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舜瑛應聲,繞過石橋,快步朝大門口走去。
護衛開了門,這個時候院子裡的那些下人去全都被嚇傻了,居然開了門也沒人敢於趁機往外搶。
舜瑛走後,大門再度合上。
那些下人們跪在地上,全都誠惶誠恐的小聲啜泣,一瞬間也沒人再向宋楚兮求情,都只等着宋承柏過來救命。
這邊宋楚寧眼見着一頭撞死了一個小廝,已經是嚇的面無血色,牙齒大顫。
舜瑜見她嚇傻了,也就不再廢力氣,鬆了手,不再拘着她了。
宋楚寧渾身反軟的癱坐在地,神色茫然,過了一會兒緩緩平復了心情,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再度目光狠厲的看向了宋楚兮,咬牙道:“你別得意,你以爲宋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這麼對我,你根本就是自尋死路,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怎麼?合着我剛纔跟你說了那麼多,就全都是廢話了?”宋楚兮從遠處收回目光,笑了笑,斜睨她一眼。
宋楚寧的臉上這會兒還火辣辣的疼,並且經過這麼一會兒,臉上被打過的地方也腫了起來,脹痛的十分難受。
想起來,她就更是嫉恨交加。
“你——”爬起來,她就要撲過去。
宋楚兮只是冷眼看着她,宋楚寧往前踉蹌了一步,看到站在宋楚兮身後的舜瑜,心裡一怕,便就又打住了步子。
“說的那麼好聽,其實都不過就是你的藉口,說什麼爲了宋家女兒的名聲,其實你還不是爲了你自己?你就是想要自己扒着端木少主不放。”宋楚寧道,言辭之間滿是惡意。
宋楚兮她憑什麼?又憑什麼和自己比,和自己爭?
“你真就對他那般鍾情?”宋楚寧正兀自憤恨的利害,不想宋楚兮卻突然緩了語氣問道。
宋楚寧一時詫異,見她臉上沒有動怒的跡象,只以爲她是願意妥協了。
難道是自己會錯了意?其實宋楚兮和端木少主之間其實沒什麼的?
“我——”宋楚寧的面上立刻就振奮了幾分精神,卻不等她說話,宋楚兮這邊就又再度變臉,冷笑又嘲諷的質問道:“既然那麼喜歡,當年他登堂入室,入我宋家要帶走一人爲質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你去?”
那時候,端木岐要的可是人質,誰知道去了是死是活?
“那是他點名要你過去的!”宋楚寧衝口而出。
“所以咯——既然一切都聽他一句話就能作數,那麼這個時候,你就不該是求到我的面前來,大可以直接找他去,但凡是他肯點頭,想必——三叔也不會反對!”宋楚兮仍是不溫不火。
宋楚寧咬着嘴脣,狠狠的磨了兩下後槽牙——
這個宋楚兮,果然還是冥頑不靈,如果她能去找端木岐或者是能讓端木岐點頭,還需要這麼自毀名聲的想辦法來比他就範嗎?
這個賤丫頭,簡直不識擡舉。
宋楚寧不說話了,但是盯着宋楚兮的眼神當中卻彷彿是啐了毒,一遍一遍的用眼神將對方凌遲。
宋楚兮本是不屑於和她這樣的角色浪費精神的,不過橫豎這會兒沒事,就又說了兩句道理給她聽,“宋楚寧,就是現在你想要去爭做端木家的主母,我也不會攔着你,可是你最好想清楚了,先掂量好自己的斤兩。我看是那老太太和宋亞青夫婦把你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當端木家是宋家?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腦子?我告訴你,你要是被人吃骨饜肉,那都是你自己找死,可是——”
和世家大族之間的聯姻,哪裡是那麼簡單的?
