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那個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經過他一番深思熟慮說出來的話,自是不容易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將丹書玉牌給了盡明月,一來是因爲將軍府對京都的貢獻,二來,整晚比賽,只有盡明月的舞劍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與之相同。
京都的女兒家大都喜好琴棋書畫,但皇上卻希望全民尚武,如此決定也是爲了鼓勵京都女兒家習武強身。
長亭此刻已經來到姑奶奶身邊,周遭是一衆羨慕恭喜的聲音。
此刻的長亭,已經換下了之前的長裙,一席青色長裙,比之剛纔的煙青色活潑靈動了很多,也只有她這般冰肌雪膚才能襯得起青色的挑剔特別。
看着如衆星拱月一般的長亭,正在那裡含笑接受衆人的祝福,看着姑奶奶如獲至寶的將她引薦給其他人,看着陽夕山目光深幽而溫和看向酈長亭,這一刻,陽拂柳覺得自己的心即將炸裂。
一貫從不理會酈長亭的凌家醫堡,一出手就如此石破天驚!
現在,連凌家醫堡都承認酈長亭了,連皇上都賞賜她傲月山莊,還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
酈長亭身上,一層又一層的榮耀光芒加身!而她身上,卻是一層又一層的不堪羞辱覆蓋!
一個天,一個地!
已經沒有任何可比性了!
錢碧瑤看着被衆人簇擁着有說有笑的酈長亭,整個人如墜深淵,難以自拔。
她已經死了一個女兒,也即將失去唯一的兒子,即便如此,還是鬥不過酈長亭嗎?
這怎麼可能?
她錢碧瑤在酈家一貫是無往不利!爲什麼年輕的時候名聲和氣質輸給凌籽冉,到了現在,她還要再一次輸給凌籽冉的女兒酈長亭!
爲什麼?!
難道下一步要搭上的就是她錢碧瑤的性命了嗎?
不!!不該是如此的!
酈震西此刻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底是一瞬爆發的猙獰怒氣。
凌家醫堡的密令令牌?傲月山莊?這些真的都屬於酈長亭了?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之前,酈震西還因爲酈宗南準備將幾處別院送給酈長亭而心生不滿,險些跟酈宗南鬧了起來,說起來,若不是在未央宮的話,酈震西一準掀桌子走人。
這邊的怒火還沒壓下呢,另一邊,酈長亭就得了傲月山莊!這讓酈震西震驚之餘,更多是說不出的尷尬和不滿。
怎麼連當今聖上都着了這小賤人的道兒了!難道真的沒人能治得了她?
想起之前曾經在長亭這裡遭受的不屑甚至是還手,酈震西就愈發不滿和緊張!誰知這小賤人日後會不會跟他算舊賬!
要知道,這小賤人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酈震西眼神,愈發的猙獰淒厲。
另一側,今晚也參加了比賽卻是顆粒無收的北天齊,怔怔的看向長亭的方向。
看着她被衆人圍繞在當中,仍舊能遊刃有餘從容迴應,看着她將清冷素雅的青色穿出了傾城絕色的氣質,看着她一顰一笑都令人目眩迷離,這樣的酈長亭,與他之間,正拉開可怕的距離,漸行漸遠。
他拼命努力的追趕,到頭來,可能酈長亭連一個嘲諷的眼神都不屑給他。
北天齊雙拳緊握,各種複雜不甘的情緒齊聚心頭,這一刻,他根本顧不上去照顧神情蕭瑟痛苦的陽拂柳。
他的眼中,只有那一抹耀目光芒的存在。
比賽結束後,皇上和太后早早散了回去休息,宮中嬪妃也大都離開,相熟的官員家眷在未央宮內熱絡聊着,卻是三句話都離不開之前的比賽。
“沒想到啊,皇上金口一開,這就下了雙黃蛋!雖然酈長亭沒得到丹書玉牌,但如果是我的,也一定喜歡傲月山莊!那是幾輩子修不來的財富累積呢!你們知道嗎?傲月山莊那可是個風水寶地!我看皇上將來八成是要給酈長亭賜婚宮中皇子皇孫了,這以後啊,酈長亭也不止是一個皇商之女了,這就是九天鳳凰的身價了!未來無可限量啊!”
“酈長亭之前吃了那麼多苦頭,現在也終於是熬出頭了!凌家老爺子和凌籽冉在天之靈也該安心了。這個女兒如此出衆懂事,不再是剛剛回到酈家時那麼一無是處了。”
“酈長亭小的時候如何,那也不是她自己能選擇的!再說了,以前的事情更多都是聽錢碧瑤和酈夢珠,還有陽拂柳說的,我們親眼看到的畢竟是少數,可酈長亭現在如此光芒萬丈卻是事實啊,如果她真是錢碧瑤她們說的那般,剛纔的琴藝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們耳朵出了問題嗎?依我之見,此事究竟如何,這不是不言而喻嘛。”
“是啊,這錢碧瑤又不是酈長亭的親生孃親,當年畫舫上那一出不知多轟動,多不要臉。看她之前走到哪裡只是帶着酈夢珠和陽拂柳就知道,她眼裡哪有酈長亭這個女兒呀!虧着酈長亭還叫她一聲母親!我還記得,兩年前見着酈長亭時,穿的衣服都是沒有內襯的,料子也粗糙不堪。那時的酈長亭還不到十四歲呢,如何懂得穿衣打扮,不還是錢碧瑤給什麼穿什麼呢!這錢碧瑤也真是缺德!”
