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邊!快,快過去!”有人粗糲着嗓音大聲叫囂。
一行人來的很快,目標明確,直接便衝到了大門這裡。
安意茹的面目冰冷,卻帶了一種勢在必得的神情,她盯着顏玥,又看她身後緊閉的大門,厲聲道:“你這賤人,真是對得起殿下!”
“我怎麼就對不起殿下了?”顏玥笑笑,卻居然是一副沒事人的神情。
安意茹沒想到她這個時候居然還毫無懼色,愣了一愣。
可是不得不說,顏玥這樣的神情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心中怒火更盛,直接擡手一指,“那丫頭被這賤人放走了,你們快去追。”
安意茹沒有先去找殷紹告狀,而是集中了她院子裡所有的人一起趕了過來,準備先斬後奏,拿顏玥的一個人贓並獲。
兩個粗使婆子上前,一把就將顏玥從門邊拽開。
然後七八個護院就舉着火把提着燈籠追了出去。
顏玥被甩了個踉蹌,站穩了身子之後又從容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居然還是沒有半點大難將至的危機感。
安意茹看在眼裡,越發覺得氣悶。
她走上前來一步,冷冷道:“你還真是把持得住,不見棺材不掉淚嗎?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就敢玩手段,顏氏,我看你真是活夠了。”
“我是該活還是該死,自有殿下定奪,這一切還犯不着你來說三道四吧!”顏玥說道,冷諷的勾脣一笑。
她這態度,是真的反常得很。
“把她先給我按下,等追回那個丫頭來再一起押她們去見殿下。”安意茹乾脆不和她再逞口舌之快,一揮手,馬上就有兩個婆子將顏玥一左一右的架住了。
那幾個護院去了並不多時候,外面的巷子裡就有匆匆的腳步聲折返。
安意茹的心裡一喜,趕緊迎上去兩步。
那幾個人是押了一個人回來,但臉上並不見喜色,安意茹的心裡瞬間冷了一片,細看之下卻見那個被拽回來的丫頭居然是寶音。
“怎麼回事?”她怒聲呵斥。
“巷子外面提前有馬匹接應,另一個人……跑……跑了!”護院囁嚅道。
“跑了!”安意茹一個踉蹌,搖搖欲墜。
“娘娘!”秋心趕緊扶住了她。
安意茹此時卻是慌了。
她誘導顏玥去營救宛瑤是一回事,可如今宛瑤真的跑了——
這後果卻是她承擔不起的。
這一刻,她突然就方寸大亂了。
“娘娘,事不宜遲!”秋心也是心焦不已。
一語點醒夢中人,安意茹勉強定了定神,又狠狠的瞪了顏玥一眼才道:“你別得意,私縱了殿下的人犯,我看你要如何替自己開脫。”
言罷,她一揮手,“走!”
一行人押解着顏玥匆匆去了殷紹的書房,彼時那院子外面已經和往常一樣,有了守衛。
安意茹隱隱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但是她卻一刻也不敢耽擱,直接帶人走過來。
“良娣娘娘!”侍衛上前行禮,見她押解着顏玥過來,不由一愣。
“殿下在嗎?你去替本宮通傳一聲,就說我有要事必須馬上求見殿下。”安意茹道。
那侍衛有些爲難的目光自兩人身上逡巡一圈,這才點頭,“是,請兩位娘娘稍等!”
那侍衛匆匆進了院子。
安意茹心中頗爲急躁,卻又不想表現的太明顯,只袖子底下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捏緊又鬆開。
顏玥倒是神色如常,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任由兩個婆子拿住她的肩膀。
她側目去瞄了安意茹一眼,冷諷道:“你很緊張?怕放跑了宛瑤,一會兒到了太子殿下面前沒法子交代?”
安意茹是沒想她這時候居然還能這樣的鎮定,擰眉看過來,“殿下要追究也是追究的你……”
話音未落,那侍衛已經快步走了出來。
安意茹再顧不得別的,一揮手剛要命人押解顏玥進去,不想那侍衛回來,卻先是橫臂一攔,面有難色道:“殿下請承微娘娘進去!”
殷紹只召見顏玥一個人?
