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殷紹,你別逼我發瘋!

馬車的輪子轉的飛快,一路踏着朝陽的光輝從黑暗的街巷裡駛出。

十里坡在城西的郊外,衛恆和童五留下來善後,將大部分的人手遣散,端木岐親自護送馬車出城。

彼時城門已開,他們的這輛馬車又裝扮的樸素無華,沒有遇到任何的障礙。

出了城,端木岐就又將隨行的大部分人手都留下來原地待命,只由嚴華帶着宋楚兮身邊的幾個親信繼續跟着。

嚴冬臘月,十里坡那裡本是有一處野生的桃花林的,但是這個時候蕭條的就只剩下枯枝。

這個地方,據說風水不好,所以哪怕是行人也都儘量繞道。

彼時那片山野間荒蕪成一片。

“小姐,到了!”馬車停下來,舜瑛和舜瑜從車轅上跳下來提醒。

宋楚兮沒應聲,是寶音忍着悲慟過去開了門。

彼時宋楚兮還神色平靜的跪坐在車廂裡,顏玥的面色慘白,一動不動的枕在她膝上,看似安睡,可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還是把承微娘娘交給奴婢吧!”舜瑛爬上車,把顏玥的身子從她身邊搬開,和舜瑜一起小心翼翼的抱下了馬車。

端木岐先一步翻身下馬,提着馬鞭極目遠眺。

前面的山坡後頭似是有一處屋舍,但哪怕是隔着老遠看過去也覺得陳舊,右邊一間房的屋頂甚至都塌了半邊。

“那裡當是沒人住的吧?”端木岐努努嘴,神色困惑。

宋楚兮拖着跪的麻木了的雙腿下了車,也回頭遞給寶音一個詢問的眼神。

寶音一直低着頭隱忍情緒,很小聲的說道:“諸位跟我來吧。”

舜瑛抱了顏玥的屍身,一行人跟着她從桃花林稀稀疏疏枯木中間穿行而過,卻在後面的半山腰處看到了一個高聳的土包。

沒有磚石壘砌,也沒有墓碑,但是所有人都一目瞭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端木岐等人全都是一臉茫然,宋楚兮卻是倒抽一口涼氣,很是反應了一下才霍的扭頭看向了寶音,“是……”

龐景的埋骨之處嗎?

這麼說來——

龐景已經死了?

素嵐和龐景之間的感情到底怎樣,宋楚兮是知道的,可她一直以爲素嵐只是忍痛和龐景分開了,如果龐景早就死了,她幾乎難以想象,素嵐怎麼還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一直留在殷紹的身邊。

寶音走過去,將被北風捲到那墳包上的雜草抓起來扔掉,重新走到一旁站定了才道:“四年前龐公子尋進京城,無意中在街上遇到小姐,後來被吳良媛察覺了異樣,她懷疑上了小姐和龐公子之間的關係,想和太子妃聯手將小姐剷除。那段時間,正好太子妃和吳良媛同時有孕,小殿下的地位岌岌可危,小姐爲了能夠留在東宮——”

寶音說着,就帶了哭腔,她使勁的吸了吸鼻子,然後才用更加壓抑的語氣繼續道:“那一天,他在小姐進宮的路上攔了小姐的馬車,小姐忍着沒和他相認,雖然當時龐公子也沒說什麼,還是讓同行的吳良媛起了疑心,後來藉着太子妃的手將龐公子帶去了太子府盤問,當着——當着小姐的面,將他打殺了。”

龐景到死也沒有供出素嵐和他關係來,她卻必須要無動於衷的看着他在面前被折磨死去。

寶音說完,終於再也忍不住的跑到旁邊,掩住臉孔,痛快的哭了出來。

素嵐和龐景,少年相知,是在得了廖夫人的同意之後互許終身的,那時候,廖夫人很放心的讓素嵐跟着他走了。

如果她不回頭,現在兩個人應該還是幸福的相守在一起,生一雙可愛的兒女,過着最平凡又安樂的生活。

可是一念之差,素嵐她一念成魔,不僅拋棄了他,更是爲了保住自己身世的秘密,爲了繼續留在東宮守護殷桀,又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了面前。

那一刻,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甚至於,這四年來她沒日沒夜所持有的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怕是——

生不如死吧!

