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岐一面與幾人告別寒暄,一面注意着附近的動靜。
那那車停靠的地方,離着這畫舫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黑燈瞎火,那邊的具體動靜並看不清楚,只片刻之後,卻見長城悄無聲息的跑過來,遠遠的衝他搖了搖頭,面上神色一片凝重。
沒有找到宋楚兮?從他的推斷來看,不管這件事背後的糾葛如何複雜,他們藏了宋楚兮整三天,今天她也該出現了。
難不成他們還不想放人?
端木岐突然就有些不確定了起來,神思一晃,便就有些走神,一個不經意,那邊殷化狀似無意的四下掃視一圈,突然道:“咦,彭澤太子是提前離去了嗎?怎麼好像沒見他?”
即墨勳出行的儀仗車駕,規格擺在那裡,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到還停在路邊。
殷樑的脣角彎了彎。
端木岐便就上前一步道:“彭澤太子和辰王殿下又不同路,就要要問,也該是我出面的,殿下什麼時候開始對彭澤太子的行蹤也這般關照了?”
殷化的臉色微微一變。
應國侯穆晾左右看了看,就笑着打圓場道:“彭澤太子之前醉酒,去了船艙裡小憩,倒是微臣老戴不周,咱們這邊散了,倒是忘記差人去叫了。”
他說着,便就對殷紹等人拱手一禮道:“諸位殿下,端木家主,怠慢了,請諸位先行一步,微臣還是親自去請彭澤太子下船吧。”
穆晾轉身就要再上甲班。
殷化看了端木岐一眼,就上前一步道:“彭澤太子遠來是客,雖然今日是應國侯宴請咱們,但如果咱們都走了,只了他一人,未免怠慢,本王陪侯爺走一趟吧。”
殷紹一直面無表情的看着,半分也不摻合。
穆晾又不是傻子,本來在宴會上就覺得這些人之間的氣氛很不一般,此時更是警覺,遲疑了一瞬,沒有答應。
端木岐便就不動聲色的側身擋住了殷化的去路道:“辰王殿下是還沒和過癮嗎?不如我做東,咱們找個地方,再喝兩杯?”
這兩個人,似乎是互別苗頭的槓上了?
穆晾面上一陣爲難。
殷樑纔要說話,端木岐已經挑眉看過去,“幾位殿下一起?咱們換個地方,再喝幾杯?”
殷樑自然知道他是故意打岔,便就不冷不熱的笑道:“無功不受祿,本王哪好意思白喝端木家主的酒?”
這時候,殷紹也纔開了口,不過他卻是衝着應國侯穆晾的,半揶揄道:“應國侯,你看老三和端木家主他們都未盡興,你好意思就這麼放了他們走?”
穆晾一愣,面上神情尷尬的試着開口道:“那——如果諸位肯再賞光的話,微臣這就叫人重新擺宴?”
端木岐堵在殷化面前,不肯讓步。
殷樑冷眼看着,場面膠着。
恰在此時,便聽見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巨響,像是什麼重物落水以後的聲音,然後緊跟着,穿上便傳來了尖叫聲,“呀!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甲板上的侍衛匆忙中就有人躍入水中幫忙。
殷化一看契機到了,冷哼一聲,就要推開端木岐上船,不想端木岐卻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氣定神閒的笑道:“辰王殿下難道精通水性?也要下去幫忙救人嗎?那何不直接從這裡下去,還有上船的必要嗎?”
殷化雖然也練過一些拳腳功夫,但哪裡能跟他比,被他大力掐着手腕,臉色就忍不住的微微漲紅,咬牙瞪着他道:“端木岐,你別以爲你是客人,就能對本王放肆,我——”
話音未落,卻又再次聽到那穿上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啊!刺客,有刺客,快來抓刺客啊。”
同時,船艙那邊的確是看到幾個影子交錯往來的打鬥,劍影亂晃。
即墨勳此時還在船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啊?哪裡來的刺客額?”穆晾的臉色慘白,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這時候那船上卻是即墨勳的貼身侍衛大聲呵斥,“是什麼人膽敢行刺我家殿下?來人——快護——”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慘叫,然後砰地一聲,又有重物落水聲傳來。
似乎不是鬧着玩的,而是要來真的?
今天他們兄弟都在這裡,萬一即墨勳要在眼皮子底下有個閃失,他們誰都難逃干係。
殷樑勃然大怒,一個就一撩袍角搶上去,衝着岸上侍衛道:“還不快去幫忙救駕?”