安意茹一愣,還恍然以爲自己聽錯了,“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和殿下說——”
“殿下的口諭,請承微娘娘進去!”那侍衛重複道。
安意茹此時卻是徹徹底底的愣住了。
顏玥的脣角一揚,側肩抖開兩個婆子的手,率先一步進了院子,和安意茹錯肩而過的時候,她卻又故意挑釁的斜睨了對方一眼。
安意茹看着她從容而行的背影,心裡越發的緊張和不踏實——
宛瑤逃脫,顏玥爲了推卸責任,一定會在殷紹面前亂說話,潑髒水的。
不行!她可不能替這賤人背這個黑鍋。
這樣一想,她就按耐不住,舉步也往裡走。
“娘娘,請您別爲難奴才,殿下只傳召了承微娘娘一人!”侍衛趕忙出手阻攔。
安意茹卻是顧不上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讓開!”
言罷,也不等對方反應,直接推開他,快步走了進去,追着顏玥進了殷紹的書房。
彼時顏玥先到一步,剛屈膝跪下。
“殿下!”安意茹從外面跟進來,搶先一步開口,也提了裙子跪下,“婢妾有事要和您說。”
殷紹的目光移過來。
“殿下,良娣娘娘她——”侍衛惶恐的跟進來。
不想殷紹卻沒追究,直接一擡下巴,“下去吧。”
“是!”那侍衛如蒙大赦,趕緊躬身退了出去。
殷紹的神情冷淡,復又垂眸繼續喝茶。
宛瑤逃了,這是天大事情。
他雖不開口追問,安意茹卻是等不得的,心一橫就咬牙道:“殿下,請恕婢妾冒昧之罪,實在是這顏氏太過無法無天了,婢妾不得已才急着過來求見殿下。晚間我院子裡的丫頭髮現顏氏在花園裡鬼鬼祟祟的,沒想到她居然膽大包天,放走了西院裡看押着的一個人犯。咱們太子府的後院裡,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顏氏這分明是沒把殿下看在眼裡。”
爲了不讓自己受到懷疑,她便直接忽略了宛瑤的身份,只當自己是後來得到消息的。
殷紹只是神色冷淡的聽着,並沒有說話。
安意茹等了片刻,見他居然全無反應,不由的急了,試着擡頭朝他看過去,“殿下?”
殷紹面無表情的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安意茹這一刻緊張極了,她卻拿不準殷紹這是不是急怒攻心才一時沒有反應。
她的面色慚愧,伏地叩了個頭道:“也是婢妾去的遲了,顏氏她佈署周密,已經將那人放出府去了,事不宜遲——”
她是真的難以理解,這個時候了,殷紹居然還能如此鎮定?
他不該是惱羞成怒,馬上叫人去追擊攔截宛瑤的嗎?
殷紹面上神情冷淡,卻是顏玥側目看過去一眼道:“安良娣您到底想說些什麼?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彎子,不覺得累得慌嗎?”
這賤人,居然死到臨頭了還敢這樣的放肆?
安意茹怒目圓瞪,霍的扭頭,“私底下迷暈了看守的侍衛,放走了重犯,你居然還不知悔悟?到了殿下面前,還想要矇混過關嗎?廚房的丫頭和門房的守衛都是你身邊那個丫頭給支開的,這一點容不得你狡辯,難道你是要和他們當面對質才肯認嗎?”
她心裡認定了顏玥這是在做垂死的掙扎,也料定了顏玥絕對會想辦法周旋,不會輕易認罪的。
可是她準備充分,不僅拿住了廚房的那個丫頭,現在寶音也被綁了就在外面,更何況顏玥還是被她帶人當場拿獲的,根本就不容狡辯。
顏玥神態自若的與她對視,面對安意茹滿懷敵意的逼問,卻不過淡淡一笑,居然是毫無徵兆的點了頭,“是啊!我做的事情我承認,宛瑤就是我放走的,是我命寶音去侍衛的飲食裡做了手腳,也是我讓她去把門房的守衛支開的。”
她居然就這麼認了?這女人是瘋了嗎?
安意茹錯愕不定的張了張嘴,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場笑話。
“你——”她想笑,可是看着顏玥臉上那種幾乎毫無負擔的笑容,最後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
然後緊跟着下一刻,顏玥卻是話鋒一轉,忽而冷了臉孔道:“我做的事我全部都不會否認,可是安良娣,既然現在大家都聚在一起了,你敢不敢把你做的事情也都一併認了?”
