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儒父子過來的時間比宋楚兮預期當中要早了許多。
彼時也纔不過日上三竿,宋楚兮正抱了雪融坐在院子裡的石橋上曬太陽,雪融兀自睡的香甜,她也迷了眼睛,一主一寵的表情——
居然怎麼看,都透了點兒神似。
宋楚兮養了一匹狼崽做寵物的事情宋承柏之前就已經聽說了,只不過因爲前幾次見面的時候宋楚兮都沒將雪融帶在身邊,這倒還是他頭一次見到。
這個丫頭,當真是別具一格的很。
宋承柏的視線自雪融身上掃了眼,心裡就不由的更多幾分重視。
宋楚兮曬太陽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呆着,彼時那石橋上就只她和雪融兩個,剛好舜瑛從屋子裡抱着拆換下來的被罩出來,見狀就遠遠地提醒了一句,“小姐,二老爺和二公子來了!”
宋楚兮直接揮了揮手,示意她繼續去忙。
然後,她方纔睜開了眼睛。
她閉目養神的時候,面上表情看上去十分的平和寧靜,但是隻待她睜開眼的這一瞬間,眼角眉梢就已於瞬間攀爬上清淺且透着明顯微涼情緒的笑容。
宋亞儒的臉色陰沉,他的腿腳不好,但是爲了不在氣勢上示弱也沒讓人扶,就自己咬着牙一撅一拐的上了石橋。
宋承柏着一身月白色的錦袍,從容而行的跟在後面,他倒是泰定的很。
“叔父你果然還是識時務的。”宋楚兮見到他父子二人,直接就開門見山的笑道。
眼前的這個少女,已經和四年前的她判若兩人了。
那個時候的宋楚兮,有一點任性,又十分的暴躁易怒,完全不懂審時度勢爲何物,而這一次出現在視線裡的少女卻彷彿已經脫胎換骨了一樣——
她淺笑從容,不驕不躁,只那麼隨意而平靜的一個表情,卻已然帶了幾分凌人的架勢。
宋亞儒打從心底裡是接受不了一個晚輩用這樣的態度和他說話的,這會兒路走的多了,他有些吃力,喘息的利害,只冷着聲音道:“你讓你二嬸帶給我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算你要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叔父!”宋楚兮卻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含笑打斷,“你我之間,現在還需要繼續這樣繞着彎子說話來浪費彼此的時間嗎?”
她不是沒有和他們不動聲色互相周旋的辦法,而是——
她沒有時間可以這樣浪費了。
宋亞儒被她堵的噎了一下,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楚兮!”趕在他發作之前,宋承柏當機立斷的上前一步,“既然你要和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你的意思,方纔我母親已經完整的轉告給我和父親知道了,如果她的傳話和你的原話沒有出入的話,那麼現在——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是要拉攏我們二房做盟友,然後一起將三叔父子拉下馬?”
這個人,果然是很有些決斷和魄力。
宋楚兮就喜歡和他這樣直接的人打交道,便也就坦然點頭,“的確如此!”
宋承柏聞言,卻突然就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了一聲出來,“可是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要以這樣脅迫的語氣給我們開出這樣的條件來?你又憑什麼以爲我們就一定會答應?我知道你背後有端木岐給你撐腰,可是你精明,我們卻也不是傻子,端木岐是什麼樣的人,我想我們現在也沒有必要在這裡再討論一遍了,你要甘心做他手裡的棋子,那是你的事,你又憑什麼以爲我們就該受你的脅迫,跟你同流合污,一起將宋氏的百年基業全部拱手讓人?楚兮,我知道你心裡因爲楚琪的事情一直對我們這兩房懷恨,可是如我所見,你卻是個聰慧過人的丫頭,難道就爲了你自己的私怨,你便就主次不分?幫着端木岐吞了我們宋家?將來沒了宋家在背後給你撐腰,你又真覺得你能在他身邊風光到幾時?”
若說宋楚兮因爲宋楚琪的事情對他們兩房懷恨,宋承柏是承認的,但是打從心底裡——
他是怎麼都不覺得宋楚兮這樣一個小姑娘會有那樣的氣魄和野心來吞掉整個宋家的。
其實也不止是他,現在所有的人都會覺得宋楚兮回到宋家的種種作爲是端木岐授意和指使的。
畢竟——
她一個姑娘家,她要拿一個宋家到手裡做什麼呢?
