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碧瑤意識到有人看到躲藏在門後的自己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倉皇視線撞上一衆探尋的眼光,旋即衆人指指點點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她怎麼還有臉出來呢!自己的女兒都看不住,讓她背地後陷害別人!現在事情敗露了,她的女兒被送去麻風村,她竟還有臉好端端的活着,怎不找一塊豆腐裝死算了!!”
“你們是忘了她曾經在畫舫上是如何勾引酈震西的!這等厚顏無恥的女人,她怎麼還會有臉皮呢!那張老臉早就比城牆還厚了!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是啊,我也聽說了,之前是酈夢珠想着陷害酈長亭的,卻因着那酈家嫡出長女酈長亭福大命大逃脫了,那些病人自是分不清誰是誰了,當時又被下了藥,自是將酈夢珠玷污了一番。這酈夢珠算是毀了!”
“毀也是毀在她這個浪蕩孃親的手裡!之前還四處說着酈長亭如何的難對付,如何的不知羞恥不學無術,可前些日子酈長亭在凌家書院的表現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倒是她的女兒,大鬧凌家書院,這書院的院士可放話了,以後不許她們母女再踏入凌家書院一步,否則就亂棍打出去!!”
錢碧瑤此刻避無可避,只能倉皇的躲藏在門口,即便如此,外面的議論紛紛還是全都進入她耳中。
一字不落。
她咬着牙,握緊了拳頭,太陽穴突突的跳着,腦袋要炸開的感覺。
墨閣閣主肖寒何時下令不許她們母女再進入凌家書院一步?她怎什麼都不知道!即便是因着夢珠在凌家書院鬧騰了一下,這與她錢碧瑤無關啊!怎她也不能進去了?
這酈長亭何時得到了肖寒的支持?
難道外面這些人能如此快的得知消息,也是與肖寒有關?
不!不可能的!
肖寒是什麼身份,隻手掌握着京都和其他一百多個大大小小部落聯盟的往來經商之路,但凡京都有人想在西域樓蘭匈奴這些異域國家做生意的,不經過肖寒的牽線搭橋如何能成?但凡境外各國想在京都做生意,也要肖寒首肯纔可以!
如果說,酈家是御賜皇商,那肖寒的墨閣便是不用任何御賜也能縱橫四海的能力。
酈家雖家大業大,但是與墨閣比起來,自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莫說酈家,就是凌家醫堡對墨閣都要忌憚三分。
“這錢碧瑤還躲起來了呢!嘖嘖!剛纔有本事躲在後面偷看,現在怎麼不出來反駁我們了!她素來不是高高在上趾高氣昂的,一門心思削減了腦袋想往張家尚家面前湊着!現在倒好了,生出那麼一個丟人現眼的女兒,看她以後還有臉出門不?!”
“她之前往張家尚家面前湊,不過是想在朝中有人好辦事!自從凌家老爺子和凌籽冉去了,凌家醫堡是半點酈家的閒事也不管,酈家若是出事了,自是需要朝中有人幫忙出面!可人家張家尚家又豈會看上她這種下賤無恥的女人呢!大夫人又如何?說白了就是個脫衣服快過翻書的表子罷了!!”
“表子年年有,今年酈家一下就出了倆!哈哈!!”
外面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話語也越來越難聽刺耳。
錢碧瑤握緊的拳頭,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她辛辛苦苦建立了十幾年的形象,她的高貴大方,她的八面玲瓏,在那些粗俗小民口中竟是成了表子的代名詞?這般詞語,原本都是用來形容酈長亭的!何時竟是用在她和夢珠身上!
錢碧瑤恨不得轉身衝出去,將那些人的嘴巴都撕爛了,可衆口鑠金,夢珠才走,她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況且那些人那麼快的得到消息,必定是有人同時放出風聲!
酈長亭那個小賤人!她真是小瞧了她了!
竟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她逃脫了!現在還得到了這麼多支持!!真是該死!