侍衛們如夢初醒,紛紛縱身往甲板上跳。
殷樑本來是要去看情況的,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倉促回頭,惡狠狠的看向了殷紹。
殷紹長身而立,就站在岸上沒動,而他身邊的蔣成海,則是第一時間就已經帶人衝上船去了。
這兄弟兩個,彼此都不懷好意,冷冷的互相對望。
殷化和殷淮兩人則是已經等不得的跟着穆晾一起衝上夾板,往船艙那邊奔去。
端木岐事不關己,左右瞧了那兩人一眼,便就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也縱身躍上了畫舫,不緊不慢的朝船艙那邊走過去。
殷樑盯着殷紹,開口的時候還很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真敢這麼做?就算只是做戲而已,父皇也一定會責難追究的。”
這刺客,一定是殷紹的手筆,他們兄弟相爭多年,殷樑自認爲是將自己這位兄長的性情摸透了。
他人在甲板上,殷紹站在岸邊。
船上燈火輝煌,紙醉金迷;船下卻相對冷清,光線也暗。
殷紹負手站在那裡,面對他的質問也面無表情,片刻之後,方纔冷笑了一聲道:“他要出事,這干係自然有你們幾個與本宮共同承擔,但是損失掉的卻是老三你的盟友。老三你不是向來都知道,本宮從不會同敵人客氣。是啊!就是我做的,可即便是我做的,那又怎麼樣?損失最大的又不會是我。”
他要出手,就絕對不是嚇唬人的,而是真的打算着最好能就這麼要了即墨勳的命的。
即墨勳死了,朝廷要和彭澤開戰,頭疼的也是皇帝,但是卻能徹底摧毀殷樑壓在即墨勳身上的籌碼,對他只能說是有利無弊。
而就算即墨勳僥倖逃脫了,沒人能抓住他的把柄,殷樑就算之後,難道他還敢去告訴皇帝,是他自己和即墨勳暗中勾結,擋了殷紹的路,進而惹的殷紹出手要將即墨勳鋤掉嗎?
一個勾結彭澤意圖不軌的皇子和一個惱羞成怒暗殺即墨勳的太子比起來——
皇帝最忌憚痛恨的也只會是他。
殷樑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但終是被殷紹這瘋狂之舉激怒了,用力的咬緊牙關,腮邊肌肉都跟着抽搐抖動。
殷紹這時候方纔款步走上了甲板,面無表情的涼涼道:“不管結果如何,也要去看看的吧?好歹做做樣子。”
說着,就已經目不斜視的朝船艙那邊走過去。
殷樑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鋒刃如刀,沉默片刻,終也是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這邊殷紹派來的殺手是自水底潛行,翻上了船,並且提前就知道即墨勳所在的位置,精準無誤的就闖了進去。
即墨勳帶過來的侍衛,當時守在那間船艙外面的就只有兩個人,四名刺客,輕而易舉就將人給結果了,衝進船艙的時候,即墨勳人都還沒醒,明明是可以一舉成事的,不想千鈞一髮之際,卻有援兵天降,那位龍庭衛的指揮使逆光突然出現,將刺客截了下來。
殷紹這一次,是誠心要殺人的,派出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是以逆光雖然武功高絕,一時之間也被纏住了,足足拖到了船上的侍衛趕來。
去路被堵,刺客們被困的死死的,根本就生機已絕了。
穆晾等人擠過人羣,匆匆趕來,這個時候,即墨勳已經被驚醒,滿頭冷汗的躲在一根柱子後面。
“太子殿下,您——您還好嗎?微臣救駕來遲,讓您受——”穆晾也急出了一頭的冷汗,趕忙上前告罪。
四名刺客,三名已經伏誅,那藍袍鐵面人逆光的手裡卻居然還制住了一個活口。
也不知道是他給那人灌了藥了,還是制住了他的某處穴道,總之那人是軟趴趴的,一個破麻袋一樣被他提在了手裡。
“你當然是來遲了。”穆晾的話音未落,卻聽他聲音沙啞低沉的先開口,“指望着侯爺你來救駕,我們殿下此時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穆晾被他堵的啞口無言。
殷化只是神色詫異的站在船艙門口,而與他同來的靖王殷淮,卻是臉色鐵青,眼睛通紅的盯着屋子最裡面的角落。
