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被一個婆子抱着的安意茹下意識的擡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殷紹腳下步子一頓,恍然察覺自己失態。
他儘量心平氣和的重新迴轉身來。
安意茹的面色蒼白,服用了止痛的藥丸之後,她腹痛的症狀是有所緩解,但這一番折騰之下也是消耗巨大,整個人看上去虛弱不堪。
“殿下,您——”安意茹有氣無力的開口,神色悲慼又渴望。
殷紹順勢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今天宮裡有慶典,本宮不能陪你回府,讓他們先送你回去。”
他的性格和爲人就是這樣,哪怕是對安意茹,也不會有過多的溫言軟語。
安意茹是唯恐今天的事情會讓他心裡對自己有了什麼,只心裡惴惴不安,卻也不敢太過造次,只含淚點了點頭,“晚上,殿下要過去看我。”
“嗯!”殷紹模棱兩可的應了聲。
廖倩華這天的心情不好,雖然想要找藉口回去休息了,但是晚上宮中賜宴,她堂堂太子妃,如果缺席的話,勢必要引起帝后的不滿。
於是她就轉向了顏玥道:“安氏的情況不太好,路上也需要人照料,你跟着回去吧。”
顏玥會進宮來,是爲了服侍殷桀的。
不過在宮裡,也不會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隨便做手腳,顏玥心中飛快的略一思忖,就點了頭,“是!”
這時候,廖倩華提前派人去叫的軟轎也已經到了。
丫鬟婆子們將安意茹安置在轎子裡坐好,就擡着飛快的往宮門的方向行去。
殷紹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臉上也沒什麼特殊的情緒,只是目光微涼,一直盯着前面不遠處的宋楚芳和宋楚兮姐妹。
廖倩華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識趣道:“母后剛剛動了肝火,妾身還是過去再陪她說說話吧,等到晚上,再陪着母后一起過去宴會那邊同殿下會合。”
殷紹沒說什麼。
她就本分的屈膝福了一禮,然後又轉身進了鳳鳴宮。
這邊宋楚兮擋住了宋楚芳的去路,又見殷紹一直盯着這邊在看,雖然臉上不顯,心裡卻已經泛起了一絲冷笑。
宋楚芳左右看着,眼見着殷紹居然舉步朝這邊走過來了,心裡越是不安,砰砰砰的跳的利害。
她咬了嘴脣,竭力維持鎮定的看向了宋楚兮,“我不與你廢話,這裡是宮裡,凡事你都最好還是收斂一點,馬上給我把路讓開。”
“做什麼?現在知道心虛了?不覺得太遲了嗎?”宋楚兮笑道,隨手拉下旁邊的一簇梅枝,再一撤手,就有些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她對頭又擡頭,就是站在宋楚芳的去路上不讓,“早在你準備出手算計我的時候就應該做好了兩手準備的,一成一敗之間,你錯就錯在那麼自信。怎麼,在背後使陰招暗算我的時候躊躇滿志,現在卻輸不起了?”
