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小花廳裡,只有慕越一個人坐在上首理事,幾個管事媳婦恭謹的稟了事,領了對牌去辦事,幾個管事媽媽在抱廈裡輕聲閒聊,。
“今兒怎麼只有七姑娘在啊?”一個嘴角有顆痣的管事媽媽有些煩惱的問。
“錢大有家的,你肯定又沒把事兒辦好!”其他人都知道她的毛病,聽她這麼問,紛紛笑她。
一個年紀較大的嬤嬤替她解圍,回答她的問題。“大姐兒染了風寒,二少奶奶放不下孩子,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所以今兒個就只有七姑娘理事。”
“你昨兒又喝酒了是吧?把該辦的事給忘記了?”錢大有家的訕笑着,掏了帕子摀着嘴道:“唉呀!還不是我們家那個,拉着我喝唄!不陪他喝,他要是給我上酒館去喝怎麼辦?”
“上酒館喝就上酒館喝,有什麼大不了的?”家裡男人同樣愛喝酒的婆子嗤道。
“哎唷!石嬤嬤你不知道,我家那個一個月才賺多少,那禁得起他常上酒館去喝啊!”錢大有家的搖頭。
“怕什麼啊!你家那口子不是在大少爺身邊當差嗎?跟着大少爺去小酒館就是了。”
錢大有家的卻小心翼翼的張望了四周,才悄聲的道:“大少爺看上了人家小酒館老闆的閨女兒,正打得火熱哪!最近要去見那女的,都不讓我家那口子他們跟。”
“不是吧!”此話一出,衆人皆譁然!
大少奶奶就快生了,大少爺竟然在外頭置了外室?
幾個婆婆媽媽們議論紛紛,渾然不覺有個丫鬟站在旁邊聽了半晌,她聽到大少爺置外室時。臉色一變匆匆離開,慕越在小花廳裡早看到她了,見她遲遲沒進來,正要讓丫鬟過去喊她,不想她卻變臉離去。
“去,跟上去,看看是怎麼了。”慕越轉頭對媚兒吩咐,媚兒點點頭,由小花廳後方的門離開,慕越指了那幾個在抱廈說話的管事媳婦、媽媽們。“把她們都叫過來。”
雀兒連忙去抱廈把人喊進來。
慕越問明之後,臉色丕變,怎麼會提前了嗎?那個女人難道提早出現了?她頓時覺得全身無力,大嫂疼她,前世如此,今生亦然,難道相同的事情,要重複發生在兄嫂身上?
媚兒腳程雖快。但仍趕不及追上銀蘭,待她趕到大少奶奶院子時,銀蘭已經進去了,偏生看門的婆子還攔了自己一下,誤了些時間,等她擺脫看門的婆子。衝進院子時,只看到正房一片混亂,素來穩重的銀心、爽利的銀芽,溫柔的銀葉都慌了手腳。而銀蘭則跪在中間,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媚兒拉了個從身邊經過的小丫鬟,小丫鬟一臉惶恐。“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昏過去了!”
媚兒一聽急得一跺腳,怎麼辦!她連忙拉住要外往衝的小丫鬟,“去,去小花廳跟七姑娘說,快去。”
那小丫鬟張大了眼,似乎不懂她在說什麼,媚兒耐着性子又說一遍,小丫鬟才聽明白,點了頭拔腿就往外衝,媚兒上前扯住銀心,對着她大吼:“姐姐慌什麼,快讓人去請大夫啊!”
“啊!”銀心被這麼一吼,總算回過神來,定下心,指揮着衆人安置大少奶奶、請大夫、讓人各安職司後,銀芽和銀葉照看着嬤嬤們將大少奶奶扶進內室,銀心才喘着氣對跪在地上的銀蘭道:“你是瘋魔了不成?胡亂聽了什麼,就拿來跟大少奶奶說?大少奶奶如今身子可不同以往,若是氣出個好歹來,我看你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姐姐這話我不服。”銀蘭抿着嘴徑自起身,她拍了拍裙裾上的灰,不遜的道:“大少奶奶心裡頭若沒數,怎麼會我一說,她就暈死過去?哼!只怕大少奶奶比咱們更清楚,大少爺外頭有人。”
“你,你住嘴。”銀心慌張的回頭看了下內室,厲聲的斥道。
“你少在我面前裝個半主子樣!”銀蘭冷冷的揮開銀手的手,“呸!憑你也想充主子教訓我?叫你一聲姐姐,不過是對你客氣罷了!”
銀蘭似積壓了許久的怨氣,今兒一口氣發作,冷嘲熱諷的譏刺銀心,聽得銀心氣得臉色發青,卻苦於口舌不若銀蘭便給,一條帕子被她擰得幾乎碎爛。
屋裡頭銀芽氣得要衝出來,讓銀葉死命的抱住不放手。
“你放開我,我出去撕了那賤蹄子。”銀芽咬着牙嘶聲道。
“噓,你輕點,別把大少奶奶驚動了。”
“我知道,你放開我!”銀芽扭着身子,想掙脫開來,銀葉卻死都不敢放手。“銀芽,你別這樣。”
銀芽低啞着聲道:“大少奶奶不安排她侍寢,得罪她了啊?誰說咱們幾個就一定要當通房啊!大少奶奶沒發話,她自個兒惦記上了,怎麼着,她還有理了。”
因爲大少奶奶有孕,不方便侍候大少爺,論理是該爲大少爺安排通房好貼身侍候着,大少奶奶沒提起此事,反而早爲她們打算了婚事,。
銀心是大少奶奶早幫她相看好了,是大少爺身邊的親衛,成親後銀心會留在大少奶奶身邊當管事媽媽,銀芽老子娘幫她訂了親事,說等年歲一到,就放出去成親的,而她,大少奶奶也問過她,託了桂嬤嬤幫她留意着,只有銀蘭,大少奶奶問她時,她一臉扭捏着不肯答,大少奶奶也不追問,就這麼擱着。
然而大家都不是傻子,誰看不出來,銀蘭心裡有了人,那人就是大少爺。
平日裡她老愛往大少爺跟前湊,莫嬤嬤敲打幾次也沒用,莫嬤嬤便勸大少奶奶早些把人放出去吧!要開臉做通房的丫頭,不能是這樣子的,這種丫頭,主子還沒發話。就自個兒拿主意了!真要讓她開臉做通房,只怕成爲後患。
萬萬沒想到,銀蘭會挑這種時候挑撥大少爺夫妻的感情!