她把自己墮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那天以後,她突然就性情大變,更加不擇手段的在東宮的後院裡爭寵奪權,先是設計吳良媛小產失寵,逼得她狗急跳牆,咬上了廖倩華,一副墮胎藥灌下去,不僅拿掉了廖倩華的孩子,也叫她終生不得受孕。

廖倩華也爲了此事而瘋魔,在殷紹的後院大肆打壓妾室,殘害皇嗣。

殷紹的府宅後院之內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至於廖素嵐——

她是一早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小姐,太子不會善罷甘休的,此地不宜久留……”嚴華提醒。

宋楚兮迴轉身來,抓過廖素嵐冰冷的手指在掌中握了握,示意舜瑛將她放下。

舜瑜遞了帕子過去,她親自動手,仔細的給她整理好頭髮,擦乾淨了臉上的污漬和血跡。

“小姐——”見她整理的差不多了,嚴華忍不住的再次催促。

“嗯!”宋楚兮閉上眼,長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她站起身來,端木岐見她的精神不振,就走過去扶了她的肩膀,嘆息道:“去那邊的屋子裡避避風吧,你在這裡,反而讓他們束手束腳。”

宋楚兮沒有拒絕。

這會兒侍衛已經從那屋子裡找了兩把鐵楸要去扒那墳包。

“唉

墳包。

“唉!”寶音匆忙的上前一步,阻止道,“不要開棺了,就把小姐葬在龐公子的旁邊吧。”

想必,這也是素嵐交代下來的意思,龐景,曾經是她生命中所有最美好的存在,而今時今日的素嵐,已經不復清白,雙手更是沾滿了鮮血,再不配回到他的身邊了。

宋楚兮的腳步頓住,沉默了片刻,又點了下頭,然後就跟着端木岐一起朝那不遠處的屋舍走去。

這天的陽光清冷,但是空氣裡面卻是寒意刺骨。

那兩個站在屋子裡的那扇破窗前面,也依舊不覺得這裡會比外面更暖上幾分。

端木岐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結下來,披在了宋楚兮的肩頭。

宋楚兮一直站着沒動,臉上表情也不見得就是怎樣的悲慟,只是面無表情的透過破爛的窗紙看着嚴華帶人在挖坑。

她越是這樣的平靜,端木岐的心裡就越不放心。

他把大氅披在她肩上,雙手卻遲疑着沒有從她肩頭移開,反而用力的握了握,故意的語帶揶揄道:“難過你就哭出來吧,我不會笑話你的!”

他這語氣,太不正經,就如是當年初見,在蘅蕪苑裡經常和她歪在榻上插科打諢時候的模樣。

此情此景,在宋楚兮受了這麼巨大刺激的情況下,自是很容易動容的。

她心中思緒翻卷,鼻子就是莫名的一酸。

有那麼一瞬間,眼淚就要衝出眼眶了。

可是——

“不!”最後,她只還是面無表情的搖頭,語氣同樣平靜,毫無平仄起伏的冷冷道:“我們廖家的女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素嵐是這樣,我也是這樣。陰錯陽差走錯了路而已,不是眼淚能夠彌補和改變的。我只是送她去了另一個世界,捨不得,也不需要流淚,因爲——她不需要!”

眼淚是沒有用的。

她不需要用眼淚去告訴任何人她的悲慟,因爲懂得她的人都會明白她此時的心情。

素嵐不會因爲她沒有落淚哭過就覺得她對她的死是無所謂的,而至於其他人——

她哭給他們看,有用嗎?

她有此一言,無疑是大煞風景的,但此刻端木岐卻顧不得這些,他滿腦子裡都有一記驚雷轟然炸開——

方纔宋楚兮說了什麼?

“你們廖家?”端木岐這才覺出不對勁來,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她也是廖家的人?”

他一直以爲顏玥就只是對廖家恩深義重的一個忠僕罷了。

怪不得,怪不得宋楚兮會爲了她的死而起了這麼大的反應。

如果顏玥也是廖家的女人,那麼——

宋楚兮和她就是親姐妹?