大家族的家主夫人,爲人處世的手段一定要老練圓滑,就宋楚寧這樣的——
那梁氏估計也是昏了頭了,居然把個女兒養的這麼不知道天高地厚,心機全無,心思倒是惡毒,這樣的女子,根本就具備爲人正妻的能力,而就這樣爭勇鬥狠的狹隘心胸,做妾——
那也是炮灰的命。
這宋楚寧,宋楚兮覺得自己現在都已經能看到這丫頭的將來下場了。
隱隱的嘆了口氣,宋楚兮面上仍是雲淡風輕,緊跟着語氣一沉,繼續道:“我們宋家,卻是不會隨便給你去坑的!”
女子的婚姻,和家族利益息息相關,半點也馬虎不得。
然則她說的這些道理,就算是簡淺,宋楚寧顯然也是體會不懂的。
她就只覺得是這宋楚兮目中無人,又狂妄狠毒,在故意的給她難堪,一時再被激怒,纔要破口大罵,就聽到有人拍門。
“小姐,二公子來了!”是舜瑛的聲音。
宋楚兮擡眸看過去。
宋楚寧卻一下子就有了精神,趕緊的也回頭看過去。
護衛開了門。
舜瑛引着宋承柏從外面進了院子。
宋承柏沉着臉,大步往裡走。
被扣押在此的一衆下人如是看到了救星,爭先恐後的爬到他腳邊求救,“二少爺救命!二少爺救命啊!”
一瞬間又是怨聲載道,哭成一片。
“滾!”宋承柏一腳將一個試圖去拉他袍角的婢女踹開,然後冷着臉直接上橋,朝宋楚兮這邊走來。
宋楚寧趕緊迎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二哥哥你來了,宋楚兮這小賤人她瘋了,居然扣了我,還想殺人——”
宋楚寧趕緊告狀,但是話到一半,想起來自己所受的委屈,就又哭了起來。
宋承柏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宋楚兮臉上,只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的手,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宋楚兮面前。
“二哥哥來了?”宋楚兮含笑道:“想必我的丫頭已經把話給帶到了,五妹妹不懂事,方纔說了很多過頭話,如果傳出去,怕是我們宋家就要淪爲大鄆城裡的笑柄了,沒辦法,我只能做主把這些聽到她妄言的奴才們都先扣起來了。不過我畢竟是初回宋家,如果由我來處置他們,怕是不服的人會有很多。聽說二嬸給傷着了?所以現在就只能請二哥哥你受累,過來走一趟了。”
宋楚兮和顏悅色,娓娓道來,態度誠懇,語氣平和。
這麼一比,和宋楚寧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石橋對面,那些奴才聽了這話,更是嚇的不行,連忙扯着嗓子告饒,“二少爺饒命啊,奴才們知錯了,奴才們一定會管好自己的嘴巴,不會亂說話的。”
許是被這個場面感染,宋楚寧突然就有些心虛。
她咬着嘴脣上前一步,卻不肯服軟,仍是趾高氣昂的衝宋楚兮扯着嗓子嚷,“你也知道你不過是外來的,這裡還輪不到你來作威作福!”
她躲在宋承柏身後,就好像是找到了避風港一樣。
宋楚兮只面色從容的看着這一雙堂兄妹。
宋楚寧只等着宋承柏替她找回場子,不想這時候宋承柏卻開了口,“那四妹妹你覺得這些奴才該要如何處置?”
“二少爺——”那一羣下人的求饒聲突然就變了腔調。
宋亞寧臉上的得意全都一瞬間變成了狼狽,猛然後退一步,怒聲道:“二哥哥,你是昏了頭了嗎?這個臭丫頭她打我,還——”
宋承柏也不理她,只是面容嚴肅的看着面前的宋楚兮。
“我麼?”宋楚兮漫不經心的笑笑,“方纔我已經讓舜瑛去找大夫拿了藥,直接藥啞了,變賣出去好了。”
“二少爺,四小姐,不要啊,奴才們知道錯了!”一衆的下人不由的更加着慌,哭天搶地的再次大聲告饒,“我們沒聽到五小姐都說了什麼,我什麼什麼也不知道,二少爺開恩,四小姐開恩!”