“我要跟誰談條件或者做交易,都用不着你們來指手畫腳,今天我請你們父子來,就是要你們的一個態度。”宋楚兮道,有些事,她樂於讓他們都誤會,何況她也解釋不清楚,更犯不着跟這些人解釋什麼。
她看着宋承柏,因爲是坐在輪椅上的,明明是向上的一個仰望的角度,卻仍會給人一種對等直視的感覺,“二哥哥,我想之前那一次我就已經把話都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在乎宋亞青他是什麼人,只許是他們不要惹到我的面前來,否則——宋楚寧的下場就是榜樣。”
關於宋楚寧的事,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在宋承柏的心裡也都還有一個疙瘩。
雖然從一開始就是宋楚寧不對,並且屢次尋釁,可是在他看來,就算宋楚寧意圖毀人清白的做法有些過了——
像是宋楚兮這樣出手就要人命的舉止就更是過激。
“楚兮,我們退一步來講,就算五妹妹的事她是咎由自取,可是當年楚琪失蹤的真相到現在也都不明瞭,誰也不能證明就是和三叔或者我們有關的。你的性子如此偏激,這就要不惜一切的與他們爲敵,你真的確定你不是被人利用了嗎?”宋承柏道,頗有些語重心長。
說到底,他還是懷疑宋楚兮的種種行爲全都是被端木岐指使的。
“你說我沒有和他們爲敵的道理?”宋楚兮並不急躁,只不溫不火的反問,只是話一出口,緊跟着她卻又突然變臉,諷刺的冷笑了一聲出來,字字鏗然道:“可是我反而覺得我現在就是要滅了他整個三房都還嫌不夠呢。”
她這話裡面的戾氣實在太重。
宋承柏的眉頭一下子就皺的死緊。
這期間,宋亞儒一直沒有再說話,而宋楚兮說着,卻突然毫無徵兆的擡眸看向了他,冷冷道:“殺人償命,既然二哥哥要指責我殘暴不仁,那麼叔父,現在當着二哥哥的面,你來告訴他,這些年間他宋亞青對到底我下了幾次的殺手,而我又有沒有回頭找他算賬的理由。”
宋承柏如遭雷擊,聞言一愣,有些難以置信的霍的扭頭看向了宋亞儒。
而這個時候,宋亞儒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明顯心虛的表情。
“父親?”幾乎不用他再說什麼,宋承柏就已經心裡有數。
只是他很難相信,在他看來,當初端木岐咄咄逼人,因爲宋楚琪出走,宋家理虧,又不能和他公然對抗,把宋楚兮交給了他雖然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但畢竟也是爲了大局考慮的無奈之舉。
可是他從來就不知道,宋亞儒和宋亞青兄弟居然還對這個孤弱無依的女孩兒又另外再下了殺手。
宋亞儒的臉色鐵青,他咬着牙,有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掙扎了許久才勉強開口,“可——”
“叔父,你是不是想說,橫豎我也沒事,反正我現在也好端端的坐在這裡,沒有任何的損傷?然後就可以不必計較了?”宋楚兮哪裡會容他開口,她根本就不想聽這些人的歪理,隨後就冷聲質問道:“那麼如果不是我的命大或是運氣好,是不是現在就算死幾次也都是活該了?”
宋亞儒的嘴脣動了動,卻被她質問的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叔父,我不蠢,你們給我的,無論是明槍還是暗箭我都看得到。”宋楚兮臉上表情諷刺至深的看着他,一件一件的娓娓道來,“從你護送我去蘅蕪苑的路上開始,當時我的腿腳不好,卻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孤身翻過去一座山頭去逃走,你不覺得這很荒唐嗎?當時在路上一直陪着我的劉媽媽呢?她總不會是因爲助我脫逃,所以回來之後才被你和宋亞青滅口的吧?還有當初你留在我身邊的那個婢女幽兒,她說我姐姐是私奔而走的?這樣事關我宋氏整個家聲的私房話,真的是她那樣一個賤婢說聽就能聽了去的嗎?如果說不是有人特意吩咐她的,我都可以把我的項上人頭押給你。那個時候,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想法偏激又分外依賴我姐姐,可是那賤婢卻偏偏毫不避諱的去把那些話告訴我?她爲什麼要那麼做?那其實是因爲你們早就打算好了,以我當時惶惶不安的心境,一旦讓我知道端木岐是不懷好意,並且是爲了扣押我來引誘我姐姐現身的,絕望之下我就一定會自我了斷的吧?”
他們宋家的這些人,爲了鋤掉這個女孩兒了卻後患,只將她推入火坑還不夠,並且從送她走之前就又連着放了兩道殺手鐗,不遺餘力的要逼死了她。
自從醒過來的時候起宋楚兮就清楚的記得,當初那個孩子之所以能從雪地裡逃出去那麼遠,都是得益於同車護送她的那個婆子劉媽媽的“善心”,如果她當時直接就死了,那當然是皆大歡喜,一了百了,否則——
只憑她那樣的叛逆之舉,就算僥倖被追回來,也一定會再度激怒了本來就在氣頭上的端木岐,就算被帶到了蘅蕪苑,如果端木岐有意要折磨她,她還能撐的了多久?
