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宋楚兮面上神色微微一凝,卻又很快恢復如常。殷桀的年紀小,她倒是不怕他聽到些什麼,只防備着旁邊小路上經過的人,只就沉聲問道:“她病了幾天?是什麼病?”
“大夫說可能是最近勞累了些,又有點心思鬱結,病了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寶琴回道:“不過症狀倒是不很嚴重,就是精神不怎麼好,需要靜養。”
六天了?她上回初九晚上過去太子府的時候見到顏玥,那丫頭還是好好的,也就說她去過的第二天顏玥就病了?
是巧合嗎?可是怎麼會這麼巧?
宋楚兮想了想,怎麼都覺得不放心,就道:“回去你再看看吧,如果過了今晚還沒起色,就讓廖倩華找個太醫給她看看。”
“可是——”寶琴爲難,宋楚兮知道她的顧慮,就道:“沒事,你就去找廖倩華,她不會不管的。”
顏玥的身份雖然就只是殷紹的一個妾室,但是這幾年她照顧殷桀的用心人所共見,劉皇后又很喜歡她,廖倩華肯定會賣這個面子的。
“嗯,奴婢記下了。”寶琴點點頭,見到後面帝后等人陸續從滿月樓裡出來,就連忙提高了聲音道:“小殿下還要去給皇上和皇后娘娘請安,不耽擱四小姐了。”
宋楚兮側身讓到一邊。
寶琴屈膝福了一禮,就帶着殷桀朝滿月樓那邊走去。
宋楚兮懶得再去應付那些人,就轉身走了兩步,到建在稍高地方的一個亭子裡坐着賞景了。
被宋楚芳的事情一攪和,不僅是開宴的時間耽擱了,皇帝等人也都全部沒了心情,從滿月樓出來就要直接回宮了,而其他人,難得能進這御景園一次,還是可以留下來遊園賞燈的。
殷桀的年紀小,皇帝對殷紹的這個所謂長子還是期望很高的,見到他來,難免多說了兩句。
這邊一行人堵在滿月樓的門口說話,宋楚兮扭頭朝花園裡點着許多花燈的一處迴廊看去,卻見遠處一個眼熟的丫頭急匆匆的往這邊跑。
宋楚兮的目光微微一凝。
“小姐怎麼了?”舜瑜不解道。
“那個丫頭——”宋楚兮看着那丫頭越跑越近,突然就站了起來,“是寶音。”
寶音不在太子府照顧顏玥,這個時候跑過來,宋楚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一定是顏玥出事了。
她轉身,急匆匆的出了亭子,等在了通往滿月樓的必經之路上。
寶音很快從花園裡拐過來,宋楚兮還不等她過來就主動迎上去,問道:“她怎麼了?”
“宋——四小姐?”寶音很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不由怔愣,隨後終於繃不住的落下淚來,“小姐她突然暈倒了,府裡的陳大夫去看,也沒診斷出病症,今天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其他人又請不動太醫,所以——”
“暈倒了?”宋楚兮倒抽一涼氣,腳下也跟着有些發軟,但是緊跟着卻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寶音的手臂,確認道:“你說大夫診不出病症是什麼意思?”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寶音說道,心裡也是着急,眼淚就流的越多,卻越發的說不清楚。
宋楚兮心中突然就怒了幾分,舉步就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小姐!”舜瑜趕緊上前一步去追她。
宋楚兮被她喊了一聲,腦中突然清醒了幾分,又匆忙的剎住了步子——
是了,她現在憑什麼去太子府?會惹人懷疑她和素嵐的關係就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太子府的人根本就不會讓她進去。
可是——
她現在必須去一趟太子府,一定要馬上見到素嵐才行。
宋楚兮的心中飛快的略一斟酌,就轉身走回寶琴面前道:“你現在馬上去,皇上和皇后他們全部都在滿月樓前面,不用避諱他們,你就直接過去跟殷紹還有廖倩華哭訴,把事情往嚴重裡說——就說——”
她說着,頓了一下,飛快的思忖着,又示意寶音過來,耳語了兩句。
顏玥的身份不足以引發皇帝的關注,但如果能讓劉皇后動了心思,要過去的話,那麼她就能找理由跟着一起去了。
“可是——大小姐這——”寶音驚訝的抖了一抖。
“沒事,就照我教你的說。”宋楚兮道。
“好!”寶音也不能耽擱,匆忙的點頭,然後就直奔着滿月樓衝了過去。
這邊宋楚兮站在原地,神情卻明顯透着慌亂。
她那膝蓋,撞了一下之後,一直隱隱發痛,這時候便突然有些站不穩。
“小姐!”舜瑜驚呼一聲,要扶她的時候,後面端木岐剛好快步趕來,先攔腰將她扶住了,“怎麼了?膝蓋真的傷着了?”