安意茹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她一直以爲她掩飾的很好,顏玥是被她騙了纔去營救宛瑤的,可是這個女人此時看着她的神情態度卻又在告訴她,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我有什麼事情好認的?”她下意識的脫口道。
“不是你特意跑去告訴我宛瑤被關在了西院的嗎?”顏玥淡淡說道,語氣不徐不緩,“要不是有安良娣你通風報信,我怎麼會知道咱們府裡關了這麼一個人?”
她說着,卻也根本就沒等安意茹反駁就直接看向了殷紹,問道:“殿下您說是嗎?”
就說這賤人不能這麼輕易就認罪了,原來是想拉着她下水的?因爲知道逃不過,所以便拉自己給她墊背?
安意茹心中暗恨,聲音尖銳的怒斥道:“你血口噴人,那個丫頭是廖氏的人,與我何干?你說我給你通風報信?我爲什麼要管這樣的閒事?”
“是麼?”顏玥仍是處變不驚的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安良娣你和前太子妃幾乎同時入府,共處了三年,你特意過去跟我說了那些話,我原還以爲你是念及舊情,對宛瑤心存不忍,這才故意去透露消息給我的呢。”
“胡說八道!我和廖氏能有什麼交情!”安意茹脫口反駁,話一出口,卻又驚的臉色一白,惶恐的扭頭去看殷紹的臉色。
她是痛恨殷紹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尤其是地位在她之上的,可是一直以來,她卻都僞裝的平和本分,會爭寵,卻絕對不會明着透露出自己對那些女人的仇視來。
很顯然,方纔被顏玥一刺激,她已經露了真身了。
安意茹膽戰心驚的擡頭去看殷紹的反應,卻見那人的一張面孔冷若冰霜,並沒有任何一絲的變化。
殷紹越是這樣情緒不外露,她心裡越是沒底,使勁掐着掌心讓自己冷靜,囁嚅道:“殿下不要聽這顏氏的挑撥,婢妾入府多年,我的爲人您是知道的。別說在這之前我都不知道那裡關着的人是宛瑤,而且既然是殿下您下令看押起來的人,婢妾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動心思的。”
廖容紗在的時候,兩個人明面上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廖容紗生生擠掉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安意茹知道,就算她不說,其實殷紹心裡也知道她對廖容紗沒好感,所以——
她是沒有理由會對廖容紗的丫頭施以援手的。
安意茹說着,就謹小慎微的垂下了眼睛。
顏玥從旁看着——
她以前是十分厭惡安意茹這表裡不一的女人的,但是到了今時今日,她卻忽而會覺得這女人可憐又可笑。
這世上,自作聰明的人多了去了,卻不見得人人都如這女人一般,蠢成這個樣子。
是她心裡對殷紹的愛慕矇蔽了她的眼睛?她得是要多天真,纔會以爲殷紹這男人這麼多年都看不透她的爲人和用心?這一場戲裡,她自己上躥下跳,渾然不覺她就是一個跳樑小醜嗎?
所有這一切,本就全部都在殷紹的掌控之內。
他一直沒有做聲,也沒有叫人去追擊宛瑤,那是因爲宛瑤的一舉一動根本時時刻刻都在他的監視之內。
如果他主動放宛瑤走,那麼宛瑤肯定不會走,所以明知道是這個漏洞百出的局,他也還是讓安意茹做了橋樑,唱了一齣戲,從旁策動,讓她顏玥代爲出手,放走了宛瑤。
是直到進到那個院子裡見到宛瑤的那一刻顏玥的心中才豁然開朗——
在宮裡的時候她一直想不通殷紹保她的目的是什麼,她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殷紹其實已經察覺她和宋楚兮之間的關係,要用她做人質的?但事實上,他留着她,爲的就是今天晚上用來配合布宛瑤的這個局。
只有讓她去放走宛瑤纔是最合適的。
他知道她是廖容紗的妹妹,一旦她知道了宛瑤有難,必定不會視而不見,肯定要上鉤。
而他最終的目的,不過就是順藤摸瓜,去探查宛瑤背後的人。
宛瑤能活到今天明顯是因爲掌握了一些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殷紹沒有撬開她的嘴巴,所以就退了一步,準備給機會,誘導她把藏着的秘密都透露出來。
顏玥的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不顯。
她定定的望着殷紹,不卑不亢的開口,“今天的事的確是婢妾做的,人贓並獲,婢妾無從否認,殿下若是氣不過,那便按照規矩,處置婢妾吧。”
她是真的一句話也沒辯解的,居然就這麼認了?