“那麼之前那個跑出來指認她是廖容紗的丫頭——”突然之間,端木岐的整個人就都混亂了。

明明眼前的這個女子纔是廖容紗的,當初那絮兒信誓旦旦的跳出來,指證顏玥纔是真的廖容紗,但是整個東宮上下證實——

當初和太子殷紹成婚,嫁入東宮的廖容紗並非顏玥。

宋楚兮纔是那個女人。

只衝她爲了廖家而對殷紹鑄起的仇恨,端木岐就從未懷疑過她是真正的廖家人,所以卓兒的事情了結之後,雖然那件事還有疑點,端木岐因爲尋不到答案,也就沒有再刨根問底的追究下去。

可是現在宋楚兮卻是親口承認,顏玥也是廖家的人?

如果宋楚兮是廖容紗——

廖競臣和喬氏就只有一雙兒女的。

而且——

宋楚兮一直都管顏玥叫做“素嵐”。

可廖素嵐是誰?

廖夫人在廖容紗之後又再生下的女兒?私生女嗎?

是私生女她就不該是姓廖的!

而如果她姓廖,廖家另外幾房的人就不該全不知情,一旦廖倩華起了防備,就不會那麼容易被顏玥算計死了。

廖夫人要抱一個孩子回來魚目混珠,做自己的女兒來養,這不是件難事,但是怪就怪在,顏玥也是廖家的女兒?

這——

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廖競臣瞞着廖夫人有了別的女人,最後抱回來的私生女?

可是也不對!

這樣雖然能夠解釋廖素嵐之所以姓廖的原因,可是看她對宋楚兮和廖夫人的感情,又怎麼都不像是和廖夫人沒有血緣關係的。

整個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千頭萬緒。

外面那邊嚴華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給廖素嵐起了墳冢。

宋楚兮推門走出去,嚴華沒讓她親眼見證廖素嵐被黃土掩埋的那一幕,宋楚兮走過去,雙手捧了一培土灑在了墳頭上,手掌卻輕輕摩挲着那隆起的墳包久久不想移開。

“小姐,爲了免生是非,可能是要委屈承微娘娘了,這裡最好還是不要立碑的。”嚴華說道,面有難色。

一旦立碑,就容易被人順藤摸瓜的找到的。

“嗯!”宋楚兮淡淡的點頭,並無異議,“她不會介意的。”

能和龐景再一次毗鄰而居,葬在一起,素嵐應該已經心滿意足了,畢竟——

她也從來就不是那麼貪心的人。

“去準備一下吧,一會兒我們就回城。”端木岐也從那屋子裡跟出來,給舜瑛使了個眼色。

舜瑛帶着幾個侍衛先去準備。

宋楚兮卻一直跪在那墳包旁邊,一時未動。

端木岐走過去,彎身蹲下,也替那兩座墳堆分別添了一把新土。

“我想——我需要你的一個解釋!”靜默良久,最後,端木岐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困惑。

宋楚兮的手指溫柔撫過面前墳包,又過半晌,方纔緩緩手了手,站起來,大步朝馬車停靠的方向走去,一面面無表情的冷冷道:“我現在不想說,我要先去做一件事!”

她走的決絕,腳下步子穩健,不見一絲一毫的不捨和留戀。

端木岐看着她的背影,心裡卻有一種濃厚的危機感緩緩的升騰,然後也舉步跟着往那邊走去。

因爲宋楚兮今天的態度太過反常,回城的路上端木岐就也上了馬車陪她。

宋楚兮落在後面,寶音要來攙扶她上車的時候,她卻突然回頭又朝那山坡的方向看過去一眼,然後,微不可察的給嚴華遞了個眼色。

嚴華一愣,心裡飛快的思忖片刻,然後回了她一個同樣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們的馬車走的要慢些,你先回府去和童五交代一聲,小姐很快就回,讓他凡事都先穩住,不要輕舉妄動。”嚴華指了一個侍衛,吩咐道。

“是!”那侍衛應了,率先策馬離去。

宋楚兮上了車,雖是和端木岐難得的聚在一起,但一路上卻是一語不發,只就神情冷靜的坐着。

端木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只是頭一次,他會覺得和她待在一起是這樣一件叫人難以忍受的事情。可是明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而且又故意擺出這麼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來,他又是完全的無可奈何的。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卻不知道殷紹是不是被宮裡的事情絆住了腳步,居然沒顧上派人來追擊他們。

和等在岔路口那裡接應的侍衛會合之後,一行人的車馬又順利的進了城。

“小姐,進城了,我們直接回府嗎?”嚴華從外面敲了敲窗戶。

目光一直沒有焦點的宋楚兮卻是飛快的回神,她擡頭看向了端木岐,“就在這裡放我下來吧,我有點急事要去辦。”

端木岐看他這個樣子,自是不放心,皺眉道:“去哪裡?我陪你?”