“你……你們一個個的愣着幹嘛?關……關上大門!!”錢碧瑤此刻臉色蒼白氣急敗壞的樣子悉數落入後院家丁眼中,他們都是愣愣的看着素日裡八面玲瓏的大夫人變成現在這般猙獰模樣,都是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被錢碧瑤罵了幾句,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去將後門關上。
錢碧瑤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間,下人告訴她,酈震西去了蘭姨娘那裡,錢碧瑤一直緊繃的情緒徹底崩潰,忍不住將所有下人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兒子出門遊學不在身邊,女兒又被送去了麻風村,她現在急需要酈震西在身邊安慰,可那個男人,當初能輕易被他勾引,現在自然也能被蘭姨娘和其他姨娘勾引到懷裡去,況且因着夢珠出事,酈震西多多少少都會責備她的不是,她哪裡還敢渴望酈震西的溫柔安撫,酈震西不對她拳打腳踢,她就要謝天謝地了。
“夢珠……夢珠,是孃親沒用……是孃親沒用啊……”
錢碧瑤哭泣的聲音的淒厲而決絕,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即便是庶出,將來也能嫁入大富大貴之家,成爲名門貴夫人!而現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夫人,您……您沒事吧……”弱柳扶風的聲音,聽起來單純無害又柔若無辜。
錢碧瑤此刻卻是沒好氣的冷哼一聲,“你說呢?”
她擦乾眼淚,冷冷的瞪了陽拂柳一眼。
曾幾何時,她一直將陽拂柳當做是夢珠學習的榜樣,因爲較之夢珠,陽拂柳更加沉穩溫柔,聰慧優雅。可自從十里錦那件事之後,錢碧瑤心下就埋了不甘和不滿。
爲何當初出事的不是陽拂柳呢!爲何二分之一的機會都讓夢珠攤上了!如果是陽拂柳的話該有多好!大不了她每年都多給陽拂柳的孃親燒些金箔過去,也好過她現在骨肉分離。
陽拂柳此刻柔若無骨的半跪在錢碧瑤身側,一雙水眸輕盈無比,含着隨時砰然落下的淚珠。
“大夫人,我聽說夢珠妹妹的事情了,怎會如此呢?我真是恨死了自己,倘若我當時能早點醒來,倘若我不是一介弱質女流的話,那麼那天,我大可救回夢珠妹妹,也不會讓她被酈長亭陷害了!夢珠妹妹現在也不會離開您的身邊……”陽拂柳說着,擡手捂着臉,大顆的淚滴從她指縫中流淌出來,越發襯托的她此刻柔弱無助楚楚可憐。
錢碧瑤別過臉去,起身走到牀邊,身子無力坐下。
“你現在就是哭死有什麼用?我的夢珠再也不會回來了。”錢碧瑤沙啞着嗓子開口,繼而趴在被子上嗚咽出聲。
這金花的被子是夢珠最喜歡的花色,她還想着過幾天去十里錦給夢珠定製一套回來,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需要了……
她想着管家只拿了幾套夢珠換洗的普通衣服,連夢珠愛吃的點心都沒帶上一點她就心酸心痛,一旦去了麻風村,夢珠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大夫人,我知道您心疼夢珠,我更是將夢珠當做自己的親妹妹看待,我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夢珠被送去麻風村呢,是不是?”陽拂柳突然壓低了聲音在錢碧瑤耳邊小聲說着。
錢碧瑤身子一震,突然坐了起來,哭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陽拂柳。
“拂柳,你的意思是……”錢碧瑤不敢相信,又充滿了期待。因爲在她印象中,陽拂柳一貫很有辦法,能認識很多認識不到的人,如今她暗示自己了,必定是有法子了。
“大夫人,這進了麻風村的人,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所以誰會知道進去了以後的究竟是誰呢!你放心,在剛剛得知消息的時候我就安排好了替身代替夢珠進入麻風村,只是,稍後要委屈夢珠妹妹一陣子,未來一段時間她都不能回到京都了,只能暫時留在……北遼。”
陽拂柳說到這裡,無奈的嘆口氣,眼底盡是自責的哀怨和痛苦。
錢碧瑤此刻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雙手用力抓着陽拂柳手臂,“拂柳!是真的嗎?我的夢珠真的不用去麻風村了?!而是可以隱姓埋名重新開始?!北遼……北遼好啊,那裡是你的家鄉,雖說你不能回去,但夢珠在那裡多多少少可以得到你家中舊部的照應,如此,也算是自己人了!”