甚至於爲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有那丫鬟幽兒的挑撥離間。
前世的時候在東宮,處處都是陰謀傾軋,她廖容紗還可以屹立不倒,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沒有見過?
而宋家的這些人,爲了對付那麼一個年僅十歲的孤弱女孩兒接連佈下了一道一道的必殺局,還是駭人聽聞的。
宋楚兮會在他們的算計之下那麼輕易的殞命,其實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重新佔據了這具身體的廖容紗,她的城府太深,眼光太毒,又連挫了他們後面的兩局,不僅籠絡住了端木岐,更沒被幽兒的消息擊潰。
只是這樣一路走來,想着那個死在了路上的女孩兒,現時的廖容紗,她一點的成就感也沒有,一點也驕傲不起來。
她只是看着宋亞儒,字字句句清晰而肯定的繼續說:“大概是沒想到你們前面精心安排的兩局都沒能成事,於是四年前趁着阿岐回了大鄆城的端木家那一次,你們就又公然派了刺客潛入蘅蕪苑去行刺。至於後來端木暘大婚那天在街上的事,因爲是我出手在先,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是前面的那幾件,叔父,你倒是摸着良心問一問自己,可是我的片面之詞,杜撰編排出來污衊你們的?”
宋亞儒被她咄咄逼人的架勢迫的啞口無言,後背上都開始隱隱的往外冒汗,尤其是在宋承柏那種近乎是質問一樣的眼神注視下,他更是恨不能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宋楚兮也不在乎他肯不肯親口承認,轉而又看向了宋承柏,面無表情的冷冷道:“二哥哥你現在還覺得宋楚寧死的悽慘?還是覺得我對他宋亞青的敵意太過吹毛求疵了?”
她說着,也不等宋承柏回答,就又字字冷酷的繼續道:“的確,如果只從宋楚寧單方面看,她的確是有對不住我的地方,也罪不至死,可是二哥哥,現在我在鄭重的告訴你一次——我就是這樣睚眥必報的性子,誰欠了我的,我就要連本帶利的向誰去討,誰也別想從我的手裡頭討過半分的便宜去。就算是她宋楚寧死的不值,那也不是我欠了她的,真正坑了她的,是他那個不擇手段的父親,和那個打小就沒將她教導好,養成她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性格的母親。所以現在,你也再犯不着對我說教了,我什麼也不想聽,也什麼都不需要聽。”
四年前的宋楚兮,真的就只是個對任何攻擊都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姑娘罷了。
宋承柏的腦中驚雷陣陣,他幾乎很難想象,一直對他們兄妹慈愛又通情達理的父親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震驚不已的看着目色凜冽的宋楚兮,半晌才一個激靈回過頭去,用一種極度複雜而不信任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親,“父親,你們真的是——”
宋楚兮和他翻臉,宋亞儒是沒多少感覺的,可是他受不了兒子眼中對他瞬間崩塌的信任。
“楚兮,前面的事,我承認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那幾次對你下手,老三都是事後纔跟我打的招呼,我——”宋亞儒上前一步,急切的辯解。
前面的兩次,劉媽媽和幽兒的事,他的確是後來從蘅蕪苑回來才被告知的,當時也是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氣憤非常。
可是後來往蘅蕪苑派殺手的那一次,他卻是一開始就知道的。
其中真相,宋楚兮的心裡其實是有數的,只是現在——
她並不想過分的追究這個人。
“是啊,當初送我去蘅蕪苑的人就是叔父你,如果我真的在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那麼那一趟,你也極有可能是回不來了。”宋楚兮道。
宋亞儒也顧不上去判斷她這所謂的“相信”是真是假,這個時候他就只覺得冷汗直冒,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眼前這個丫頭的可怕之處了。
宋楚兮她居然知道,她居然什麼都知道!
怪不得幽兒會死,也怪不得她一旦回了宋家,馬上就不遺餘力的攻擊,而沒有試圖和他們其中任何的一個人緩和關係。
他們曾經幾次三番的設計想要她的命,換做是誰也不會再跟他們講情面的。
宋承柏現在的心裡正堵了一口氣,只就冷着臉不願意摻言。
宋亞儒卻是心虛不已。
宋楚兮卻不願意和他們之間過分糾纏,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來,正色道:“好了,已經浪費了不少的時間了,我的耐性有限,現在你們父子可以給我一句準話了吧?是要繼續站在宋亞青的陣營裡來與我爲敵,還是咱們好好談談,把這座宋氏大宅裡的局面給適時地翻一翻?”