“一點私事。”宋楚兮道,卻是明顯的搪塞不坦誠。

她甚至都不屑於與他逢場作戲了?雖然知道她此刻是因爲心力交瘁,沒有那樣心情,端木岐的心裡也還是有些不舒服。

“停車!”宋楚兮卻沒管他,直接揚聲吩咐。

馬車停了下來,她頭也不回的直接跳下了馬車。

舜瑜和舜瑛互相對望一眼,紛紛扭頭去看車廂裡的端木岐。

端木岐擺擺手,“走吧!我們你回去!”

關上車門,兩個丫頭重新跳上車,駕車往驛館的方向行去。

彼時宋楚兮也已經翻身上馬,冷冷道:“嚴華!先安排兩個人送寶音回去。”

“是!四小姐!”嚴華答應了,安排了兩個侍衛先帶寶音回宋府。

然後,他趕緊打馬湊過來,也不等宋楚兮再問就主動的稟報道:“屬下已經安排了人在那附近盯着了,如果有什麼情況,他會及時回報的。”

“嗯!”宋楚兮略一頷首,也不多言,直接打馬往內城的方向行去。

嚴華的心裡卻是頗爲困惑,策馬跟上她去,不解道:“那個地方那麼荒蕪,而且之前那個墳堆在那裡也有幾年了都不見有什麼事,四小姐您特體留人在那裡——是爲了防範太子那邊會……”

“就是因爲龐景的墳墓在那裡幾年了,我才覺得奇怪。”宋楚兮面無表情的冷冷道:“照寶音的說法,龐景的墳墓在那裡已經有四年了,這四年間素嵐是肯定不會節外生枝的去打理的,可是那會兒你也看到了,那墳堆上卻是乾淨的很,連雜草都不見一根的。”

顏玥不是那麼意氣用事的人,當初她既然能夠狠心捨棄了龐景,那就不會再自找麻煩,還在殷紹的眼皮子底下反覆的過去整理龐景的墳墓。

這就說明,除了顏玥之外,還有一個人是會經常過去看望龐景的。

嚴華恍然大悟,但是這個身份不明的人還是讓他心裡下意識的繃緊了一根弦。

想了想,嚴華忖道:“他既然是去幫着照管墳塋的,應當也不會有惡意吧?”

“不知道。”宋楚兮此刻也不願意再多思索。

嚴華見她興致缺缺,就沒再多言,而等他過神來,卻赫然發現他們這一行人馬又進了太子府所在的那個街區。

“四小姐!”嚴華一驚,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您這難道是要去太子府嗎?”

他們這是瘋了嗎?昨晚纔剛鬧的兵戎相見,天翻地覆,這會兒殷紹指不定怎麼咬牙切齒的恨着他們的,現在他們找上門來?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宋楚兮也不言語,只是自顧策馬前行。

前面又過了兩條街,她果然是進了東宮大門所在的巷子。

昨晚被刺客鬧的人仰馬翻,殷紹又受了重傷,可想而知,這一刻他的府邸守衛森嚴,幾乎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的。

一行人才剛進了那巷子,太子府的大門之內馬上就衝出一隊侍衛,巷子外面同時有人包抄,直接就將他們給兩面夾攻了。

嚴華也侍衛們匆忙拔劍,嚴陣以待。

宋楚兮面上卻無絲毫的情緒外露,只目光冰冷的自那些劍拔弩張的侍衛身上掃了一

身上掃了一眼道:“這會兒你們府上誰能做主?我要見你們太子殿下,馬上給我通傳!”

她說是登門造訪,但這卻分明就是個強橫命令的語氣。

侍衛們面面相覷。

宋楚兮今天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耐性和他們周旋,直接就沉了臉,“這意思就是讓我自己往裡闖了?”

她帶來的人手有限,要硬闖哪有什麼勝算?