那裡跌坐着一個人,髮絲披散,只着中衣,面色蒼白而惶恐,不是別人,正是頭一天剛剛被皇帝降旨賜婚給他,並且已經定了婚期的文馨公主。
即墨勳那邊,也是隻倉促的套了中衣在身,雖然沒有當面撞破什麼刺激性的場面,但是他們兄妹兩個共處一室,又都是這幅扮相,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不言而喻。
文馨公主似是被闖進來的刺客嚇壞了,只死死抓着自己的衣領跪坐在地上,嘴脣一開一合的嗡動,發不出聲音,只怔怔盯着那藍袍人擋在她身前的背影。
“應國侯,你確定今天真的是請本宮來飲宴的嗎?”危險已去,即墨勳怒不可遏的衝出來,揪住穆晾的衣領,揮拳就打了過去。
穆晾一介書生,哪有還手之力,眼見着就要被他一拳揍在臉上,眼前卻是一花,卻是隨後趕來的殷紹出手,一把牢牢握住了即墨勳揮來的拳頭。
“彭澤太子何必動怒?應國侯保護不周,是他的不是,可再怎麼說他也是我朝官員,您這樣隨便動手,恐怕有失體統吧?”殷紹冷冷說道。
險些被人刺殺,即墨勳此時的脾氣根本就壓不住,完全不聽勸,試了試還想要繼續揮拳,沒曾想居然是完全撼動不得,就被他那麼死死的限制住了。
“在他的畫舫上,險些要了小王的命,太子殿下,別說他區區一個應國侯,就算是貴國的皇帝陛下,也要先給小王一個交代再論旁的吧?”力氣上既然拗不過他,即墨勳便就惱羞成的冷聲說道。
“讓閣下在天子腳下遇險,的確是我朝的不是,父皇自然是要過問的,也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只應國侯——卻不該是太子你私下可以動手教訓的。”殷紹說道,當真是寸步不讓,半分情面也不給的。
他們兩個人針尖對麥芒的互不相讓,後來趕來的殷樑卻是神色惱怒的瞪向了殷化。
殷化更是被這裡的場面驚的莫名其妙,再被他一瞪,只是不禁打了個寒戰。
端木岐卻不意外,往那門框上一靠,就悠然一笑道:“太子殿下您受了驚嚇固然是大事,可畢竟也只是有驚無險不是嗎?您這做兄長的,是不是該先去問問文馨公主殿下是否安好?我看公主殿下似是嚇的不輕呢。”
即墨勳一愣,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端木岐只看着他,那眼神似笑非笑,帶着一副完全等看好戲一樣的表情。
即墨勳這才覺得奇怪,狐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瞧見衣衫不整縮在角落裡的文馨公主,頓時就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忘了反應。
今天他來赴宴,明明就沒有帶文馨的,她怎麼會在這裡?
他努力的回想,之前他借醉酒來了這邊,進門的時候,那裡面的牀上便就側臥着一個美人兒的,他只以爲那是宋楚兮,畢竟宋楚兮遭人擄劫,雖然端木岐對外封鎖了消息,他卻是暗中確認過的。何況,這還是殷樑答應他的。
他以爲這一次一定是萬無一失了,然後——然後呢?
然後他苦思冥想,居然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是完全記不起來了。
只是他們兩人衣衫不整的被人撞破,這事情就已經是不可收拾了。似乎是酒勁兒後知後覺的上來了,即墨勳只覺得腦袋脹痛的利害。
文馨公主跪坐在那裡,一直都爬不起來,本這麼多人怪異的眼神盯着,她面上亦是羞愧的無地自容的使勁地垂下了腦袋。
“文馨?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最後,即墨勳不得不壓下滿心怒火,裝腔作勢的問道。
“我——”文馨公主畏縮着不敢擡頭,只默默垂淚,卻是逆光說道:“屬下外出辦差回來,剛回驛館,遇到刺客出沒,劫持了公主,一路尾隨到此。”
有人擄劫了文馨公主,並且將她和即墨勳兩兄妹剝光了扔在了一起?
這普天之下,誰會這樣做?
目的是什麼?是爲了破壞北狄和彭澤兩國的聯姻嗎?還是因爲和這兩人之一有私仇?
文馨公主一介女流,不可能得罪什麼人的,那麼就是即墨勳的仇人做的?可他到底也是一國太子,就算誰記恨了他,又怎麼敢這樣做?
