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進行的很順利,但是,村裡的幹部在四叔的帶領下再一次到村民家裡做情況說明,叫戶主們簽字的時候,質疑聲卻多了起來。
不是因爲條件太苛刻而引起的質疑,恰恰是因爲條件太好而引起的質疑。
鎮裡撥給馮家衝的20畝地,作價20萬投入到籌建中的櫥櫃廠,修路需要的二十多萬,名義上由嘉盛櫥櫃先提供——其實就是馮一平先墊資,村裡按銀行現行的利率支付利息,所有款項,用之後的分紅償還。
如果不是擔心惹來太多的人覬覦,馮一平都有以家裡的名義,捐款把這條路給修了的意思。
可是,那樣一來,估計拉贊助要捐款的各路人馬馬上就會把他家門檻踏破。
另外,修路時要徵用農地的主人,估計也會趁機擡價要補償,對於自己的這些鄉親,馮一平很清楚,他們沒有多壞,但是,在面對錢的時候,你也千萬不要把他們想象的有多好,有多通情達理。
所以他就換了一種方式,以要建的櫥櫃廠的名義先墊資。
即便是這樣,一分錢不出,只靠着鎮裡不要錢拿過來的那塊地,村裡就相當於白得了一條大家想了好多年的路,還有一個廠的股份,外加好幾十個工作機會,這樣的條件,對村裡的平頭老百姓來說,簡直好的不可思議。
他們不是那些含着鑽石鑰匙金鑰匙出生的人,會把落在自己頭上身上的各種好處當作理所當然,對他們來說,這樣天上掉餡餅砸在頭上的事,不太真實。
同時,以己度人。自己賺錢了,會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呢?大多人在心裡的回答是,不是!所以。他們此時反而懷疑,這事裡。不是有什麼貓膩吧,馮老師不是把村裡的好處變着法的給了他兄弟,把大家買了還給人數錢吧。
村幹部先走訪的幾戶人家,除了一戶兒子兒媳在外開面館的爽快的簽了字,其它的幾家都表示要看看。
原來的支書家,已經下臺的支書遞給四叔一把蒲扇,“馮老師厲害,這麼大的事。居然就給你做成了,不愧是做老師的人。”
他老婆送過來一壺茶,“馮三叔也真是厲害,短短這幾年,就在省裡掙下了這麼大一份家業。”
他老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說,不是她男人沒能力,四叔能做成這事,主要是靠的他三哥有錢。
四叔笑笑懶得說,跟她有什麼好計較的,再說。原支書這種人,就是隻有往家裡拿十塊,不會朝外面掏一分的德性。他即使有個有錢的兄弟,這事也做不成。
他家在鎮上建了房子開店做生意的兒子兒媳婦也趕了回來,看着紙上的那些條款,簡直好的讓人不相信,和他爹一個德性的兒子死命的在那看,想找出字裡行間隱藏的那些圈套,他媳婦就先快人快語的說了出來,“馮老師,你這莫不是把我們賣了。還讓我們幫人數錢吧!”
四叔還沒發作,“哪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他公公先訓了起來。
他可是有些消息。知道馮振昌已經被提名爲縣政協委員,腰包又豐厚。他做了這麼多年的支書,也窺摸到了玩政治的一些門道,形勢比人強的時候,當然是跟在別人後面走,多少也能分潤些好處,要是不知死活的對着幹,自己也沒那個資本,再說,不怕別人把陳年舊事牽扯出來嗎?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可知道自己在任的那些年,根本就經不起查。
“馮老師,你大人大量,別跟他們這些不懂事的小輩計較,這樣對村裡有利的事,我第一個贊成,要是不嫌我多事,我也能幫着你在壪裡走走,做做工作。”
“那感情好,那我們趁現在天還早,多走幾家?”
第二天早上,村幹部們到村委會一碰,情況都不理想,大多數人都不信天上掉餡餅,都在猶豫。
四叔看着他手下的三五個兵,他是村長支書一肩挑,餘下還有一個會計,一個治保主任,一個婦女主任,還有幾個好些年前就非常沒有存在感的村民組長,“出去把話說清楚,不同意也沒事,鎮上的那塊地就放那擱着長草,說不定鎮裡那天就收了回去。
沒錢,這條路也修不成,嘉盛該開的廠還是會開,鎮上本來就同意免費給他們土地,而且,到時工廠開工之後,招工肯定以鎮上的人爲主。”
“就該這樣,把話放出去,我們也不用一家家的去說明,同意的就來村裡簽字,不同意的拉倒。”新的治保主任是馮宏兵二叔馮勝川,他弟弟馮新華現在也在外面開了麪館。
“勝川你說的不錯,就等他們自己找到村委來,我也給老三打個電話,叫他通知那些在外面開館子的儘快回來一趟,你也給你兄弟打個電話,把這事說一下,修路他們嚷的最兇,不能一份力不出。”
修路這事,真是那幾十家吵的最兇,開店的時候借的錢,早就還清了,現在一個月能進賬幾千塊,手裡也有了點錢,對於他們這些有錢的農村人來說,你說他有追求也好,說他沒追求也好,反正就是有錢了,首先想着的就是在老家修上和城裡人一樣的樓房。
修樓房可不比原來的土磚屋,水泥、鋼筋,還有磚這些,都要從外面拉,那幾十里的山路要是都靠人扛,那隻能叫人,叫人就要付工錢,那算起來這些建材的成本非得翻上幾番不可,哪有路通了省事划算。
接到四叔的電話,馮振昌挨個通知了在外面開店的,叫他們回去個兩三天,幫着把工作做通,他也很鬱悶不解,本來想爲村裡造福的,卻扯出這麼多麻煩來。
等了幾十家開店賺了錢的一回村,這些先富起來的小夥子可沒什麼好脾氣,年輕,又賺了錢,說話都衝,“這樣的好事你們還不同意?腦子裡都是漿糊嗎?”
這樣一人噼裡啪啦的逮着幾家工作一做,你還別說,還真有用,大家很快轉變了觀念,一致的念起四叔和馮振昌家的好來。
當然,四叔之前的那番話也起了作用,給他們好處,他們還懷疑你是不是佔了更大的好處,一聽說這些好處快沒有了,他們又慌張起來,拼了命的要抓住掉下來的這個大餡餅。
不過,在分紅資金的使用上,又有人有意見。
分紅用途的第一條,是優待村裡鰥寡孤獨的那些人,一個烈屬就出來提意見,“烈屬不優待嗎?”
他們家在建國的那年,打土匪的時候,出了一個烈士,政府年年都有慰問和補貼,但現在這個人太不成氣,好吃懶做,在村裡的風評非常不好。
“這一次就鰥寡孤獨一個條件,其它的都一刀切。”
“怎麼不是每年都按人頭分紅?”
“怎麼從現在起,再嫁進來的媳婦就不能參與分紅?”
…………
問題很多,四叔現在也想清楚了,對這些村民,不能還像在學校裡對學生一樣講道理,學生們聽話,村民可不一樣。
你讓一分,他可能就進一尺,只有強硬、蠻橫一點,工作纔會進展的快,所以一律板着臉,“就這樣的條件,同意就簽字,那邊公司正在組建,遲了我們就在旁邊幹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