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澈確實如江男猜測的那樣,很忙。
他甚至之前都想好了,晚上再去一趟醫院,看完江叔叔後,陪江男在醫院前面的甬路上走走。
如果回家,他送她;
如果不回去,他們就一起看看星星,聊聊天。
但是有心無力,被他父親通知,晚上有宴席。
別說他是一個高考完的閒人了,就是他媽媽也得臨時換班,脫掉白大褂去赴宴。
因爲今晚是他父親以前的老領導做東,宴席上來了很多領導,領導們又帶着妻子、子女。
那些帶來的子女,都和他歲數不相上下,要麼就是已經上大學的,要麼就是和他一樣,同屆不同校。
而劉家作爲被主要招待方,他自然不能離開。
並且,他還得戴上面具。
席間,有和他爸私下關係不錯的,一直支持他父親工作的,劉澈得見人說人話。
至於個別不對付的叔叔,和劉爸爸立場不同的叔叔們,劉澈也得笑着和人家子女,說一些有的沒的“鬼話。”
這種場合,劉澈心裡一直是很不屑的,所以他從來就沒考慮過有一天要從政,甚至是厭煩。
劉澈覺得,看他媽媽就知道。
一見面,他的軍醫媽媽,得和那些家屬阿姨們聊的火熱,職業不同,聊的倒熱鬧,實際永遠不會成爲朋友。
就比如女人十分愛聊家庭裡的那點事,他媽媽即便剛剛和爸爸吵完架,也得當着這些所謂朋友的面兒,面上帶笑,一口一句:“我家老劉,我們劉廳長。”
夫妻感情不和,要是讓有心人知道了,或者着急上位的人知道了,能做很多文章,尋着這根線,恨不得都能往他爸頭上潑髒水,這是大忌。
而他作爲兒子,要謹記的就是清醒二字。
很早之前,他爸還沒到今天這地位時,他們劉家的孩子就知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遇到比父親級別高家的孩子,那些子女就是當面吹牛逼,吹破天了,吹的劉澈渾身難受,那也別做那個戳破的人,忍着。
遇到比父親級別低家的孩子,要懂得他們捧的那些話,可千萬別當真,別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時間一長,被捧狂了,很容易不知天高地厚惹大禍。
所以,這也是劉澈很喜歡和任子滔、羅江、劉柳在一起玩的原因,不累,不用分析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這是劉澈的情況。
而付俊澤呢,也像王爽說的那樣,正接電話的時候,他爺爺回去了。
他爺爺能正點下班,給小澤同學洗手做頓晚飯,晚上還能特意留在客廳喝喝茶,沒話找話,瞪着眼睛給付俊澤講講歷史,邊講邊點着付俊澤的方向罵:孫子,你就是個文科大白癡。 www. ttk an. C○
此情此景,像極了普通人家的爺爺,這對於小澤同學來講,也非常難得,幸福來的很突然。
所以他也就沒去醫院,老老實實的在家呆着了。
以上兩人,任子滔還真怕他們來。
沒來,在心裡抱拳:謝謝兄逮們,謝謝成全。
任子滔靠在陪護牀上,身上還搭着劉澈給江男精心挑選的小花被,喝着劉澈給江男買的茶葉。
幾個朋友都知道江男愛喝茶。
白天時,劉澈從超市出來,夾着枕頭揹着棉被,特意讓劉柳和王爽等會兒自己,他過馬路跑到茶莊買的。
此時,任子滔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茶水,才勸道:“快回去吧,男男,江嬸兒都打電話了,一會兒天黑了,不安全。”
江男坐在任子滔的腳邊:“你別躺着了,是你要趕緊回去,今天你家那面那麼忙,萬一大娘找你有話要說呢。”
主要是,江男覺得,今晚讓任子滔陪牀怎麼能行,自己爸,怎麼能麻煩別人,那成了什麼事。
江源達早就聽煩了,這倆孩子在他旁邊磨嘰有五分鐘了:
“都走,你倆正好搭伴回家,我還放心。這尿壺、便盆、柺棍,這不都在這呢嘛,晚上又沒有點滴了,把門給我關好,明天早上也不用來的太早。”
又看向女兒,江源達知道這個是最犟的啊,不聽話,他現在都打怵和女兒商量什麼事,因爲通常最後都是他服軟。
“男男,你聽爸話,別讓你媽擔心,她該多尋思了,我這不用惦記,都能爬火車往回來,是不是?怎麼到家了,倒把我當殘疾人。”
江男沒吭聲。
任子滔也不說話,他打算找助攻。
放下茶杯,兩手忙着發短信,上面寫道:爸,姥爺他們上火車了吧?你今晚還來醫院嗎?如果來,上六樓,左手邊最裡面,房間號601。
也就不到兩分鐘時間,想曹操,曹操就到。
任建國正好在走廊裡迷茫着呢,房間號是多少忘問了,剛要給兒子打電話,短信就進來了。
病房門被人推開,任建國的大嗓門傳來:“源達啊?”