要知道,這樣一來,打的可是兩國皇室的臉面。
在場的幾個人,都礙於各自的分身份不好開口說什麼,卻是端木岐擺出一副喜聞樂見一樣的表情,咂咂嘴,對殷淮道:“不管此事是出於何種原因,不過靖王殿下,文馨公主說是您未過門的妻子,看樣子她受到的驚嚇不輕,我們都不方便,還是您先護送她回去,壓壓驚吧。”
正因爲是皇帝親自降旨賜下的婚姻,殷淮臉上挨的這一巴掌才尤爲響亮。
其實他本來對文馨公主的印象是不錯的,可即便眼前的種種情況顯示,都是有人蓄意爲之,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了這個的。
即墨勳和文馨公主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裡的尷尬局面已經被人撞破了。
殷淮紅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角落裡的文馨公主。
潛意識的裡,他是想要上前一步的,可是他的尊嚴不允許,面上表情悲憤交加,不斷的變換,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也是一次次的握緊又鬆開,最後——
他突然就一撩袍角,轉身就大步衝了出去。
端木岐玩味着勾了下脣角,懶洋洋的靠在那裡沒動。
殷樑和殷化各自的臉色都不好,只殷紹面無表情的看着即墨勳道:“現在,咱們是直接進宮,還是太子你先送文馨公主回驛館?”
即墨勳自己理虧,騎虎難下。
殷淮含恨而走,十有八九是直接進宮去找皇帝退婚了,就算現在他們不進宮去告狀,回頭皇帝也一定會叫了他們過去詢問的。
而殷淮那裡,又沒人能出面去攔他,因爲這件事本身,就註定了沒人拉的住他。
“文馨受了驚嚇,本宮先送他回去。”心中飛快的權衡過後,即墨勳說道,這才收了手,轉身撿起落在地上的外袍穿戴。
“快來人,來兩個丫頭。”穆晾趕忙喚道。
遠遠躲到甲板上的婢女裡面有兩個膽子大的這才趕來,幫着把文馨公主扶起來,但這屋子裡卻尋不見她的外衫,這樣一來,衆人便更是相信,她是在睡夢中被人擄劫而來的,最後沒辦法,婢女們只能脫了自己的衣物給她。
草草收拾了一下,殷紹命人將所有先行衝進來的目睹這船艙中一幕的侍衛全部扣了。蔣成海雖然先上的船,卻故意繞了遠,沒帶人衝進船艙,遭殃的就只是穆家的侍衛和殷化、殷樑的人。
撞破了這樣的醜事,就一定要被滅口的,殷樑雖然知道被算計了,卻也有苦難言,只能認栽。
一羣人表情各異,沉默着下了船,迎面卻見停在前面一輛馬車上,有人推開了車門,宋楚兮探了半個身子出來道:“怎麼,今天的酒宴已經散場了嗎?我來的正是時候?”
因爲樑王府外面發生的那一幕,端木岐就一直以爲她這幾天是被殷紹給限制住了,本以爲殷紹爲了配合引導殷樑上鉤,晚間是會把宋楚兮秘密送過來的,但是他叫人去看了那輛可疑的油篷馬車之後,卻發現那根本就是輛空車。
這會兒他本來還是在打算着稍後要如何跟殷紹開口要人,突然聽到宋楚兮的聲音,倒是以爲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擡頭,果然見她含笑從馬車裡探頭看過來。
端木岐大爲意外,心中狐疑的皺了眉頭。
殷樑和即墨勳幾人則是面色鐵青,見鬼一樣。
所有人的人一時都沒說話,宋楚兮就又對端木岐說道:“天很晚了,我睡不着,出來走走,順便繞路來接你回去。諸位殿下這都是怎麼了?怎麼好像臉色都不大好?”
她問的坦蕩無辜。
端木岐看着她,突然之間便是豁然開朗,完完全全的沒了脾氣。
他舉步走過來,順勢抓住她的指尖,用力的捏了捏,要上車的時候,見她還盯着那邊殷紹等人在看,便就沒好氣的冷然說道:“還看什麼看?太子殿下真的下得一手好棋,見識長完了,還要留下來繼續給人做棋子嗎?”