安意茹的心裡震驚不已,忍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去打量她。
殷紹坐在椅子上,大概也是覺得這樣等下去太無聊,這才語氣冷淡的開口道:“本宮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助她脫困之後又給她指了條什麼路子?”
看吧,他果然是什麼都知道,連宛瑤走前她跟宛瑤說了悄悄話的事都一目瞭然。
“殿下多想了。”顏玥道:“我沒有給她指什麼路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在這京城之內,婢妾一個熟人也沒有,就只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不想看她再受折磨,這才放了她走。”
“就只是這樣?”殷紹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來。
“要不然殿下您以爲呢?”顏玥反問,始終是鎮定自如的跪在那裡,“殿下不是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嗎?那個丫頭到底也是跟了我姐姐一場,我會幫她一把,這些不都是在殿下的算計之內的嗎?”
明明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了,他卻還是不肯親自點破?顏玥索性就一次把什麼都說了。
安意茹腦中嗡的一下。
“什麼姐姐?”還沒等殷紹開口,她已經不受控制的尖叫出聲,盯着顏玥道:“你說誰是你姐姐?你是……你是……”
這一晚上,她是越發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使了。
顏玥是誰的妹妹?廖容紗嗎?可廖容紗怎麼會有個妹妹的?
反正是要把話都說清楚的,顏玥索性就直接對上了殷紹的視線,面不改色道:“我知道,殿下是看在小殿下的面子上才一直沒有揭穿我的,殿下的寬宏,婢妾感激。只宛瑤那個丫頭,婢妾實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過錯,需得要殿下將她囚禁了多年?”
當時顏玥去見宛瑤的事情,殷紹也曾指望着宛瑤會對她透露些什麼的,但是遺憾,在暗處窺測他們的探子回稟,宛瑤那丫頭戒心很重,就是跟顏玥也什麼都沒說。
殷紹未置可否。
這個時候,安意茹才猛地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不可思議的看着殷紹道:“殿——殿下,你們在說什麼?顏氏她是誰的妹妹?她說她是誰的妹妹?”
殷紹懶得理會她。
安意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目光找不到落點的四下裡亂飄,最後便雙腿虛軟的癱坐在了地上。
這屋子裡的氣氛很快的又冷寂了下來,時間在靜默中點點滴滴的流逝。
殷紹一直在冷眼旁觀顏玥的神情。
在他的計劃裡,這個女人此時此刻是不該這樣成竹在胸的。她既然一眼看穿了這個局,就該知道,他絕對不會給宛瑤逃出生天的機會的,現在大家在等着的就是東窗事發之後的結果。
就算顏玥今夜已經抱有必死之心了,那麼至少這一刻她還是該擔心一下宛瑤是否真的能夠順利脫逃的吧?
可是沒有!
她一點也沒有!
殷紹的心裡,突然就有了幾分煩躁起來,爲了壓下這種不適的情緒,他仰頭將杯子剩下的半杯冷茶一股腦兒灌了下去,剛剛放下茶碗,院子外面終於有了響動。
殷紹下意識的擡眸看去,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發現顏玥脊背筆直的跪在那裡,竟然連頭也沒回。
殷紹略一失神,外面龐生就帶了幾個人進來。
“殿下!”他躬身行禮,一招手,“人——屬下給您帶回來了。”
兩個侍衛上前,將被提在手裡的宛瑤推進來,強迫她跪下。
殷紹的目光沉了沉,心裡已經有了結論。
他沒主動發問,龐生卻是滿臉苦澀的主動開口道:“這個丫頭脫逃之後直奔了京兆府衙門,要敲鳴冤鼓,屬下是從衙門門口將她帶回來的。”
宛瑤出逃之後,沒有去找殷湛?甚至於顏玥也沒指使她去找宋楚兮求救?