“哎呀老哥,這麼晚,你咋還過來了?”
“多晚我也得來看看你啊。那個啥,下晚,送我老丈人一家,剛給送上火車,今天還忙,要不然我早就過來了。你瞅這事整的,咋的?你這算是負傷歸來啊?”
“是啊,出去溜達一圈兒,差點沒幹報廢嘍。”
任建國將兩兜子連水果再加上別的吃的,一起遞給了江男。
他笑容滿面走到牀邊,低頭問道:“聽說,是腰扭了?”
江源達臉上也堆着笑:“不止腰扭傷,還查出別的毛病了呢,這回好,哪都不突出,醫生告訴我,腰間盤突出。”
兩位爸爸一見面,說話那個粗糙,不講究。
他們以爲孩子們都聽不懂呢。
任建國一屁股坐在牀邊,拍了下江源達的腿,笑呵呵囑咐道:“那腰這地方,可得好好養啊,藉着這次都給治好了吧,省得將來動不了,遭人嫌棄。”
“是啊,動不了容易耽誤事兒。”
“正好我給你買了兩袋枸杞,泡水喝吧。”
“老哥,你也有空查查腰,年頭長了,不突出也得腰肌勞損。”
“你少咒我,怎麼的?想讓我來跟你作伴啊,沒門。”
你看這倆人聊的,多有水平,怎麼聽怎麼一語雙關。
引得正切西瓜的江男,低頭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由於任建國突然來了,誰也沒再研究走的事,而且又聊了半個多小時。
不過江男覺得,任大爺,你再多聊一個小時也行,愛聽你說話。
“源達啊,你去外地了不知道,還我兒子優秀?你瞎羨慕啥啊,你是不知道咱男男有多好吧。”
“咋呢?”
“你家新房子那圖紙,是你閨女設計的。
每個屋都不一樣,那設計的,都是配套的。
孩子找到我,大爺你看看吧,畫的行不行,給那施工隊看,他們能不能看懂。
那啥,她找那裝修公司,挺湊巧,那老闆我正好認識,以前老一塊喝酒,我倆挺熟。
我這一看,哎呀,了不得啊,這男男將來幹設計師也行,源達,我跟你說,設計的特別巧妙,那櫃子都藏在牆裡頭。”
江源達看了眼江男,才假裝謙虛的問任建國:“有你說的那麼玄乎嘛,可別誇她,容易驕傲。”
“玄乎?就我那朋友,那裝修公司老闆,他特意找我問的,問這圖紙他們能不能給別人家用,還要給掛出來,在公司當實例展示,我說那你裝修費給算便宜點兒,總不能白用圖紙吧,你猜省多少錢?”
“多少?”
“我兒子這回要帶走的學費,就你閨女,她畫吧畫吧,順手就掙來了,你看看孩子有沒有兩下子。”
最後,任建國總結陳詞、慷慨激昂道:“源達,咱倆真是有福啊,我兒子要是文曲星下凡,你姑娘就是財神爺轉世。”
“噗!”任子滔擦了擦嘴邊噴出的茶水,又擦了擦小花被子上的水漬。
怎麼能沒忍住呢。
怨他爸,嗯,就怨他爸這助攻,誇,一點不講究技巧,硬誇、太誇張了。
這一噴水,屋裡靜了一瞬,那仨人全看向他。
江源達扭頭看過去:正聽來勁呢,給打斷了。
江男小眼神甩過去:你什麼意思?我不優秀?