前面她既然還能隨意走動,就不應該是傷着筋骨了,所以端木岐就沒有小題大做。
宋楚兮回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顏玥出事了,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去一趟太子府。”
方纔寶音迎着跑過去,端木岐是看到了的。
宋楚兮還是頭次露出這樣明顯慌亂的神情,端木岐也沒細問,只將她抱了,先行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滿月樓前。
皇帝詢問了殷桀幾句話,心情略有幾分好轉,剛交代了殷紹要好好教導他,要繼續舉步前行的時候,就見寶音火急火燎的迎面衝了過來。
“寶音?”廖倩華看過去,不由的詫異。
“太子殿下——”寶音奔過來,直接撲倒在了殷紹的腳下,“殿下救命啊!”
皇帝在場,她都視而不見,實在是太沒規矩了。
廖倩華唯恐皇帝遷怒,連忙上前一步,斥責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在府裡呆着,跑到這裡來鬼叫什麼?沒看到父皇和母后在此嗎?”
寶音顫了一顫,這才惶恐的轉向皇帝和劉皇后,叩了個頭,“奴婢莽撞了,奴婢知罪,給皇上和皇后請安,諸位貴人吉祥。”
劉皇后對顏玥的印象一直不錯,看她就覺得眼熟。
“是顏氏身邊的丫頭。”樑嬤嬤提醒道。
劉皇后的目光微微一動,寶音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擡頭看向了殷紹,絕望道:“殿下,我家承微娘娘暈倒了,陳大夫說他治不了,求殿下開恩,宣個太醫給娘娘看看吧。”
“顏氏暈倒了?”廖倩華皺眉,顏玥最近不舒服她是知道的,卻一直沒怎麼當回事。
“嗯!”寶音點頭,眼淚一直就沒斷過,“晚膳過後纔不一會兒,突然就不省人事了,陳大夫診了半天,都說沒辦法,殿下,看在承微娘娘她盡心服侍長孫殿下的份上,您救救她吧。”
皇帝被她堵在這裡,面上已經是相當不悅。
元貴妃就輕聲嘆道:“太子府的奴才們倒是懂得護主。”
這哪裡是懂得護主?就顏玥那樣的身份,病了也就病了,看是太子府的下人卻不知輕重的跑到這裡,又不管皇帝在前的就這般哭訴,明顯就有僭越之嫌。
何況皇帝本來就一直因爲殷紹寵愛安意茹而心裡不痛快,這會兒就更是有了遷怒的意思。
劉皇后見狀,心中不快,就隱晦的橫了元貴妃一眼,然後對皇帝道:“顏氏那孩子是個懂事的,平日裡服侍桀兒又分外精心,想來是真病的很重,這丫頭纔會失了分寸。皇上累了,就先行回宮去吧,這裡的事情,臣妾留下來善後處理就好。”
“嗯!”皇帝冷冷的應了聲,擡腳就朝大門口走去。
他今天受了刺激又心情不好,元貴妃也不敢說的太多,只就順從的伴駕離去了。
待到皇帝的那一行人走過去,劉皇后的目光就瞬間收冷,盯着元貴妃的母子看了眼,滿心憤恨。
“這一次,算是跌了個大跟頭了。”劉皇后道,咬牙切齒。
她指的,自然就是殷化倒戈一事。
