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凌亂不堪,夾雜着久不見天日的潮溼味,以及木頭受潮時散發出來的刺鼻腥味,就像是腐朽的木頭。
陳雙胸口起伏,直勾勾的看着被靳子良踩在腳底下的大鬍子,他面朝下趴着,手裡的傢伙已經在陳雙手裡了。
剛纔陳雙被人挾持的時候,靳子良的反應不比他宋德凱弱幾分,當下就用了宋德凱親自教他的擒拿,死死地扣住大鬍子的手腕,胳膊肘猛地往上一頂。
嘭的一聲,那一槍打在了頭頂,陳雙順勢用腳一踢,接住了那老舊的炮盒子。
在加上靳子良一個回身,胳膊肘子狠狠地砸在了大鬍子的胸口,他猛地一陣踉蹌趴在了地上,靳子良一腳踩在了他後背上,讓他爬都爬不起來。
陳雙微微側目,一眼看到穿着海軍制服的人後,唯一最閃眼的還是那鶴立雞羣的綠衣。
她的目光突然閃過一絲揪心的疼,她撂下手裡的炮盒子轉身就走。
“雙!”宋德凱喊了一聲,但是陳雙卻根本沒停步。
當下,他先下達了安排之後,跟着陳雙到了甲板上。
“其實你不用大老遠的過來一趟,我自己也能解決!”
陳雙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舒爾駐步在甲板上。
所有的人都抱着腦袋不敢擡頭,可是,耳朵不是聾的,特別是那叫柱子的矮人,嚇得瑟瑟發抖。
是啊,誰能料想這幫人是這個小丫頭的人,而且……這背景恐怕即便是打死了十條昂貴的藏獒,他也不敢冒犯。
宋德凱聽聞此話,微微蹙眉。
陳雙見他不說話,側目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他在看海面的夕陽,時而成羣的海鷗展翅飛過,落下來背光的黑色線條。
“我不放心!”
“那你現在放心了嗎?”陳雙說道,目光落在左側那隻剛打死了一頭藏獒的甲板上。
“雙……”宋德凱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太固執了,固執的讓我束手無策!”
這是宋德凱的心裡話,他終於想明白爲什麼陳雙明知道這中間有隱情,憑藉她通情達理的性子卻還是不肯原諒他的原因了。
……
夕陽西下,陳家航運的幾十號人因爲洪老受傷的原因,沒辦法連夜趕回去了。
只是港口村確實落敗的讓陳雙都毀了三觀。
每一艘船房裡都是通鋪,有時候住了三代人在同一個船艙裡。
有的條件好一些的,花個千兒八百塊的,再建一條船房,這就是陸地上所謂的新房了。
是供給有錢人家兒子娶媳婦用的。
這裡的海鹽也沒有任何出口能運送出去交易,她們煮飯用的就是海水,根本不用放鹽。
等到夜色暗下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很多赤着腳丫,光着屁股的孩子都揹着竹簍沿着海岸撿蛤蜊,螃蟹,或者是擱淺的海蝦。
遠遠看去,隨着波浪衝刷着沙灘,在日落前的餘暉照射下,能看到不少偷偷往沙子裡鑽的小寄生蟹,屁股上扛着自己找到的小海螺房子。
它們掛着笨重的,和自己體型不匹配的“房子”東奔西走,就像是人一樣,拖着重重的軀殼,隨遇而安。
看似愜意,可路途遙遠,疲倦不堪。
海警第一次對整個港口村進行了盤查,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民制的鋼珠管子和鐵砂杆子。
大鬍子那邊的人都把東西丟進了海里,唯獨洪老受了傷,矮子被帶走的時候,哭爹喊娘了很久,似乎要打破海浪和跳躍在海面的夕陽似的。
只可惜,徒勞罷了。
陳雙蹲在沙灘上,從一個冒泡的沙子裡摳出來一隻象拔蚌遞給身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差不多五六歲,背後的竹簍在她蹲下身子的時候會站在地面上,乍一看去,這小女孩似乎還沒有竹簍大:
“謝謝阿姨!”
陳雙笑笑沒說話,宋德凱在一旁看着陳雙蹲着挪動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沙灘上的動靜,幾乎把他當成了空氣。
遠處篝火已經升起來,禿子吆喝着要下海抓魚,聲音隨着夕陽落下,越來越大。
“牛牛,你是不是想死了?那是壞人!”側面傳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婦女,衣衫破爛,還打了好幾個補子,一把拉過方纔那小女孩重重打了好幾下屁股。
叫牛牛的小女孩手裡還捏着陳雙剛給她的象拔蚌就哭了起來。
可女人似乎覺得自己又打重了,蹲下身子抱住了孩子,母女二人嚶嚶的一起哭了。
“這個女人是牛鐵柱的媳婦兒和女兒!”
宋德凱的聲音不鹹不淡,他不知道該怎麼才能重新打開陳雙那封閉的心。
陳雙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女人穿着破爛,但她不是侏儒症人,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袖珍人呢?
這個時候,陳雙眉心一跳,這個叫牛牛的小女孩腦袋挺大,可能不只是五六歲。
牛牛被母親拽回了家,上了船房,木門緊閉,今夜的港口村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寂靜的一天。
她們各個都恨透了陳雙,如果不是她,家裡的男人不會被抓走,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家家戶戶都緊閉船房的門,讓陳雙心裡有了諸多感慨。
一夜無話,第二天返航的時候,禿子手舞足蹈的說着這次的勝利全靠宋德凱。
而且,在宋德凱面前,禿子還繪聲繪色的講述了當時陳雙是如何當機立斷打死那條藏獒的,還說陳老闆不愧是最年輕的商業大亨,連槍桿子指着腦門子都面不改色。
只是說者無意,聽着有心。
宋德凱不由得轉身迎着初起的朝陽看着站在甲板上的陳雙。
她似乎剛剛收回目光,就在餘光處,二人互相交錯了一下眼神。
陳雙不是不怕死,是個人都怕死,只是,有一種想要逃離避開的苦一旦經歷了,會覺得死其實不那麼可怕,從而變的淡定一些。
剛返航抵達陳家碼頭,陳雙還沒來得及跟大傢伙交代,就被忍了一路的宋德凱強行抱起來抗在肩頭,大步流星的朝着軍用越野車走去。
“宋德凱,你幹什麼?”陳雙這一被抗走,就連想要跟上去照顧嫂子的靳子良都退避三舍了。
唯獨在碼頭上的陳家人各個面面相覷,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德凱把女人放在副駕駛位,安全帶根本不是扣上的,直接把人給纏在了座椅上。
“宋德凱你幹什麼?”陳雙看着男人掙扎了一下,他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俊朗冷酷的側臉宛如刀削的峻峰一般,棱角分明。
只是那眼神看上去十分落寞冰冷,像是井底結了冰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