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紫璃想到自己這一世,若不是有人提前暗中通知他,他的屬下有問題,他又要延續上一世的失敗。
而這個人,是酈長亭無疑。
他不不敢保證自己猜測的都是對的,但既然他能看到幻術,那麼酈長亭很有可能,既是屬於這一世,也屬於上一世。
他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就是酈長亭帶着記憶來到這一世。
只是,如今這些,離他很是遙遠。
他不知自己還能支撐到何時。
回到瓊玉樓,見了二當家,三當家。
這是他最信任的人。
雖然有過出賣他的屬下,但欣慰的是,還有兩個他能信任一生的人。
“我將瓊玉樓,一分爲三。你們共同擁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屬於酈長亭和盡餘歡。”
伍紫璃的話,讓屬下震驚,愕然。
“爺,我們不要瓊玉樓,您到底是怎麼了?除了什麼事嗎?您說出來啊,我們這些做屬下的與您分擔啊!”
“是啊,爺。您這感覺,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
二當家三當家,眼裡盡是擔憂和緊張。
伍紫璃搖搖頭,蒼白脣瓣扯出一抹淺笑,悠悠道,
“我孤身一人,前往關外。中了關外奇毒,現在毒已滲入五臟六腑,我不過是凡夫俗子,不過……也許,會有來生。”
也許他也會如酈長亭一般,帶着記憶重生。
“爺!”
“爺!”
二當家三當家同時跪了下來。
一時半會叫他們如何接受這樣的結果?
“你們跟了我多年,原本,瓊玉樓是要都給你們的,可我欠了酈長亭和盡餘歡的,只能如此償還了。日後,你們也是這瓊玉樓的主人,我也相信,酈長亭和盡餘歡,不會虧待你們。”
伍紫璃越說聲音越小,氣若游絲一般。
“爺,您別說了,先躺下休息一下,屬下這就去找大夫來給您看。”
“莫再折騰了,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一切……冥冥中早就註定了。”
上一世是他的疏忽,欠了酈長亭和盡餘歡的。
這一世,他來償還了。
“爺!”
二當家和三當家跪在他面前,遲遲不肯起來。
伍紫璃眼睛緩緩闔上,這一刻,反而得到了解脫。
過去二十多年,他似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不曾有過一天解脫的感覺。
沒想到,在臨死之前,才能體會到這般感覺。
是有些晚了……
但還是他想說的那句話:一切冥冥中自有天定。
他伍紫璃,曾爲了生存,做過達官顯貴的男寵,爲了打探消息,訓練手下以美人計色誘朝中大員,他從一個孤苦無依賣身爲奴的奴隸,一步步走出來,出賣身體,出賣尊嚴,只爲在這京都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到頭來他才發現,從他選擇這條路的開始,就註定再也沒有安穩日子過,沒有回頭路可走。
那些曾經爲了上位而出賣過的尊嚴,是他身體一生的烙印,永遠存在。
不會因爲他後來的努力和改變而抹去。
曾爲男寵,便一生都帶着男寵二字的烙印。
他也以爲,自己將來會如此麻木無情的生活下去。
但上天的安排,終究給了他一次改變和自我救贖的機會。
哪怕是用生命做代價!
他一開始就看透,他和酈長亭之間,不會有任何結果,最初也只是想要默默守候,而今,能爲她做點什麼,即便生命消逝,也不枉他伍紫璃來世上走了這麼一早。
微微闔上的眸子再也沒有睜開。
屬於他伍紫璃的故事,到此結束。
沒有轟轟烈烈的感情,沒有百轉千回的你儂我儂。
他以奴隸之身,飽受摧殘折磨十餘年,又用了十年時間創建瓊玉樓,這期間經歷,他已無力回想。
似乎,這麼多年,他最滿意的就是最後這一天……
原來,他伍紫璃也會爲了自己喜歡的人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生命在此,戛然而止。
他卻幻想着,有重生的那一天。
不知明日如何,不知下一世何去何從。
唯知這一世,最後一刻,無怨無悔。
……
接連一天,長亭都在昏睡中度過。
迷迷糊糊的時候,似是感覺到有人進進出出,有曦兒和扈普澤的聲音,還有十三和十九的嘆息聲。
曦兒不知給她服下了什麼,一股苦澀的味道沁入口腔。
等她醒來之後,已是第二日清晨。
距離太后生辰宴,不過一天時間。
屋內很靜,擺設熟悉而溫暖。
她起身坐在牀邊,思緒有一瞬迷茫。
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已經甦醒。
“曦兒……十九。”
她輕聲開口,無人迴應。
“肖寒……”
這個名字早已刻入骨髓心底。
起身下牀,身子有些虛弱,頭也暈暈的,長亭扶着牀站了一會,才逐漸適應。
擡腳走向門口,房門推開的一瞬間,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院內,鳥語花香,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色。
原來,不知不覺,已是一年最好時光之春。
這是她熟悉的飛流莊,有熟悉的氣息和感覺。
她看到院內涼亭下負手而立一抹月白身影,修長挺拔。
長亭遲疑了片刻,啞聲道,“肖寒?”