“沒關係。”殷紹道,面上神情寡淡,倒是不見任何的遺憾和不甘。
“殿下,娘娘!”寶音忍不住的叫道。
劉皇后這纔回過神來,垂眸看她一眼,“你起來吧。”
“謝娘娘。”寶音擦了把淚,爬起來。
“馬太醫,顏氏病了,你過去太子府給她看看吧。”劉皇后道,側目吩咐了從滿月樓裡跟出來的太醫。
“是!”馬太醫拱手應諾。
按理說寶音是該感恩戴德的趕緊帶着他回去給顏玥診治了,可是這會兒她卻是遲疑,還是心急如焚,慌張不已的滯留不去,只看着殷紹和劉皇后幾人,欲言又止。
“怎麼?”劉皇后覺得怪異。
“娘娘,奴婢——”寶音道,還是心有餘悸,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再度跪了下去,流淚道:“恕奴婢斗膽,皇后娘娘,能不能——能不能請您再度開恩,找個——找個道士去——去給承微娘娘作作法?”
作法驅邪?
這是妖言惑衆!
劉皇后還沒說什麼,廖倩華已經驚得不輕,厲聲叱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母后面前,由不得你放肆,還不快帶太醫回府去給顏氏診治。”
劉皇后的面色不善,揮揮手,示意後面跟着的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也都散了。
寶音卻是遲疑不走,只期期艾艾的看着劉皇后和殷紹兩人,“娘娘,殿下——”
廖倩華心驚肉跳,趕忙解釋道:“母后別多心,實在是這個丫頭太過小題大做了,顏氏是病了幾天了,昨兒個臣妾才問過府中大夫,大夫說她就是近期操勞了些,所以纔會精神倦怠。”
說着,就警告的瞪了寶音一眼。
劉皇后還不及說話,寶音就聲淚俱下的磕了個頭,“娘娘,不是奴婢無中生有,而是承微娘娘她的確病的蹊蹺,陳大夫這會兒已經完全束手無策了,就算是奴婢逾矩,但是承微娘娘她病的兇險,還望皇后娘娘垂憐。”
巫蠱之術,乃是皇帝的大忌。
如果殷紹的府裡真的沾染上這種事,這就又要成爲其他人攻擊的把柄了,好在是寶音方纔沒當着皇帝的面就這麼嚷嚷,否則的話,當場就要被人咬住不放了。
劉皇后的面色陰沉。
殷紹抿脣想了想,旁邊的殷桀不敢上前和他說什麼,就扭頭去看身邊寶琴,“寶音哭什麼?顏娘娘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聲音裡,帶了掩飾不住的哭腔。
“母后,兒臣還是先行告退,回去看看吧。”深吸一口氣,殷紹說道。
劉皇后想了想:“本宮也從你那邊走一趟再回宮吧。”言罷,扭頭對樑嬤嬤道:“這裡你留下來看着吧。”
耽擱道這會兒,都已經過了二更了,最遲三更,這園子就要清場關門了。
“母后也勞累了,就回宮去歇着吧,兒臣府裡的瑣事,我會自行處理的。”殷紹勸道。
涉及到妖邪之術,雖然只是寶音的揣測,但劉皇后也分外在意,搖頭道:“哀家還是隨你一起回去看看吧。”
這時候,殷述和殷湛父女才先後從滿月樓裡出來。
聽到劉皇后和殷紹母子的對話,殷述便就好奇,“是太子哥府上出什麼事了嗎?這大晚上的,母后還要過去?”