殷紹隱晦的暗暗提了口氣。
自從那次在去南康公主府的路上試探過殷湛之後,他的疑心病就更重了,總在懷疑些什麼。
他覺得宛瑤肯定知道,而且就算宛瑤不知道,顏玥作爲廖容紗的親妹子——
如果廖容紗和殷湛之間真是有些什麼非同尋常的關係,這個女人卻是應該清楚的。
那麼屆時,不管怎樣,宛瑤脫逃之後都一定會去找投奔殷湛的。
可是——
宛瑤居然沒有?
“呵……”殷紹的手指摩挲着那茶杯的外壁,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之後卻是猝不及防的笑了一聲出來。
“京兆府?”他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散發着懾人的冷光凌遲着宛瑤,一字一頓道:“你去京兆府做什麼?”
“我去京兆府做什麼?自然是告狀的!”宛瑤並不懼他,並且對他早就沒了半點尊敬之意,梗着脖子,同樣也是咬牙切齒道:“京兆府尹不是天京的父母官嗎?殺妻滅子這樣人神共憤的冤案,難道我不該去找他伸冤嗎?你以爲你是當朝太子一國儲君,就能夠隻手遮天爲所欲爲了?我偏就不信這個邪,我就是要去喊冤告狀——”
宛瑤說着一頓,又霍的扭頭瞪着旁邊魂不守舍的安意茹,“告你寵妾滅妻,天理難容。”
安意茹本來正在失神,被她盯着,頓時就毛骨悚然了起來。
她惶恐的擡頭去看殷紹,臉色慘白,嘴脣顫抖。
顏玥聽見了宛瑤的話,卻還像是沒事人一樣只面無表情的跪在那裡。
殷紹看着她的反應,心裡愕然一怔,但隨後就明白過來——
不僅僅是對廖容紗的死因,甚至於是對殷桀的身世,原來這個女人都一早是心裡有數的。
他們廖家的女人,果然個個都是心機深沉的演戲高手!
殷紹胸中突然被一口火堵得厲害,面目也在一瞬間就變得扭曲猙獰,他的手指用力的扣住座椅的扶手,原是想閉目緩和情緒的,但終是沒忍住,一把就將那扶手給掰了一塊下來,碎裂成粉。
“好!好得很!”他額上青筋暴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不斷變化。
安意茹還是頭次見他露出這樣完全難以自控的猙獰表情,雖然不見得是針對她的,卻還是嚇得心臟縮成一團,根本就不會跳動了。
“你們這兩個女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聯起手來將本宮都給耍了!好!很好!你們真是能幹啊!”他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說完之後才忍無可忍的猛然睜開眼睛,擡手一指跪在面前的宛瑤和顏玥,“把這個丫頭帶下去,還有她——”
他的眼睛血紅,用一種罕見的兇殘的眼神死死逼視顏玥的面孔,“拖下去,給本宮處置了!”
顏玥居然是擺了他一道?
哈!
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他一直以爲自己是下棋的那一個,沒曾想最後卻居然被棋盤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給亂了整個局面。
顏玥冷嗤一聲,只面無表情的盯着屋子裡的某一角,不說求饒,就連看他一眼也沒有。
龐生使了個眼色,外面有兩個侍衛進來提了宛瑤。
後面又進來兩個人。
顏玥也不等別人動她,自己就先站起來,面無表情的往外走。
宛瑤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這女子面上視死如歸的神情太讓她震驚。
從一開始她就懷疑顏玥是殷紹派去套她話的,可是顏玥非但什麼也沒跟她打聽,掩護她出府的時候又告訴她不要去找任何人,直接去京兆府。
被殷紹關了這麼久,宛瑤早就學的聰明瞭,馬上就意識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殷紹可能會派人追蹤。
且不說她根本就無人可以前去求救,就算有,爲了不連累對方,也是不會去的。
出逃這一路上,宛瑤其實一直都是迷茫的。
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求生的慾念,而且就算成功脫逃了又能怎麼樣?小主子已經沒了,她也不能替她家娘娘報仇,誠然她會聽了顏玥的安排,就只是給了顏玥一個面子,沒叫顏玥的一番安排白費而已。
所以此刻,就算被捉回來也不覺得失望。
殷紹還是沒有準備殺她,可是眼前的這個陌生的女人——
