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密詔

九王爺以身體欠佳爲由拒絕進宮, 還上了摺子表明自己的立場,說是負責中都防衛的人選,應由兵部舉薦後由陛下裁決, 自己不懂朝中之事, 妄加議論恐誤了大事。

覃牧秋看完了摺子倒沒覺得意外, 九王爺不是個傻子, 這個時候出來摻和一準落不到好名聲。況且, 中都防衛無論由誰接管,對寧安王都不會構成大的威脅。

九王府裡,立冬一身素衣立在偏廳裡, 李謹忍不住打量了對方几眼。

先前九王託辭未進宮,皇帝倒是差人把立冬送進了九王府。

“不愧是九王爺調/教出來的人。”李謹冷聲道:“都會擅自下毒弒君這一套, 無論如何, 他都是大餘的皇帝, 你們怎麼敢?”

立冬聞言撲通一聲跪地,道:“奴才該死, 請王爺息怒。”

李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對方也是一時情急纔會出此下策,倒沒有想過真的遷怒於他。

“那件事暫且不提了,本王有其他事問你。”李謹示意對方起身,問道:“你在宮裡, 可曾見過覃將軍, 或者聽到過有關他的消息?李逾將他關押在何處, 你可知道?”

立冬聞言一愣, 隨即道:“王爺, 覃將軍早已被玄衣衛在沽州之戰中刺殺,他怎麼會在宮裡?”

李謹聞言嘆了口氣, 心道,李逾既然將立冬送回了九王府,對方自然不會知道什麼線索,否則恐怕早就被殺人滅口了。

不過,他終究有些不死心,又問道:“沽州之戰後,他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表現?例如經常出宮,或者吩咐人往宮外送什麼東西?”

“陛下從前與趙將軍頗爲疏遠,是在沽州之戰前不久,纔開始時常召見他,經常與他出宮。”立冬想了想又道:“陛下倒沒往宮外送過什麼東西,不過沽州之戰後,他突然送過趙將軍一幅畫。”

“一幅畫?”李謹皺眉問道:“什麼樣的畫?”

立冬道:“是陛下隨手畫的墨梅,趙將軍還在上頭提了一句詩。”

“那幅畫你親眼見到是陛下畫的麼?”李謹問。

“那倒不是,奴才見到的時候,畫已經畫完了。”立冬答。

墨梅。

一定是覃牧秋畫的,難道李逾將他藏到了宮裡?

估算着日子,覃牧秋猜想密旨應該已經到了寧安王手中,心裡一天比一天緊張起來,他只能安慰自己,該來的總會來。

他左思右想,生怕在李謹到中都前還有未曾顧及到的事情。

果然,這日突然想到皇后宮中還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孩子。

於是,覃牧秋第二次踏進了皇后的住處。

皇后未曾想到對方會突然到訪,一時又驚又喜,有些手忙腳亂。

“把孩子抱過來給朕看看。”覃牧秋道。

一旁伺候小皇子的奶孃聞言連忙將手裡抱着的孩子,交到了覃牧秋手裡。

初生的嬰兒長得很快,幾個月的功夫,小皇子已經和剛出生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眉眼漸漸舒展,見着人也會笑了,白白嫩嫩的看着煞是惹人疼愛。

“陛下,這孩子至今都沒有名字。”皇后在一旁開口道。

覃牧秋看了皇后一眼,心裡不由又開始難過起來,可是他明白,自己給不了這對母子任何的許諾。

“朕要和皇后單獨說幾句話。”覃牧秋言罷奶孃便要接過孩子,他又道:“小皇子先留下吧,朕再抱一會兒。”

皇后聞言面上一喜。

見衆人都退下了,覃牧秋示意皇后坐下,開口道:“寧安王膝下至今沒有子嗣,將來等他進了宮,你便抱着小皇子去求寧安王給他賜名。”

皇后聞言大驚失色,忙跪下懇求道:“陛下,求你不要丟下我們母子。將來若是真有那一天,臣妾便與這孩子隨陛下一起同生共死。”

覃牧秋嘆了口氣,伸出一隻手將對方扶起來,道:“你這又是何苦。不爲你自己想,也要爲這個孩子想。他是李……他是朕唯一的血脈,朕命你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皇后聞言便落下淚來,卻又低聲的抽泣不肯哭出聲。

“朕不求他能萬人之上,只求他能平安長大。”覃牧秋道:“你一定要記住朕今天所說的話。若寧安王不肯留着這個孩子,你便求太后出面,哪怕將他送出宮做個普通的百姓也好。”說罷將孩子交給了皇后,轉身離開了。