“就是久不曾到紹兒府上看看了,沒什麼。”劉皇后敷衍道,舉步往前走去。
寶音趕緊爬起來,快步跟上。
“起駕!”內侍尖着嗓子大聲道。
一行人急匆匆的朝御景園的大門口行去,殷述回頭看了眼殷湛父女,“十一皇叔,今天的園子應該是逛不成了,黎兒,改天得空,我帶你去燈市街玩,把今天晚上給補上了。”
殷黎眨巴着眼睛,仰頭去看殷湛。
“很晚了,早點回去吧!”殷湛道,說完就彎身抱了殷黎往前走。
劉皇后那一行人到了大門口的時候,卻意外發現殷樑居然還等在那裡,並沒有隨皇帝和元貴妃等人一起離去。
“見過母后,皇兄。”見到一行人出來,殷樑就拱手行禮。
“嗯!”殷紹冷淡的應了聲,就要越過他上馬。
殷樑卻是有備而來,擡手將他一欄,道:“今天這裡的酒是喝不成了,實在無趣得很,皇兄不介意招待臣弟幾個到您的府上去喝兩杯吧?咱們一起樂呵樂呵?”
殷化就冷着臉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殷述從門裡出來,只聽了這話,馬上就快活的衝過來,“是要去喝酒,我也去。
今天因爲御景園中有宴,殷紹本來就不可能安排別的應酬或是公務去處理,如果要推脫,那借口就太明顯了。
殷樑看着他,好整以暇。
這時候,一直被這幾個人的車駕堵在旁邊的馬車上,宋楚兮突然從窗口探頭出來道:“前幾天我去太子府拜訪,還是太子殿下的那位承微娘娘招待的,聽說她得了病中?殿下不介意我登門探病去吧?”
上回是顏玥送她出的門,殷紹知道,但是卻不會爲此就對兩人起疑。
這個宋楚兮,分明就是趁火打劫的。
他冷冷的看過來一眼,“今天很晚了……”
“橫豎鬧了這麼一出之後,想來太早的話,咱們誰也睡不着了。”宋楚兮道,說着,就是突然話鋒一轉,那笑容之中就不免多加個幾分深意,“還是說——殿下府裡有什麼不方便的?”
她的小氣記仇,衆人皆知。就算說她是因爲安意茹曾經和梁氏的協議,不依不饒的去找機會見縫插針,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殷紹還是沒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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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端木岐就探頭從馬車裡出來,道:“難道是太子殿下和懷王殿下你們諸位飲宴,不捨得多添微臣我一杯水酒嗎?”
這些人,分明就都是故意的。
殷紹冷冷的看着他,半晌,脣角勾了一下,“難得大家都有這份雅興,本宮不招待的話,反而顯得本宮小氣了,那就走吧。”
說完,他就走到劉皇后面前,道:“母后,難得弟弟們今夜由此雅興,兒臣就不送您回宮了,您自己路上小心。”
這樣一來,就最好是不要讓劉皇后過去了,否則的話,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
“嗯!”劉皇后點點頭,舉步要往自己的車駕那邊走,卻見旁邊殷桀的神色不定,很有些恐慌的樣子。她心中一軟,就又止了步子道:“今夜就讓桀兒跟本宮去鳳鳴宮住一晚吧,明日一早,本宮再命人送他回去。”
“這怎麼好勞累母后,還是——”廖倩華忙道。
“本宮也是有幾日沒見這孩子了,甚是想念。”劉皇后道,不由分說的先上了車。
有嬤嬤帶了殷桀過去,一行人就直接起駕回宮了。
這邊殷紹也不再滯留,上馬離去,一行車馬都浩浩蕩蕩的跟着。
馬車上,宋楚兮一直顯得坐立不安。
端木岐倒了杯溫水,塞到她手裡,“別急,也許就只是你自己多心了呢,也不見得就是有事。”
“這件事情蹊蹺,絕對是出事了。”宋楚兮捧了那茶杯在手,面上還是惶惶不安。
她極少會有這樣不冷靜的時候,端木岐也覺得意外。就算那顏玥曾經是她廖家的下人,她也不至於如此吧?
