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氣氛莫名的溫馨。
溫馨到,江男甚至恍惚覺得,如果不是在這個出租屋裡,她會懷疑自己好像又重生了。
媽媽把菜盛出鍋後,藉着牆面的哈氣,在拿着抹布蘸着小蘇打擦油點子。
爸爸說她:“一到吃飯你就這樣,回回不趕緊上桌,吃完再收拾。”
“等吃完就漬住了,不好擦,你們吃你們的吧。”
弟弟江浩像個小大人一樣,在來回幫忙端菜,一手端菜,一手還撓撓屁股拽拽褲子。
媽媽扭頭正好看到,就問弟弟:“浩浩啊,這身衣服幾天沒洗啦?”
弟弟笑着回頭,衝媽媽比了個“四”的手勢。
媽媽立刻憋不住笑說道:“那你可成埋汰孩兒了,等會兒吃完飯的,趕緊把這身衣服脫了,大娘給你洗。”
“那我穿啥啊大娘,我沒拿衣服來。”
“穿你大爺的半截袖,對付一宿,明早就幹了。”
爺爺是坐在餐桌前,在等着開飯。
等待時,他老人家還用中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飯桌,扭頭四處觀察這個屋,眼神落在花盆上,提醒道:“那花都蔫吧了,老大啊,得給澆點兒水。”
爸爸應了一聲後,瞟一眼小聲吐槽道:“又是花又是狗,一天竟給我找事兒,”說完就開始訓狗。
他將一個臉盆放在堂主,不,是二哈面前,用他那破鑼嗓子呵斥道:“你給我消停點兒,趴下,裡屋外屋的,不夠你躥達的,咋那麼饞呢。”
而她江男,是此時正拿着空啤酒瓶子站在門口,看着這屋裡的一切,耳邊是電視裡放的“大風車吱呀吱呦呦地轉,這裡的風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還有一起快樂的小夥伴。”
就在江男不停快速地眨動眼睛,想將眼裡熱熱的東西眨沒時,江爺爺探頭正好看見,他擺手問道:“男男吶,咋還不趕緊給爺爺打酒去?”
“你剛出院,其實不該喝酒,人家大夫都說了,高血壓,不讓喝。”
“快去吧,聽話啊大孫女。”
江男憋了好幾秒才說道:“那我爸也沒給我錢啊。”
江源達疑惑了,仰頭看閨女:“你管我要什麼錢,你兜裡錢比我都多。”
江男立刻拽的不像十七歲:“我沒有零錢,全是一百的。”
是蘇玉芹扔下手中的抹布,現翻菜筐裡的零錢包找出幾個鋼鏰遞給江男,還偷摸看了一眼屋裡,小小聲對女兒囑咐絮叨說:“就打三兩,打多了該都喝了,那血壓嗖嗖就得上來,今天就破這一次例,你爺心情不好,算特殊情況,明天不讓他喝,快去吧閨女,知道小賣店在哪不?”
小賣店,在哪呢?
江男溜溜達達的在小區裡尋找,還覺得今天這體驗真是新鮮。
家裡有冰鎮啤酒,但爺爺非要喝散裝白酒,說是習慣那口,而她,有多少年沒買過散裝白酒了,還拿空瓶子論兩裝。
感覺距離現在有好幾十年了吧?
以前,那時候她還梳着兩個馬尾辮,在大門口和一條街上的小夥伴們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玩跳皮筋、玩跳格子,經常瘋鬧的一腦門汗兒。
總是在她玩的最投入的時候,她媽媽就會忽然出現,探頭在大門口喊她:
“男男吶,給媽打醬油去。”
“男男吶,給媽打點兒醋去。”
“男男吶,給你爺爺打二兩酒,記得去那邊二麻子家買,他家是純高粱的。”
那時候,她真是個白胖白胖的小胖姑娘。
就會一邊抹腦門上的汗,居然能一邊跑的像風一樣的女子,拿着個空瓶子連跑兩條街去小賣店,然後站在長櫃檯前,乖乖地將手中捏皺的零錢遞給二麻子叔叔。
二麻子叔叔一邊和她說話:“又幫你媽跑腿呢,”一邊將漏斗插在瓶子裡,用水瓢在幾個大缸裡能舀出醬油、山西老陳醋、高粱酒。
回憶到這,此刻的江男也忽然跑了起來,嘴邊還泛起了幾絲笑,心想:從小她就是媽媽的好幫手。
聽到外面有南方口音喊“修理雨傘,修理雨傘”,她就會拽媽媽衣角問:“媽,咱家雨傘壞了沒?”
聽到“磨剪子嘞戧菜刀”,就會問:“媽,咱家菜刀要不要磨磨?”
聽到外面有敲塑料桶提示收廢品的聲音,她就會像小巡視員一樣,滿屋子搜索報紙、紙盒子,什麼都拿出去往外賣。
賣個塊八毛的就高興的笑成一隻小松鼠,再膩在爸爸懷裡商量問:“我能留下嗎?”
爸爸說:“嗯,我寶兒留着買雪糕。”
嗚嗚,聽聽,那時候她還是個寶兒,暱稱是寶兒,她爸逮住她就要親臉貼臉,現在要是親她,她也不能讓啊。
要是能重生回童年該多好。
貪心了,貪心了不是?
江男站在小賣店裡,有些生疏道:“老闆,有散裝白酒嗎?打三兩酒。”
吃飯時,江老爺子礙於浩浩在,咂摸口酒對蘇玉芹說道:“唉,家裡事兒,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他給我打電話了,男男也說了點兒。”
江爺爺又告知道:“鬧個一六十三招,打的媳婦哭孩子叫,差點沒給我氣死過去,結果臨了臨了,又給領醫院去,那意思,好啦。”
蘇玉芹能說啥?
她端着飯碗心想:
以前,她咋不敢那麼對待老人,那麼對待江源芳和江源景家的孩子。
人吶,逮鼻子上臉,這就是慣的。
那李文慧脾氣越來越不好,做人那個差勁,良心都壞了,無非就是以前也幹過試探的事,發現江源景沒咋地,沒啥態度,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就越來越過分。
可蘇玉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說啊,給浩浩夾了塊排骨,然後才勸道:“您老啊,就別跟着他們操心了,還是有感情在,有感情怎麼都打不散,沒有的話,也就說散就散了,連打都不用打。”
這話,讓江源達夾菜的動作一頓,他又趕緊勸自己,老蘇這表現就挺好的了,夠意思。
別人自然不知道,只有他自個兒心裡清楚,剛在大門口打照面時,老蘇那一聲爹喊出來,他眼淚差點沒下來。
老爺子正好開口道:“說的就是這個,俗話說,原配夫妻好,這都是有數的,要不然不能有這句話,最起碼爲孩子好。”
這回是蘇玉芹和江源達一起端着筷子沒吱聲。
江男手機突然響了,她接起來就聽到王爽哽咽地問她:“男男,你回來嗎?”
“啊,剛到家,吃飯呢。”
“我想去找你。”
“這?可我在我爸這呢,你怎麼了?”
老爺子立即覺得這話聽的咋那麼彆扭,他被小兒子鬧離婚鬧的,敏感的不行。
王爽只能哭着說道:“我爸不同意我買房子,還把我掙得錢給沒收了,好傷心,那可是我掙得,腿都跑細了,他憑啥沒收?還說廠子最近效益不好,我媽也快生了,用錢的地方多,我纔多大要買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