宋楚兮說完,就直接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來。
就算她再怎麼樣的聰明靈慧,到底也就只是個處境讓人堪憂的孤女罷了,可是這一刻,宋亞儒就是感受到了來自這個少女的強烈的威脅。
宋氏的兵權,是握在宋承澤的手裡的,而且他和宋亞青兄弟幾十年——
宋亞儒還在猶豫。
這個時候,卻是沉默了許久的宋承柏突然走上前來道:“父親,現在這個丫頭她是赤腳的不怕咱們穿鞋的,何況宋亞青他既然是在前往蘅蕪苑的路上就叫人做了手腳,其實從一開始他也就沒準備管父親你的死活,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再同他兄弟相稱,顧念什麼骨肉親情了。是他不仁在先,這一次又明知道楚兮在恨您,還要留了您在這裡,挑撥着讓咱們雙方惡鬥,在他眼裡,想必父親您也不過就是一枚棋子,而根本就算不得是他的兄弟的。”
宋亞青自從坐上了家主之位之後,行事上肯定是要壓着宋亞儒一頭的,但是如果除去和宋楚兮有關的這兩次不算,他對二房的所有人,都還算是過得去的。
宋亞儒這個時候被宋楚兮逼着已經無從選擇,心裡矛盾的又再掙扎了一下,然後他就咬牙看向了宋楚兮道:“那你到底想要作何打算?”
“這麼說來,叔父你是將我方纔的提議應承下來了?”宋楚兮卻是不答反問。
宋亞儒咬着牙不吭聲,只算是個勉強默許的意思。
宋楚兮自是看穿他心中遲疑的態度,便就閒閒一嘆道:“既然叔父你分得清楚形勢,我也就勉強賣你個面子,當初你送我入虎口的舊賬,就當你是用這條腿來抵償了,從今以後,你我之間,兩不相欠,我們就只講合作!”
宋亞儒聞言一驚,猛的擡頭朝她看過去。
他下意識的探手去摸自己的那條傷腿,腦子裡卻像是被誰兜頭敲了一悶棍,又痛又憤怒卻又迷茫恐慌。
宋楚兮這是什麼意思?是說當初他遭遇狼羣襲擊的事情和她有關嗎?
所以呢?他的這條瘸腿,全都是拜她所賜?
這怎麼可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你——難道我的腿——”宋亞儒幹吞了口唾沫,再看向宋楚兮的時候,眼中神色就不可自控的帶了更深的防備。
“你說呢?這世上哪裡會有那麼巧的事?”宋楚兮不避不讓,只就衝她輕曼的一挑眉。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宋亞儒突然就失控的嘶聲吼叫出來。
這個丫頭,簡直是太邪門了,她居然有驅策狼羣的本事?
這——
實在是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這些都還重要嗎?”宋楚兮的眸光流轉,只是輕輕一笑。
宋承柏起初也是震驚,隨後便是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膝上雪融的身上。
這個丫頭的身上,到底還藏了多少叫人意想不到的秘密?而這個時候,他才突然覺得——
也許她所有的這一切舉動,並非都是和端木岐有關的。
宋亞儒的心立先是震驚,再是憤怒,但是最後卻在宋楚兮的笑容中間一點一點的沉澱,都成了心裡驚疑不定的顫抖。
四年前,那個時候她纔有多大,那個時候她就不動聲色的設計,險些要了他的命。
現在她說要報復三房的人,出手就已經見血了,這一刻,宋亞儒就只是不想冒險,不管宋楚兮最終的能力能有多強,他都不想將他全家人的性命賭上去。
最後,狠狠的吸進一口氣,把胸中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部壓下去,宋亞儒咬着牙,字斟句酌的開口,“是!你說的對,那些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也就沒有再繼續深究下去的必要了。當初本就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既然你肯妥協,那麼那件事就算是翻篇了。橫豎我本來也就沒有那樣的野心,你也好,老三也好,由你們誰來把持宋家,對我而言,都沒什麼差別。”
這已經算是個態度良好的保證了。
“真的沒有差別嗎?”宋楚兮卻還不滿意,“最起碼,我對自己的盟友,在他們不先起了叛逆之心的前提下,我是不會將他推出去做踏腳石的。”
宋亞青和宋亞儒,不是普通的盟友,他們還是親兄弟。
提起這些,宋亞儒就胸口發悶,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但是想着眼下處處都對自己不利的處境,他又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正色的提醒了一句道:“老三靠上了朝廷。”
就算宋楚兮有端木岐的支持,可以在宋亞青父子缺席南塘的這段時間內在宋家爲所欲爲,但宋楚芳現在已經貴爲皇妃了,一旦朝廷插手了南塘的家務事,那份力量就是不可估量的。
“我當然知道!”宋楚兮勾了勾脣角,神情冷蔑的看向遠處,“可是從今天這一刻開始,南塘的所有事,他宋亞青父子說了都已經不算了。如果不是他們不識好歹的靠上了朝廷,或許我也不會這麼急着要斷他們的路了。一旦南塘全面落入朝廷的掌控,那麼姑母她人在朝中就將完全失去了利用價值,到時候勢必身陷囹圄命在旦夕,所以——哪怕只是爲了姑母的處境考慮,我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那樣做的。”
朝廷想要徹底收復南塘,這已經是自古有之的事情了。
別說是整個南塘,就算是宋氏——
宋亞青想要拿它去做討好朝廷的人情,她宋楚兮也不會答應。
她憑什麼要把南塘讓給北狄殷氏?又憑什麼讓殷紹稱心如意?殷氏皇族的路,她既然剛好能擋,又豈有將機會棄之不用的道理?
