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悄的褪去,天翻魚肚白時,慕越伸手揉了揉額角翻身坐起,聽到動靜的雀兒已掌着燈披着件比甲進來。
“姑娘今兒起得真早!”雀兒將燈放在慕越牀邊的幾桌上頭,從屏風上取來件褙子,幫慕越穿上。
“不早了,只怕父親他們都起身去練功了。”慕越打個呵欠,套上鞋,雀兒彎下腰幫她穿好鞋,待慕越更衣洗漱,走到鏡奩前坐下,雀兒解開慕越的長辮,拿着木梳緩緩的梳通長髮,慕越低頭在首飾盒裡翻着,小巧精細的耳環、各式的珠釵步搖、金、銀、玉各種不同材質的簪子,嗯,還有鑲了各色寶石的花簪、步搖,加一加算一算,她好像還蠻有家底的?
她從首飾盒裡取出一支金累絲蝶戲芙蓉步搖,雀兒看了下對鏡中的慕越點頭,表示理解,巧手梳着長髮,靈巧的扭來彎去,不一會兒功夫就梳好了飛仙髻,簪上那支步搖,慕越看了下又示意她取下,重新挑了支玉雕牡丹銜雙玉珠簪。
雀兒幫她插上之後,慕越搖了搖頭,兩顆玉珠隨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嗯,這樣好,清爽多了。”
圓兒探頭進來,“姑娘醒了,可要喝醒酒湯?”
慕越連忙點頭,招手讓她端進來。“快快,我正渴呢!”
雀兒嗔了她一眼。“姑娘是昨晚上喝多了吧?”
扮了個鬼臉,慕越伸手從圓兒手上的托盤取過碗。雀兒探手一摸,見是溫熱的,給圓兒一個微笑,圓兒見狀心底微鬆。
圓兒升上來之後,慕越並不常在府裡,雀兒不似平兒那麼會帶人,遇到事情,她沒問。雀兒也不會主動教,凡事她只能靠自己來。不過雀兒有個好處,只要你問了,她知道的就一定會教到你會,做壞了,做錯了。她不會板着臉罵人。何媽媽說了她幾次,新來的小丫鬟們總不能讓姑娘自己去教吧?
圓兒聽着便多了個心眼,學着何媽媽的樣子,幫管着那些小丫鬟,何媽媽瞧着也沒說話,她就怕雀兒心裡有意見,但是看來,應該是沒有吧!
七姑娘軍中事務繁忙,休沐在府的時間不長,新丫鬟們到底得用不。問她,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回答不出來吧?何媽媽是頂頂能幹的,她丈夫早逝,又無兒女。一門心思全撲在七姑娘身上,什麼事情都替姑娘想在前頭了,要想在七姑娘跟前露臉,就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能讓何媽媽看入眼。
可她又不想被雀兒盯上啊!哎!這個分寸真難拿捏。
慕越沒想到不過是喝碗解酒湯,也有丫鬟的心計在裡頭,只覺得圓兒近來辦事較以往貼心許多。
像這種天氣,說熱,晨起時還真有些涼意,昨兒她又喝多了,正需要喝些醒酒湯,但溫熱的喝起來,可比涼得更合她的意,畢竟才從熱熱的被窩裡出來,又有涼意,再喝涼涼的茶水入腹,那股子寒意,讓她光想就覺得寒意自腳心慢慢爬上來。
“昨兒我回來的晚,何媽媽在我要出門時,本來想跟我說什麼?”
雀兒和圓兒互看一眼道:“也沒什麼,何媽媽跟大奶奶幫您換了幾個小丫鬟。”
“哦!”慕越心道,她及笄的日子就快到了,這一次挑進來的丫鬟,很可能到時候要隨她出閣的,她睃了雀兒一眼,提醒自己別忘了,跟何媽媽通個聲氣,讓她去問問雀兒,看她是想留在府裡,還是要隨她出嫁?
不過雀兒的年紀……她也只比平兒小一些而已,萬一她的婚事要拖個幾年,她總不能耽誤雀兒的終身,慕越有些煩惱的嘆口氣,長大了真不好!要思忖考慮的事情變多了,身邊的人對你的要求的也增加了。
託着香腮呆望着角落的羊角宮燈,瑩瑩燭光在天光大明後,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雀兒看慕越望着宮燈,以爲她嫌屋裡太亮了,上前熄了宮燈。
圓兒見狀便告退去端早飯,慕越看她出去後,才招雀兒近身來問:“她最近如何?”
“圓兒?最近做事大氣許多,也會幫忙管着那些小的,不像以前傻不愣登的。”
不一會兒圓兒便端早飯回來,侍候慕越用過飯後,慕越便對她們道:“今上痛失愛子,宮中不舉宴,所以我們中秋也不好動作太大,父親說了,自家人在後園聚一聚,吃頓飯就是,你們呢倒是可以出府去玩。”
“姑娘身邊總要有人侍候着!”
