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簡姚還要高出半頭的少年,整顆腦袋都埋到了她的脖間,彷彿一隻受傷的流浪狗狗般,無助又可憐。
“不要丟下我。”韓江城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卻又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求求你……”
“以後,沒人會丟下你的。”簡姚的手愣在半空,她本想將人推開,但卻又於心不忍,終還是輕拍了拍他的脊背,揉了揉他的腦袋。
無論如何,簡姚都很難將懷中少年,與上一世叱吒商界的風雲大佬韓江城,當作是同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大狗狗一般的少年,抽泣與顫抖這才漸漸淡去。
“江城,怎麼又不吃早飯?”簡姚的目光,劃過病牀旁沒怎麼動過的餐盒,心中不忍。
自從前兩天,她將韓江城從他壕無人性的舅舅舅媽手中救出,他一醒過來,便如受驚的小獸一般,各種黏着簡姚。
十七八歲的少年,卻彷彿突然如七八歲的孩子一般,失了心智,唯恐自己再度被人拋棄。
“我現在就吃,你別再離開了,好不好?”韓江城擡眸,看向面前少女,見她面色似有不悅,便立即跑到牀邊,拿起餐盒,“我現在就吃,你別生氣!別生氣!”
他邊說邊用手往自己嘴裡扒飯,但一雙小狐狸般好看又遍佈驚慌的眼睛,卻始終看着簡姚,唯恐只要自己一個不留神,對方便會消失似的。
“別吃了!”簡姚看得無奈又心疼,這一刻,她完全能理解上一世的韓江城,爲何會那般對待他的舅舅舅媽。
自幼在那樣非人的環境下長大,每天遭受那般身體與心靈上的虐待、折磨,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蹟。
“這些飯菜都冷了,別吃了。”簡姚看着面前有些神志不清的少年,擡手拿走他扒拉着的飯盒,用紙巾幫他擦去掌心和嘴角的飯菜,“一會兒,咱們出去吃,好不好?”
許是因爲她溫柔的聲音,帶着某種魔力,亦或是,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她是真心待他的;前一刻還驚慌失措又無助的少年,在她好聽的聲音與溫熱掌心的撫摸下,漸漸平靜了下來。
韓江城小雞啄米般點頭,他的一雙手,緊攥着簡姚的手腕,無論如何都不願鬆開,彷彿落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
簡姚安撫了韓江城的情緒,又給他喝了一點兒熱水,這纔再度開口,“江城,你想你爸媽嗎?”
“記不清楚了。”以往,都是母親那張溫暖恬靜的笑臉,一直支撐着韓江城,熬過無數個艱難的日日夜夜。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母親的面容變得逐漸模糊,直至最後,他每次夢裡看到的,都是簡姚的樣子。
或許是在簡家村,或許是在龍躍超市的雜物間裡,亦或是,當她給自己那個烤紅薯時。
“如果,有一天你的父親來找你了,你想不想見見他?”簡姚知道他現在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極爲脆弱,故而,連問法也儘量委婉。
“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許是因爲創傷性應激反應,韓江城的心思極爲敏感,眼眶中再度蓄起了淚水。
簡姚被他這一反應,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一隻手輕撫着少年的脊背,另一隻手如摸小狗般在他濃密的髮絲間揉搓。
柔聲安慰道:“你是這麼懂事、勤快、知恩圖報的一個好孩子,怎麼會有人捨得不要你呢?”
“那你別再離開這兒了,好不好?”韓江城擡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滿含希冀地仰視着面前宛若天使,將自己從地獄拉回人間的少女。
“傻孩子,這裡是醫院,只有生病的人,纔會一直住在這裡。”簡姚將人從地上撈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耐心解釋道:“不僅我要離開,以後你也要離開這裡。”
“那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韓江城立即換了一種說法。
“那你得趕緊好起來,將來跟我考同一所大學。”面對眼前這個心智不太健全的少年,簡姚用上了自己所有的耐心。
“好,我一定趕緊好起來。”韓江城用力點頭。
“江城最乖了。”簡姚順手幫他擦去眼角的淚水。
“江城,你現在能跟我一起出去吃飯,順便見見你的爸爸嗎?”簡姚一見面前少年再度癟起的嘴角,繼續安慰道:“只是一起吃個飯,要不要跟他回家,最終都是要看你的決定。”
“真的不是要丟下我嗎?”韓江城滿心擔憂,手上緊攥着那白皙纖瘦手腕的力道,也驀然加重。
簡姚吃痛擰眉。
韓江城見狀,立即嚇得鬆開了手。
可什麼都不抓,他又十分擔心簡姚會如昨天中午那般,自己一睜開眼睛,她就突然不見了。
他急得一雙手顫抖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抓這裡吧。”簡姚看出了韓江城的急切與無助,溫熱掌心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羽絨服的衣襬一角。
韓江城攥着掌心柔軟的衣服,心也彷彿在一瞬間有了着落。
“江城,你父親的生活呢,跟我們不太一樣,我只是想讓你去見見他,無論跟不跟他走,到時候都是你來做決定。”這個,是先前韓經綸答應過的。
簡姚不知道,上一世的韓江城在見到韓經綸時,是怎麼樣的狀態。
但有一點她能肯定——韓經綸很在意這個兒子。
上一世,韓經綸不僅在兒子迴歸後的第二年,爲他親手掃清了不少商場上、家庭中的競爭對手,更是直接訂下遺囑,將自己八分之九十的財產,都給了韓江城。
而他的妻子和其他兒女,總共才平分剩下的百分之十。
“而且,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簡姚輕撫了撫少年的額發,柔聲道。
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不想韓江城再過上以往非人般的生活,簡姚都想讓他跟自己的父親見上一面。
哪怕僅是看過上流人士們日常的冰山一角,再決定去留,對韓江城而言也不算吃虧。
即便,韓經綸見到兒子是這般狀態,突然不願父子相認,依照對方的行事作風,至少也能給韓江城的後半生,提供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