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萍鬆開了方向盤,她有些震驚地看向車外。
道口處,揹着書包的江男正握着啞婆婆的手,說着什麼。
啞婆婆還時不時探頭看一眼遠處的車,滿眼的不放心。
“子滔,男男知道了?我是說,她也知道你江嬸兒知道了?這老太太我們見過啊,就從她家院子裡跳進去的,一說準保露餡兒。”
任子滔搖了搖頭:“可她沒說。”
林雅萍當即鬆了口氣,又有些疑惑地再次看向江男和啞婆婆的背影。
“媽。”
“嗯?”
“您是在納悶怎麼處的這麼好吧?我也納悶過。
男男認識她,是因爲當時要抓拍江叔和那女人的照片,她是從這位奶奶的院子裡跳進去的,然後就走動的很近。
您看,她們現在像不像親祖孫?”
林雅萍呼出口氣:“或許是這老太太真稀罕男男吧,很奇怪的緣分。”
任子滔斬釘截鐵道:
“不,是男男惜緣,並不奇怪,我現在也一點兒都不納悶了。
您和江嬸兒也是跳的這家院子吧?你們就沒發現那位奶奶是一個人住,她是啞巴,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缺什麼少什麼,也沒有過後去感謝她。
媽,男男不僅惜緣重情,她還很認真,她不是個找事兒和多事兒的人。”
林雅萍不明白,兒子怎麼這樣看待她?拿話點她?她今天都給江男出頭了好嘛,她這大晚上的來接,差的不就是江男嘛,她家是男孩子,男孩子半夜三更回家能有啥事兒。
任子滔笑了笑,趕緊安撫道:
“我只是想說,您心裡可別殘留男男是個小麻煩的印象,一丁點兒也別有哈。
我們學校規定有手機的,不準用,發現了會扣班級分。
可這規定也就那麼回事兒,畢竟像您這麼開通的家長,早早給我配手機的不多。
所以用的了電話的,基本都是在學校裡膽子大的,或者值周生抓住也沒什麼辦法的。
但是羅江和江男說完這條規定後,我給她打過四個電話,她通通都是關機狀態,可想而知,她是真不想在學校惹事兒。
我猜,如果可能,她也是真不希望我牽進打架鬥毆的事兒裡,要不然她明明可以先去我班找我的,您一點兒也別怪她。”
林雅萍甩給任子滔個白眼,剛要說點兒什麼,車外的江男擺擺手,又指了指衚衕,然後只看她兒子嗖的一下就躥了出去,留給她一句:“我也去送。”
江男和任子滔一左一右,給啞婆婆送到了家門口,倆人因爲林雅萍還在等着,也就沒進院兒,趕緊一路小跑又返回。
江男自然是沒看到,啞婆婆在關大門時的落寞表情,自然更沒看到,那鋪小炕早已換了一番模樣。
綠色小碎花的布料遮在炕被上;
昨晚江男蓋不慣的棉被,已經變成了軟和的羽絨被;
爐子上燉着牛肉湯,還在呼呼冒着熱氣;
客廳中間多了一個實木寫字檯;
廚房的地上,擺着很多菜。
種種一切,都是說話不方便的啞婆婆,她在江男上學後,一天之內幹完的事兒。
她坐着公交車,拿着寫字板,走一個地方問一個地方。
選寫字檯的時候,啞婆婆面帶笑容告訴售貨員:是我孫女學習用。
她甚至在倒車的時候,擡眼看到馬華健身俱樂部,也走了進去。
她問前臺的人,用寫字板和人聊:我孫女有點兒胖乎乎,她要變瘦,不敢吃東西,可她還不能晚上不吃東西,她得學習,考好大學,我孫女很聰明的,那吃什麼能又瘦又有營養啊?
所以說,江男不是沒人要的可憐孩兒,她愣是給自個兒尋了個奶奶,那位奶奶還對她牽腸掛肚,爭着搶着希望她來家住。
另外,其實任家也是如此。
任家的飯桌上,今晚不是給任子滔簡單的做個蛋炒飯牛奶了,而是四菜一湯。
林雅萍在白天的時候,還跑到超市買了好多零食。
她沒養過閨女啊,不知道養女孩子是什麼樣,只知道小姑娘都愛吃零食,也就買了一堆,堆在了茶几上,方便江男吃拿。
任子滔給江男夾了一筷子菠菜。
林雅萍邊給江男舀湯邊說道:“你這孩子,你爸媽不在家,你就過來敲敲門,告訴我們一聲,說句大爺大娘我要來住幾天,就一句話的事兒,你媽更是,跟我們這個外道。”
江男握着筷子,心裡暖暖的:“大爺大娘,對不起啊,給你們惹麻煩了,還讓子滔哥眉毛那樣了,我去他學校,他好倒黴啊。”
任建國虎着臉:“沒那事兒。你多吃點兒,妹妹挨欺負,當哥哥的出頭正常,別瞎琢磨沒用的,好好學習,不會的問你哥。”
江男笑嘻嘻道:“可我子滔哥長的帥啊,頂個創可貼實在是有損形象。”
任子滔馬上停筷兒,歪頭笑看身邊的江男:“我長的帥嗎?”
“你不照鏡子嗎?”
“很帥嗎?”
“你不知道自個兒是取父母優點長的嗎?”
這對話取悅了仨人,仨人都很開心。
任建國摸摸臉上的胡茬:男男說的對,他長的是不孬,兒子隨他。
江男在洗腳的時候,她插着充電的手機響了,趕緊擦了擦腳,匆忙間將襪子扔進了水盆裡,然後就穿着拖鞋去了任家的客房,還將屋裡門關上了。
接起電話,江男開口就是:“媽媽。”
江源達將手機拿開,擰眉瞪眼瞅了兩秒後,才放在耳邊:“就知道找你媽!”
“噢,是你啊,我姥姥檢查怎麼樣?賓館環境怎麼樣?我姥爺呢,他有沒有唉聲嘆氣上火,我媽有沒有又受不了哭啊什麼的?”
江源達不是好氣兒回答:
“你媽還沒到時候哭呢。
今兒到了醫院,人家不信咱地方的檢查,都得從頭再花錢做一遍,得明天看看吧。
這真是,不到首都不知道錢少,花錢跟流水似的,我託關係又這麼的那麼的,可下找到個能說得上話的。”
“哎呀,你可別當我姥姥姥爺面,錢錢錢的,你咋就認錢?”
江源達徹底發火:“我錢都在你那呢,我咋就認錢啦!再說就我一個人在屋呢,你媽在你姥姥他們房間,你咋不問問我?!”
江男也和她爸剛纔是一樣的動作,將電話拿遠,一臉嫌棄地瞅了兩秒後,才說道:“你有啥好問的?要是你我也不放心,我得操碎心。”
嗯,這話還算熨貼,江源達哼了一聲後:“宿舍裡都睡覺了,還是都學習呢?晚上也得看看書。”
江男趕緊彙報:“我被任大娘接回家了,你別急啊,任大娘特意去的,我也不能不走啊,洗漱用品都沒拿,她就給我塞車裡了,我尋思今天住完,明早就跟他們說,住宿舍挺好的,哎呀我知道,我沒麻煩別人,我也沒惹麻煩……”
屋裡電話還在進行,任子滔卻將衛生間門反鎖。
因爲怕他爸媽看見,他正在暗搓搓給江男洗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