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戰事牽連甚廣, 幾乎將南塘以南的大餘都裹入了其中。
不過此時的南塘似乎依舊沒有因戰事而受到影響,整個城市都熱鬧非凡,絲毫看不出快被戰火波及的緊迫感。
覃牧秋與趙端午騎着馬並行在熱鬧的街道上。
因南塘氣候較炎熱, 此時已頗有初夏的感覺, 兩人都已換上了薄衫。
覃牧秋不曾來過南塘, 是以對這裡的風土人情衣着打扮都覺得頗爲新奇。一路上兩人都騎得很慢, 覃牧秋便左看看右看看。又因他二人相貌英俊, 氣質上佳,一時也引來不少目光。
“我記得先前的奏報上說,南壩軍都打到郡城了。這郡城離南塘不過一日的腳程, 怎麼這裡看上去一點也沒有異樣?”覃牧秋小聲問一旁的趙端午。
趙端午答道:“想必你是在北境征戰慣了,還以爲這天底下的仗打起來都一個樣。”
覃牧秋聞言一臉的不解, 想起在北郡之時, 戰事一起尚隔着好幾日腳程的地方, 人們便都枕戈待旦的,有的甚至開始收拾家當準備逃難。
趙端午道:“別說南壩軍打到了郡城, 就算是打到南塘,這裡的集市該開的還是照樣。”
“難道他們進了城不會燒殺淫掠?”覃牧秋問道。
趙端午撇了撇嘴,道:“看樣子是不會。”
覃牧秋聞言便記起年少時曾在他那本《異人志》上讀到過,說南境有的部族民風淳厚,不喜爭鬥, 即便是萬不得已兩族交戰, 也是戰敗的一方自願奉上戰利品。
而南境部族之人, 最重盟約。
若是兩族訂立盟誓, 便不會輕易毀約。
如今見到南塘的景象, 他便不由想起了書中的南境,想來竟和西南之地頗爲相似。只是不知道這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訂些誓約, 趙清明若是打了勝仗,會不會和南壩軍的將軍喝個血酒什麼的?
西南,車河鎮。
紅楓營的帥帳內,詹荀正立在一座簡易的沙盤前說着什麼,旁邊圍着兩名副將,彼此之間不時交流着。趙清明坐在一旁赤/裸着上身,正往身上裹着布條,左肩靠近胸口的地方透着隱隱的血跡,顯然受了傷,傷口想必還不淺。
“窮寇莫追。”趙清明將布條打了個結,拿起薄衫一邊穿一邊道:“車河往西南不出二十里地便是野山還有密林,咱們對那裡的地形不夠熟悉,若是貿然前去少不了會中了埋伏。”
詹荀點了點頭,道:“即便沒有埋伏,若是不小心進了瘴氣林,也是麻煩的緊。”兩名副將都點頭稱是,心知詹荀說的是事實。
“南壩軍的主力剛吃了敗仗,一時之間翻不出什麼風浪。咱們不出擊的話,他們應該短時間內不會再主動襲擊。”趙清明道:“而且近一個多月以來,我覺得他們總是且戰且退的路子,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冒進。”
一名副將頗爲贊同,道:“如今車河已經被我們控制了,先前被南壩攻佔的城鎮近半數都收回來了。藉機修整一下,一邊固防一邊計劃接下來的安排倒是極爲可行。”
另一名副將也點了點頭道:“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要知道剩下的那些待收回的城鎮都是易守難攻的地勢,若是不做好萬全的準備,極易折損人手。”
“今日先到這裡吧。”詹荀道:“你們兩個去安排修整和固防事宜,到時候安排妥當呈一封奏報給大帥便是。”
兩名副將領命而去。
趙清明道:“中都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正要同你說此事。”詹荀道:“令弟幾日前傳訊說,事情果如你所料,會盡快帶人回營見你。”
趙清明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隨即又皺着眉頭,頗有些擔憂,問道:“他可有說何時會到?”
