脣角:“不是。”
“不是那你就更缺心眼了,男生家的事兒也管?
兒子,你就再是班幹部吧,你也不能豁出來拿咱家當倉庫吧?人家求你,你就說我家也沒有地方啊。
你瞅瞅,我這落腳地兒都沒有,你讓媽媽早上怎麼跳健身操?
你爸半夜上廁所從來不睜眼,你給他擺這老些東西,他再卡跟頭咋整?”
任子滔拍他媽肩膀笑着安撫:“就放幾天,等同學家那房子倒出來的,我們就搬走,啊?媽,多理解,我這就收拾,一定不影響您跳健身操,不影響我爸半夜上廁所。”
說完,任子滔真就開始動手幹活,先把機箱倒動往他臥室塞,牀頭的一側堆一排,然後是將書桌上的書籍整理一下,搬來一個大腦袋的放在上面,門後,牀下,衣櫃裡也塞了一個。
林雅萍看他兒子忙活的背影,嘆了口氣:“那多影響你拿東西?來吧,咱都給它們弄那屋去,反正你爺爺奶奶得陣兒能回來呢。”
娘倆一頓折騰,任子滔又搶着拿笤帚拖布去客廳,將紙箱屑掃淨,拿拖布認認真真各個屋子墩地。
等全部忙完,他看着他媽去廚房了,這纔回房間噗通一聲,直挺挺躺牀上,被氣的自言自語道:
“不聽話。”
如果任子滔現在能細究自己的心,他會發現能讓他情緒起伏到如此程度,不是因爲這些電腦得堆在家裡什麼的,而是江男不聽他的話。
可他沒有細究,他在試圖勸自己要平靜,告誡自己:等會兒爸爸到家,估計也得盤問一遍,雖然已經毫無耐心了,但是再煩也不能衝父母耍驢脾氣,發脾氣是不解決問題的,只會擴大煩躁面兒,讓全家都不好受。
任子滔翻了個身,又改趴在牀上閉着眼睛靜默,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後,他坐起身揉着睛明穴,又睜眼環顧了一圈兒屋裡,心裡想着:該說江男信任他?非常非常信任?那麼多錢,就放在他名下,也不怕……
唉,江叔早早晚晚會發現的。
三百萬,那麼明顯的數字,希望那時候是沒貶值,升值他才謝天謝地。
要不然,江叔會不會認爲江男是故意拿血汗錢打水漂,只爲報復?
而男男那性子,他現在也是看的一清二楚,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到時候江叔得有多心寒,那就不是錢的事兒了。
怎麼辦?
任子滔站起身,雙手插在褲兜扭頭看窗外,怎麼才能幫男男擔點兒。
就說是他吧,對,說他給瞎出主意把男男帶壞的,他買了股票,男男纔有樣學樣,這樣江叔會把怒火往他身上轉移些。
至於父母那頭,任子滔在心裡發誓,給父母這一生就找這一次麻煩。
外面的安全門響起,任子滔拽開了臥室門:“爸,你來一趟。”
任建國一肚子疑問,尤其是當他進屋,兒子居然反手把門關的死緊,很少這樣啊。
“爸,我想提前預支我的獎金。”
“啥?啥獎金?”
“就是學校不是能獎勵十萬元嗎?我想提前半年用,您不是以前也答應我,那錢歸我隨便使嘛。不過爸,能先別告訴我媽嗎?我知道您私房錢就夠,等我拿到了獎金,再還給您,把私房錢窟窿補上。”
任建國眼睛不停地眨動:“啊”,啊完也不說話,臉上眼睛裡全是迷糊二字。
“是,再隨便用,我知道您也不會放心,總得有個名目。
爸,我是想用那十萬放進股市裡,我想試着自己做點兒事兒,您應該知道我對計算機、對經濟是格外敢興趣的。
也就是說,我很看好現在別人不看好的股市,我需要您相信我一回”。
然後任子滔現學現賣,把他從江男那聽來的美國股票漲勢很好說了一遍,又補充道:“我在想,咱們中國幹什麼都愛跟政策扯在一起,我們要發展,要富強,不可能眼瞅着原地踏步、甚至經濟退步,萬一,有沒有種可能是大牛市?當然了,也可能大熊,我賭那百分之五十,拿獎金賭,我願意。”
任建國站起身揮手打斷,說了三句不需要兒子回答的話。
“你咋知道我有私房錢的?”
“你咋就那麼自信能考上?”
“股市?投機取巧,哼,你容我想想吧。”
晚飯的時候,任建國一邊聽林雅萍磨嘰兒子破車好攬債,把一堆電腦整家來了,他一邊眯眼細瞧了瞧任子滔。
當爹的誤會了,所以任建國很鬧心,在這天夜裡,他在林雅萍熟睡後,鳥悄披件衣裳下地,坐在客廳裡抽菸。
煙霧繚繞中,任建國叼着菸屁股眯眼睛想:
他兒子,優秀的有時候他自個兒都納悶,能不能是投胎時整差了,文曲星下凡落他老任家了,嘖,還是和土坷垃打交道的三代貧農家。
得虧他出息了,要不然都耽誤文曲星發展。
唉,又一想,兒子這些年,缺啥少啥,是要買啥,從來不和他說,都是找媽。
這回,可下找到他這個爹頭上了,還懇請老子相信一把,是不是不能往後縮?
再說了,啥股市啊?瞅瞅那些電腦,能不能是小年輕在一起琢磨做事兒幹買賣啦?賠了整不出去了吧,要知道他兒子玩的好的那幾個,那都不是消停上學的普通孩子。
那要這樣,更得支持了,誰創業沒失敗過?誰做生意上來就掙錢?那不都是摸爬滾打上當吃虧才能成事兒的。反正甭管咋地,誰讓他是親爹!
任建國將菸蒂按死在菸灰缸裡,站起身直奔衛生間。
大晚上的,他把浴霸燈都給打開了,站在凳子上,手掌心一拖,吊棚上其中一塊就鬆動了下。
任建國三下兩下就拿出一個塑料袋,他對着塑料袋“噗”了一聲,吹開了灰塵,又把纏繞在塑料袋上的皮套摘下,當時藏的時候就怕樓上萬一漏水呢,包了好幾層。
第二天清晨,任子滔迷迷糊糊要拍掉鬧鈴時,在牀頭櫃上摸到了一張存摺,當時就睡意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