說完就跳上馬車,拽着宋楚兮入內,砰的一聲合上了車門。
他們這一輛馬車揚長而去,即墨勳聽了他的話,猛然回頭朝殷紹看去,眼中怒火亂竄,血絲遍佈。
殷紹卻是完全的不以爲意,淡淡道:“太子確定現在不需要本宮陪您進宮面見父皇嗎?”
就算所有人都懷疑他,可是誰也拿不出確切的證據來。
即墨勳胸口的火發佈出來,幾乎攢成了團兒,盯着他半晌,最後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今晚,本宮還要謝謝應國侯的招待了,告辭!”
說完,就彷彿是怕他再多留一刻就會忍不住對殷紹動手一樣,直接找到自己的儀仗,翻上馬背。
婢女把文馨公主扶過去,穆晾讓了他自己的馬車出來。
即墨勳冷冷看着,這時候忽而擡眸看向了殷樑道:“懷王殿下,你們這京中真的安全嗎?本宮在這裡不到一月時間,刺客就遇到了兩批,您確定不需要送一送本宮?”
殷樑沒有理由坑他,他也是覺得今夜之事十有八九都和殷紹脫不了干係,所以也不懼於當衆和殷樑走的太近。
“是本王設想不周,是該送殿下回去的。”殷樑道,暗中給殷化飄過去一眼的暗示,然後便命人牽馬過來,帶了自己的侍衛,和即墨勳等人走了一路。
殷化隨後也和殷紹告辭離開。
殷紹面上神情始終淡淡的,並不在意這些人要如何聯合起來針對他。
“殿下——”應國侯穆晾欷歔着走上前來,恭敬的拱手一禮。
殷紹回頭看了眼那條畫舫,道:“這裡你來善後,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微臣明白,請殿下放心。”穆晾恭敬的應了,頓了一下,卻是面有憂色又稍稍擡眸看向了他,“經此一事,懷王等人就都知道微臣是您的人了,以後微臣再要替您做事,恐怕會被他們防備阻撓的。”
“這件事遲早要公開,侯爺還怕本宮保不了你嗎?”殷紹不以爲然道:“放心吧,今夜所有的事自有本宮擔待,沒人會想到爲難你。”
“微臣多謝殿下袒護。”穆晾說道,神色感激。
“本宮先行一步了。”殷紹道,舉步朝自己的儀仗走去。
“恭送殿下。”
殷紹上馬之後,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太子府,穆晾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一直到那一隊儀仗走的遠了,應國侯世子穆彥哲才面有憂色的走上前來道:“父親,您真的決定要追隨太子殿下,一路走到底嗎?”
“你姑母都親自求到我的跟前來了,我能怎麼樣?”穆晾冷冷說道,眼中居然閃爍着惱怒的兇光,“她不說我還不知道,懷王爲了梅氏那個賤人,居然能心狠手辣到了此種地步,你表妹眼見着是不行了,我能放着她們母女不管嗎?”
“只是咱們侯府勢單力薄,父親之前不是一直教導兒子,要明哲保身嗎?”穆彥哲道。
“就算要明哲保身,那也要確定一定能保得住此行,此時我不先站隊,難道是要等懷王得勢之後,將我們整個應國侯府一併鋤去,永絕後患嗎?”穆晾說道,轉身冷冷的看着那條燈火閃爍的畫舫,“處理掉吧。”
折返驛館的馬車上,端木岐上車之後就面色不善,一直盯着宋楚兮,等她的一個解釋交代。
宋楚兮坐在他對面,對上他的視線,卻先是自嘲的冷笑了一聲道:“如何,今天算是真正領教了這人的利害了?”
兵行險招,直接就要即墨勳的命。
如果不是那位指揮使大人及時趕到,即墨勳今天勢必要醉死在這條畫舫之上了。
說起來,這一次,端木岐雖然沒什麼損失,但也着實是被人做棋子利用了一把,說他心裡沒有惱火那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的手段非同一般。”端木岐亦是冷笑,只看着她道:“現在我問的是你,這幾天,你不是在殷紹的手裡嗎?”
“你爲什麼就會以爲是他帶走了我?”宋楚兮反問,說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又笑了笑道:“他要捉了我去做什麼?反而我落到他的手裡,就等於是個洞悉他這一番謀劃的人證了,他何必給自己添麻煩?”