宋楚芳因爲梁氏的死,本來就已經嚇的丟了半條命,更沒想到宋楚兮會堵住了她,又毫不避諱的當面和她來說這些。
眼見着殷紹走過來,她的心裡一急,就怒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別在這裡信口雌黃的混淆視聽,念在咱們是自家姐妹,今天我不追究你的傲慢無禮之罪,本宮還有事,你馬上給我讓開。”
她說着,就擡手要去推宋楚兮。
宋楚兮沒讓,也沒用兩個丫頭出手,反而親自擡手,一把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楚芳一急,試着掙脫了一下,卻居然沒能撼動。
她心裡大爲意外,就錯愕的再度擡頭朝宋楚兮臉上看去。
這個時候,宋楚兮面上那一點諷刺的笑容也已經退的乾乾淨淨了。
站在面前的少女,面色平靜,冷毅清澈的眸子裡,那光芒瀲灩,卻又能叫人感覺到一股銳利又冷酷的鋒芒。
宋楚芳的心裡抖了抖,那一瞬間,突然就膽怯了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你總不至於以爲我會隨便給你兩巴掌就能泄了憤了吧?那我也未免太好打發了。”宋楚兮說道:“如何?關於今天這整件事情的始末,你可還有什麼話是需要同我說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宋楚芳道,用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甩開她的手。
這個時候,殷紹已經款步走到了跟前。
“見過太子殿下!”宋楚芳連忙垂眸行禮。
“太子殿下萬福金安!”宋楚兮也從容和他打過了招呼。
殷紹的目光自她們姐妹二人身上掠過,最後就定格在了宋楚兮的面上,涼涼道:“本宮有兩句話要和你說。”
宋楚芳是不知道她過來鳳鳴宮之前具體事情發展的細節,這時候就匆匆的想要告退,“那——”
不想宋楚兮卻沒等她開口,就搶笑道:“就算良嬪娘娘和我生分,她和殿下之間也不必這麼見外吧,殿下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也不需要再刻意清場了吧?”
宋楚芳是皇帝的嬪妃,就是殷紹的庶母,如果單從這重關係上看,宋楚兮這話也不算過分。
可是在場的幾個當事人卻都很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宋楚芳的頭皮一緊,慌亂的擡頭看向了殷紹。
殷紹的面目清冷,並不拿正眼看他,又再強調了一遍,“本宮要和宋四小姐單獨敘話。”
他的爲人向來強勢,再加上宋楚芳在他面前本來就心虛,聞言就趕緊屈膝福了福,逃也似的轉身就走。
“宋楚芳你聽着!”宋楚兮冷笑了一聲,沒再攔她,卻揚聲自她背後說道:“別以爲你是皇上良嬪我就動不得你了,我要動你,不過就是欠債還錢而已,誰都沒話說。想想之前你們三房對我所做的事情吧,其實無論是宋楚寧還是梁氏,她們死的都不冤枉。”
她的語氣冰冷,又鮮明的帶着諷刺和警告的意味。
宋楚芳的頭皮發麻,腳步猛地頓住,片刻之後白着臉回頭,用一種憤怒卻又驚恐的眼神看着她,“你說什麼?當着太子殿下的面前,你居然敢——”
宋楚兮要威脅她也就算了,可是現在當着殷紹的面,她怎麼就敢這樣的口無遮攔?
南塘再怎麼說也是北狄朝廷的附屬,她又是皇帝的嬪妃,宋楚兮這個丫頭實在是太過狂妄和大膽了。
“我有什麼不敢的?”宋楚兮打斷她的話,自始至終都沒看旁邊的殷紹一眼,就好像在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今天我就把明白話給你撂在這裡,你以爲梁氏死了,這件事就完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前面我就說過了,欠債還錢,我這個人公道的很,迄今爲止,你們三房的人統共對我下過幾次殺手,我就要你們三房幾條人命做抵償,一命抵一命,這很公平。”
她這話說的可謂殺氣騰騰的。
宋楚芳的眼睛瞪得老大,先是看着宋楚兮,然後又倉促的移開視線去看殷紹。
宋楚兮順着她的目光,終於也扭頭過去看向了殷紹,但是那神情,就真的好想是在看一個素不相干的路人一樣。
她笑了笑,十分漫不經心的開口,“我們南塘宋家的事,難道太子殿下還會有興趣嗎?”
不是殷紹有沒有興趣的問題,而是人家的家務事,根本就沒殷紹過問的餘地。
不過麼——
“宋四小姐,本宮念你年紀小,有些年少輕狂的毛病也是小事情,不過麼——”殷紹說道,目光冷靜的看着她,“宋氏是我們北狄朝廷的臣屬,你這樣當着本宮的面威脅,還揚言要取宋家家主的性命,是真覺得這天底下毫無王法可言嗎?”