其實這就是大宅門裡的規矩,奴才聽到了不該聽的,知道了主子的秘密,都是要被滅口的。
之前是因爲宋楚寧一直是宋家的掌上明珠,衆人只覺得跟着她就等於是混了個安全了,卻不想這位四小姐居然這樣雷厲風行,出手就要見血的。
一羣人這會兒纔是真的怕了,心裡更恨上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楚寧。
宋承柏盯着宋楚兮鎮定自若的面孔看了兩眼,然後就頭也不回的擡手打了個手勢。
院子外面又是一陣響動馬上有三十多個手持棍棒的護院衝進來。
方纔因爲天黑,所有人又都嚇破了膽,沒有注意,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他是帶了人來的。
這是要——
“饒命!饒命啊二少爺!”一衆的下人更是絕望了起來。
宋承柏面無表情,只是看着宋楚兮,他的語氣卻是沉穩而清晰的,“四妹妹做的很對,我們宋家的聲譽大過天,這些不守本分的奴才,也沒有必要再放出去了,全都綁起來,就地給我亂棍打死了!”
“二少爺——”
有人淒厲的驚呼,這纔想起來要搶着出門。
然則宋承柏帶來的人卻已經把門口堵死了,直接提了繩子上來,手腳麻利的將人都給綁了。
宋楚寧是怎麼也沒想到宋承柏會和宋楚兮連成一氣,一時驚訝,倒是忘了說話了。
護院們的動作很快,不消片刻就將那二十幾個奴才全部捆作一團,順便給堵了嘴。
自始至終,宋楚兮都只是平心靜氣的看着。
宋承柏一直在觀察她,誠然他會說全部處死了,原也是有點要威嚇宋楚兮這小丫頭的意思,但是沒想到這丫頭年紀不大,居然對二十多條性命完全的不看在眼裡,眼睛都沒眨一下。
“二哥哥——”這邊宋楚寧回過神來,突然惱羞成怒的大叫了一聲。
“五妹妹,你太不懂事了!”宋承柏這才終於把目光移到她臉上。
這個胳膊肘向外拐的東西!
宋楚寧的心裡暗恨,剛要說什麼,宋承柏已經目光一冷,掃了眼旁邊還在抱着膝蓋痛哭的兩個丫頭,冷然道:“這兩個,也一起綁了!”
那可是她的貼身丫頭啊。
“你敢!”宋楚寧離開瞪大了眼睛叫囂。
宋承柏帶人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自是不會管宋楚寧怎麼樣,大步過了石橋,手腳麻利的也將人給捆了。
“小姐,小姐救命,您救救奴婢啊!奴婢不想死!小姐救命——”兩個大丫頭涕淚橫流,求救的看向宋楚寧。
宋楚寧氣急了,立刻衝上去,擡手就給了兩個護院兩巴掌,“嫣紅,水綠都是我的人,你們有幾個膽子敢動我的人!”
宋承柏冷着臉孔。
兩個護院雖然捱了打,卻也沒鬆手。
然後就聽宋楚兮盈盈笑道:“五妹妹你別不識好歹,二哥哥這也全都是爲了你。如果不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闖禍亂說話,這些人——”
她說這一頓,語氣之中卻不見惋惜只有嘲諷,然後緊跟着笑容更是一深,一字一頓道:“他們可都是爲你而死的,回頭晚上睡覺你記得幹好了門窗,省得他們覺得冤屈,半夜去找你訴苦。”
宋楚寧的腦中嗡的一下,腳底頓時後退了兩步,險些跌落到荷花池子裡。
這四小姐,都這個時候了,居然又氣了孩子心思,在這裡嚇唬人,唉!
舜瑜的心裡隱隱嘆了口氣。
這邊宋楚兮卻還是興致很好,想了想又擺擺手,“不對不對,真要有冤魂的話,門窗是擋不住他們的,實在不行——我看五妹妹你還是找個道士來做法,或者是去佛門清淨之地避一避?”
