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鎮,原來叫星火屯,後因兩個大屯子合併成了鎮。
今天這個鎮註定會很熱鬧,因爲秦家大清早就爲即將開張的集市預了熱。
“跟你那個死爹一樣狗C的東西!”秦婆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門口的劉行亮破口大罵。
和秦婆子一起過的二兒媳也呸了一聲道:“就是,你媽就不應該要你,要不然現在早結婚又生一個了,還能幫幫孃家,你個要賬的東西!”
婆媳倆你一言我一語,跟說相聲似的一捧一罵指責劉行亮。
院子裡的一老一中年男人只會攔着外加補句:“別吵吵了,讓人笑話。”
劉行亮身上背個書包,手上拎着皮箱,一邊躲着他二舅攔住他的手,一邊用變聲的公鴨嗓喊道:“我媽知道。”
“放屁!”秦婆子一蹦挺高,她生氣啊,養這孽種,閨女一個月給一百塊錢吶,走了以後指定不能給了,所以必須得攔住:“難怪人都說姥姥家狗吃完就走,我養你養出孽啦?我看你敢走的?給你腿打折,跟你爹那個損色一樣!”
“你少罵我爸!”
“哎呀?”秦婆子瞪着眼睛:“我那些糧食真餵了白眼狼了是吧?先把糧食錢給我拿出來!”
“我沒吃你多少東西,我吃飯都是吃半飽你就給我攆下桌,我還幫你幹了不少活。那你說,給多少錢能讓去我奶家?”
劉行亮這話一出口,讓秦家人全都掛不住臉兒了,要知道東院兒西院兒對街的都跑出來看熱鬧了,這以後背地裡得咋講究秦家?
老二媳婦反應快:“你這孩子咋撒謊呢?俺們啥時候沒讓你吃飽了?沒吃飽你咋長高的?還給俺們錢?吹……”說到這一頓,老二媳婦看了眼婆婆:“娘,他哪來的錢?能不能是偷咱家的啊?”
這話可提醒了秦婆子,視財如命的婆媳倆立刻小跑過去圍攻劉行亮,一個扒書包往下拽,一個搶行李箱要打開的,直嚷嚷孩子偷了錢,這是要跑回奶奶家了。
就在秦婆子翻到行李箱三百六十塊錢時,劉行亮當然不能幹,掙扎着甩開了攔他的姥爺和二舅,男孩子扯脖子喊都帶出了哭音:“你不能動,那是我的路費錢!”隨後就跟他姥姥搶了起來,而秦婆子順手就摸到了靠倉房的木掀,對準劉行亮的腦門就是一鍬。
這一鍬下去,四周譁然,看熱鬧的也都開始往院子裡進了。
要知道在農村,家裡打孩子啥的這都是家常便飯,可動木掀見血了,這不能幹瞅了。
劉行亮捂着額頭,順着手腕往下淌血,半大小子愣是被氣哭了。
秦婆子一邊把錢揣兜,一邊吐沫橫飛跟大傢伙說劉行亮品德敗壞,居然還偷錢。
就在這時,江男她姥苗翠蘭進了門:“幹啥呢秦婆子?你是虎是咋地?打孩子往腦瓜子上削?”
秦家人見蘇家人還是矮了些身份的,一個是前些年江男她姥爺記公分,大夥都習慣打溜鬚了,再一個秦雪蓮是投奔蘇玉芹去的省城。
秦婆子趕緊一副要拽苗翠蘭的樣子:“他要回大興安嶺,我被氣的啊,咋養養不熟,白眼狼,還偷錢,我看他以後就得殺人放火!”
秦家二兒媳接話道:“是,小時偷針長大偷金,必須給他打服!”心裡卻在合計着,一會兒咋跟婆婆哭窮,把那三百六弄到手。
苗翠蘭一臉反感:“你們可別跟我叨叨了,痛快的吧,趕緊給你二姑娘打電話,我發現你家人真是……”說着話,看了眼杵在院子裡臉通紅的秦老頭:
“問問你女兒咋回事兒,人兒子真走,也是你閨女同不同意,你是親姥姥嗎?給腦子打壞了咋讀書?”