“說說而已,太子殿下要同我講王法,也要等拿住了我殺人越貨時候的手腕再說。”宋楚兮道,語氣半真半假。
說話間,她也不懼於被殷紹逼視,那模樣,反而很有些有恃無恐的架勢。
殷紹是越發覺得這個丫頭乖張,眉頭不由的越擰越緊。
宋楚兮的眸子狡黠一轉,就又繼續說道:“臣女我區區一介女子,身份地位,人小,氣量也小,自是沒有殿下您那樣的胸懷了,能由着有些跳樑小醜在眼皮子底下作祟都不發作。方纔在鳳鳴宮裡,我都看出來了,難道殿下您會無所察覺?也就難怪您的那位良娣娘娘會有恃無恐,居然敢裡應外合的在鳳鳴宮裡使手段了。”
安意茹和梁氏之間,絕對是有勾結的。
殷紹是什麼人,自怕早就將此事內裡的關聯都看透了,只是他願意裝糊塗,並沒有揭穿安意茹罷了。
宋楚兮不留情面的當場點破,殷紹還沒說什麼,宋楚芳卻是急了,立刻大聲罵道:“宋楚兮,太子殿下面前,豈容你大放厥詞,混亂的編排是非!”
就算安意茹是因爲和梁氏串通而自食惡果,可她是殷紹的愛妾,陰錯陽差的小產,丟的也是殷紹的子嗣。
這個責任,他們宋家承擔不起。
宋楚芳的心中惶恐不已。
殷紹卻只盯着宋楚兮,哪怕是提起安意茹小產的事情,他的面色也是不動如山,只一字一頓的說道:“看來不止是本宮對宋家的家務事掛心,宋四小姐你對本宮後院裡的事也很感興趣啊!”
“談不上。”宋楚兮笑道:“只是提前和太子殿下打個招呼,咱們之間,還是互不干涉的好,您說是嗎?”
殷紹負手而立,只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宋楚兮就又繼續說道:“本來就不是我有意要同太子殿下您來爲敵的,可是事情既然找到我的身上來了,我總不能就這麼一動不動的任人宰割。這一次,我不追究您那位愛妾的責任,完全是給太子殿下您留面子,但是凡事可一不可再,還請太子殿下您仔細約束好自己的後院,下一次——”
宋楚兮說着,語氣不由的略一加重,“如果誰的手再自不量力的伸的太長的話,就別怪我辣手無情,直接給她剁了。”
她這話,說的越發陰狠,宋楚芳已經聽的是心驚肉跳,再度厲聲喝斥道:“宋楚兮你瘋了嗎?居然這樣和太子殿下說話?你——”
“宋楚芳!”宋楚兮的眸色一冷,目光銳利的突然再次扭頭朝她看去,“現在不是你挑撥離間的時候,記着我剛剛的話,我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她現在的確是平安無事,但那也只是因爲她的運氣和應對得當的關係,否則的話,都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三房宋亞青那些人幾次三番的對她下殺手,她要一報還一報,這——
一點也不過分。
宋楚芳的臉色慘白,內心更是恐懼不已。
經過樑氏的事,她現在就更是覺得宋楚兮這個丫頭邪門的很,對她這樣幾乎可以說是輕狂的不切實際的警告,下意識的就當了真。
宋楚兮冷冷的看她一眼,也不再管殷紹,轉身就走。
宋楚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因爲她教唆了安意茹,又給殷紹惹了麻煩,反而是一時膽怯,不敢望殷紹的跟前去湊。
宋楚兮錯開殷紹的身邊走過去。
蔣成海是爲了她方纔和殷紹說話的態度大爲光火,一個箭步閃身過去,擋住了她的去路。
舜瑛和舜瑜立刻就要上前,卻被宋楚兮擡手擋了。
她也不和蔣成海計較,只是從容不迫的回頭,遞給了殷紹一個詢問的眼神。
殷紹站在那裡沒動,只以一個側臉面對她,這時候纔是冷冷的開口道:“你一介女流,本宮可以凡事都不與你計較,但是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千萬別逾矩,否則——”
殷紹說着,脣角就冷然的彎起了一個弧度。
他緩緩的轉身,舉步走到宋楚兮面前,仗着身高山的優勢,幾乎可以輕而易舉的俯視她,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而緩慢的說道:“端木岐也未必就能保的住你!”