“因此從今兒起,你們便可以有人今兒休,明兒再換人,你們兩個是大的,我就交代給你們了。”
往年也是如此,但慕越特意提出來說,是因往年寧夏城裡自八月十日起到二十日止,天天夜裡都有節慶的活動,今年卻縮減成只有八月十四日到十六日,連中秋當日,只有三天時間,人員的調派上就考驗了各家主母的功力了。
雀兒和圓兒兩屈膝應諾,慕越起身就要去書房,雀兒有些心疼的道:“別人家的姑娘都不用像您這般辛苦。”
“是我自個兒喜歡的,又不是父親逼我的。”慕越笑嘻嘻,“真要我足不出戶,成天繡花,我會受不了的。”
雀兒幫慕越磨墨,慕越專心一意的練字,待她練完字,走出書房,草兒上前福了福,道:“姑娘,大奶奶發作了。”
“啊?”慕越聞言怔了下。“今兒?可讓人去請產婆?大夫?通知大爺和老爺沒有?”
“都讓人去通知了,銀心姐姐說算算日子,就是這幾天,所以早就預備下了。”草兒笑盈盈的道。
慕越笑了下帶着她和雀兒一同過去,“圓兒你就留在家吧!”
圓兒頜首,目送慕越她們走遠,正轉身要回明間,就看到何媽媽帶着小丫鬟過來,“咦?姑娘不在?”
“今兒是好日子哪!小少爺要出來了。”圓兒甜甜的道。
“就你嘴甜。”何媽媽笑擰了她的腮幫子一記,“大奶奶這一胎懷得辛苦,若真能再添個小少爺,那就太好了。”
圓兒應和:“誰說不是!”
“可讓人去通知二奶奶?”
“二奶奶現在管着家,那些對牌都在她手裡頭,不跟她說,出得去嗎?”圓兒不解的反問。
何媽媽笑道:“倒是我胡塗了,竟忘了。”心裡頗感滿意,看來圓兒倒是個受教的。
要在姑娘身邊侍候,心要清明,不能有什麼歹念,但也不能呆笨的不知變通,媚兒是太過,圓兒則是不足,現在看圓兒倒像是開竅了。
當初圓兒她們幾個都是嚴氏送過來的,慕越和何媽媽、平兒及雀兒防她們防得緊,後來出了容穗那件事後,慕越才示意何媽媽對她們剩下的三人放鬆戒備,她們三人中,有一個去了針線房,再添的人手,有容穗的例子在前,誰還敢不長眼?草兒幾個,進府時,都聽過容嬤嬤一家三代的事,所以行事上就小心戒慎許多,那似最近被撤換出去的那幾個丫鬟,還以爲進府來侍候,就是來享福的了!
不過也是,姑娘總是不在,正房只許這些大丫鬟進出,那些小丫鬟還以爲她們在裡頭閒着沒事做呢!
容嬤嬤一心爲主,是個忠心的,可惜,不懂得勸勸嚴氏,最後送了一條命!論理,她爲護主身死,主子該好好照拂她的家人才是,偏偏容媽媽跟她女兒一樣是個心大的,折騰自己不打緊,叫主子也被她愚笨的行爲給連累!
想起這些往事來,何媽媽頓覺肩頭上的擔子好沉。何媽媽帶着圓兒進次間,讓侍候自己的小丫鬟守在明間。
“我這幾日看下來,覺得你是個好的,昨兒個本打算跟姑娘說,提你上來補大丫鬟的缺。”
圓兒詫異的望着何媽媽,她還以爲自己早就提上來了。
“不過那是咱們自家院裡提的,家裡的規矩,提上來之後,要先看看得用不,覺得是個可用之才,才報上去。”
圓兒恍悟。“原來如此。”
何媽媽笑了下,又說:“這事還要跟姑娘說一聲,不過我先跟你提,讓你心裡有個底,報到府裡去之後,月錢是升了,但責任也加重許多,比如那些新進來的丫鬟,大丫鬟就得負責教着、管着,可不能放縱了,否則你們這些大丫鬟也要跟着吃掛落的。”
圓兒一凜,連連點頭應是。
何媽媽又感嘆道:“日子過得真快,十月時,咱們府裡可熱鬧了,先是姑娘及笄,然後就是六爺成親,過年之後,姑娘的親事也該訂下來了。”
圓兒好奇的問:“媽媽,您說,咱們姑娘的婚事……”
何媽媽正色的看着圓兒,圓兒覺得那雙眼亮得出奇,似乎能映照出她心裡所有的想法似的,讓她狼狽的想要轉身逃開,可她立時提醒自己,她沒有存任何不該有的心思,強迫自己待在原地不動,迎視何媽媽銳利審視的眼。
何媽媽看着她良久,久到圓兒幾乎要尖叫出聲,打斷她的審視時,才緩緩的道:“老爺早爲姑娘相好了人家,就是一直住在府裡的阿朔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