就宋楚寧那點膽子,已經被她嚇的腿軟,小臉慘白。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荷塘對面被捆綁在那裡的一衆人等,幾乎每個人都用一種怨憤而仇視的眼光在死死的盯着她。
“啊——”宋楚寧突然抱頭尖叫了一聲,扭頭就朝衝過石橋,往大門口奔去,也顧不上管她那兩個丫頭了。
宋楚兮也不叫人攔她。
宋楚寧慌不擇路,衝到大門口,卻和剛好從外面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老夫人痛呼一聲,捂住了胸口。
“老夫人當心啊!”林媽媽和兩個丫頭趕緊扶住了她,然後就面目一冷,厲聲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衝撞了——”
話音未落,卻就像是被貓咬了舌頭,“五小姐?”
宋楚寧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眼淚一下子就又滾出來,撲到了老夫人懷裡,一把抱住了她,“祖母!祖母嗚——祖母您可算是來了。”
老夫人見她一副狼狽相,就知道她是受了委屈,心疼道:“你先別哭,這裡是怎麼回事?凡事都有祖母給你做主!”
宋楚寧終於有了底氣,回頭指着石橋對面的宋楚兮等人,“宋楚兮,她——她還有二哥哥,他們都瘋了,他們弄死這裡所有的人。”
老夫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院子裡五花大綁了二十多個下人。
“大晚上的,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老夫人暴躁的大聲罵道。
這個時候,宋承柏已經快步從荷塘另一邊走過來,拱手道:“孫兒見過祖母!”
“你這是要做什麼?這些人怎麼了?”老夫人的直覺是宋承柏要處置這些人,畢竟宋楚兮初來乍到,她沒這個能力和人手。
“五妹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纔跑過來和四妹妹爭執的時候口出妄言,說了許多過頭話,都是十分嚴重的私房話,這些話,一旦要傳出去,不僅幾位妹妹的聲譽要全部受到影響,怕是族裡的長老們也要過問追究。祖母請您見諒,孫兒自作主張也是不得已,爲了妹妹們的名聲和整個宋氏的臉面,這些人——”宋承柏說着,就面無表情的掃視一眼那些誠惶誠恐跪在腳下的人,“這些人,必須全部滅口!”
所有人都被堵了嘴,不能求救,只發出嗚嗚的悲泣聲。
宋楚寧心虛的抓住老夫人的袖子。
老夫人卻是不以爲然,嘟囔了一句,“不過是兩個丫頭爭執,一時口誤,能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宋承柏臉上的表情就已經可以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林媽媽等人全都心肝兒發顫——
老太太要是這時候再拎不清,要逼着四小姐或者二少爺把當時的話再重複一遍,保不準他們這些跟着老夫人進來的下人也都跟着被滅口。
“老夫人,二少爺是個穩重的,而且他又和五小姐兄妹情深,應當都是爲着五小姐的,您就別管了吧!”林媽媽忙道,拼命地給老夫人使眼色。
“不行——”宋楚寧卻還是不捨氣。
這時候就聽宋楚兮隔着那荷塘輕聲笑道:“那麼你是要我把你方纔說過的話再跟祖母說一遍,然後請祖母定奪,這些人是該放還是該留嗎?”
宋楚寧不知道天天高地厚是真的,但是方纔已經被宋楚兮警告了一番,這會兒她也知道那些話如果真傳出去,對她自己還有多大的衝擊,便是神色閃躲的咬牙閉了嘴。
老夫人心裡狐疑,這時候又不能問,只想着等隨後再問一問宋承柏這事情的經過。
於是也就不再做聲了。
這便是默認了。
“全部處置了!”宋承柏不再遲疑,冷聲下了命令,“全都亂棍打死,也給府裡的奴才們都做個教訓,讓他們知道做奴才的本分。”
要殺人,很容易,但是要亂棍打死,那受刑者就要痛苦的多。
“祖母——”宋楚寧心裡害怕,囁嚅着扯了下老夫人的袖子。
老夫人也不想看這個場面,當即就冷着臉轉身要走。
護院輪圓了膀子行刑,院子裡嗚嗚的哭成一片,好在了堵了嘴吧,否則這動靜,勢必連左鄰右舍都要驚動了。
宋楚寧跟着老夫人往外走。
然後她留下的兩個丫頭就急了,扯着嗓子嚷,“小姐,小姐救救我們啊!帶奴婢一起走!”