秦婆子被苗翠蘭幾句話說的,舔不下臉了,尤其斜對角開小賣店還不忘拉生意喊她:“來我家打電話。”
當秦雪蓮接到電話時,她正在貨站填單子,單子地址正是她以前在大興安嶺好朋友的地點。她接起來沉默了一瞬,心明鏡這時候叫兒子聽話是沒用的。
當然了,秦雪蓮自然是不知道她兒子腦子差點兒開瓢的事兒,很平靜地說道:
“娘,讓亮亮走,這事兒我知道,具體的等我回去跟你說。你告訴亮亮,他媽我永遠不會把他扔下,他前腳到,我也差不離兒那樣,等回咱家一趟,然後就去大興安嶺,最遲比他晚個三五天。”
秦婆子轉了轉眼珠兒:“你是不是在外頭找人了?那人條件咋樣?那孩崽子是不是不同意才鬧的?二妮兒啊,要真那樣得讓那孩子滾犢子,你纔多大歲數,再走一家,找個條件好的,你看咱家這……”
“娘,我現在忙着呢,沒功夫多說!我知道你手裡頭能有一千塊錢,我求你了,給亮亮揣上,你要真沒有不行去我大哥那串串,讓孩子買臥鋪,等我回去給你一千二行嗎?我指定還你!”
秦婆子掛了電話後,眼珠子再次上下涮了涮,回了院兒指劉行亮鼻子就罵道:“滾犢子就麻溜的。”
“我那錢呢?”
“沒有!我告訴你,你媽說了,有能耐你就要飯回你那死奶奶家!個喪良心的東西!”
這話,劉行亮信了,他覺得他媽現在一定很恨他。
這話,大傢伙也都信了,都以爲是爲了留住孩子,不給錢唄,看身無分文咋走,孩子也就不鬧了。
大傢伙三言五語地勸了幾句,囑咐讓劉行亮不行去醫務所瞅瞅吧,也就散了。
實際上,秦婆子是在琢磨着:她二丫頭說了,先回這,到時候她就說給那死小子一千塊了,這樣就能白得一千二。即便往後去找那孩子露餡了,那也不要緊,雪蓮還敢去派出所告親孃啊?你看,多好,裡外裡白得一千二百塊。
……
苗翠蘭站在大門口眺望。
江男的舅舅蘇玉福蹲大門口啃饅頭:這咋不像媽有本事兒子要轉好學校的樣呢?他一心記着還有外甥女給的任務呢。
蘇老頭是在院子裡將磨好的豆腐擺在推車上。
只有蘇天宇和眼神不咋好使的舅媽坐在餐桌老老實實地喝湯。
沒一會兒功夫,只看又收拾好行李箱的劉行亮,真的邁出了秦家門往遠處走去,而且也沒人攔了。
苗翠蘭不知是因爲啥,心裡一咯噔,小跑進屋拿仨饅頭,轉頭就追了出去,然後蘇玉福也跟上了。
蘇姥爺默默幹活,一看兒子哪有熱鬧往哪去,不喊他就跟眼裡沒活似的,嘆了口氣,又側頭看了眼長的虎頭虎腦的孫子:
“天宇啊,好好學習,等將來你姑夫他們看在你出息的份上,也能拉拔拉拔你,你爸啊,不知事。”
這大清早,星火鎮發生的一切,使江男握着電話聽筒無語了。
所以說,是姥姥好心給了二百塊錢路費?讓劉行亮來省城找秦雪蓮?
還給帶仨饅頭?還領着去醫務室了?
我的姥!
他有沒有路費能不能走丟會不會餓死跟咱家有啥關係?最好讓秦雪蓮跟孃家幹翻天,得精神病或者殺了親孃才棒棒噠!
江男很無力,又微擰眉頭琢磨:
劉行亮回大興安嶺啦?這跟上一世不對啊,人家劉行亮可是來省城唸的好學校,才和當官家的女孩子是同學,然後靠了個有本事的老丈人啊!
蘇玉芹放下筷子:“你跟你舅嘮了啥?”
江男卡巴卡巴眼。
看看她媽,遺傳她姥。
看看她爸,就賴他。
胃口全無:“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