她是什麼人?爲什麼爲了做這個局,她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宛瑤的神色迷茫,目光一直追隨着顏玥。
顏玥面無表情的跟着侍衛走了出去,自始至終,一語不發。
“小姐——”寶音見她出來,就趕緊推開身邊看管她的一個婆子迎上去。
顏玥搖了搖頭,慘然一笑。
院子裡,宛瑤也被強行拖出來,被侍衛押解着走了另外一邊。
安意茹最後出來。
這一晚上了,她聽了太多的秘密,連受打擊,腳下幾乎站不穩,雙腿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是佝僂着腰身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出了院子的。
彼時顏玥還特意站在那裡等她。
安意茹面上神情有種難掩的狼狽,目光陰鷙,死死的盯着她,然後爲了不輸陣仗,她便一寸一寸緩緩的站直了身子。
“你是廖家的人?”她問,聲音沙啞無力。
“其實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話,我是該早點動手,先解決了你的。”顏玥道,仰面朝天,悵惘的嘆了口氣,“真遺憾,到底還是算漏了一步。”
安意茹聽她這理所應當的語氣,一下子就暴怒起來,尖叫嚷道:“你這賤人說什麼?你當你是誰,敢隨便動我——”
“你又當你自己是誰?”顏玥嘲諷的打斷她的話,回頭朝院子裡努努嘴,“一個人能蠢到你這份上也實屬難得了,安意茹,你不會告訴我你是到了現在,到了此時此刻都還沒看明白今晚這到底唱的是哪一齣吧?仔細想想吧,你得是要有多蠢,你以爲如果不是他故意漏破綻,會被你察覺到宛瑤的藏身之處?你又真的以爲在不得他默許的情況下,我能成功避人耳目的將人送出府去嗎?這不過一個局,知道嗎?你只是他用來拋磚引玉的一件工具罷了。”
安意茹其實並不是沒有心機,只是這一夜之內太多的消息衝擊,讓她有點緩不過來。
她不敢指責殷紹用她佈局有什麼錯,可是宛瑤的存在,顏玥的身份,這些接踵而至的驚天內幕全都讓她應接不暇。
“不過一個將死之人罷了,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快!”殷紹的書房外面,安意茹並不敢長時間的停留,冷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旁邊的侍衛等得已經不耐煩了,顏玥於是也不再滯留,跟着他們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殷紹倒是給了她最後的體面,沒有叫人直接將她拖出去砍了,而是放她回了住處,隨後就有人捧了白綾奉上。
顏玥坐在桌旁沒動。
寶音臉色慘白的站在門口,手指發抖的試了幾次,但終是沒力氣去接的。
顏玥回頭看見,哭瞎了下,自己走過去接過來。
她反手關了門,寶音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但卻又顧不上難過,趕緊拉着顏玥進到裡面的屋子,壓抑着聲音道:“小姐,您千萬別衝動,想辦法再拖得一時半刻的,會有轉機的。太子和宣王不合,這府邸外頭肯定有宣王府的人盯梢,方纔宛瑤出去的這一趟,動靜已經鬧出來了,就算沒有直接跟任何人接頭或者求救——大小姐肯定會懷疑到她的身份,只要大小姐派人來了,咱們就有救了。”
明知道這是殷紹挖的坑她還順水推舟的送宛瑤出去走了這一趟,其實就是爲了這個目的。
她知道太子府周圍必定有殷湛的人盯梢,就算探子不認識宛瑤,但只要消息傳回去,宋楚兮應該就可以判斷出宛瑤的身份的。
顏玥的手指輕輕撫摸着那條白綾,面上神色依舊淡然,“就是因爲知道她一定會來,我才更不能拖累她。殷紹現在不知道姐姐的真實身份,今天他用了宛瑤做餌,八成是衝着宣王殿下去的,可以一旦姐姐得到了消息,知道我和殷紹攤牌撕破臉皮了,爲了保我,她勢必什麼時機和利弊都不考慮了。皇上重傷昏迷,幾乎整個京城都在殷紹的控制之中,這城中到處都是危局,這種時候,我還能等着她來爲我犯險嗎?”
宋楚兮不會放着她不管的,殷紹真是歹毒。
雖然他現在的目標應該還是殷湛,但是無可否認,他這用心真是狠絕了。說什麼要賜死她?如果只是爲了泄憤殺了她的話,直接將她一刀砍了才解氣吧?現在卻偏偏還將她放回來梳洗準備。
他那是料想着她會捨不得死?會拖延着等救兵?
