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室,慕越猶自氣惱,平兒、雀兒幾個丫鬟圍着她哄勸着,反觀藍慕絹這方,被安置到書室的椅子後,就只有她自己的丫鬟陪在她身邊,她見衆人都圍着慕越,無人注意到自己,抿着嘴示意她的丫鬟靠近些,。
“哪,拿去。”
丫鬟看自家小姐從衣襟裡掏出幾張紙,不禁頭皮發麻,怯怯的推卻。“姑娘,您……”
“拿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要的東西,反正我是弄來了,你負責把東西送出去。”藍慕絹悄聲的道,丫鬟皺着眉頭爲難的看着她,等藍慕絹不耐煩的哼了一聲,才慌忙接過,又慌慌張張的掃了慕越那頭一眼,匆匆將那幾張書信折了折往懷裡塞。
外頭一個嬤嬤揚聲道:“七姑娘,羅大夫的藥蘆遠,若表小姐疼得厲害,要不要讓府裡懂醫的嬤嬤來瞧瞧?”
“也好。”
藍府是將軍府,府裡的護衛、老爺、少爺他們的親衛們練武筋骨扭傷是常事,有人是家傳,也有人是久傷成醫,就連內宅的婆子、嬤嬤們也有人懂得一二,慕越看藍慕絹疼得緊,怕她等不及羅大夫來,聽嬤嬤這麼問,便應下了。
藍慕絹與她的丫鬟對望一眼,藍慕絹緊扣着那丫鬟的手不放,指甲深深的札進了丫鬟的掌心,疼得她眼淚直打轉,卻不敢任它掉下來,拚命的咬脣忍住。
“姑娘,您不是要我把東西送出去?”
藍慕絹心慌,搖頭道:“不,你在這兒陪我,等他們看過我的傷再說。”
那丫鬟卻輕輕扳着她的手指。低聲的道:“姑娘,等人看過你的傷,我再要離開就可能引人注意了。”
藍慕絹畢竟年幼,被丫鬟這麼一說,心裡慌着,不知如何是好。“那,要怎麼做?”跟那位好心的姐姐說的相差好多啊!那姐姐沒說三姨父的外書房會戒備森嚴,沒有口令還進不去,她們原打算找機會溜進去,沒想到連內院都出不了。
沒想到今天第一次順利出內院。卻意外得知外書房這麼難進,藍慕絹纔會藉口葳了腳好有機會一人獨處。
可她又不知對方究竟要什麼,只能隨便拿了幾張紙應付應付。
貼身侍候藍慕絹的丫鬟,年歲也不大,不過跟在藍慕絹身邊也有一年多,知道如何應付這位主子,“姑娘,這東西可關係着老爺的安危。我要是不趁亂把東西送出去,放在身上收着,萬一被人逮着了,搜出東西來,老爺可就回不來了。”
被丫鬟這麼一說,藍慕絹連忙放開自己的手。“那你快去吧!”
那個丫鬟點點頭,這時外頭的小廝高聲請安,一個低沉好聽的男子輕輕的應了,藍慕絹好奇的擡頭張望着。可是隔着屏風,她什麼都看不見。
“七姑娘。聽說令表妹也跟着來了?”聲音裡暗含着不悅,藍慕絹聽着一驚。愴惶的擡頭睃慕越。
慕越起身曲膝福了福道:“先生莫怪,家表妹久聞先生才華,故而千求萬懇拜託學生帶她來求見先生,學生見她誠懇,心下不忍其失望,未告知先生就帶着表妹過來,是學生的錯。”
“嗯,回去之後,將日前的功課再加上一百遍吧!”