宋楚寧這纔想起來,趕緊對老夫人道:“祖母,他們還拿了我身邊的丫頭。”
身邊的人,就是心腹,就算知道點兒什麼,其實也是沒變要處死的。
老夫人冷着臉對林媽媽道:“去把那兩個丫頭帶過來!”
“是!”林媽媽應了,纔要往那邊走,然後就又聽宋楚兮的聲音道:“這兩個丫頭也拖過去,用力的打。作爲五妹妹的貼身丫鬟,主子行爲有偏差的時候不知道勸解,分明就是居心不良,這樣的奴才,更要嚴懲。”
舜瑜和舜瑛親自提了兩個過去。
宋承柏什麼也沒說,只是招了招手。
馬上就有兩個護院過來,將那兩個丫頭也按倒在地,開始打板子。
兩個丫頭都是宋楚寧的大丫頭,平時粗活都沒做過,這一捱打,便是聲音震天,尖叫聲震的人心膽俱裂。
“你們別動我的丫頭!”宋楚寧撲過去就要攔着。
舜瑜上前一步,橫臂一擋,“五小姐擔心身上濺了血!”
宋楚寧繞不開她,就只能再撲過去求老夫人,“祖母,嫣紅她們是我的人,宋楚兮她憑什麼處置,祖母,她太猖狂了……”
身邊的丫頭要是沒了,她以後做事就難免要受束縛。
“打兩個板子讓她們受點教訓也就是了,放了他們!”老夫人是完全不捨得她受委屈的,立刻冷聲命令。
“祖母,這兩個丫頭的確不是個好的,分明就不盼着五妹妹好。”這一次開口說話的人是宋承柏。
老夫人一愣,隨後就胸口起伏的利害,惡狠狠的指着他,“我的話現在不管用了是吧?你也敢忤逆我?”
這個孩子,一定是因爲白天自己傷了範氏的事情記恨自己了。
這樣開了頭,以後他還會把自己這個祖母看在眼裡嗎?
老夫人心裡憂慮,就更是怒氣沖天,擡手指着宋承柏,渾身都在抖。
宋承柏就只當是沒看到,語氣卻是恭敬道:“天晚了,祖母還是別看這些髒東西了,回頭處理完這裡的事,孫兒再過去和您當面解釋。”
他居然是真的敢忤逆自己,老夫人氣的不住喘粗氣。
這邊宋楚兮卻是有恃無恐的再度揚聲道:“舜瑜,你送祖母回去吧,扶着點兒,外面路黑,別摔着碰着了。”
宋楚兮身邊的這個丫頭會武功,可不能叫她近老夫人的身。
“別碰我祖母!”宋楚寧大聲嚷着撞開舜瑜探出去的手。
而這麼一來一去的工夫,那兩個丫頭也逐漸的泯了聲息。
“少爺,都嚥氣了。”宋承柏的小廝上前提醒。
“嗯,擡出去吧,再叫人來四妹妹的院子打掃乾淨。”宋承柏淡淡的吩咐。
橫豎是一切已成定局,老夫人知道多說無益,可還是氣惱的利害,腳下有些不穩的後退了一步,然則卻突然踩到了什麼,一滑。
她下意識的擡手扶了一把門框。
“老夫人當年!”林媽媽趕緊上前一步去扶住了她。
老夫人惱怒非常的揮開她的手,想想還是氣不過,回頭霍的一指宋楚兮,怒罵道:“你這個目無尊長的臭丫頭,你簡直就是——”
她想要罵兩句泄憤,可是這一場交道打下來,卻分明發現這宋楚兮是塊軟硬不吃的鐵疙瘩,罵了也白罵。
老夫人一時氣悶,不經意的一低頭,卻赫然發現自己方纔扶住門框的時候,手上沾了些溼溼滑滑的東西,這會兒應着門廊底下掛着燈籠一看,紅遍交替,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卻有種腥味散出來。
老夫人只覺得胃裡翻騰,噁心的慌。
這個院子,她是一刻也再待不下去了。
老夫人這會兒是氣的無話可說,宋楚寧卻不捨氣,狠狠的瞪了宋楚兮一眼,撂下狠話,“你等着!”