錢碧瑤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
關鍵時刻,陽拂柳這是幫了她大忙了。
之前,她之所以不敢行動,皆是因爲害怕姑奶奶會暗中派人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一旦她想將夢珠暗中救出來,就會被姑奶奶抓住把柄,到時候酈震西和酈宗南說話也沒用。
可現在有拂柳出面的話,一切就不一樣了!
“拂柳,你辦事我素來最放心,而今,你一人將此事攬上身,我只怕萬一出了岔子,豈不是連累了你?”錢碧瑤這話問的,技巧十足,究竟是不想陽拂柳出事還是擔心事情敗露連累到她身上,就她自己最心知肚明瞭。
陽拂柳仍是一副善良大度的樣子,此刻溫柔的擺擺手,眼底盡是對錢碧瑤的寬慰和理解。
“大夫人您放心,我已安排的天衣無縫,必定不會出岔子。即便出了問題,也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酈家任何人都無關係!即便朝廷追究下來,我陽拂柳代表的也只是我自己!我孃親已經不在了,哥哥是世子身份,雖然與我同爲質子,但說到底是雲泥之別,我的錯誤自是不會連累到哥哥,我只一個人,若能爲夢珠妹妹做些什麼的話,還有什麼好怕的?”
陽拂柳一番“感人肺腑”之言,當即聽的錢碧瑤再次淚水連連,簡直將陽拂柳看作是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拂柳,你這般重情重義,簡直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之前我還那般說你,是我不對!拂柳,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錢碧瑤這會,對陽拂柳的態度完全變了,親熱的拉着陽拂柳的手,一會哭,一會笑。
陽拂柳故意瞪大了眼睛,一副訝異的表情看向錢碧瑤。
“我說大夫人,您這是作何呢?您與夢珠妹妹對我那麼好,我能爲你們做事是我的福氣,我也只恨自己能力不夠,不能讓夢珠妹妹留在京都,只能暫時送出關外,安置在北遼了。”陽拂柳說着,也不由自主的溼了眼眶。
見此,錢碧瑤更是感動的不能自已。
“拂柳,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第二個女兒!我錢碧瑤對天發誓,只要夢珠有的,就會有你一份!日後不論任何事,我都會幫你,支持你!”錢碧瑤的態度,自然是陽拂柳想要看到的。
陽拂柳點點頭,柔聲道,
“只要大夫人能寬心,夢珠妹妹安全無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沒想到,長亭妹妹竟是變得如此可怕,如此惡毒,先是逼走了夢珠妹妹,日後說不定,她的眼裡是容不下任何人了!”
“那個殺千刀的小賤人!之前是我小瞧了她了,從現在開始,我定要時時刻刻盯着她,不給她任何生的機會!拂柳,你可別忘了,再過兩個多月,她與淮親王的婚事就是衆所皆知的秘密了!到那時,在這期間,想對她下手,簡直易如反掌!!”錢碧瑤想到的自然是藉着淮親王天煞孤星的命理,順利成長的除掉酈長亭。
陽拂柳垂眸,似是有些難言之隱。
錢碧瑤見此,關切的問着她,“拂柳,你是不是有別的顧忌或是想法?你快告訴我,咱們合計合計!”
錢碧瑤如此急迫,陽拂柳自是順水推舟的說出自己的打算。
“大夫人,我們對酈長亭的縱容,造就了現在這養虎爲患的局面!所以,凡事及早不及晚!誰知道兩個多月的時間會發生多少事情!以酈長亭現在的手段和狠毒,我們都是無法猜到她下一步想如何行動!與其等着她找上門來,倒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陽拂柳不由的壓低了聲音在錢碧瑤耳邊低聲說着,每說一句話,錢碧瑤的眉頭就舒展一分,絲絲惡毒盈滿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