或者更確切的說,端木岐不是保不了她的一世平安,但是想要一併完整的奪下宋家——
這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是個警告,而且也很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宋楚兮揚起臉來看他,不過一笑莞爾,“那就要看殿下您手中的這些棋子爭不爭氣了。”
她不懼於當面就跟殷紹承認她要吞下宋家的野心,橫豎就算她說不是,殷紹也不會相信,畢竟她和端木岐做的事情都已經擺在那裡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
殷紹的目光冷了冷,又再冷了冷。
宋楚兮倒不是怕了他了,但最後還是主動往後退了一步,揚眉笑道:“我和太子殿下之間,還是避嫌的好。”
說完,就都順手抖了抖裙邊,從容自在的轉身離去。
蔣成海還是爲了她的態度而看不慣,不過這一次,因爲殷紹的態度擺在那裡,他卻沒敢再自作主張,只就目光陰冷的盯着宋楚兮的背影,目送了她們主僕一行離開。
宋楚兮揚長而去,那態度,可謂是囂張至極的。
宋楚芳心驚肉跳的硬着頭皮挪到殷紹的面前來,都不敢拿正眼看她,只使勁盯着地面上的青磚,囁嚅道:“殿下,您別——”
她原是想說“您別聽宋楚兮那死丫頭胡說”,可是話到嘴邊,看着眼前明黃的那一角衣袍,她才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站在她面前的這人是北狄太子殷紹,是一個她不敢惹也惹不起的人。
宋楚芳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裡,後怕不已。
相對而言,殷紹卻還是個相當有風度的人。
他只面目清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就丟下一句話來,甩袖而去,“好自爲之!”
宋楚芳是借他的手進宮的不假,本來宋亞青父女都還打算着,如果他是要用宋楚芳來做棋子的,那麼他們父女在殷紹跟前就多少能建立起一些地位,但是出乎意料,殷紹將她弄進宮裡來了之後,卻居然一次也沒用過她,這樣一來,反而就成了他們父女單方面欠下了殷紹的一個人情。並且因爲無所交集,他們摸不到殷紹的邊,也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處境反而越發的尷尬了。
宋楚芳知道自己這次馬失前蹄,足夠她惹怒了殷紹了,這邊殷紹一走,她就虛弱的雙腿一軟。
“娘娘!”身邊宮婢趕緊扶住了她,“您還好嗎?”
宋楚芳已經別嚇的夠嗆,抓着她的手,使勁的勉強自己冷靜,好半天才緩過了一口氣道:“父親呢?你快去宮門口追他回來。”
宋亞青到底是都對宋楚兮做了些什麼?
什麼對她下過幾次手,她要他們三房的幾條人命?那個丫頭心狠手毒,宋楚芳已經有了巨大的危機感,隱隱的就有了一種感覺——
她自己這會兒恐怕已經被列入了宋楚兮的擊殺名單上了。
那宮婢急匆匆的跑去追了宋亞青,這邊宋楚芳魂不守舍的被剩下的幾個宮女攙扶着,一步一步的往自己寢宮的方向挪去。
遠處地勢稍高的一座亭子裡,殷湛已經站了許久。
殷紹和蔣成海都很警覺,所以他就刻意離的遠了些,只能是將鳳鳴宮前面的事情看個大概。
衛恆守在他身後,也是神色凝重的盯了半天,一直到這會兒宋楚兮等人全部散了,方纔困惑的開口道:“王爺,宋四小姐好像是和太子攤牌了。”
宋楚兮和殷紹之間,絕對是發生了正面衝突的,雖然直到最後也沒動手。
殷湛的面容沉靜,和平常無異,只抿了抿脣角道:“殷紹到底在盤算什麼?”