宋承柏看着她臉上越發森涼冷酷的神情,總覺得這樣的氣勢不該是呈現在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身上的,可是他眼前所見,又毫無違和感,彷彿宋楚兮天生就應該是這樣的,凌厲,森涼,鋒芒畢露。
“你要我替你做什麼?”深吸一口氣,最後,宋承柏問道。
宋楚兮的思緒被他打斷,飛快的回過神來,也稍稍擺正了神色道:“我要這幾年京城方面的各種消息,尤其是皇族內部,各個王府的情況,事無鉅細,希望叔父和二哥哥你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我弄到最詳盡的資料來。”
馬上就要和殷紹面對面了,而這四年,她在端木岐的眼皮子底下,消息閉塞,現在必須馬上惡補。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解讀這四年間京城的形勢,還有殷紹的所有作爲。
離着年關,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不出差錯的話,下月初四,端木岐就要啓程進京了。
眼前剩下的時間有限,她只有十多天的時間。其實她會給了宋亞儒這麼大限度的寬容,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因爲在進京之前,她的手上必須要掌握一個渠道,把京城之內她須得要面對的各方勢力的現狀摸清楚。
知己知彼,她宋楚兮從來不做盲目的事。
而這樣一來,她的時間就尤爲緊迫了。
因爲前面她提到了宋太后,宋承柏父子倒是不懷疑她要京城方面的這些資料是另有所圖。
“好!京城方面大致的形勢,我手上現成的資料就有一些,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過來。”宋承柏點頭,頓了一下,又補充,“至於皇室成員內部的傢俬,我會盡快幫你查,需要幾天的時間。”
“嗯!”宋楚兮頷首。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宋承柏道,轉身扶了宋亞儒的手臂。
這一次,宋亞儒倒是沒有拒絕他,由他扶着轉身,仍是一瘸一拐的朝大門口的方向走。
宋楚兮還抱着雪融坐在原地沒動,看着宋承柏的背影勾了勾脣。
“二哥哥——”她突然開口。
宋承柏二人的腳步一頓,他卻沒回頭。
宋楚兮也不在意,自他背後緩緩綻放一個笑容,“我好像可以預見,你我之前的合作,將會是相當愉快的。”
宋亞儒會這麼快的妥協,其中雖然不乏她拿三房開刀,殺雞儆猴的因素在裡面,但宋承柏的態度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比起不擇手段的宋亞青和凡事只看自己利益的宋亞儒,這個人——
卻是有是非觀和良知的。
雖然這兩樣東西她宋楚兮擁有的也十分之淡泊。
宋承柏一直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就當是還給你的吧!”
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就算全部都是宋亞青主使,但他的心裡也十分清楚,宋亞儒不能撇乾淨了。以他對宋楚兮的瞭解,如果她要強加一筆在宋亞儒的身上,那幾乎也是順理成章的。
可是現在宋楚兮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沒有追究,那個所謂的人情——
已經大過天了。
宋楚兮笑了笑,目送他們父子的背影離開,沒再說什麼。
這個時候,雪融已經睡飽了,便就自她膝頭躍下,閒庭信步一般優雅的往屋子裡走去。
宋楚兮拍掉膝蓋上它落下的幾根毛髮,鼻息間就突然盈滿她已經十分熟悉了卻越發討厭那種藥味。
她稍稍斂眉擡頭。
嶽青陽把手裡端着的藥碗遞給她,自己順勢彎身坐在了旁邊石橋的欄杆上。
“你怎麼親自來了?這種事,交給舜瑛和舜瑜兩個去做就是了。”宋楚兮對他露出一個笑容,並不矯情,接過那碗藥湯,直接仰頭一飲而盡。
屋子裡,舜瑜已經看到了,趕緊端了漱口水出來。
宋楚兮漱了口,似乎也沒有回屋子裡去的打算。
舜瑜偷偷瞧了兩人一眼,就捧着杯子先行退了下去。
嶽青陽明顯是有話要說的,宋楚兮於是也不繞彎子,直接看向了他道:“前幾天的事情,我還要謝謝你給我配的那味藥丸。”
宋楚寧那種世家後院裡出來的丫頭,就算要算計人,她也是段位有限,她到底會出什麼招,宋楚兮只用想的就基本上心裡有數了,所以知道那天要出門,她就提前讓舜瑜去找嶽青陽要了幾樣藥丸備用。
嶽青陽並不言語,他的目光定定的注視着她。
眼前的少女,笑容沉靜中又透出一種鮮明的冷淡,那種對凡事看似淡泊又偏偏將什麼都盡在掌握的運籌帷幄的神情舉止,每每看到了,他的胸中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浮動,說不清,道不明,似是微微有些壓抑,但也或許會覺得有些心疼。