殷紹做事,滴水不漏,尤其這算計人心的本事,更是精妙非常。
“的確,他是不需要動你,也就算今天我沒有照他計劃中的那樣出手,恐怕他也事先安排好了,會趕在事發之前,親自出手把你換出來。”端木岐道,脣角晚期癌的那一個弧度,也說不上是讚許還是諷刺,他看着宋楚兮,再次重複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這幾天,你到底人在哪裡?懷王和辰王那邊我都一直盯着,好像是他們的計劃中出現了什麼意外?”
“是啊!出了意外,出了一個他們就算是想破腦袋也一定想不出來的意外。”宋楚兮深有同感的嘆了口氣。
說起這幾天的際遇,她自己就最是遺憾,提了茶壺想要倒水,想了想,又興致缺缺的放下。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正色看向了端木岐,字字清晰道:“他已經到了。”
他?
端木岐的眉心隱約一跳,馬上就反應過來。
宋楚兮苦笑了一聲,扭頭看向車廂裡面一角,黑暗的一個角落道:“如果快的話,明天他應該就會進宮面聖了。”
宋承澤進京了,在行程上,比他們預期中要早了一些,更是做了一件然他們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端木岐抿着脣角沉默了片刻,然後沉吟道:“他——是投靠了太子嗎?”
宋承澤帶走了宋楚兮,那麼巧就剛剛好破壞了殷樑的計劃,又給殷紹帶來了便利?
“你說呢?”宋楚兮道,宋承澤這個人,目前還總讓她覺得看不透。但是他三房滿門幾乎都折在了她的手上,他居然還能顧全大局,主動出手提她解圍,只從這一點上來看,此人心智的堅韌成熟程度,就叫人忌憚。
宋楚兮想起這人,便有些頭疼,擡手揉了揉鬢角,突然想起方纔在那岸邊看到了文馨公主,心頭微微一動,就遲疑着看向了端木岐道:“文馨——是你——”
宋承澤帶了她走之後,根本就沒管這京城裡殷紹和殷樑雙方後面要如何鬥下去,今天自然也不會多此一舉的送什麼馬車和人過來,現在看來,那輛空馬車就應該是殷紹讓人送過來的了,目的就的爲了引誘端木岐進一步的舉動,拿文馨公主來換人。
只從這一點上來看,就算宋承澤沒有明確站殷紹的隊,但是兩人之間也有私底下通氣兒的。
只是這一局裡面,結局最慘也最無辜的還屬文馨公主了。
“我可沒逼她,是她自己點頭答應的。”端木岐說道:“這件事本來就是存在的,就算現在能捂着不見人,遲早也免不了要被翻出來,到時候她的下場可就連這都不如了。我是沒什麼濟世度人的好心腸,可關鍵還是——她也足夠聰明。”
現在出事,文馨公主丟的是人,最嚴重的結果就是被退婚,可一旦等到她大婚之後再被人揭發了她同即墨勳之間的事情,那時候她就已經是北狄皇室的人了,皇室爲了遮醜,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將她秘密處死,那時候丟的就是命了。
在這件事上,宋楚兮也無話可說。
從心底裡講,她是同情文馨公主的,可是再同情又能如何?那畢竟是別人的人生,路要怎麼走,她左右不了。
端木岐見他不說話了,就轉移了話題道:“對了,那位應國侯是怎麼回事?以前沒聽說他是替東宮那位辦事的?”
“此一時彼一時。”提及此事,宋楚兮面上神情就突然變得嘲諷,“懷王妃據說是就快不行了,能再撐一兩個月就屬於難得了,她的母親穆氏,是應國侯嫡親的姐姐,也是唯一的姐姐。當年這一雙姐弟的生母早逝,老應國侯續娶夫人既精明又刻薄,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親生兒子上位,是穆氏先得了一門好婚事做後盾,纔給穆晾撐了腰,讓他順利承襲了爵位,所以他們姐弟之間的感情一向都好。不過穆氏沒有兒子,就只生了一個女兒,偏偏現在又要折在懷王府裡了,你說她恨不恨?”