然後就快走過去,親自攙扶了老夫人的手,“祖母我們走!”
祖孫兩個齊齊轉身,老夫人的腳下卻被什麼一絆,一個防備不及,就聽“哎喲”一聲,兩個人一前一後撲在了地上。
宋楚寧是沒什麼,老夫人到底是年紀大了,又養尊處優的這麼多年,只覺得頭暈眼花,掙扎着要爬起來,又覺得手上摸了一把那溼溼滑滑的東西,她狐疑的定睛一看,卻發現絆倒自己的竟然是個橫躺在門邊的小廝。
那小廝便是之前撞了門的那一個,方纔老夫人過來的時候正在氣頭上,沒細看,折騰了這麼會兒,那屍體已經整個兒硬了。
而老夫人兩次摸到手上的——
赫然就是那小廝濺出來的腦漿和血液。
旁邊的宋楚寧爬起來,突然捂着臉大聲尖叫了起來,“啊——死人,是死人啊!”
話音未落,老夫人則是兩眼一翻白,直接給暈死了過去。
“啊!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啊,您這是怎麼了?您可別嚇奴婢啊!”林媽媽也尖叫着撲過去,嚎啕了兩聲,場面上亂成一片。
宋楚兮不願意看他們在自己的地方鬧,就隔着那池塘揚聲道:“大半夜的,你們鬼叫什麼?祖母的身體不好,你們就讓她在這裡受涼嗎?還不把祖母送回去請大夫來看看?”
林媽媽這才反應過來。
而且沒了老夫人做主,更是沒人能鎮得住宋楚兮這煞星了,一羣人,再就一刻也不敢多耽擱,趕緊擡了老夫人匆匆離去。
宋承柏立在院子裡,一直眉頭深鎖的看着。
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是應該跟過去看看老夫人的情況的,但是他卻沒動,而是留在了這裡。
宋楚兮的脣角微微揚起一抹笑,一擡手,示意舜瑛把她的輪椅推過去。
聽到她輪椅移動過的響動,宋承柏才驟然回過神來。
他微微提了口氣,這夜裡的空氣已經很涼了,吸入肺腑,更容易叫人冷醒。
“你——”宋承柏開口,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卻用了一種極度複雜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淺笑倩然的少女。
並不單純的是和宋楚寧之間的意氣之爭,從這一開始,她就矛頭直指,直接和老夫人撕破了臉皮。
哪怕之前說的,是端木家要送她回來代嫁的話都是不可信的吧?
這個丫頭,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誠如宋楚兮之前所言,宋承柏是個頭腦清楚的聰明人,而她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你們先出去等一等,我和二哥哥單獨說幾句話,一炷香之後你們再進來收拾吧!”宋楚兮冷靜的吩咐。
雖然現在這院子裡剩下的絕大部分都是宋承柏帶人的人,但是這會兒衆人也只是沉默着看了眼宋承柏的反應,見她沒有反對,便就跟着舜瑛舜瑜他們一起先退出了院子。
這院子裡好幾具屍體橫着,又是在夜裡,就更顯得可怖。
宋楚兮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只看着宋承柏在,“二哥有話要同我說?”
宋承柏看着她,眼中神色越發變得複雜,最後笑了一聲,卻是不不答反問,“你把人都支開了,難道不該是你有話要跟我說的?”
這個人,還真是圓滑機警的很。
宋楚兮笑了笑,乾脆也不繞彎子,直接看着他道:“方纔你沒有聽老夫人的命令來動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現在在待價而沽,等着看我手底下到底有多少的能耐?”