“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心中踟躕再三,嶽青陽終於深吸一口氣,擰眉看向了她,“你根本就不信任他,也沒打算依靠他,卻還要這樣費盡心機的在彼此面前演戲,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玩火?”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端木岐了。
嶽青陽和端木岐之間對待彼此的態度,宋楚兮也總覺得費琢磨,只不過她對窺測別人的隱私沒興趣,所以就一直沒問。
嶽青陽此刻卻是神情複雜的擰眉看着她。
這個女子的臉上,幾乎是隨時隨地都有兩張面具可以任意更換。她在大事面前,臨危不亂,聲勢奪人;可隨時到了相對對大局影響不大的小事上,就又乖張任性,嬉笑怒罵,一副十足刁鑽大小姐的臭脾氣。
如果一定要說,這兩種性格有哪一種更貼切她本身的話,嶽青陽覺得更應該是前者。
而她的後一種行徑,又在每每和端木岐相處的時候就會變本加厲,發揮到了極致。
這兩個人的所作所爲,在嶽青陽看來簡直就是無法理解,明知道都是彼此演戲,卻還偏偏兩人都甘之如飴,每一次都表演的不遺餘力。
端木岐那人的性情,嶽青陽自認爲還是瞭解的,宋楚兮這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他周旋,根本就無異於與虎謀皮。
宋楚兮認真的聽着他說,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泰然處之的神情,她意有所指的回頭看了眼屋子裡的方向,然後才慢慢說道:“是啊,就只是演戲罷了,但是他既然也原意配合我,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在我的身上也還是有所圖的?也或者說是我在他的手裡還有利用價值?”
舜瑛和舜瑜在她身邊,兩個丫頭雖然對她都很好,也很細心的照料,但宋楚兮卻不會愚蠢到會以爲她在人前人後的這兩張面孔就真的能瞞過端木岐去。
在蘅蕪苑的時候,橫豎都是混日子的,她是完全無所謂的,可是回到宋家之後——
雖然明知道很冒險,但是爲了儘快的站穩腳跟,她也沒的選擇。因爲端木岐對她的一切盡在掌握,明知道她逃不過他的掌控之外去,他不會計較她在人前人後到底有幾張面孔,但是宋家的人不然,那些人,只要她稍不留神,就要被他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所以在那些人面前,她無論是示弱還是裝傻,那都是沒有用的,必須要以最強悍的震懾力徹底將他們壓服。
當然,這樣一來,她在端木岐的面前,也就完全的暴露了。
嶽青陽所指的,自然就是這一點,在他看來,她如今這樣的做法簡直可以稱之爲荒唐。
宋楚兮承認,她會和端木岐之間演戲,的確就只是兩人之間你情我願的一場遊戲,因爲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端木岐那樣的人不好掌握,她落在對方的手裡,若不能時時吊着他對自己的興趣,她就不一定能活的長久了。就算他有利用她來深入宋家的算計,可那個人是不會明知道是威脅,還將她留在身邊的。所以,就在他明知道她是在演戲的情況下,她也無所謂的坦然扮演着在他面前和身後兩重截然不同的角色。
只要他不知道她的底細,只要他對她還有好奇心,那麼——
就暫時不會動她。
“你——”嶽青陽脫口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的,只是話到一半,他卻又突然收勢住,他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她,“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又何必一定要浪費心力去做這些事?宋家到底是把持在誰的手裡,對你來說都關係不大,就算宋大小姐有朝一日會捲土重來,那麼要奪要舍,那也都是她的事情,你真的沒有必要一定要堅持做這些的。”
宋楚兮就只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嶽青陽是看不出她的野心何在的,就只當她全是因爲宋楚琪。
“你不懂!”宋楚兮笑了笑。
她心裡的想法和她要做的事,是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解釋的。
嶽青陽一直都知道她很有主見,只是這個時候看着她的固執,卻是深深的無力,幾次的欲言又止。
宋楚兮的目光落在遠處,過了一會兒,察覺他還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就又收回了目光道:“青陽公子,你可不可以跟我透個底?你之所以會這麼不看好我現在正在做的事,其實是因爲篤定了我做的再多,到頭來也都只會是無用功的對吧?”