“什麼?”衛恆似乎是沒跟上他的思路,困惑不解的愣了下。
“因爲良嬪的關係,所有人幾乎都認定了南塘宋氏是他的人,如果要這麼想的話,他今天沒有揭穿良嬪的作爲就有跡可循了,可是麼——”殷湛沉吟。
以前他是對朝廷和南塘之間的種種漠不關心,但是現在因爲宋楚兮的關係,最近便把和南塘宋氏有關的所有資料都蒐集過來,仔細的研究了一遍。
衛恆見他欲言又止,心裡就不由的警覺起來,“王爺您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嗎?”
“他的態度!”殷湛道,只言簡意賅的給出了這四個字,眉宇之間的神色卻顯得分外凝重,他盯着遠處再度恢復了人來人往的鳳鳴宮的大門口,半晌之後才又再度開口道:“如果宋氏是他的人,那麼以他的處事作風,現在良嬪自作主張,又給他惹了麻煩,他就不該是這樣心平氣和的不予追究的。”
對大多數的人來說,對於自己的親信和盟友,肯定是遇事就要維護的,但殷紹卻不是這樣的人,越是對他信任和寄予厚望的人,他的要求就越是嚴苛。今天梁氏和宋楚芳的作爲,明顯是壞了他的事情,又觸怒了他的,照他往常的習慣,他至少是該給地方一點教訓,讓宋家的人認清楚自己的本分的。
可是——
他卻選擇了放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什麼也沒有做。
“宋家大公子的手裡牢牢把持着那部分兵權,就目前爲止,宋四小姐就算與他們水火不容,也動不了宋家三房安身立命的根本,大概是覺得他們的根基穩固,太子會給那宋承澤留點情面,好像也說的過去。”衛恆仔細的想了想,他倒不覺得殷紹這樣的舉止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宋承澤纔是宋家的頂樑柱,只要他完好無損,那麼就算宋楚兮將其他人全部屠戮了,宋家她也拿不到。
如果只從這方面解釋,殷紹的作爲的確是說的通的,但是在殷湛看來,這卻絕對不是全部。並且他這也並不知是私心和猜疑,而是心裡已經十分篤定的知道——
殷紹是另有後招,或是在別的方面有所圖謀的,只是目前爲止,還拿不到確切的證據和把柄罷了。
“那——要不要屬下叫人去查一查?”衛恆見他如此,也就不敢再掉以輕心。
“不必了!”殷湛搖頭,從遠處收回了目光,轉身自那亭子裡往外走,“目前爲止,恐怕你去查了也只是白忙活,他的把柄,不是那麼好抓的。”
頓了一下,他就又突然問道:“衛霖那裡有消息嗎?”