“不缺德的話,如何能做出在畫舫上勾引男人的事情呢!這不後來酈夢珠也有樣學樣的在十里錦的晚宴上一女戰二男,後來,陽拂柳更是學着她去瓊玉樓找小官!嘖嘖,果真是一路貨色!”
“要我說呀,其實最不要臉的還不是錢碧瑤,根本就是陽拂柳!自己孃親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也就罷了,我就不信了,她到十四歲都不知道眼角下有硃砂痣?直到不小心落水才現了原形!這廝肯定是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詳情,卻是一直不肯說出來,佔着別人的榮華富貴享受着。後來爲了自保還舉報了自己的孃親!這說的好聽是爲了正義!真要爲了正義,也不能丟了孝道啊!怎麼不跟她那罪人孃親一塊去死呢!是不是?”
最後幾句話獲得了衆人一致的認可,紛紛點頭附和。
已經極力蜷縮在角落裡的陽拂柳,還是將議論聲聽了個真真切切。
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如針尖深深刺在她心尖上,渾身傷痕累累,連負責呼吸的喉嚨彷彿都被人狠狠遏制住,呼吸吐納都好似要得到別人的允許和恩賜纔可以享受。
這樣的感覺,生不如死。
生存在此刻的每一刻,都是巨大的折磨和痛苦。
……
就在這時,人羣中忽然響起莫名的騷亂聲,長亭率先聽到盡明月的聲音,繼而就看到一抹挺拔傲然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
是盡餘歡!
第一眼就知道是他。
距離上次在凌家書院的那次見面,一別又是好幾個月。不同於上次和上上次在街上匆匆一瞥,這次的見面是光明正大的。
他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還因爲戰功顯赫而今官拜四品都尉侯。
衆所周知,四品都尉侯是邊關軍營中一個特殊存在的官職,必須是在一年之內多次瓦解邊關隱形騷亂,取得一定的戰功纔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
通常其他人都要經過三到五年,乃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得此殊榮。
而盡餘歡卻是在短短一年內,就官拜四品都尉侯。
看着他一身藏藍色官服加深,俊逸無雙的面龐報警風霜雪雨的洗禮,變得更加堅毅執着,每走一步,都那麼堅定沉穩,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吊兒郎當一步三晃的盡餘歡了。
他已成長爲參天大樹,可以吸收日月天地之精華,也可以通過自己的力量保護身邊的人。
四目交織,這一刻,萬千話語盡在不言中。
盡餘歡一出現,衆人視線便紛紛落在他和酈長亭身上。
都是聽說了盡餘歡之所以由之前的紈絝混世變得如此積極上進,都是因爲酈長亭對他的影響和改變,才使得曾經京都赫赫有名的小霸王盡餘歡下定決心重新開始。
所以,在衆人眼中,似乎……酈長亭跟盡餘歡該是一對纔是。
餘歡少爺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中,大步走入未央宮,只是簡單地跟臨安郡主等人打過招呼,扭頭便直奔長亭這邊。
見此,姑奶奶帶着陽夕山笑笑離開。
長亭改變了盡餘歡,而盡餘歡又何嘗不是長亭心頭在意的那個知己呢!既是如此,就讓他們好好敘敘舊吧。
跟在姑奶奶身側的陽夕山,此刻,表情看似平淡無波,實則內心是說不出的波瀾翻涌
哪怕即將要見到母親了,也沒有之前想象的那麼激動開心。
可酈長亭在看到盡餘歡的眼神時,那種激動喜悅是難言隱藏的,他更不想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在酈長亭心目中,他是比盡餘歡重要的!
盡餘歡和長亭穿過衆人,來到了未央宮外,許久不見,二人之間有太多話要說,可一時之間都不知先說什麼。
二人身後,北天齊緩緩從位子上站起來,看着並肩走出大殿的那兩道身影,不由自主捏碎了手中白玉杯子,任由碎片割傷了掌心也渾然不覺。
因爲自始至終,酈長亭都沒看過他一眼,甚至不知道他坐在哪裡,而現在,盡餘歡回來了,酈長亭的眼神卻一直落在盡餘歡身上,這讓北天齊如何不嫉妒成狂。
彷彿是自己看中了許久的寶貝,就準備在今天收入囊中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寶貝自己跳走離開,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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