她說着,忽而苦澀的笑了一下,垂眸看向了自己腿,“前段時間在藥廬,尊師和阿岐之間的談話,我無意當中聽到了,他說是我的壽命可能註定了不會太長久。想來——”
她低頭又擡頭,面上表情依舊平靜,沒有任何的大起大落,“其實你說的對,像我這樣一個不會有未來的人,的確是不該存什麼野心和抱負,更沒有必要去費盡心力的算計什麼。橫豎不久之後,所有的一切也都會化作一捧黃沙,我現在又何必去浪費這份力氣?”
司徒寧遠說,她的壽命也許就只能維持五年了。
而端木岐會允許嶽青陽跟她回到宋家來照顧她的身體——
這也已經側面證明了這一點。
死而復生,而轉眼之間,前面就又要去奔赴另一場死亡的盛宴,真不知道上天這樣的安排,到底是對她的眷顧還是懲罰?
大概,是懲罰吧!畢竟,前世的她手上染了那麼多的血,通往往生,那是給予善良者的光芒和希望,而她這樣的人——
她不配擁有。
嶽青陽一直沒有說話,宋楚兮也不在乎他是默認還是否定。
她站起來,轉身往石橋另一端的屋子裡走去,步子很慢又很穩,只從她的背影上看,居然讓人半點也感受不到一個病人的孱弱。
“五年就五年吧,橫豎都是從天而降的施捨,我沒什麼看不開的,如果四年前我沒有醒過來,那麼今天就連這樣感慨的機會都沒有了。”宋楚兮的聲音很冷靜,沒有半點的感傷和遺憾。
在這世上,根本就不該會有能夠完全看透生死的人,何況她不過就是個正處於最美好年華的纖纖少女。
嶽青陽緊皺眉頭,盯着她的背影,可是他能感覺的到她的豁達和從容。
她是真的不懼生死,無所謂將來的。
難道就是因爲曾經一度險些殞命,才讓她如今這般小小年紀就看透了一切嗎?
這個女子,她偶爾微笑的模樣是那般的真實動人,這一刻,嶽青陽突然心亂如麻,他不願意讓自己去想象不久的將來之後她的蒼白和虛弱。
“楚兒——”他突然站起來,幾乎是有些慌亂的衝着她的背影大聲道:“我會想辦法……”
可是太有力度的承諾,他給不出來。
這是第一次,他肆無忌憚的大聲喊出她的名字,可是衝口而出的兩個字,聽起來流暢,實則滿心都是苦澀。
宋楚兮止步回頭,只淡淡的衝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樣的希望,她不給自己任何的期待,不存渴望,將來,便不會再有失望和絕望。
因爲年關在即,所以宋楚寧的後事就辦的十分簡練。
老夫人被宋承柏命人限制在她自己的住處,一直到第七天下葬之後才解禁放了她出來,而這個時候,前來府裡弔唁的客人已經全部散了,也不怕她自己再在後院吵鬧了。
給宋楚寧送殯,宋楚兮肯定是不會委屈自己去的,只在大門口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舜瑛推着她的輪椅剛一轉身,就見老夫人被林媽媽扶着,顫巍巍的奔了出來。
不過才七天的時間而已,這老太太已經把自己折騰的不像樣子,臉上再不是之前白裡透紅的好顏色,消瘦了許多,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閃着陰唳和仇恨的冷光。
“你這個小賤人——”一見到宋楚兮,老夫人一下子就爆發起來,提着手裡的鶴頭柺杖就劈頭砸下來,“你還我的寧兒,我今天就要你給寧兒償命!”
這幾天,聽了外面的種種消息,這老太太也總算的拐過彎來了,終於明白宋楚寧的死不是件意外,而是落進了宋楚兮這個狠毒的丫頭精心設計的陷阱裡去了。
這幾天她天天吵,天天鬧,卻奈何宋承柏那個不孝子孫竟敢將她軟禁起來,死死的限制住了她的舉動,她別說是要去找宋楚兮算賬了,就算只是想要去靈堂上見孫女兒最後一面都沒機會。
老夫人這一下子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算是把這幾天心裡積壓的怒氣全部一股腦兒發泄出來了。
木材厚實的柺杖凌空砸下來。
宋楚兮的脣邊噙着一絲冷淡的笑容看着,然後千鈞一髮之際,走在旁邊的舜瑜便是從腰間抽出軟劍,凌空一劈。
寒光乍現,大半截的柺杖落在地上,而老太太手裡就握着個可憐巴巴的鶴頭,一時收勢不住,直接撲在了地上,趴在了宋楚兮的繡鞋邊上。
那鶴頭拄着她的胸口,老夫人疼的頭暈眼花倒抽氣,哎喲一聲,就趴在那裡直哼哼。
“哎呀老夫人!”林媽媽等人反應了一下,趕緊撲過來將她拉起來。
老夫人捂着胸口,坐在地上還在大口的喘氣,只是滿帶仇恨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宋楚兮的臉。
宋楚兮坐在輪椅上,居高臨下的欣賞着她的狼狽,然後微微一笑道:“就算五妹妹已經去了,祖母您再傷心也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這樣動輒就要摔着碰着的,還是仔細安養着吧,省的回頭二叔和二哥哥的孝心一發,又捨不得您再出來栽跟頭了。”
“你——”老夫人一口氣衝上來,暴怒的就要叫罵,可是那一口氣頂上來的太急,她又險些一下子背過氣去。
宋楚兮也懶得和她逞口舌之快,招招手,兩個丫頭就推着她先回了後院。
老夫人坐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喘着氣,好半天胸口都一直起伏的利害,死活都平復不下來。
林媽媽等人雖然沒有見到宋亞儒父子去找宋楚兮,但也都能明顯的感覺到最近這府裡的氣氛變了,再者老夫人不知輕重又不是一兩天的,便就好言相勸,“老夫人,您也看到了,四小姐可不是個善茬兒,您要和她硬碰硬,保不準她還有什麼手段呢。因爲五小姐的事,現在族長家裡那邊也都鬧的天翻地覆了,那高氏都沒有登門弔唁,似乎是也將咱們恨上了,您千萬要忍一忍,一切都等到三老爺回來再說吧!”