“是!”提及此事,衛恆也不由的慎重起來,趕緊正色道:“王爺您所料不錯,太子的確是派了楊平南下,順着線索去查找素嵐小姐身世的線索了,不過到目前,還沒什麼進展。當年廖大小姐替她將所有的一起都做了妥當的善後,該斷的麻煩都已經清理掉了,後來她自己接近太子之前,也都周密的佈署準備過,現在除了她身邊的那兩個丫頭,應該再沒有人能夠站出來指證她的身份了。”
廖容紗做事,向來都是滴水不漏的,她替自己妹妹做的打算,肯定會防着一切可能發生的萬一,不會留下線索等人來查。並且廖素嵐本身也很聰明,她既然是處心積慮的混進了太子府,也應該是經過詳細周密的打算和安排的。雖然殷紹拍了楊平去做這件事,但是楊平想要找到什麼線索也不容易。
這方面,殷湛也不是太擔心,這時候他心裡惦記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上回皇覺寺裡出現的那個丫頭,也還是沒能撬開她的嘴巴嗎?”想了一下,殷湛問道。
“沒!”衛恆一籌莫展的搖頭,“太子已經叫人覈實了她的身份,她的身份沒有造假,的的確確就是廖夫人身邊那個侍婢的女兒,可是太子用了刑,她卻只是喊冤,一口咬定了沒有被任何人收買。不過重刑之下,她反而是改了口,說是自己認錯了人,不再一口咬定見過素嵐小姐了。”
哪怕只是這樣,殷紹對顏玥也應該是倍加防範的。
“絕對還有一個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最後,殷湛只是這樣說,“那個丫頭,不會那麼巧憑空冒出來的,或許不用往遠了走,當初設下那個局的人,十有就在這天井之內。”
否則他就不可能精準的掌握住顏玥的行蹤,並且把手伸到了殷紹的後院裡去使手段。
“這段時間,太子一直有叫人繼續追查的,可是吳氏那裡的線索斷了,她身邊的那個婆子也失蹤了,十有是被人滅口了,恐怕——再要找到蛛絲馬跡也不容易了。”衛恆說道。
因爲顏玥是廖容紗的妹妹,殷湛會愛屋及烏,對她的事情也都一起抓過來了,這一點,衛恆7一點也不奇怪。甚至於當初也就是殷湛不知道顏玥的真實身份,否則也就不聞不問的放任她呆在殷紹身邊了。
但凡是那個女人會做的事,他都會替她設想,替她去做。
所以現在衛恆就恨不能理解,爲什麼明知道那女人回來了,殷湛卻反而沒有積極去認回了她,並且當面跟她把一切的事情都說清楚。
“王爺——”心裡糾結了許久,衛恆才終於是找了個迂迴的方式開了口,“那天太后壽宴,在重華宮裡她們已經見過了,以她的爲人,年後是應該會想辦法帶着素嵐小姐脫離虎口,一起返回南塘去的吧。”
宋楚兮現在的身份特殊,註定了她不能在天京滯留太久。
衛恆這話的暗示明顯,並且已經做好了要被殷湛責罰的準備,不想殷湛聞言,卻沒有半分異樣,甚至連腳下的步子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紊亂,只就面色如常的從容前行。
前朝那邊的朝賀儀式,因爲繁瑣,從大清早開始一直折騰到了傍晚時分才結束,不過好在一切順利,倒是沒起什麼波折。
之後皇帝就回寢宮去重新更衣,準備在一個時辰的金殿賜宴。
白天的慶典上,殷紹中途離席,皇帝是知道的,只不過他一整天都在忙,自顧不暇,也就沒有過問。
這時候坐在往後宮去的輦車上,突然想起來了,就隨口問了句,“白天那會兒,太子匆匆離席,一走一個多時辰,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高金立耳聽八方,自是將各宮的狀況都隨時掌握在手,聞言就趕緊回道:“是出了點兒事情,太子殿下的那位妾室安氏,好像是被什麼人下了毒,連累之下就小產了,太子殿下就趕着過去看了眼。”
若在平時,對殷紹不利的事,高金立多半會避重就輕的,可是這次事情明顯鬧大了,梁氏殞命,皇帝不可能不過問,所以他也就只能如實的說了。
提起安意茹,皇帝的眉頭就不悅的使勁擰了起來。
不過殷紹後院的事,他也並不想插手,倒是沒說什麼。
高金立不敢隱瞞,拿眼角的餘光透出輦車上低垂的幔帳觀察他的臉色,見他沒有動怒的跡象,這才又繼續說道:“陛下,南塘宋氏的家主夫人牽涉其中,最後爲了力證清白,據說當場撞了柱子了。”
“什麼?”皇帝一驚,猛地坐直了身子,之前的那點倦意一掃而空,“你說什麼?”
“具體怎麼回事還沒查清楚,只有人說是南塘宋氏的家主夫人有下毒的嫌疑,那爲宋夫人也是個性子烈的,後來爭執起來,就一頭撞了柱子了。”高金立道。
宋亞青的夫人猝死,這件事肯定是要報給他知道的,高金立會拖到現在,也只是因爲今天的日子特殊,沒敢在朝賀的慶典上掃興。
皇帝煩躁的揉了揉鬢角,“人怎麼樣了?”