可是經過昨晚的一戰,所有太子府的人都知道她和宣王殷湛連成了一起,沒有殷紹親口下令,倒是也沒人敢隨隨便便對她出手的。

侍衛們踟躕不前,好在是馮玉河匆忙自門內走出來。

他本來是奉命在宮裡盯着局面的,但是殷紹重傷之後,身邊需要要有個老資格又得力的人幫襯,所以一大早馮玉河就匆忙趕了回來。

“宋四小姐,你不會真當我們太子府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地方,可以任由你幾次三番這樣的想闖就闖吧?”馮玉河看到宋楚兮就語氣不善。

雖然傷了殷紹的是顏玥,但宋楚兮卻出面維護了殷湛。

“我是登門來拜訪的。”宋楚兮並不理會他的挑釁和憤怒,居高臨下的冷眼看着他,“我有話要和你們殿下說,而且我的耐性有限,他要不要見,你馬上給我一句明白話!”

她這樣來找殷紹,顯然不可能會對殷紹造成任何的威脅。

可就她這個態度——

卻又怎麼看都是來者不善的。

馮玉河的心中遲疑猶豫,斟酌了一會兒,再打量一遍宋楚兮此行帶來的人手,就一咬牙道:“我去通稟一聲,問問看。”

顏玥畢竟不是專業的殺手,出手雖狠,但是準頭有限,並沒有真的傷到殷紹的要害,但也絕對是傷他不輕也就是了。

馮玉河其實是不想讓宋楚兮這個時候來刺激殷紹的,卻奈何現在整個朝中的局勢緊張,各方面的關係都不容小覷,一觸即發,而宋楚兮又握着塞上十萬兵權,是總攬南塘宋氏一切軍政大權的掌舵者,馮玉河並不敢輕易替他拿這個主意。

馮玉河進去的時候,殷紹正趴伏在牀榻上閉目養神。

因爲失血,他的臉色透着異樣的蒼白,看上去卻是憔悴中帶着十二分的陰鬱,心情十分不好的樣子。

馮玉河斟酌着用詞,很小心的將來意說了。

殷紹沒有睜眼,卻是當先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啞笑,“宋楚兮?她這個彎子倒是拐的夠快的,本宮還當她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了。”

那語氣之中,沒有馮玉河預料之中的憤恨,卻只帶了輕蔑的嘲諷。

“殿下——”馮玉河困惑不解。

下一刻,殷紹面上神情就又變成了深惡痛絕,冷冷道:“帶她進來。”

馮玉河的疑問全部卡在了喉嚨裡,只能拱手應諾,“是!”

他轉身退了出去。

殷紹這才起身。

他此刻心浮氣躁,也沒心思拾掇自己,自隨便找了件袍子披上。

宋楚兮來的也快,不多時就已經跟着馮玉河進了院子。

雖然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但她穿着的還是昨晚那件袍子,上面的血跡已幹,但那種狼狽的姿態卻是掩飾不住的。

他們兩個人,還真是誰也不比誰更光鮮幾分。

殷紹見她這個樣子,心裡的鬱氣才緩慢的消散了幾分。

他款步走到主位上,當先坐下,冷冷的盯着宋楚兮的臉道:“本宮還以爲你有多大的膽氣,既然做都做了,現在纔想起來要回頭?不覺得晚了點嗎?”

“你也不用虛張聲勢,我的來意你清楚,你的手段我也心知肚明。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誰也都沒有必要再端着,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需要等着你上門威脅,現在我主動過來,我們把話說清楚了。”宋楚兮道,那種單刀直入的語氣犀利到讓殷紹即便是早有準備也忍不住的皺眉。

宋楚兮似乎並沒有坐下來和他心平氣和交談的耐性,直接就站在那屋子當中,面目冷肅卻是字字句句都清晰而凜冽的說道:“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逼着我發起瘋來,對你也一點好處也沒有。現在我給你一個折中的建議,可以省你許多麻煩,就看你答不答應了。”

殷紹被她這態度嗆的胸口隱隱作痛。

他是天之驕子,當朝太子,這麼多年,就是皇帝也幾乎沒有這樣頤指氣使的和他說過話。

現在他有傷在身,雖然心裡一遍一遍的勸自己不能和這個丫頭置氣,但是火氣還是壓不住的往上拱。

“宋楚兮!”他忍無可忍的拍案而起,但牽動了後腰的傷口,動作卻是一頓,手掌用力的撐在桌面上,眼神陰鷙的盯着她的臉道:“宋久還在本宮的手裡,這裡還不輪不到你來耀武揚威的和本宮說話——”

話音未落,宋楚兮已經冷聲打斷,“要不是因爲我姑母在你手裡,你以爲我今天還會站在這裡心平氣和的跟你說話嗎?”

