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院裡養傷的慕越,對外頭的事情是渾然不知,幸而有鄒家二小姐透了消息給她,可惜鄒二小姐返家後,就被鄒夫人拘起來了。
鄒家大小姐先送妹妹回家,與藍二少奶奶相見歡的她歪在車上,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得知妹妹竟將外頭那些胡傳的糟心事兒,全倒給了慕越聽,氣得一張俏臉通紅,送妹妹返家時,跟孃親這麼一提,鄒二小姐立時被孃親拘在房裡繡花,不淮她外出了,原本約好要隔天還要再去看慕越,也只能爽約了。
慕越接到消息時有些失望,雖然還有其他人家的姑娘上門探望,她們與鄒佑蘭不同,說的很有限,基本上大家到她這兒來,最感興趣的竟是十二皇子送來的東西,而不是慕越想知的消息。
慕越兩手一攤臉上掛着可愛的笑容。“你們不是來看我的啊?”滿屋的嬌客看着慕越的憨態笑成一團。
“去,知道你這小禍害,只有你折騰人的份兒,那有那麼簡單被人收拾的。”指着慕越的額頭嚷嚷的,是個校尉的女兒,姓黃閨名嫺淑,但是個性一點也不嫺淑,說話直率,原在西寧唯二的女將軍竇素娥麾下效命,因近婚期,這個月被留在家裡備嫁。
“咦?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都說十二皇子成天兒讓人給你送東西來,怎麼……”嬌滴滴的御史家的嫡長女,掩着嘴疑惑的打量四周,來之前成天見的聽丫鬟們道,十二皇子今兒送什麼,明兒什麼的,勾得她好奇不已,一逮到機會就立刻上門來瞧,沒想到左瞧右看,硬是看不到外頭盛傳的那些禮。
慕越臉上帶着笑,心裡卻在想,父親藉她們姐妹遇險爲由,道此時議婚不祥,已向四皇子婉辭了這門親事,又怎麼可能會讓她留着東方朔送來的東西,更不用說還留在閨房裡,讓外人見着了,就是這親事沒變卦,也不會留在房裡招外人的眼。
“奇怪,快過年了,怎麼兩位皇子還不回京啊?”慕越直接將話岔開去。
在場的女孩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順着慕越的話不再提。
“我爹說皇上心疼十二皇子甫大病初癒,令他就在咱們西寧衛,好好的靜養着,等開春後再回京,又因十二皇子年幼,所以讓四皇子相陪。”說話的少女穿着外罩一襲淺紅紗繡紅梅比甲,內着薑黃長襖,同色挑線裙子,眼彎如月,長相甚是甜美,是寧夏府同知之女。
這些女孩原就都與慕越交好,知她受了傷,早想來探望,只藍家閉門謝客,她們拖到現在,才得以來探望,近午,幾位姑娘便紛紛告辭,唯有前頭指着慕越額頭嚷嚷的黃嫺淑,與另一個年幼些的女孩兒,慕越看着,只覺這女孩兒面熟,卻想不起來在那兒見過。
“別想了,你沒見過她,但是見過她家的兄長。”黃嫺淑與慕越相熟,見她皺着眉頭看着人發呆,便知她在想什麼。
“是喔?”慕越越發好奇的瞅着女孩兒看,直看得長手長腳的小姑娘臉紅似血,手腳都不知要往那兒擺。
“她大哥關平,是藍將軍身邊的親衛,二哥關安、三哥關福都在你大哥身邊當差。”
“啊!我想起來了,你大哥是我爹身邊年紀最輕的親衛,我爹挑他進親衛時,那些叔叔伯伯很不服,還跟他打了一架,他一個對七、八個。”慕越總算想起來了,興高采烈的指着小姑娘道。
小姑娘嘟着嘴,有些不捨心疼的道:“是啊!哥哥那天回來,身上上下青紫一片,我二哥和三哥用藥酒使勁的搓揉了大半個晚上,隔天大哥纔有辦法出門當差。”
“我倒不知道有這件事,那幾個親衛也太欺人了!”黃嫺淑不平的秀眉倒豎。
慕越卻不以爲然的輕擺了手道:“可也就因了這一遭,那些叔叔伯伯們才服了你哥的,說他是個好苗子,被揍得那麼慘,隔天還能硬撐着到營裡去,真強!”慕越笑呵呵的豎起了大姆指對着小姑娘道。
“是……是這樣子嗎?”