雖然宛瑤逃脫之後沒有去宣王府求救,沒能直接給他找到攻擊殷湛的藉口,但那男人還是沒死心,馬上就想利用她來再補一局?
她會讓他如願嗎?做夢去吧!
顏玥的心裡冷笑不已,轉身走到內外兩室的橫樑底下,將那白綾一拋。
“小姐!”寶音撲過來,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滿眼淚光的不住搖頭。
顏玥看着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做垂死的掙扎了,這個時候,也該要一切做個了結了。”
“小姐——”寶音只壓抑着哭,又唯恐被外面的人聽見。
“哭什麼?爲了等這一天,我也熬得太久了。”顏玥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抹掉她臉上淚痕,忽而神色哀涼的笑了,她說:“寶音,你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過得不開心,沒什麼好難過的。還記得我之前囑咐過你的話嗎?”
“嗯!”寶音用力的點點頭,轉眼又流了滿臉的淚水。
顏玥得了她的保證,便就心滿意足的笑了。
“好!”她略一頷首,再就沒有半分妥協和遲疑的拉開寶音的手,轉身搬了把椅子過來,剛要爬上去將那白綾打結,卻聽到外面突然平地而起一片嘈雜的吵嚷聲。
難道是宋楚兮的人已經闖進來了?
寶音一喜,心中瞬間燃起一線希望,又一把牢牢的握住顏玥的手,乞求着望她,“小姐——”
不管是殷湛,還是宋楚兮,他們的動作都應該沒這麼快的。
顏玥手下動作一頓,正在遲疑間,卻不想卻吵嚷聲居然就在附近,窗戶外面火光晃動,兵器碰撞聲中夾雜着有人暴怒的嘶吼,“有刺客!快來人,抓刺客!”
闖進來的人似是戰力驚人,轉瞬間就連把守在顏玥這屋子外面的侍衛也奔了出去。
寶音知道自己勸不住顏玥,索性一咬牙也奔到門外,去拉開了房門查看,一看之下卻是大驚失色,匆忙回頭道:“小姐,事情好像不太對勁,刺客闖進小殿下的院子裡去了。”
“什麼?”顏玥一個激靈,連忙提了裙子衝到院子裡。
果不其然,那慘烈的打鬥聲就是從只有一牆之隔的殷桀的院子裡傳出來的。
如果是宋楚兮的人,那麼他們就萬不該衝着殷桀去的。
可如果不是宋楚兮派出來的救兵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又會有什麼人有膽量也有能力夜襲太子府呢?
事關殷桀,顏玥就再也顧不得考慮許多,定了定神,轉身就衝出了院子。
能衝進太子府後院裡來的武力,對方出動的人手自然不在少數,彼時從花園的入口到殷桀的院子裡都是闖入的黑衣人和府裡的侍衛在激烈交戰。
看到顏玥出來,也沒有人試圖過來擄劫她或者攻擊他,那些黑衣人,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只一心往殷桀的院子裡衝擊。
“這些人來者不善!”寶音在顏玥身後緊張的扯住她的袖子,“看着不像是爲着小姐您來的。”
顏玥當然也看出來了,這些人就是孤注一擲,只衝着殷桀的。
外面整個亂成一團,前院的方向很快又有一隊侍衛趕過來支援。
顏玥的心裡亂糟糟的同時更是緊張不已,心思焦灼的只惦記着殷桀,可是前面一羣人纏鬥在一起,她根本就衝不過去,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突然手上一緊,被人拽了一把。
“承微娘娘,跟我走!”
顏玥一驚,下意識的就想甩開他的手,那侍衛打扮的人立刻自報家門,“小的是宣王府的人。”
殷湛在殷紹的府邸裡是有安插進眼線的,因爲殷紹不好糊弄,故而這眼線安插的很不容易,而這人的作用就是提前得了他的吩咐,關鍵時刻用來保顏玥的命的。
“小姐,走吧!”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寶音立刻勸道。
顏玥知道,她留在這裡會給宋楚兮造成很大的麻煩,可是殷桀——
她還在遲疑不決的時候,那人已經不由分說的拽了她,擡腳就走。
“這些是什麼人?”顏玥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剛拐進了花園裡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她以爲是宋楚兮或是殷湛派來擾亂視聽,好製造亂局進而給她創造脫逃機會的,不想卻聽那人說道:“我也不知道!”重生極權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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