如果不是因爲宋太后還在他的手裡,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登他太子府的大門,要進來也是直接帶人一路真刀真槍的殺進來的。

這個男人,殺死了她和孩子還不夠,還間接逼死了她的母親,如今又害了素嵐,這樁樁件件的事情加起來,那一件都足以讓她將他大卸八塊來泄憤了。

她今天忍着暫時沒直接跟他算賬,不過就是因爲中間夾了

爲中間夾了一個宋太后。

殷紹是被她這態噎的夠嗆,面色一瞬間漲的通紅,死死的盯着她的臉。

宋楚兮此刻卻是覺得多看他一眼自己都會忍不住,在這裡就跟他動起手來。

於是她強忍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自己別開了視線,不耐煩的快速說道:“你放我姑母一條生路,我就退讓一步,保證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我絕不干涉你們朝廷和南塘端木氏之間的任何爭端。”

這個條件,她居然隨隨便便就開出來了?

不止是馮玉河,就連殷紹也明顯的愣住了。

主僕兩個對望一眼,全都用懷疑的目光審視宋楚兮。

給下這樣的保證,本來就是違心的,宋楚兮的心中煩躁,直接就道:“我肯開出這樣的條件,已經是讓你佔盡了便宜,就這麼一件事,你還可以再考慮,想好了給我答案。”

說完,再就一刻也不想和殷紹共處一室,轉身就大步的離開了。

殷紹的目光冰冷的盯着她的背影,那視線裡的光芒卻是越來越冷。

“殿下,她這話可信嗎?”過了半天馮玉河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開口道。

“這個丫頭翻臉無情的。”殷紹冷嗤一聲,緩緩的坐回了椅子上,緊跟着卻是話鋒一轉,冷笑了出來,“不過有宋久在我手裡一天,本宮就不擔心她說話不算。”

宋楚兮要宋太后?他自然不會輕易把人交出來的,否則的話——

宋楚兮可不是什麼君子,反而她更像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一旦宋太后脫了鉤兒,殷紹幾乎肯定她會給一個回馬槍的。

只是——

即便是這樣,她開出的這個條件也是太誘人了。

塞上的十萬兵權。

誠然現在殷紹並不知道齊國公和端木氏之間的貓膩,一直都當宋楚兮手裡的那部分私兵纔是整個南塘最大的依憑。

如果能迫使宋楚兮保持中立,那麼和南塘之間的這一場對抗他就是穩操勝券了,甚至都白白浪費了先帝和皇帝這幾十年的才籌謀,完全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

“那殿下是準備答應她了?”馮玉河觀察他的臉色。

殷紹卻在一瞬間又變了臉。

天天夜裡的事情他也不會輕易忘記,宋楚兮,端木岐和殷湛,這些人聯起手來險些讓他的這座太子府毀於一旦,他的心裡哪能這麼容易就嚥下這口氣的?

“容我再想想。”斟酌良久,最後殷紹只面色陰沉的擺了擺手。

宋楚兮從太子府的裡出來,等在外面的嚴華等人總算出了口氣。

“四小姐!”嚴華迎上來,眼底的神色戒備至深的看了眼她身後,“您沒事就好,屬下很擔心。”

“沒事!”宋楚兮冷冷道,也回頭看了眼身後太子府莊嚴無比的大門。

她是不會和殷紹善罷甘休的,一定要親手將這男人碎屍萬段才能解恨。可是雖然將他恨入了骨髓裡,今天做下的這個決定也還是身不由己,她幾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其實平心而論,她對宋太后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的。之前她冒險進宮去了一趟,是宋太后自己不要走,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本來是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的,可是——

素嵐突然走了。

素嵐的死,突然就讓她的心裡變得異常的孤寂和空冷,於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再抓住點兒什麼。

她已經沒有親人了,現在唯一可以勉強算得上是親人的就只有一個宋太后了,這讓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不惜一切的保全了她。

殷紹的人並沒有再爲難。

宋楚兮一行出了巷子,嚴華本以爲她是該回府了,不想她卻又徑自出城,回到了十里坡。

冬天的夜降下的早,彼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宋楚兮帶着幾個侍衛躲在那間破屋子裡避風,沒有點燈,也沒有生火取暖。