皇后抱着懷裡的小皇子,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覃牧秋心中黯然,卻也無可奈何。

離開了皇后的住處,覃牧秋有些心不在焉。尚等跟在他後頭,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再往前頭走,便是太后的住處了。”

覃牧秋聞言猶豫了片刻,道:“太后早已是遠離紅塵之人,我又何必去打攪她呢。”況且,即便自己不走這一趟,到時候太后想必也會爲保小皇子的周全做些什麼。

想到此處,覃牧秋嘆了口氣道:“回凝和殿吧。”說罷便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行去,尚等忙跟在後頭。

接下來的幾日,西南戰報頻傳,紅楓營戰績不錯。

這倒是值得覃牧秋高興一陣子的事。

“若是照這樣的打法,不出兩三個月紅楓營便可凱旋而歸了。”尚等高興的道。

“但願如此。”覃牧秋將手裡的戰報擱下,道:“所以許多事更要加緊一些了。玄麒這兩日也該回來了。”

覃牧秋話音剛落,便有侍衛在外通傳說是玄麒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覃牧秋道:“快傳。”

片刻後玄麒便進了殿中,依次向覃牧秋和尚等行禮。

“先前不是說了要你同常寧軍一起回朝?”覃牧秋問道:“寧安王難道不願來中都?”

玄麒答道:“陛下,臣去了茂縣,寧安王並不在常寧軍中。”

覃牧秋聞言大驚,道:“可知道他的去處?”

“此刻常寧軍中主事的是於副統帥,對方不願透露王爺的去處,臣無能。”玄麒道。

這個時候李謹不在軍中,會去哪裡?

覃牧秋在殿中踱來踱去,心中焦慮不安。

“你先下去吧。”覃牧秋道。

對方依言退下。

“寧安王該不會是和紅楓營一起去了西南吧?”尚等突然道。

覃牧秋一愣,望向尚等,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紅楓營在這些年裡算得上是與常寧軍同氣連枝,如今他不願放手倒也在情理之中。又或者,他只是不放心西南的戰事。”

覃牧秋心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有沒有可能他是爲了自己而去呢?

糟了。覃牧秋心中暗道,若李謹當真在紅楓營中,不出幾日便能察覺那個“覃牧秋”是假的。

如果對方此行是爲了紅楓營或西南的戰事,必定會繼續留在營中,若是爲了自己,對方發現“覃牧秋”是假的,那便會回到中都,一探究竟。

九王府裡,李謹正黯然獨酌。

連日來他多方打探覃牧秋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可他明明收到了對方的親筆信,那日在萬里寺又是親眼見到了對方,如今怎麼好端端一個大活人,便如同消失了一般,一絲一毫的跡象都沒有。

“王爺,茂縣來人了。”一個親隨稟報道。

李謹聞言略有些驚訝,隨即道:“快讓他進來。”

那名親隨忙應是,片刻後便有一人進來行禮,來人正是李謹在常寧軍時的貼身護衛之一。

“可是軍中出什麼事了。”李謹問道。

“王爺放心,一切安好。”那人說着解下背後的信筒,道:“王爺,宮中幾日前派人去軍中下了道密旨。於副統帥命屬下日夜兼程的趕來中都,說您若是不在九王府,便將密旨送去西南。”

李謹接過密旨打開一看,臉色頓時便了。

“快去傳九王爺。”李謹吩咐道,隨即又改口道:“算了,本王親自去找他吧。”說着便拿着密旨急匆匆的出了房門。

九王爺正在逗鳥,見李謹面色凝重,原本想打趣的話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出什麼事了?”九王爺問道。

“你先看看這密旨。”李謹說罷將密旨遞給九王爺。

對方將密旨看完,一臉的難以置信,道:“他這是要招安你啊?”

“什麼招安。”李謹道:“禪位。”

九王爺一臉的匪夷所思,道:“當初他便說過要禪位給你,可是你自己說不稀罕,不要。如今,你又心動了?”

李謹沉默了片刻,道:“當初皇兄剛過世,我怎可……再說了,他提了什麼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局勢大變,我早已是騎虎難下。即便他不禪位,那個位子也非我莫屬。”

“大餘正逢多事之秋,他肯禪位,倒也是顧全大局。省得內憂外患,搞得人心惶惶。”九王爺道:“如今你帶着常寧軍直入中都便罷,省得打打殺殺的多此一舉。”

李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於他而言,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未了,那便是找到覃牧秋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