“咳咳,”任子滔趕緊收斂笑容,說下一話題茬過去:“爸,您給男男拉回家吧,這都九點了,再晚我江嬸該惦記了。”
任建國立馬站起身:“對,男男跟我走。”
“我不走,還是讓我子滔哥……”
“讓你子滔哥啥,你聽大爺的,他一個小子,刷牙洗腳在這醫院比你方便,在哪睡覺都是睡,走,跟大爺回家。”
……
路上,任建國一邊開車,一邊像是沒話找話似的問江男:
“你媽是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我爸不讓說。”
“那這兩天,就讓子滔來回去醫院,你姥姥家不也要搬過來了?事多忙不開,你媽一個人張羅,指定是不行,我看吶,你家現在,得把你當個小大人用了。”
說完還嘆口氣,任建國覺得江男挺命苦,這要是他閨女,不要太享福,哪還需要操心這些,他女兒只需要負責吃喝玩樂。
江男側身說道:“大爺,這就夠麻煩您和子滔哥了。”
“你這孩子,瞎客氣,咱們兩家誰跟誰。對了,那病房,是你爸找孫慶忠啦?”
“沒有,我爸說,不能啥事都找我孫大爺,人家是官兒,大官兒,反正就那一套說辭唄。
說求人辦事得求到刀刃上,別小事麻煩人。
是我同學,您也認識,付俊澤給找的人,我都不知道,我其實就想給我爸調個四人間,要不然六人間太擠了。”
付俊澤?
任建國的腦海中,閃過那個長相挺英俊的半大小子,一般比他兒子長的好的少,太少,那小子就是個特例,男生女相。
那?這男男都沒求到頭上,就主動不嫌麻煩幫忙找關係了?
“那孩子家裡是做啥的?”
江男想了想:“比我孫大爺官大多了。”
任建國側頭看了眼江男。
“我班同學都不知道。”
哎呀,任建國心裡就這倆字。
你看男男這孩子,這小胖丫,還挺那啥的。
也是,這孩子纔多大,越接觸越能感覺出,重情,講義氣,這一般都是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有點江湖氣,男男這胖丫身上都有,別看從小長得胖,白白淨淨有福相。
不知道雅萍知道了,男男不僅會撈錢,現在就有小子們,爭着搶着溜鬚拍馬江源達,還是個小號車家的孫子,她會作何感受,讓她總拿豆包不當乾糧。
……
再看醫院那面兒。
江源達現在對任子滔很親切,眼神都不一樣了。
以前是衝任建國的面子,要不然在他這,一般別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就自己家那個是香餑餑。
而此刻,是不知不覺的就親切。
再加上任建國剛誇完他閨女,誰當爹的聽着都高興啊。
江源達心想,他還沒顯擺閨女又開駕校了呢。
他是真想和所有的朋友都說一說,閨女玩股票掙過三百萬。
你們生的那些孩子,會玩電腦算啥?他閨女還能用電腦做出大頭貼機,倒手就賺一百多萬,現在還在掙錢。
他閨女更牛氣的是,即將要僱傭一批退伍兵開駕校了。
這將來,要是誰再敢欺負他家男男,學校裡一百多人幹仗算啥啊?能拉去一車,全是在部隊裡學過擒拿的大兵。
想象一下,朋友們聽了他女兒的事,那得是多震驚的表情,想想就過癮。
但是,不能說啊,歲數太小,不像二十出頭了,太過突出,被人瞎傳不好,低調,再忍兩年。
任子滔看着江源達臉上那表情,變幻莫測的,一會兒美滋滋,一會兒好像又想忍住美滋滋的,他笑了笑。
“叔,給你的。”
“啥玩意?”
禮盒終於從兜子裡掏出來了。
“煙。”
“啊?”江源達立刻兩眼放光。
“電子煙,對身體無害。”
雖然期待值立馬降低一半,但是江源達在聽了任子滔講完是怎麼弄來的後,他還是很感動的、很感動。
江源達吧嗒着電子煙說:“行啊,總比沒有強,省得有煙味兒,男男明天該發現了。”又指了指臉盆:“去,洗腳吧,咱倆睡覺。”
江男回家葛優癱了。
可這天半夜,任子滔卻被折騰的夠嗆,因爲江源達在“哎呀”完一聲後,就拉肚子了。
他還問任子滔:“你肚子疼不疼?對,你和男男吃的是方便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