宋楚兮卻根本就顧不上他,只心中不斷的思慮着沉吟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是誰做的,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殷紹後院爭寵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麼事情,可如果就只是爲了爭寵,就冒險使用非常手段害人性命的話——
沒有個隻手遮天的本事,這樣做的話,就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縱觀那整個太子府,除了廖倩華和安意茹,好像也沒其他人有這個資歷來做這樣的事情了。可是顏玥能威脅到她們兩個什麼?一個身份低微又註定了不會有子嗣的妾室而已,就算現在得殷紹的一些看重,那又能怎麼樣?不管是廖倩華還是安意茹,都犯不着冒險做這樣的事。
宋楚兮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但是無論怎樣都很難叫自己冷靜下來。
端木岐拉了她一隻手,在自己的掌中攥着,幫她焐熱。顏玥的事,他暫時還不好說什麼,只是突然想到過來這邊時候宋楚兮說過的話,就不解道:“對了,爲什麼你說上元夜你不能動手殺人?”
“不是不能,是不想。”宋楚兮道,苦澀一笑。她單手撐着額頭,想要閉目養神,心裡卻是亂糟糟的,“我母親信佛,自父親投入軍中以後,她就總不放心,後來父親和大哥又都那麼早早的去了,她便時長感慨,是我們廖家人身上的殺孽太重,得了報應。上元夜,是我大哥的生辰,就當是替他積德了吧。”
他們這一家子,到底是造的什麼孽?居然會一步一步落得這樣的下場,現在除去這個半人半鬼的她,也就只剩下素嵐了。
所以,她就更不能叫那個丫頭有事了。
殷湛從御景園出來,比他們這一行人晚了一步。
看着那浩浩蕩蕩的一隊車馬離去,衛恆就問,“殿下,我們也去太子府嗎?”
如果廖素嵐真要出了什麼事,她肯定會受不了的。
“不了,我們回府。”殷湛道,把殷黎塞進馬車裡,他自己卻轉身上了馬,“做的太過,會惹人懷疑的。”
殷紹那人,並不好糊弄,如果讓他懷疑到了她的身份上,就要給她帶來危險了。
衛恆指揮人把馬車趕出了巷子,回程路上,看着滿地皎皎明亮的月光,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好奇道:“不過殿下,爲什麼上元節”
“上元夜,也是她的生辰,我總覺得應該避諱的。”
“王爺也信這個?”殷湛是個相當自我,不敬鬼神的人。
“不信!”殷湛道,無外乎就是這樣的回答。
其實她也不信,只是爲了讓廖夫人能多一點心安罷了,至於他——
這不知道是爲了安誰的心了。
上元夜,好幾條街上都有夜市和燈會可以逛,所以哪怕是臨近三更,街上也都十分熱鬧,車馬被行人阻隔,走的比較慢,一直磨蹭了有半個時辰才拐進了太子府所在的巷子裡。
衆人紛紛下車下馬。
舜瑛推了輪椅過來,扶宋楚兮坐下。
殷述就走過來道:“我們要去花廳喝酒,你也一起來嗎?”