嚴華擔心她的身體,勸了幾次無果,也只能作罷。

天黑之後,外面隱隱的捲起了碎雪,天寒地凍,周圍四野無人,一片陰森森的,就是幾個漢子聚在一起也偶爾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這麼幹捱到了二更,風雪裡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逐漸清晰。

嚴華等人不由的警覺起來,瞪大了眼睛防備。

又過了好一會兒,黑暗中一人策馬而來。

夜色濃郁,隔得遠了看到他的臉,可是隻瞧着他高瘦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勢,嚴華卻莫名覺得熟悉,不自覺的忖道:“這人——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那人下了馬,卻是對這附近的環境極熟悉的模樣,直接就奔了山坡上的兩座孤墳。

他應該是隨身帶了工具的,揮起鐵楸居然就要去刨墳。

“四小姐!”嚴華不可思議的低呼一聲,看了宋楚兮一眼,見宋楚兮沒反對,就馬上帶了兩個侍衛衝出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把那人給按下了。

宋楚兮裹了大氅走過去。

那人的臉被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的扭頭看到她的臉,不由的大爲驚訝,“你?”

廖素嵐本來就是被宋楚兮帶走的,宋楚兮會送她來這裡都在意料之中,可他想不到的是這樣三更半夜的,宋楚兮居然會守在這裡。

這女人是專門爲了等着他的嗎?

他這一說話,嚴華將他提起來,湊近了才辨認出他的樣貌

出他的樣貌來,更是大爲驚訝,“你是太子府裡的那個門客?”

來人是龐生!

宋楚兮雖然料到會有人來,卻沒想到這人會就在殷紹的身邊。

她擰了眉頭仔細打量這龐生的面孔,不細看不覺得,但如果有目的性的仔細比對,卻也不難發現他的五官和龐景是有三分相像的。

刨人家的墳墓,這種事太不上道,嚴華幾乎是怒不可遏,揪着的領口質問道:“是太子派你來的?”

堂堂一國太子,居然和一個女子爲難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人不齒的。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既然被拿了個正着,龐生也不試圖掙脫,眼中浮現一抹厲色,惡狠狠的盯着龐景的墳墓旁邊起來的新墳道:“這個賤人,還有臉來裝什麼情深意重,她有什麼資格葬在這裡?”

他這話,乍一聽嚴華就更覺得是殷紹指使的。

“你——”嚴華怒上心頭,擡手就要揍他,卻被宋楚兮冷聲喝止。

“嚴華!”宋楚兮往前走了一步,“放開他!”

嚴華一愣,雖然不明所以,但也還是順從的放了手。

“你們先到旁邊等着,我和他說兩句話。”宋楚兮道。

嚴華有些不放心,但想着龐生也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就退開了。

“你想說什麼?”龐生並不領情,眼神怨毒的死死盯着她。

“原來在太子府裡興風作浪的人就是你?”宋楚兮負手而立,對他的敵意視而不見,反而如釋重負的冷笑出聲,“當初吳良媛的那件事就是你暗中操縱,挑起來的?爲了拿她的身世做文章,讓殷紹對她下手?”

知道顏玥身世的人,寥寥無幾,不,或者更確切的說,除了她們姐妹和殷湛,再就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素嵐的存在了。

而當初吳良媛和絮兒也只是指證素嵐就是她廖容紗而已,那就說明背後那人是真的以爲素嵐就是廖容紗的,是廖家的大小姐的。

這樣一來,知道真情的人就又多了兩個——

龐景,和他的同胞哥哥。

龐景的這個哥哥,雖然他們都知道他的存在,但卻是誰也沒見過的。

如寶音所言,龐景當初的死,素嵐責無旁貸,現在他的兄長要設計替他報仇,一心要素嵐給他償命,也是無可厚非的。

“是我做的又怎麼樣?”龐生已經是認栽了,並不否認,“那也是這個賤人自作自受,我只恨沒能親手殺了她,讓她這樣死了都便宜她了。不過既然她得了這樣的下場,我也了無牽掛了,今天我落在你手裡認栽了,要殺要剮你悉聽尊便吧。”

龐生說着,就視死如歸的狠狠一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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