宋承柏倒抽一口涼氣,怎麼都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
他臉上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嚴肅,冷然道:“今天的宋家,今非昔比,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嗎?”
“我無所謂啊!”宋楚兮笑了笑,她就坐在輪椅上也沒起身,迷了眼睛看着天上的那輪月,“不是都說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嗎?現在相對而言,我就是那個赤腳的,而你們都穿着鞋,而且你也看到了,第一個跳出來生事的可不是我!”宋楚兮說着,頓了一頓,然後脣角就重又牽起一抹笑,“當然了,就算宋楚寧和你家老太婆不主動跳出來,我也會想法子讓她們先發難的!”
所以說呢?她回來,就是爲了生事找他們的茬兒的?
宋承柏雖然是有揣測,但是聽她就這麼直白的主動承認了,還是大爲意外。
他胸中的一口氣堵在氣管裡,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映着月光,眼前的這個少女,眉目沉着而鎮定,但是更明顯透露出來的,卻是意氣風發的滿滿的自信和從容。
她不是逞口舌之快,也不是一時意氣的拿狠話來出氣的,她就是另有目的,別有居心。
宋承柏看着她許久,雖然不願意承認,也還是不得不開口道:“你這一次回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終於逼出了他的這句話,宋楚兮也就就滿意了。
她手下操縱輪椅,稍稍轉了個方向,面對身後映滿了月光的荷花池,一字一頓的開口,“爲了宋家!”
爲了宋家?
宋承柏就算已經知道她是有備而來,卻也不會想到她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胃口。
“什麼?你說什麼?”他覺得自己像是聽了個笑話,猝不及防的笑了出來。
宋楚兮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緊跟着下一刻,突然目光一冷,神情一厲,陡然回首,冷冷的看向他道:“還有一個真相!”
她的目光太冷,視線太具威脅性。
宋承柏的笑容,猝不及防的僵在了臉上。
宋楚兮的脣角牽起一個冷然的弧度,但那卻構不成一個笑容,她看着宋承柏的眼睛,不避不讓,字字清晰的又重複了一遍,“我阿姐呢?”
果然,她是對當年宋楚琪的事情耿耿於懷了。
宋承柏的目光也一寸一寸的冷寂了下來。
就聽宋楚兮繼續說道:“我不信我姐姐會無緣無故的悔婚離家,我更不信她是什麼跟人私奔的,當年的宋家是什麼局面,二哥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雖然祖父死後,宋亞青他坐上了家主之位,可是在他的眼裡,我阿姐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釘。而那個時候,一旦她和端木家聯姻——作爲端木家的家主夫人,宋亞青就更要覺得是受到了威脅。你別試圖敷衍我,說是我多心,那些事,都是客觀存在了。而就在那個節骨眼上,我阿姐卻突然不知所蹤,你們由不得我不懷疑。”
宋楚琪當初的無故失蹤,因爲事發的太過突然,的確是在所有人的心裡都留下了一個謎團。
宋承柏用力的抿抿脣,最後卻道:“楚琪會突然離家,我當時也的確是覺得奇怪,如果你今天和我們針鋒相對,就只是爲了這件事,那麼我可是很肯定的告訴你,當初——是她自己執意走的,沒有人逼過他。”
他說的十分肯定。
宋楚兮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居然一時找不到破綻。
“是你親見?”宋楚兮確認。
宋承柏又盯着她看了一眼,似是在權衡,然後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是!那天傍晚,我剛好從外面回來,就在後院的花園裡碰到她了。”
那件事,宋承柏當時也只是覺得奇怪,後來再聽說宋楚琪突然無故悔婚離家了,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還是覺得那天的事情很奇怪。
因爲——
宋楚琪那天的反應。
那天他在花園裡遇到她的時候,她居然破天荒的失態了,滿面的怒氣,不,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滿面殺氣的直接奪路而走。
按理說,她不該是那樣的人。
而隨後,宋亞青也滿面怒容的從書房裡追出來,臉上怒意縱橫,身上帶着的殺氣,並不比宋楚琪少。
當時他就只以爲是兩人起了衝突,畢竟因爲宋義在的時候宋楚琪那個丫頭太受寵了,一直都是宋亞青的眼中釘。
但是出乎意料,第二天一早起來,闔府上下卻是炸開了鍋。
那天以後,宋楚琪再沒有出現過。
“後來我有親自找馬房和門房的人確認過,他們說那天和三叔吵過架之後楚琪渾身殺氣的出門了,她那個脾氣你知道,當時沒人敢攔她。”收回了散亂的思緒,宋承柏道。
和宋亞青吵架?宋亞青的手裡難道還會有什麼足以挾制住宋楚琪的籌碼,足以將她激怒並且完全失去理智嗎?