“小七你就別鬧了,宋四小姐一個姑娘家,喝什麼酒,你們去吧,我去安排個院子,先給她歇着吧。”廖倩華笑道,轉而看向了端木岐,“端木家主要走的時候,叫丫頭過去說一聲就好,今晚事情也多,我看送四小姐也累了。”
“有勞太子妃娘娘了。”端木岐頷首。
殷紹帶着幾人直接去了前廳,這邊廖倩華指了個院子,說是叫人安置宋楚兮的,然後就有些不耐煩的看了寶音一眼道:“走吧,先去看看顏氏。”
“是!”寶音已然是急壞了,提了裙子趕緊從前面引路。
宋楚兮要跟着過去,廖倩華倒也沒說什麼,一行人就直接去了顏玥的院子裡。
屋子裡是兩個二等丫頭在照管,廖倩華進門的時候就見陳大夫一籌莫展的坐在牀邊,居然是還在給顏玥診脈。
“娘娘!”見她進來,陳大夫趕緊起身行禮。
廖倩華走過去,卻見穿上顏玥的睡容寧靜,看上去倒是不怎麼覺得異樣,只是臉色看上去明顯透着幾分虛弱和蒼白。
“她這是怎麼了?”廖倩華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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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也不是很確定,從脈象上看,承微娘娘有氣血不暢,鬱結成疾的症狀,可即便這是這樣,卻不該長時間的昏迷不醒的,這病症——很有幾分奇怪。”陳大夫道,唉聲嘆氣。
“太醫,瑪法您了,快給我們娘娘看看吧。”寶音眼睛通紅的走過去,跪在了牀邊。
廖倩華使了個眼色,馬太醫就走過去把脈。
宋楚兮不好往裡湊,只坐在輪椅上,隔着一段距離看着。
馬太醫把脈之後,給出的結果卻是和陳大夫無異,都說是血脈不暢,心思鬱結的症狀,但是對顏玥昏迷不醒的原因一時並說不清楚。
“怎麼會這樣?”廖倩華終於不得不重視起來,略一思忖,就轉向了寶音道:“顏氏是怎麼出的事?”
“奴婢——奴婢也受不清楚。”寶音道:“晚上那會兒,我們娘娘正在小廚房裡忙着,本來就好好的,後來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想着顏玥突然倒下去的那一幕,寶音還有點心有餘悸。
“太醫,顏氏就沒有點兒別的什麼跡象嗎?”廖倩華也覺得這事情棘手,忍不住再度確認。
“娘娘的意思是——”馬太醫佯裝不懂。
“你就不用給本宮藏着掖着了,本宮問的什麼你很清楚,哪有這樣說暈倒就暈倒的?她就沒有點兒誤用了什麼,或是沾染了什麼的跡象?”廖倩華不耐煩道。
“娘娘,顏承微的脈象雖然不穩,可是渾身上下卻也絕無被人投毒的跡象,說起來也真是奇怪。”先開口說話的人是陳大夫。
“她這樣子已經多久了?什麼時候能醒?”廖倩華道。
“顏承微昏迷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小的已經試着給她扎針診治過,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一直不醒。”陳大夫道。
如果是換做別的什麼人,有些話他就不說了,可是衆所周知,在這太子府裡,殷桀是離不開顏玥的,如果顏玥會有個什麼閃失,殷紹必定要追究過問。
猶豫了一下,陳大夫也不再隱瞞,“這幾年承微娘娘就一直精神不濟,那時候就有了血脈淤塞的症狀,本來小的以爲開了藥給她調理一下,很快也就打通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這症狀居然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而且——而且從她昏厥開始,這症狀就越發的明顯了。”
“這是什麼意思?”廖倩華不解,“你的意思是,她這病症是沒得救了?”
血脈淤塞之症?素嵐從小到大的身體底子都很好,哪有說突然就得了這樣的病症,並且用了藥也不見好轉的。
太子府裡這位老大夫的醫術怎樣,宋楚兮心裡是有數的,如果只是一般的症狀,還不足以難得住他。
如果素嵐這病症是人爲的,那麼——
就一定是有跡可循的。
“太子妃娘娘,我看是不是給顏承微換個屋子住着?聽說她病了已經有幾天了,這屋子裡的病氣重,給她換個環境,或許會有裨益呢?”宋楚兮左右看了眼這屋子。
廖倩華是個一點就通的,擰眉想了下,就對陳大夫道:“陳大夫,你去檢查下這屋子裡顏氏常用的東西。”
因爲顏玥這病不是突發,而是前面已經有了今天的跡象了,寶音就一直沒有多想,此時聞言,不免一陣心驚,“四小姐您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宋楚兮道,就勢起身,挪了兩步到牀邊,看着牀上昏睡的顏玥。
她面上表情透着幾分漫不經心,此刻心中卻有怒焰滔天,這個時候,她已經可以確定,顏玥這一次的病,絕對是人爲的,至於對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時還無法參透。
寶音一聽是有這種可能,馬上就急了,趕緊去把顏玥平時經常用的東西都一一指給了陳大夫看。
宋楚兮聊作不經意的在這屋子裡緩慢的踱步,隨口問道:“顏氏初次病發是什麼時候?當時是個什麼症狀?”