“你回頭問問你二哥他們就知道了,不過,你家兄弟都在軍裡?”
小姑娘點點頭。“我爹早死,娘一個人帶着我們四個孩子過活,大哥很早就跟着我爹學騎射舞刀弄劍的,所以他很早就在軍隊裡當差,一開始就是給人跑跑腿送送文書的。”
“我跟你說,這丫頭過了年,也要進軍隊裡去了。”
“嘎?”慕越頗爲驚訝,“你兄長他們放心?”
“喂!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還不是在竇將軍麾下效命?”黃嫺淑狠瞪慕越一眼。
慕越抱着身邊的大迎枕嘿笑着,“姐姐家學淵源,黃家伯父一把青龍刀克敵無數,姐姐向來是厲害的,人家關家小妹妹可不比姐姐,裡頭有人照應。”
聽起來關家三兄弟雖都在軍中當差,但怎及得上黃嫺淑的校尉父親關係好呢?
“所以,我先把人帶來給你瞧瞧。”
“給我瞧做什麼?”慕越不懂。
黃嫺淑詫異的看着慕越問:“你不知道?藍將軍打算從竇將軍那兒調些女兵過來你身邊。”
“這……搞錯了吧?我又不是軍人,怎能私人任用女兵!”
“哼,這你就錯了,你不是打小一直說將來要當個女將軍的嗎?看樣子你爹打算提早讓你進軍營去了。”
慕越一愣,提前了。
昭德二十二年時,父親終究拗不過她,終於應允她進軍營,跟着竇將軍身邊學習,同年皇后病逝,後來昭德二十五年,她已獨立領兵作戰,那時她領命率兵進宮救駕,卻陰錯陽差的迷了路,錯失立奇功的機會。
現在才昭德十九年,父親竟已打算着讓她進軍中了?
“竇將軍肯定會要你自個兒挑人當親衛的,哪!說好了,咱們兩個先頂兩個缺了啊!”黃嫺淑指着自己和關家小妹。
“知道了,如果此事真成了肯定挑你們兩個。”
黃嫺淑得意的頂頂關家小姑娘。“哪!是吧!就跟你說沒問題的。”
關家小妹怯生生的露齒一笑,慕越卻潑黃嫺淑一盆冰水。
“誰說沒問題,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慕越坐在炕上直翻白眼。“咦?還有什麼問題?”黃嫺淑一愣,關家小妹以爲慕越不樂意挑自己,耷拉着身子低下了頭,完全不復方纔興高采烈的涅。
黃嫺淑瞧着不忍,朝慕越晃晃拳頭,慕越朝她咧嘴,誰怕誰,哼!瞧在慕越是傷兵,又是未來長官的份上,黃嫺淑低聲下氣的問道:“敢問這問題何在?”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到時候怎麼勾選她?竇將軍總不會叫了一營的人到我跟前讓我挑吧?”
“我沒說她叫什麼名字?”黃嫺淑怔愣了。
“沒。”慕越斬釘截鐵的回答。
“她叫關荷,荷花的荷。”說完,黃嫺淑歪着頭回想,自己真沒說這丫頭叫什麼名字嗎?難道在家歇息幾日,就散漫得連自己有沒有把話說清楚都鬧不清了?