“就算我願意相信你,的確是我阿姐自行離家的,可是如今四年有餘,爲什麼她會音訊全無?”定了定神,宋楚兮問道。
宋承柏皺眉,自然知道她是指的什麼,“可是那就只是你的揣測……”
宋楚琪走了四年,音訊全無,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會是覺得她出了意外,或者——
是被人給趁機結果在外頭了。
這樣的懷疑,宋承柏自己的心裡也有,只是他不能承認。
關於宋楚琪的無故失蹤,居然還是迷霧重重,始終都是個解不開的謎團。
橫豎這件事困擾她已經不只是一朝一夕了,宋楚兮也不着急,暫且將此事拋開,她就再度展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再次看向了宋承柏道:“我阿姐的事,咱們暫時拋開不談,不如我們來說點眼下更實際的吧?”
宋承柏的思緒本來還圍繞在宋楚琪那件事上面沒有繞回來,聞言,便是一下子警覺起來,防備的看着她。
果然就聽宋楚兮語氣嘲諷的開了口,“明知道要回來,明知道我不懷好意,明知道我和你們二房之間也有嫌隙,宋亞青——他這個時候倉促離開南塘,並且連梁氏也都一起帶走了,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宋亞青會火急火燎的趕着進京,說他是躲着不想點頭讓她宋楚兮回來是真,但是這樣幼稚的做法,又怎麼會是他堂堂宋氏家主應對她的終極做法?
宋楚兮臉上表情,很有些幸災樂禍。
而宋承柏,卻是於瞬間冷了臉,顯然他也是早就看穿了這一點的。
“他要拿你們二房的人做刀子使,這一招借刀殺人,他倒是打算的很好啊!”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就感慨着繼續說道。
因爲宋亞儒斷了腿,二房的人會記恨她,那是一定的。
並且她爲了自己當年被拋棄的事情,也一定要耿耿於懷。
試想,這個時候,把他們這兩房人放在一起,會怎麼樣呢?
但凡是二房的人,有一個沉不住氣的,那麼現在——
這裡你死我活的就是不是老夫人和宋楚兮之間了,反而是二房。
這些事,宋承柏都知道,他也怒,也氣,但是相較於宋亞青的利用之心,他現在更摸不準的卻是宋楚兮這丫頭的脈。
“很晚了,我先走了,四妹妹你也早點休息。”最後,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宋承柏道。
“二哥哥慢走!”宋楚兮慢走,目送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舜瑜和舜瑛從外面進來,又不住的往回回首,“小姐,您和二公子都說了什麼?他的臉色可不太好?”
宋楚兮笑了笑,隨後卻換了滿臉擔憂的神色,急聲道:“舜瑜你快去打聽一下,我看那老太婆走的時候情況不太妙,如果讓她就這麼嚇死了,就浪費了。”
那老太婆可是有大用處的,就算要死,也得等被她用過了之後。
宋楚兮的眸子裡光影明滅不定的閃,舜瑜和舜瑛怎麼看着都覺得心裡發冷。
------題外話------
瞪眼,那老太婆沒腦子,你要她幹嘛?拿來泡大補酒嗎?還要我們楚琪姐姐你到底身在何方,是死是活你倒是拖個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