“初次?”寶音擰眉細想,“大約是六天前吧,那天一早起來,小姐就說她有些乏,精神不太好,不過當時就只以爲她是沒睡好,便沒當回事,後來就一直這樣了,總說是乏得很,沒什麼精神。”
“六天前?那幾天前後,這屋子裡都更換了什麼新的東西嗎?”廖倩華問道。
“沒有啊。”寶音想着,只一籌莫展的搖頭,“這些天,這屋子裡也沒什麼添置的,用的也都是小姐用慣了的東西。”
陳大夫在妝臺前查看顏玥平時用的香粉,頭油之類的東西。
宋楚兮百無聊賴的在屋子裡踱步,走到放在跪在上的小鼎前面頓了頓,隨手打開蓋子,卻見裡面並沒有香餌燃燒過的殘渣,不免奇怪,“這個小鼎是做什麼用的?”
“我家小姐素來淺眠,有時候晚上睡不安穩,就點一點兒安神香。”寶音道。
素嵐以前可是沒這習慣的,想來是她和母親相繼出事之後,影響到了她吧。
宋楚兮的心中焦躁,略一失神,寶音已經走了過來,不解道:“四小姐,您怎麼了?”
“哦!沒什麼。”宋楚兮回過神來,“最近她也點過香料嗎?”
“最近幾天小姐本就精神不濟,已經有幾天沒用這個東西了。”寶音道,突然靈光一動,“難道是這香餌有問題嗎?”
說完就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個檀木的小盒子,將裡面的東西拿給陳大夫查看。
宋楚兮卻不覺得這裡面能查出點什麼,如果有人要在那裡面做了什麼手腳,只怕也早就找機會清理掉痕跡了。畢竟眼下離着顏玥初次病發的時間,已經隔的太久的。
但是既然她的病症一直都有不斷加重的趨勢,那就說明她是在持續的沾染那種東西的。
這屋子裡——
一定是有什麼被忽略的地方,必須馬上找出來。
陳大夫將顏玥平時用的東西都一一的查看過,廖倩華已經有點繃不住了,焦躁道:“到底怎麼樣了?可是有什麼發現的?”