有着疑惑的語氣。
他沒有迴應,也沒有轉身。
不知怎的,長亭眼眶一下溼潤,眼淚在眼眶內打轉,倔強的不肯落下。
“我……我好像記起來了……”
她想問他,是不是在她昏睡的時候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爲何,一覺醒來,她找回了所有的記憶。
她想抱着他說,肖寒,之前的事情,委屈你了,如果你想哭,就抱着我哭……
可這些話,在此時此刻,到了嘴邊,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們之間,在這種時候,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我知道,因爲我忘記了那三年的記憶,讓你受了太多苦,哪怕……哪怕你是世人眼中冷酷無情的肖寒,可在我酈長亭心中,你只是我酈長亭的夫君,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王者。我知道你會痛,會崩潰。你轉過身來看看我……”
長亭此刻, 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此刻的崩潰,卻是喜悅到了極致難以言說的崩潰。
她很想抱着他,告訴他自己所有想說的話。
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的愧疚和痛苦更甚。
越是看似堅強的背影之後,越是他這些日子受過的折磨和痛苦。
時光,彷彿在此刻凝結。
恢復記憶的那一刻,長亭驀然想到蒼天可老這四個字。
天亦老,情不變。
無論天下如何改變,她和肖寒的感情,生生世世,不會改變。
“肖寒……”
“夫人,我不是五爺,所以……我一直不敢轉身。只不過……”
只不過擔心再不轉身你會衝過來抱着我,到那時,五爺宰了我的心都有了吧。
扈普澤的聲音沉沉響起。
繼而轉身,臉上的表情滿是無奈。
長亭震驚當場。
眼淚還在眼眶內打轉呢。
“扈普澤……你!”
“夫人,我只是站在這裡想事情,誰知夫人……”
扈普澤不說,長亭還沒發現,扈普澤的背影真的跟肖寒有幾分相似。
“可你怎麼穿着肖寒的衣服?”
長亭不會認錯,這件月白長衫就是肖寒的,衣襬以金線挑絲繡了暗紋的祥雲圖案。
“這衣服……厄,五爺來了,您還是問五爺吧。”
扈普澤說着,指了指長亭身後。
這下輪到長亭不敢回頭了。
她不敢回頭沒關係,某位爺已經三兩步走上來,徑直將她打橫抱起。
“有什麼話我們回去慢慢說。”肖寒抱着她,在她耳邊輕柔耳語。
可長亭卻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輕顫。
他也不敢相信,天香草真的管用,長亭真的能恢復記憶。
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懷疑。
“肖寒……”
長亭回過神來,窩在他懷裡,張開手臂箍住他脖頸,哪怕院子裡還有扈普澤和其他隱衛在,她也顧不上。
在肖寒靜靜凝視她的功夫,某個小女人,在衆目睽睽之下,主動吻上了他脣瓣。
微涼的脣,落在他脣上,很快焦灼在一起。
肖寒一邊迴應長亭的吻,一邊還能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關上房門,最初沒有任何動靜,但夫妻二人在房內做什麼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
見此情景,有一瞬,扈普澤竟是覺得眼眶溼潤,有種莫名心酸的感覺。
如果他是被自家五爺和夫人的感情感動的話,那麼,是否,不久的將來,他也會被屬於自己的感情所感動?
屬於自己的感情?
扈普澤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要感情,就要有女人在身邊圍繞!
如果只是普通的鶯鶯燕燕,你情我願,天不亮就分開,那自是沒問題,可如果不是呢?
他是很感動五爺和夫人的感情,但是不代表,也要接受。
感動一下也就罷了……
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他還是不碰觸的好。
看似樂觀豁達無所畏懼的他,在內心,卻是隻要一想到生離死別的痛苦,就會覺得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既然不想經歷這般感覺,那麼不愛,就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轉身之際,卻看到曦兒一臉感動的依偎在十三懷裡,大概也是被五爺和夫人和好如初而感動了吧!十三在安慰她……
這倆人,什麼時候走到一起了?
五爺知道嗎?
夫人知道嗎?
問過他這個八爺的意見嗎?
幹嘛都當着他的面如此親親我我?
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