高家一定要逼着宋瑤下嫁,宋瑤眼見着自己的後半輩子是毀了,自然要將整個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宋立和高氏知道。宋楚寧的毒計連累了女兒的名聲和終身幸福,宋立是礙着明面上的身份,暫時沒什麼表示,但以後想要兩家的關係和好如初,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這個時候,如果老夫人還要鬧,一旦事情鬧大了,族裡的人都不會偏袒她。
老夫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是怎麼都沒想到幾天之間自己居然會淪落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裡來,心裡越想越氣,自然就把所有的賬都記在了宋楚兮的身上,這個時候便咬牙切齒道:“劉管家呢?把他叫到後院來見我,我一定要那小賤人好看!”
等宋亞青回來?她等不得了,這就要親自出手要宋楚兮的命。
好歹她還有個位份在這裡擺着,她就不信那小賤人就能踩到她的頭上去。
她的孫女兒不能白死,她一定要讓那小賤人拿命來償。
林媽媽是真的被折騰的怕了,本來還想要勸着她的,但是瞧見老夫人臉上那種憤怒又猙獰的表情,就又生生的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下去了。
這邊舜瑛兩個推着宋楚兮回了秋水謝,本來看着天色將午,想要直接將她送回房裡休息的,走到花廳門口,宋楚兮卻突然問道:“早上那會兒,二哥哥是不是又叫人送了一些信函過來?”
宋承柏的辦事效率還是蠻高的,前面給了宋楚兮一些京城方面的消息了,今天一早又額外叫人送來了一些。
“是的,奴婢給您放在書房了。”舜瑜道:“小姐今天起得早,還是先休息吧,起來再看不遲。”
“我現在不困,直接推我去那邊吧!”宋楚兮道。
舜瑛兩個也沒說什麼,直接將她送去了書房。
宋楚兮把兩人都趕了出來,關起房門對着桌上那足有一尺來高的信函資料仔細的翻閱比對,一直到了日暮時分也再沒有隻言片語傳出來。
舜瑛兩個本來是不敢進去打擾她的,可是眼見着天都黑了,不免着急,又剛好是聽一個護衛過來遞消息,說是老夫人那裡有異動,就只能是硬着頭皮來敲門,“小姐?您是睡着了嗎?奴婢有要事稟報!”
那老太太,是真的不消停,這就又要出幺蛾子了。
舜瑛敲了兩下門,裡面一直沒人應聲,纔要自己推門進去,房門卻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宋楚兮的臉色不好,這幾乎可以說是四年來的頭一次,她會情緒外露,並且表現的這樣明顯。
“小姐?您——怎麼了?”舜瑛嚇了一跳,一時也忘了老夫人的事了。
“二哥哥他們應該已經回來了吧,你馬上去請他過來走一趟,我找他有事!”宋楚兮道,說完就又一聲不響的重新將那大門關上。
隔絕了身後暗沉的天色,這間書房裡卻已經沉浸到一片濃郁的夜色當中。
宋楚兮沒有馬上再回案後,她緩緩的將脊背抵在房門上,靠着那門板支撐,沉默中,仰頭看着頭頂的房樑。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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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字,又是肥肥美美的一章,大家快誇我╭(╯^╰)╮
嗯,這章有揭秘,前面公衆章節,兮兮帶過去的那個丫頭被端木美人兒弄死的時候,兮兮的一句心理活動是“太好了”,當時應該有很多寶貝兒覺得奇怪,原因在這裡。說真的,我們楚兮是真的蠻小心眼的,有仇必報不止,每次也都必須算利息,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