對於京城這些勳貴之家的關係牽連,宋楚兮知道的自然比端木岐更詳盡一些。
端木岐聽她娓娓道來,最後卻是玩味一笑,別有深意道:“恐怕——還不止如此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宋楚兮知道她的意思,卻沒什麼興趣。
殷樑寵愛梅妃,這不是什麼秘密,外面也盛傳,懷王妃的病是因爲嫉恨太深所致,但那也就只能說明是這女人善妒小心眼兒,根本就證明不了別的什麼。何況又是殷樑的家務事,用不着他們這些外人來操心。
端木岐和宋楚兮一行先回了驛館,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即墨勳一行纔回。
即墨勳和殷樑直接去了書房,文馨公主這邊沒人能近她的身,就由逆光陪着,送她回住處。
她剛受了驚嚇,走不快,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走的很慢。
那藍袍人緩步跟在她身後一步,同樣一語不發的慢慢走。這夜裡的花園分外寧靜,即使冷風蕭瑟,卻突然就希望這條路不會有盡頭。
看不到他的臉,聽不到他的言語,哪怕只能細聽他的腳步聲,那也已經夠了。
有些事情,她這一生都註定了沒有資格經歷和擁有,連唯一的願望都這般卑微和渺小,低賤的彷彿要落入塵埃裡。
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只是無力迴天。
文馨公主努力壓抑住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儘量的穩住步子慢慢的走,可是就算再長的路也要有盡頭,自她失蹤之後就守在院子門口的白筠見她回來,眼淚一下就流了滿臉,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公主!”
文馨公主被她擁在懷裡,方纔覺得冷,隱隱的哆嗦了一下,如夢初醒。
身後那人卻已經轉身,依舊步子平穩而的往回走,就好像她就只是個影子,沒有一句的言語。
文馨公主匆忙推開了白筠,回頭追出去一步,但也只是一步,腳步便定格在了拱門之內。
夜色中,那人踽踽獨行的背影筆直而磊落,而她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看上去卻污濁不堪,這一步之遙,好像是從第一次遇見,就已經註定隔了千萬條溝壑,是走不過去的。
第一次遇見,他自火海中找到她,護着她,將她帶了出來,沒叫她渾身上下,有任何一點的損傷。他是唯一一個,在她的皇兄慘死之後對她好過的人,哪怕只是他身爲龍庭衛的使命,但那一夜烈烈火海之中,她卻就着那火,深深的將他的存在烙印在了心裡。
那一年,她只有十三歲,可是那樣的年紀裡,也早就破敗不堪,失去了可以勇敢去喜歡一個人的資格。可是這個人的存在,到底也是成了她如今在這世上,最後所能抓住的一點溫暖了。
“謝謝!”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文馨公主突然從後面追上來一步,手指扒着門框,因爲過度緊張了,關節都凸出來,十分顯眼,她望定了那人的背影,又再重複了一遍,“謝謝你今天替我隱瞞。”
這人根本就不是從驛館裡追她出去的,這一點她很清楚。
可是他卻替她瞞下了,沒有告訴即墨勳她與人合謀揭發這樁醜事的狠毒之心。現在即墨勳雖然也怒,但卻不會過分的遷怒道她身上,要不然的話,那個瘋子指不定還要怎麼樣的折磨她的。
文馨公主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語氣其實都是言不由衷的。
其實他就算替她隱瞞了有什麼用?只是保了她的一條命,之前發生的事都已經成了事實,什麼也無從改變。
她心中黯然,緩緩地垂下了眼睛,本以爲那人不會給予迴應的,不想卻聽到他沙啞低沉的嗓音突然隨風飄了過來,“活着吧,爲了他。”
文馨公主一愣,猛地擡頭朝他看去。
那人腳下步子未停,轉眼已經走出去老遠,慢慢的被夜色吞噬消失,而前一刻,他的聲音也是那般沙啞低迷,彷彿隨風一吹也就散了。
活着?爲了他?他是誰?
可是她知道,他所指,是她的兄長,只是他可能不知道,現在於她而言,想要活着,會需要多大的勇氣支撐。
文馨公主愣愣的站着,幽魂一般,不知不覺的,就溼了眼眶。
白筠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公主,外面冷,我們先進去吧。”
文馨公主靠在她懷裡,點了點頭,主僕兩個纔剛轉身進了院子,身後就有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卻是即墨勳身邊的一位禮官匆匆趕來,“公主,太子殿下讓您馬上準備一下,宮裡有人來傳旨,北狄的皇帝陛下召見。”
因爲晚上那畫舫上的事?這三更半夜的,皇帝的旨意來的這樣急,這可不是件好事。
他說叫她活着,可是今夜之後,她真的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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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的副標題——
《又四隻小嘍囉之死!》嗯,我其實每天都在死人,棒棒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