慕越的臉垮了,但還是有禮的道:“是。”
“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學生知道,謝先生不怪之恩。”
鄭先生冷哼一聲,遂坐下講課,慕越身邊的丫鬟,早在鄭先生出聲時,就魚貫退出去,唯獨藍慕絹的丫鬟慢了些,等她發現不對,要退下時,鄭先生已經開始講課,他與慕越一問一答,渾不知旁邊的藍慕絹和丫鬟焦心不已,。
等到鄭先生講完課離去,慕越的丫鬟才領着一個年約六十的嬤嬤進來,平兒道:“這位是鄧嬤嬤,家裡的父祖、夫家都是武師出身的,鄧嬤嬤隨着長輩、丈夫修習推拿之術。”這番話是說給藍慕絹聽的,慕越自然是識得這位鄧嬤嬤的。
鄧嬤嬤圓臉滿是和善親切的笑,她上前對慕越福了福,“七姑娘安,表姑娘安。”
慕越指了藍慕絹的腳,對鄧嬤嬤道:“表妹葳了腳,還請嬤嬤幫她瞧瞧。”
鄧嬤嬤頜首上前彎身查看,藍慕絹畏怯的將腳縮回裙下,怕被戳穿謊話,慕越讓平兒端了杌子給鄧嬤嬤坐,藍慕絹的丫鬟便趁隙溜了出去,藍慕絹原有些害怕,但鄧嬤嬤態度溫和問了她一些旁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握住她的腳除了她的鞋襪,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纔有些疑惑的道:“表姑娘這腳好好的,沒事。”
慕越不解看着藍慕絹,藍慕絹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可我真的很疼啊!”
鄧嬤嬤看着搖了搖頭,“興許是表姑娘平日不常走動,今日走動的多了些,就覺得腳疼了也說不定。”
藍慕絹連忙點頭,“是了,是了,平常在家裡,我大都待在房裡做針黹,很少走動的。”
慕越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轉頭問鄧嬤嬤,“嬤嬤經驗豐富,您說沒事兒,那自然就沒事,不過若她這疼又發作的話,要怎麼辦呢?”
她也不說藍慕絹腳疼是假,只問若再犯該當如何,鄧嬤嬤也不藏私,便將祖上傳的食療法說予慕越聽,慕越聽了之後,便讓媚兒去大廚房,要周大娘照做。“晚些周大娘那兒,還請嬤嬤點撥一二。”
鄧嬤嬤笑着應下,周大娘如今掌理府中吃食,若能與之交好,自是有好處,她留下一劑祖傳藥膏便隨媚兒告退,。
藍慕絹,見鄧嬤嬤和慕越沒多加追問她的傷勢,不由大鬆口氣,心裡掛記着她那個丫鬟,慕越見她神魂不屬,讓雀兒讓人備滑竿來。
直到被送回致玫院,藍慕絹方纔回過神來。慕越指了兩個丫鬟侍候她,讓她們看好藍慕絹,別讓她隨意走動,免得腳又無故疼痛起來,還把致玫院的管事媽媽找來,好生叮囑了一番,讓她照看好表小姐,讓她在院中好生休養,然後才領着丫鬟離去。
慕越轉身走出致玫院,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姑娘。您別笑得太大聲了,萬一讓表小姐瞧見了可不好。”平兒溫聲提醒。
慕越點頭如搗蒜:“知道,知道。”慕越低聲問:“她那個丫鬟去了那兒?”
“去了夫人的院子。”雀兒低言回道。
沿路綠葉逐漸枯黃,秋風起落葉便隨之起舞,從她重回到這個世上,將近兩年了,這段時間與前世的經歷大不相同,繼母嚴氏前世爲了生兒育女。可謂耗費心力卻苦無收穫,她與十二皇子的婚事,早早就訂下,程湘湘和藍慕絹那時常應繼母之邀,到家裡小住,爲的是想得個眼緣。日後想要安排她們兩個隨媵,只可惜阿朔對這門親事本就不喜,連她都不願見,更何況是毫不相干的親戚!
程湘湘直到家人安排她出嫁。都沒見到阿朔一面,而藍慕絹…….
繼母當年竟帶了她回京去。而大姨太太將女兒一留留到了十七歲,卻不曾爲她訂親。她隨父兄領兵回京救駕,藍慕絹家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她一無所知,只知成親之後,繼母就變着法子,要將藍慕絹送進順王府來陪她。
是那時,藍慕絹才初次見到被封爲順王的阿朔吧!
繼母那般明白的心思,引得順王府上下皆暗笑於心,不過不等她有所動作,皇太貴妃便賜順王側妃,她記不得那女人的姓名,也不記得她的容貌,只記得她的淚,美得動人心肺!
