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芐一大早起來去拿對聯,這時候的對聯是由張老師代寫,張老師是村裡唯一上了大學,知識淵博,爲人處世清道,受人尊敬。
聽說張老師爲了體弱的母親,甘願留在村裡,又憑一己之力開創了張家小學,一個人既當校長又當老師,教三個年級。
簡芐蹬着小腿,進了張老師的平房院子,這院子應該翻修過,刷上了白灰,窗外擺着幾盆蘭花,光影斑駁,別有一番雅緻,今日張燈結綵,添了絲凡塵煙火之氣。
“吱呀”一扇門打開,出來一白髮鬢鬢的婆婆,端着臉盆。
簡芐眼睛一眯,喊道,“張婆婆!”
前生簡芐兒時在鄉下待過幾年,不過是晚幾年的事,那時良玉青懷孕,身子骨不好,不便出去,就回了這裡養胎,簡芐也跟着過來,讀了兩年的書,兩年裡偏生跟張婆婆投緣,張婆婆會講故事,每次放學她都會來張老師家做作業,然後聽張婆婆講故事,順帶吃點零嘴。
張婆婆遠遠見過簡芐一兩次,因有別的事,沒說得上話,那時就覺得這孩子長得圓圓潤潤,叫人喜歡,還不認生,有禮貌,是個精靈透徹的孩子。
張婆婆心裡有個奇怪的感覺,好像和這孩子之前就認識過一樣,年紀大了,就緣一事有講究了,所以她對簡芐是越看越喜歡,“卡卡啊,拿來對聯了。”
“是啊,爺爺叫我來,張婆婆,張老師在嗎。”簡芐頂着一張四歲的臉,乖巧起來,毫無包袱。
“哎呦,還知道叫張老師。”張婆婆放下臉盆,胡亂在身上擦了兩下手,朝簡芐伸道,“張老師出去上墳去了,走婆婆帶你去拿對聯。”
“謝謝張婆婆。”
“真乖。”
簡芐取了對聯回家,就看到一輛轎車停在門口,看來是大伯父來了,然,她還沒進去,就見大伯父抱着堂姐一臉怒氣的出來,邊上是大伯母。
簡芐愣了下,正要喊人,結果大伯父和大伯母上了車,揚長而去。
隨後,簡爺爺牽着白錦河追了出來,簡爺爺面容無奈夾雜着憤怒,而白錦河紅通通的眼睛,明顯是哭過。
見狀,簡芐思索一小會就猜到怎麼回事,大伯父是個律師,工作形成的本能,利益當先,以保自身爲本,大伯母和大伯母是不可能再生,只有一個女兒,簡爺爺一直想報個孫子,領養的孩子又是個男孩,大伯父不可能不多想。
雖說簡爺爺沒有多少家產,螞蟻也是肉,大伯父心眼小得只容得下自己家裡的人,自然家裡的財產不容許外人沾染一分。
至於簡芐是怎麼知道的,上世簡芐沒少聽媽媽說爺爺的事,爺爺好像看中一個寡婦,寡婦有兩個沒結婚的兒子,大伯父怕多了負擔,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爺爺再婚,之後爺爺不知道是想不開還是怎麼,竟服藥自殺了。
簡芐心頭猛地一跳,算算時間也就是年後了的事。
等爸媽過來,她得從旁敲擊,打打預防針,其實爺爺找個伴,是件挺好的事。
兩個兒子各有各的事業,一年到頭難得回來,簡芐也陪不了多久,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日子過得沒滋味,而且她聽媽說過,那寡婦勤勞肯幹,待人和善,後來沒嫁,生活過得還可以。
簡芐因想着爺爺的事,自然而然就把白錦河給忽略了,直到中午吃飯纔想他來,卻找不到人了,在村裡尋了一圈,急得爺爺要叫人一起找了,最後還是簡芐進了房間看到蹲在角落的白錦河。
多大的人了,還躲起來哭。
簡芐忘了現在的白錦河是四歲的娃,給人嫌棄,差點沒了家,能不害怕?
“卡卡……”這是白錦河頭次叫出完整的名字,如果不配上那張悽悽慘慘的小臉,簡芐興許會發火。
這刻只剩無奈。
白錦河膽戰心寒地看着她,那雙黑眸鋪滿害怕被丟掉的不安感,小手揪着衣服,想去碰簡芐,又不敢去碰。
看得簡芐心臟一抽一抽,沒經大腦過濾一遍,就破口許了一個承若,“你放心,我不會讓人丟了你的。”
話一出,簡芐懊惱,想反悔了。
白錦河反應得極快,手已經牽上簡芐的手,眼神染上星星點點的希望,啞着嫩嗓連叫了兩遍,“卡卡……卡卡……”
簡芐:“……”
除了喊這兩個字,白錦河別的說不出來,簡芐卻莫名懂他要說什麼。
“我不騙你,說出來話會做到。”簡芐嘲諷似地說,手指捏着白錦河有點肉的手,摁着一點圈圈蹂般,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養出了肉,比之前那會骨頭都露出好多了。
把玩了會,簡芐再看向白錦河,捕捉到淚痕的小臉驚現一抹痛苦。
白錦河見她看他,又咧開嘴笑,傻兮兮的。
簡芐鬆開了他的手,口吻嫌棄,“疼就說話,搞得我虐待你。”
白錦河拼命搖頭,擡着手到簡芐面前,要她玩,喊:“卡卡……卡卡……”
得,還知道虐待什麼意思。
簡芐聽人說過,自閉症的孩子智商比尋常人要高得多,天性多思,會更能敏銳察覺到人的情緒。
就還比,大伯父發脾氣走了,白錦河怕爺爺丟了他,自己偷偷躲起來。
“行了行了,我們快出去吧,爺爺還在找你呢。”
簡芐先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回頭牽住白錦河,這次改握着手腕,找到簡爺爺。
簡爺爺說了幾句白錦河,想起白錦河是個癡兒,說什麼他也聽不懂,嘆了好幾口氣,又接着開始忙活準備年夜飯,上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