“死了!”高金立道:“當時場面亂,下頭的人沒拉住,就——”
“這個混賬東西!”皇帝聞言,突然怒不可遏的發出一聲咆哮。
當着殷紹的眼皮子底下,他是爲了安意茹那個賤人才逼死的梁氏嗎?爲了那個賤人,他都多少次忤逆自己了?
皇帝的怒氣,只在一瞬間就上升到了頂點。
下面擡着步輦的小太監是頭次經歷一國之君這樣的雷霆之怒,一個不慎就崴了腳。
那步輦略一傾斜。
“快接住了,護駕!”高金立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
好在是隨性的御林軍爲數不少,馬上就有人過來幫忙,將那傾斜的步輦穩住。
皇帝本來就正在氣頭上,直接就大步下了輦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見他一臉怒氣衝衝的模樣,之前崴了腳的小太監嚇的魂兒都丟了,在那石子路上就開始砰砰砰的磕頭。
皇帝有氣沒處撒,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高金立等人也都大氣不敢喘的跟着跪了下去。
本來皇帝的步輦過來的時候,迎面安壽公主正好帶了幾個婢女走過來,都推到了旁邊的花圃裡讓路,見皇帝險些摔着了,安壽公主不能視而不見,就連忙過來問候,“父皇,您還好嗎?”
安壽公主是皇帝的第二個女兒,資質平庸,不會特別的討皇帝歡心,但從小到大也沒什麼大的過失,及笄之後就按部就班的嫁了人,迄今爲止,沒出什麼風頭,過的也還算如意。
皇帝對這個女兒的感覺大約也是可有可無,見到了她,臉色也不見緩和,只就大聲叱道:“太子呢?馬上叫他滾過來見朕!”
“是!”高金立趕緊應了,給自己的徒弟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爬起來就一溜煙的跑了。
“父皇您快消消氣,太子哥哥就算是有什麼做的不盡人意的地方,您也爲了這個動怒,當心氣壞了身子。”安壽公主有些恐慌的勸道。
“皇后呢?還有皇后也給朕一起找過來!”皇帝這個時候,是誰的勸也聽不進去的,只就暴躁的大嚷大叫。
“是——”高金立硬着頭皮趕緊答應了,安壽公主卻是一臉茫然,想了想,就有所頓悟道:“父皇,您是因爲白天鳳鳴宮裡宋家夫人的事情嗎?”
皇帝的目光一冷,狐疑的朝她看過來一眼。
安壽公主被他盯着,心口猛地一縮,有些畏懼的垂下眼睛去,小聲道:“當時事發的時候兒臣也在場,母后也被氣的心悸之症險些發作,其實——也不是太子哥的錯,當時——當時——”
安壽公主說着,卻是欲言又止。
皇帝只狐疑的看着她,叱道:“你都知道什麼?”
“兒臣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安氏被人下毒的事,太子哥已經移交大理寺追查了,當時宋夫人的事情,只是個意外的。”安壽公主道,她似乎並不很適應在皇帝面前說話,咬咬牙就跪了下去,這才又繼續說道:“本來也就是有人提了宋夫人一句,太子哥礙着有外人在場,就說是移交大理寺去查了,後來是宋四小姐站出來說了幾句話,又搬出來了太后娘娘壓人,宋夫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就又起了脾氣,纔會出了那樣的意外。”
梁氏的死,絕對是宋楚兮教唆的,這件事,安壽公主不算誇張,只要皇帝想問,隨後叫人去查一查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宋楚兮那個小丫頭,她怎麼會?