阿朔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是溫文有禮,獨獨對她橫眉豎眼的,皇太貴妃賜下的側妃,千嬌百媚柔情似水,與她這不受教的野丫頭完全不一樣。
那時她甫產下兒子未久,又不是久婚不育,皇太貴妃卻迫不及待的賜下一名貴妾,這不僅僅是擺明了她不喜這個兒媳婦,還明明白白的打臉!
父兄領兵在外爭戰,大嫂人雖在京裡,卻心如枯井不見人,二嫂、六嫂都遠在寧夏,三嫂隨三哥在任上,她與堂兄嫂們不親,就連祖母都不曾上門來看過她,皇太貴妃這個巴掌,她只能自己生受。
得知喜訊,上門賀喜的貴夫人們臉上帶着笑,嘴裡賀喜,但全是等着看好戲的,她沒有人能說心裡話,奶孃幫她照看着智兒忙得緊,她眼睜睜的看着府裡張燈結綵一片喜氣,心卻像是埋在冷冷的雪堆裡,冰的,涼的。
好不容易,新人進府,奶孃來看她,看到她之後,奶孃抱着她痛哭,她卻沒有淚,她哭不出來。
她想,她總算懂得了,大嫂的那份痛。
隔日側妃穿着正裝來與她敬茶,她僵得笑不出來,看着側妃與阿朔眉來眼去,她卻只能緊緊的攢住拳頭,不能揮拳打落那女人臉上甜得刺眼的笑。
那女人擅於伏低做小,一次兩次吃了悶虧之後,她總算懂得不隨之起舞,但遲了,阿朔開始不理她,冷着她,她還不知該怎麼樣挽回阿朔的心,皇上也來湊熱鬧,他也賜了個側妃,緊接着皇太貴妃又賜了美人兒,皇帝不甘示弱,賞下一個又一個的美人兒,府裡的兩個側妃明爭暗鬥,皇上和皇太貴妃賞賜的美人各自選邊站,將順王府後宅鬥得烏煙瘴氣。
她這個順王妃卻只能看着,什麼都不能做,因爲那兩個側妃仗着是皇上、皇太貴妃所賜,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們原就是她成親前,對她冷嘲熱諷最盛的,誰會想到她們竟然會屈居她之下,每日需對她晨昏定省?高傲的貴女如何忍得,婚前她就招架不住這些貴女,婚後竟然要忍受她們明目張膽的搶她的丈夫,還得生受她們的尖刻酸詞,。
也是如今日這般的日子,秋未深葉已凋零,皇上所賜的那名側妃失足落水,雖然被救上來,仍是回天乏術,臨死之前,她喃道着是皇太貴妃所賜的美人,推她下水的。
阿朔並未深究,只請旨就藩,帶着她和兒子,還有另一名側妃同行,將其他的美人全數留在京裡的順王府。
順王府裡頭,那個主子身邊不是跟着一堆侍候的人,那名側妃還是被人推落水身亡,慕越不怕有人對付她,但她怕那些人對付她的兒子,她白天黑夜都守着兒子,一步也不肯離,她被嚇壞了,若不是奶孃穩着她,只怕她早就瘋了。
奶孃哭着求她,爲了兒子,她得撐下去。
可是,她好累啊!
她一個人撐不住啊!兒子也是阿朔的,阿朔爲什麼不來保護她和兒子?
她從來沒懂過,阿朔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她,若有她,他怎麼捨得讓她痛徹心扉?
她記得去封地的船上,站在船舷阿朔擁着她,跟她說,要她把身子養好來,他們還缺一個女兒,她不明白,她的身子向來很好,爲何要養好來?體虛氣弱的人,是他!不是自己,要養身子也該是他自己養好來吧?
坐船去封地的那段時間,是她最幸福的日子,阿朔整日與她膩在一起,皇太貴妃賜下的那側妃,坐另一艘船,她假裝着阿朔心裡、眼裡都只有她和兒子,不願去想後頭那艘船上有誰在,將那些人的姓名全都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