大少奶奶今日一早起來就不舒服,再被銀蘭這麼一激,銀葉心裡忐忑不安,抱住銀芽的手不由自主的鬆開來,“姑娘,若是姑娘被她氣出個好歹來……”
銀芽連忙呸了三聲,才正色對銀葉道:“咱們大少奶奶人好心好,什麼都好。纔不會被她那等心思險惡的人給害了的。”
銀葉卻淚流滿面抿着脣說不出話來,銀蘭說的並沒有錯,連她都看出來,大少爺外頭另外有人了,前日他回來時,換下的中衣並不是大少奶奶親手縫的,是件新制的,料子不似府中用的那麼好。反像是外頭尋常人家纔會用的粗棉,大少奶奶那麼精明的人,豈有看不出來的理。
現在想想,大少奶奶好似從那時就心情不怎麼好,銀葉暗惱自己粗心,怎麼就沒早發現呢!大少奶奶肯定是把事壓在心裡擱着。今兒一早纔會不舒服的。
外頭銀蘭猶在奚落銀心,滿屋子侍候的小丫鬟、僕婦不敢出聲,銀芽越聽越火,一把撩開帷幔衝出去。還不待她說話,就聽見七姑娘的聲音冷冷的傳來。
“你給我閉嘴,。”慕越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下緩緩的走進屋來。
銀蘭一怔張嘴欲言。慕越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的賞了她一巴掌,銀蘭還沒反應過來。慕越已朝身邊的嬤嬤頷首示意,幾個嬤嬤上前押住了她。“不分青紅皁白捕風捉影亂說話,要是我的侄子出了事,你……擔當得起?”
銀蘭猶自掙扎着。“我又沒胡說。”
慕越不耐煩的擺擺手,一個嬤嬤拿了條汗巾塞住她的嘴。“先把她押下去,嗯,就這麼綁着吧!讓人好好看着,若是大嫂和小侄子沒事便罷,若有事,就等着我大哥回來處置吧!”
慕越發落完銀蘭之後,看了銀心一眼,嘆道:“銀心姐姐就這麼由着她亂罵一通?難道不怕她胡亂說的那些話,反惹得大嫂傷心?”
銀心漲紅了臉,訕訕的道:“奴婢……奴婢…….”
聽她奴婢個半天說不完話,慕越也沒精神理會她,提裙往內室去,銀芽忙幫着撩開帷幔讓慕越進去。“大嫂呢?”錯身而過時,她低聲問銀芽。
“還沒醒。”慕越點點頭,銀葉忙福了福,請她坐,慕越卻徑往牀邊去,大少奶奶雖是緊閉着雙眼,但掛在腮邊的晶瑩淚珠卻瞞不了人,她已經醒了。
慕越想到自己乍聞皇太貴妃賜側妃時,那如遭雷擊,久久不能言語的情形,不由嘆了口氣,讓銀葉給她端把杌子過來。
然後她將所有的丫鬟都屏退出去,自己坐在牀邊陪着大嫂。
不知過了多久,大少***聲音幽幽響起。“妹妹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嗯。”慕越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悶聲應了下。
“我早知你大哥外頭有人了,只是……”大少奶奶幽然一嘆。
慕越鼻頭一酸,突然覺得很想哭。
大少奶奶輕笑着。“我自小就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日後要當將軍的。其實我小時候很愛哭呢!什麼事都哭,我娘和姐妹們都笑我是淚罐子,那年雨水不豐,叫我哭一哭,就不缺水了。”
慕越靜靜的聽着,小手將大嫂顫抖的手緊緊的握住。
“我娘擔心我,將來當不好將軍夫人怎麼辦?壓着我,不許哭,送我上閨學,習禮儀、規矩,要學着打理一個家,不能讓丈夫在外時,還要記掛家裡,要讓男人無後顧之憂。可你哥他,他並不想要我這樣的妻子,他總問我,爲何不高興不說出來,母親爲難我,爲何不跟他說…….”
也許是出嫁之後,積累了太多太多的情緒無處發泄,大少奶奶對着慕越傾訴着自己的不解、困惑及難過。
說到她聲音沙啞,說到她疲累的昏睡過去,慕越慢慢的站起身來,將大嫂的手放到被子裡,被她掖了掖被角,才轉身出去。
羅大夫已經被請來,看到她哭成小花貓的臉不由搖頭,莫嬤嬤得慕越示意,連忙請羅大夫入內診脈,平兒擰了帕子侍候慕越淨面,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很舒服,慕越重重的吐了口氣,悶悶的問:“大哥人呢?”
“小廝回報說,大少爺不在軍營裡。”平兒悄聲的道,慕越無力的點點頭。
“我爹和二哥他們呢?”
“老爺領軍去了其他衛所巡視,二少爺隨行,六少爺和朔少爺已經趕回來了。”
慕越扯下帕子,“命錢大有帶人去那家小酒館找人,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