“消息是今早到的,按照傳訊時說的啓程日期來算,後日便能到了。”詹荀道。
“好,好……好。”趙清明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即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忙斂住笑意。
詹荀見狀笑了笑,又認真道:“路上是否安排人去迎一迎?過了郡城再往南走路較險,若是迷路或者遇到南壩的潰兵可就麻煩了。”
“在郡城之時我已特意留了人馬,端午到了那裡自會去找他們。”趙清明道:“算了,以防萬一,你再安排些人去郡城等着吧,千萬莫要出了差錯。”
春水融融,草長鶯飛。
玉落河畔,覃牧秋與趙端午並騎而行。
“歇一會兒吧,趕了這麼遠的路,人不累馬也累了。”覃牧秋說罷勒停了馬,兩人隨即下馬。
覃牧秋走到河邊,撩水洗了把臉,頓覺神清氣爽,一身的疲憊都散了。趙端午拿水袋打了水遞給他,又從馬背上的包袱裡取了乾糧與他分着吃。
紅楓與趙端午的馬伏在河邊吃草,不時的擡頭往河對岸看,似是有些不安。
“紅楓一直在看對岸。”趙端午警覺的道。
覃牧秋眉頭微擰,喝了一口水,道:“不用慌,若是感覺到危險,它早已提醒我了,想必是初到此地有些不習慣吧。”
趙端午聞言神色卻沒有放鬆,因爲他能感覺到覃牧秋也有些緊張。
“走吧。”覃牧秋將吃了幾口的乾糧收起來,起身叫過紅楓,牽着繮繩便躍上了馬。趙端午緊隨其後,也躍上馬,道:“幸好走的不遠,我們沿原路返回去,改走郡城那條路,雖然遠了些,可至少能確保安全。”
覃牧秋看了趙端午一眼,道:“來不及了,退無可退,走吧。”說罷一夾馬腹,被紅楓載着率先向着前方奔去。
兩人一直沿着玉落河前進,若是不出意外,不到一日的路程便可到達車河,那裡也是如今紅楓營駐紮之地。
玉落河自北向南而流,在水流湍急之處突然轉了彎,改向西南而去。
紅楓沿着河岸轉了彎,突然一個猛停,險些將覃牧秋甩了下去。片刻之間,趙端午所騎的馬已趕了上來,覃牧秋來不及多想,伸手一撈,堪堪將趙端午從馬上拽了下來。
趙端午尚未回過神來,便聞一聲慘叫,方纔還被騎在身下的馬,突然沒入了前方不足兩丈遠的陷坑裡。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自陷坑內涌出,瀰漫開來,趙端午面色慘白,忍不住想上前看一眼,覃牧秋卻伸了一隻手給他,道:“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馬。”
趙端午反應過來,藉着覃牧秋伸過來的手一使力,躍上了紅楓。
紅楓轉頭竄進了一旁的樹叢裡,然後不由分說疾馳而去。
馬背上的兩人都貓低了身體,以防被樹枝刮傷。
“他們追上來了。”趙端午低聲道。
“你提防身後有暗箭。”覃牧秋一邊提醒趙端午,一邊伏在紅楓的耳邊說着什麼。
趙端午見狀不解道:“紅楓真的能聽懂你說什麼?”
“不知道。”覃牧秋說罷又調轉馬頭,衝向了方纔的沿河路。此處與方纔設伏之地已經相距甚遠,料想對方也不會埋伏這麼長的一段路。叢林之中奔馬本就危險至極,紅楓根本施展不開。
眼看快駛出叢林了,覃牧秋又交待了趙端午幾句。
待紅楓駛出叢林的瞬間,趙端午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看不見。”
覃牧秋聞言快速的道:“跳。”說罷兩人徑直跳入了一旁的玉落河,而紅楓則沿着河邊的路疾馳而去。
車河大營。
趙清明立在帥帳之外,望着遠處一言不發。
已過晌午,覃牧秋與趙端午還未到,等在郡城的士兵傳訊來說兩人過了南塘,並未經過郡城,自南塘之後便未再見到二人的身影。
若是行程有變,趙端午必然會發來訊息。
兩人未如約而至,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出事了。
“事情也未必那麼糟糕。”詹荀立在趙清明身邊,道:“或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說不定天黑之前就到了呢。”
“你自己都不信的話,何苦拿來安慰我?”趙清明道。
詹荀聞言嘆了口氣,便聞趙清明道:“再等一個時辰若是還不到,我便親自去接他們。”
詹荀自知勸不住,也不費口舌。
好在如今局勢還算穩定,即使趙清明不在軍中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正當兩人沉默之際,遠遠的有士兵跑來道:“紅楓來了。”
趙清明聞言一愣,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問道:“什麼意思?”
“和紅楓一起來的人是誰?”詹荀忙道。
那士兵也是一臉的納悶,道:“只有紅楓孤身而來,並未有旁人。”
詹荀聞言大驚,忙看向趙清明,只見對方轉身進屋取了劍,又取了長弓背在身上,道:“點二十個擅騎射之人和十個擅偵查之人隨我一道,半柱香後出發。”
紅楓遠遠的站着,見到趙清明後便親熱的蹭了過來。
趙清明解下紅楓身上的包袱,見對方安然無恙,心裡猜想覃牧秋與趙端午一時應無性命之憂,否則紅楓斷然不會拋下二人自行逃走。
縱然做此猜想,他依然是心急如焚。
只恨不得立時出發,一刻都不敢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