“沒有什麼發現。”陳大夫搖頭。
“小姐屋子裡的東西,都是奴婢和寶琴一手打理的,基本不過其他人的手的,按理說也不該有什麼問題的。”寶音道,急躁的在屋子裡不住的跺腳。
宋楚兮也仔細的觀察了一遍這屋子無果,就走到顏玥的牀前。
這時候馬太醫已經診過了脈了,臉上神情不容樂觀。
“她怎麼樣了?”宋楚兮聊作不經意的隨口問道。
“也不知道爲什麼,按理說她年紀輕輕的,不該會引發這樣的急症的,現在血脈淤塞,一時片刻的無法打通,真是不妙啊。”馬太醫道。
“就只是淤閉之症?”宋楚兮確認道。
“從脈象上看,的確是這樣的,只是——”馬太醫道,卻是欲言又止。
“太醫,你有話就直說吧。”廖倩華走過來。
如果只是殷紹的其它妾室也還罷了,偏偏是顏玥,顏玥和殷桀的關係親厚,如果真叫顏玥有什麼損傷,回頭殷桀鬧起來,殷紹也只能是更加重視的。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事,她這個一家主母,怎麼都脫不了干係。
“是承微娘娘現在的情況古怪。”馬太醫道:“這樣毫無徵兆的,按理說她不該這樣昏迷不醒的。”
“可是——可是我家小姐爲什麼會這樣啊。”寶音跪下去,握住了顏玥的一隻手,默默垂淚,“前幾天還好好的,這才幾天的工夫而已,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廖倩華心浮氣躁,目光不經意的一瞥,緊跟着就是視線一凝,上前一步,從寶音手裡拉過顏玥的那隻手,“太醫你看她這指甲——”
宋楚兮的心跳一滯。
馬太醫也是靈機一動,趕緊過去拉了顏玥的手查看。顏玥手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跡象,卻在她食指指甲的根部,幾乎被皮膚壓住了,隱約可見一點發青的痕跡,因爲只緊貼着指甲最裡邊的一點點,不細看的話,真的很容易忽視。
馬太醫取了一根銀針,在顏玥指甲上面一點的地方刺破,一滴血珠緩慢的在她指甲上凝聚,那血色卻居然不是殷紅色的,而是完全呈現紫黑色。
“這——這是中毒嗎?”寶音愕然,嘴巴一時惶恐的張的老大。
“娘娘——”馬太醫則是倒抽一口涼氣,扭頭看向了廖倩華。
廖倩華也是心驚不已,張了張嘴,一時反而無措。
宋楚兮忽而冷冷說道:“太子妃娘娘,我看,您還是趕緊叫人通知太子殿下過來吧。”
廖倩華這纔是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身邊輕雪已經提了裙子往外跑。
宋楚兮盯着牀上昏迷不醒的顏玥,她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轉而對馬太醫道:“知道是什麼毒嗎?”
“這個老臣還要再驗一驗,暫時不敢妄言。”馬太醫道。
廖倩華這會兒已經六神無主了,只臉色陰沉的站在那裡。
宋楚兮看她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四小姐——”寶音以爲她要撒手不管,趕緊追她到了院子裡。
宋楚兮擡眸四下裡打量一圈,視線突然定格在旁邊只有一牆之隔的那邊高高的屋頂上,“那裡——就是皇長孫的住處?”
“是!”寶音含淚點頭,“小姐住在這邊,就是爲了方便隨時照看小殿下的。”
宋楚兮的目光冰冷,略一思忖,擡腳就往外走,“帶我過去看看!”
顏玥的屋子裡如果沒有問題,那麼這問題就一定是出在她平時經常會去的地方,她能去哪裡?無非就是這兩個院子了吧?
她自己這邊,寶音和寶琴兩個樣樣都準備的精細,可是殷桀的東西,應該更多的都是府裡的專人準備的,並且要走的流程也相對更多,這樣一來,可乘之機也就更多了。
“四小姐您是在懷疑什麼嗎?小姐的確是每天都來長孫殿下這邊,可是小殿下住在這邊,他自己都沒什麼事的。”寶音跟着她,一一瀏覽殷桀屋子裡的東西。
“白天殷桀去書房讀書的時候,她也會過來嗎?”宋楚兮問道。
殷桀年紀小,他這屋子裡是不點香料的,宋楚兮隨手取下牆角一盞宮燈的燈罩,裡面的蠟燭像是新換的,只燒了三分之一不到。
“有時候會來,不過晚上肯定要提早小殿下一個時辰過來的,給小殿下準備晚膳和沐浴。”寶音道:“待到小殿下睡下了,小姐纔回的。”
宋楚兮沿着牆角走的一圈,都沒再說什麼,就又舉步出了院子。
彼時剛好殷紹等人得了消息,正快步往這邊來,就要往顏玥的院子裡去。
宋楚兮從這邊迎上去,冷冷道:“殿下,還是別管承微娘娘的死活了,如果不想出更大的事情的話,您還是叫人先去把長孫殿下的院子裡外排查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