慕越由得她卦發怔,伸手將關荷招到跟前來,一問之下方纔得知,原來她只比自己小几個月,是遺腹子,西夏餘孽上門襲擊臨盆在即的窒,關長興當時正是守府門的衙役之一,慕越心頭沉沉的,對關荷就有種憐惜,送走黃淑嫺與關荷之後,她就坐在炕上回想當年,關荷,她想起來了,覺得她眼熟,不是因爲她的兄長們,而是因爲關荷當年是她的親衛之一,只是現在的關荷年紀小,與她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嚴肅女子相差甚遠。
看來重生之後,有些事情變了,有些事卻沒有改變。
輕嘆口氣,慕越託着腮靠在迎枕上往窗外看,掛滿冰柱的檐下外,寒風正一陣陣的捲過小院,幾個新來的丫鬟正嘻笑着走過廊下,慕越看着她們的笑容,心裡頭好生羨慕。
※
容嬤嬤命兒子回嚴府去打探情況,得知詳情之後,容嬤嬤思量再三,才轉身去向嚴氏稟報。
嚴家現今的情況很糟,原來嚴二爺人雖死了,但他乾的好事,卻讓族裡的人摸清了,幾房的老爺們一同找上大老爺,拿這事要挾嚴大老爺。
嚴家二老左思右想,不從,萬一這些趁火打劫的族人們真握有什麼把柄,將事漏給了三姑爺知道,老二己經死了,但嚴氏還活着,以藍守海的性子,定是饒不了狠心的嚴氏,難道真要讓女兒失了骨肉,又遭夫婿休棄?
可是從了,他們也只是開個口,三姑爺願不願意再收個嚴家女兒進府,那他們兩老可管不着◇右衡量後,他們纔會明知這麼做,會傷了女兒的心,卻還是開了口。
老夫人方失兒子、外孫女,族親女眷們對她冷嘲熱諷的,向來好強的老人家在內心煎熬,與外界嘲諷夾擊之下,終究撐不住頹然病倒在牀,啥事都不管了。大老爺也好不到那兒去,家裡還辦着二兒子的喪事,忙得焦頭爛額,這些堂兄弟們一個個如狼似虎環伺於側,除了要逼他做主,幫着將隔房的堂侄女兒嫁入藍家與女兒共夫外,其他人也想着從他手裡撈好處,要店鋪、要田莊、要金銀等等……
他整天忙着應付這些貪得無厭的族人,長子眼看着家財幾乎被這些族人刮盡,卻不知原由爲何,又不好追問老父,只得找上幾個妹夫幫忙,大姐夫只是個守城門的小官吏,最是怕事,得知來意,便吩咐妻子閉門不見。
二姐夫是個商人,雖知妻子孃家這事有貓膩,卻不打算摻和,那是嚴氏宗親的事,他一個外姓人能隨意插手的嗎?最重要的是此事於他無利可圖,大舅子尋上門來,他客客氣氣的應付敷衍了事,將人打發走後,他便立即帶着美妾一同出遠門,說是買辦貨物去了,歸期不可知。
嚴大爺最後找上藍守海,兩人密談了半日後,嚴大爺面色鐵青告辭離去,隨後就聽聞嚴大爺帶着妻小回岳家探親去了。
嚴氏淚溼衣襟哭得嘶心裂肺,“都是我的錯……若非是我貪心,聽了二哥的話,也不會……嗚嗚嗚……女兒不孝啊!”
容嬤嬤一旁抹淚,勸了老半天,方纔勸嚴氏收聲。
“大哥帶着大嫂回孃家,那二哥的喪事……”
“都是族裡的人幫着處理。”容嬤嬤謹慎的道,不須明言主僕二人也都心知肚明,那些人會利用這個機會大肆搜刮,“您就心吧!把您自個兒的身子養好來,大老爺和老夫人才能心安。”
嚴氏點頭,“可知大哥與老爺說了什麼?”
“不知道。”容嬤嬤搖頭,“大爺與老爺在書房裡說話時,裡頭沒有侍候的人。”
大哥竟會在家裡辦喪事,帶着妻兒回孃家,可見是知道了什麼吧!嚴氏越想越慌,“老爺不會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吧?”
“不會吧……”容嬤嬤遲疑的與嚴氏交換了個眼神,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隨即掉開視線,各在心裡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