皇帝的目光陰冷的盯着安壽公主,面有狐疑之色。
安壽公主只本分的使勁低垂着腦袋,猶豫了一下又道:“好像是他們宋家內部的衝突吧,後來從鳳鳴宮出來,兒臣還看見良嬪娘娘和宋四小姐在花園裡好像是起了爭執的樣子。父皇,他們宋家兩房不是不睦已久的嗎?據說那宋四小姐進京之後都沒去拜見過宋家家主。”
如果說是宋家兩房互別苗頭,這才激發了鳳鳴宮裡的一場血案,那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宋楚兮那丫頭不是個善茬,這一點皇帝就知道。
安壽公主的爲人一直安分,幾乎沒見她私底下挑撥過什麼是非。
皇帝對她的話,就不由的又多信了三分。
“皇上,您消消氣,龍體要緊。”高金立見狀,就也硬着頭皮勸道:“今天大好的日子,有什麼事也等當面問過了太子殿下再說,殿下的爲人穩重,當時不至於不顧大局,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的。”
說殷紹寶貝安意茹,皇帝相信,但如果說道他會爲了自己的私事就一力逼死了梁氏,皇帝卻是要懷疑的。
皇帝的面目陰冷,半晌的不置一詞。
安壽公主就只狀似惶恐的使勁低垂着腦袋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皇帝在原地停留許久,然後就一聲不響的一撩袍角大步往前走去。
“快!跟上!快跟上!”高金立甩着拂塵,趕緊帶着衆人小跑着跟上去。
一直到皇帝的儀仗走的遠了,安壽公主的婢女纔敢湊過去,將她扶起來,“公主,陛下已經走了,您起來吧!”
安壽公主按着發疼的膝蓋爬起來,脣角微揚,露出一點微涼的冷笑,繼續若無其事的走了和皇帝相反的方向。
皇帝把殷紹宣到寢宮裡,父子兩個閉門說了半天的話,至於具體說了什麼,外人無從得知,只殷紹出來的時候,臉色十分不好,這是顯而易見的。
隨後宴會的時辰就要到了,皇帝更衣妥當了,就去了前面主持宴會。
除夕之夜宮中的賜宴,是一年當中宮裡排場最大的一場宴會,歌舞昇平,酒菜飄香,熱鬧非常。
這樣正式的場合,宋楚兮肯定是不能跟着端木岐一起做的,不過她也絲毫不掩飾和三房那些人之間的敵意,乾脆就堂而皇之的跟在了宋太后的身邊。
皇帝自從進殿之後就神色如常,如果不是他身邊的人親眼見到他大發雷霆的一幕,都只會當成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白天宮裡才鬧了一場人命官司出來。總之是從宴會伊始,這殿中就是觥籌交錯,十分的熱鬧喜氣。
宋楚兮一邊陪着宋太后小聲的說話,一面拿眼角的餘光去看主位上的皇帝——
她總覺得這人今天平靜的反了常,而在這反常的舉止之下,肯定是醞釀了什麼陰謀的。只是這樣宴會的場合,他應該不至於和自己的臉面過不去的。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酒過三巡,就開始有人陸續上來給皇帝和太后等人敬酒。
南康公主帶着女兒過來給太后請安的時候,皇帝大約是興致正好,剛好看過來,目光就在淮南郡主的臉上頓了頓,突然道:“這個丫頭,是不是過年就十六了?”
本來正溫柔笑着和太后說話的南康公主,笑容一下子就僵硬在了臉上。
她恍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匆忙的就想要開口打岔,這邊皇帝卻明顯是早有準備,已經看向了那邊剛好也端着酒杯走過來要給他敬酒的端木岐,笑道:“端木家主的年歲也到了,淮南被皇姐教養的很好,朕瞧着你們兩個倒也登對兒,今天大好的日子,朕就做主給你們保媒,定了這樁婚事吧!”
言之鑿鑿,這,不是個徵詢商量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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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端木美人兒要娶媳婦了…
但是安壽公主哪根蔥?爲毛要給我兮女王穿小鞋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主天生招黑體質論?
ps:淚奔,今天又晚更了一小時,好像真的離午夜黨越來越近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