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小巷子原本就很狹窄。
再加上裡面的住戶又愛佔用公共空間,堆放一些雜物。
所以原本就七扭八拐的狹窄小巷,簡直就如同鋸齒一般,這裡有一個大缸、那裡擱幾根竹竿。
左邊一個雞籠,右邊丟着一張廢棄牀板.
“姐夫,這邊。”
羅旋剛剛往前跑了100來米遠,躲在水缸後面的李娜朝着跑過來的羅旋低聲道:“這裡剛好有兩口水缸,我們各躲在其中一個裡面。放心吧,我看過了,裡面沒水,還帶着蓋子哩!”
匆匆看一眼李娜所說的那兩口水缸,小一點的那口,倒是能夠容得下身形嬌小無比的李娜藏身。
而大的那口水缸,自己要想藏進去也問題不大。
此時李娜一隻手舉着水缸上的木蓋子,伸長了腿就準備跨進水缸。
此情此景,直把羅旋看着無語凝咽:人家都是能當騙子的人,你那裡這麼貶低別人的智商。
合適嗎?
這娘們兒,看來,哪天得給她開開竅才行.
扯上李娜,羅旋帶着她就往前跑。
順手還把兩口水缸給掀翻在地,以便阻滯追兵的速度。
在這種小巷子裡面逃竄有一個好處:前面跑的人可以隨手把巷子裡的東西,隨手掀翻。
而從後面追過來的人,則需要不停的清理前進道路上的種種障礙。
這樣一來的話,前面逃的人必然是佔有優勢的。
等到羅旋和李娜跑出去幾百米遠。
卻看見前面的巷子口,有帶着袖章的人在那裡晃動。
“不好!”
羅旋暗道一聲不妙:巷子前面居然有連放隊的人,在那裡堵截!
也不知道他們是專門來堵截自己的,還是因爲別的事情而來。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和你那都是外地口音,只要被他們抓住了,那不死也得扒層皮!
哪怕自己身上有工作證、也有介紹信,那也不頂事。
這些傢伙甚至可以直接當着自己的面問:有工作證嗎?有介紹信嗎?有出行證明嗎?有暫住許可沒有?
等到自己拿出來的這些東西,人家可以一把就撕掉,喏,現在沒有了跟我們村委會大院走一趟!
若是誰敢對此提出異議,那必定是棍棒伺候.
自己當然可以和他們動手,不然這十幾個傢伙,問題不大。
可問題是,那性質就嚴重了!
這和自己剛纔把那個騙子,直接打的下半輩子生活不能自理,那完全是兩碼事情。
“這邊走。”
羅旋扯着像只無頭蒼蠅、已經跑的氣喘吁吁的李娜,忽地往旁邊的岔巷子一拐!
而那條稍稍寬一點的巷子口,正在尋找獵物的連放隊員,其中有人顯然已經聽到了動靜、看到了人影。
只聽他們狂吼道:“追呀!那邊,快點快點”
“別跑!給老子站住!”
“在那邊,快追!”
“不許跑!要是被老子逮住了,看不把腿給你打折!”
“站住!”
站住?
這輩子都不可能站住的,只有趕緊逃纔是正經。
別指望什麼站住了,他們就不不打折自己的腿?
一樣一樣的。
就連一棍子都不會少
跑跑跑!
心知箇中兇險的羅旋,這下子跑的比剛纔被那些騙子追,還跑的更急。
“姐夫,咱跑什麼呀?”
李娜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問,“現在有了這些村裡的連放隊,那些騙子不就不敢追來了嗎?”
“屁!”
羅旋唾了一口,“你以爲我在怕那些騙子?惹毛了,我分分鐘讓他們以後都不能出來騙人了.跑吧!這些村裡的連放隊,太TM嚇人了!”
有這麼可怕嗎?
李娜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漸漸涌上一層迷霧:自己這個向來很淡定的便宜姐夫,在脂米縣,連公社裡的民兵都不怕。
可咋就這麼害怕它們呢?
前面老軒和李娜在拼命的跑,後面那人在死命的追!
跑着跑着。
前面的院子。卻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在這裡分佈着好多戶,那種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上了年頭的老宅。
宅子雖舊,
可從雕龍畫棟、青磚碧瓦當中,依舊還能看得出來昔日這些豪宅主人的顯赫。
這裡,好像是以前大戶人家不,應該是豪門聚集之所在。
只可惜,在這種稍微空曠一點、房屋規劃的錯落有致的地帶,反而對於逃跑的人來說,反而會更加的不利。
前面跑過的小巷子裡,雖然說曲折蜿蜒,如同迷宮一樣。
但好歹小巷子狹窄,兩邊又堆滿了各種雜物。
只要自己隨便扒拉點東西,就能有效的阻滯追兵前進的速度。
這裡寬闊,拿啥去當拒馬樁?
站在什麼山頭,就是唱什麼歌。
這裡既然不利於逃走,那就另想他法好了。
羅旋扯着李娜,又往前跑了一段路。
此時從剛剛跑過的那條小巷子裡,已經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和威脅聲:“死撈仔,別跑!”
“撲街的,等老子抓住了他們,看老子怎麼收拾他!”
羅旋一聽,頓時發狠:想抓住老子?門兒都沒有!
即便是撞牆而亡,李娜也絕不能落到你們的手裡
決心已定,羅旋一邊跑一邊觀察兩邊的地形。
此時前方又出現了一個大甬道,想必就是老早以前的這種大戶人家,庭院中直達內宅的通道。
在這裡原本應該有一個側門。
如今卻空蕩蕩的,想必昔日豪華無比的門樓,已經被人拆掉了。
拉着李娜,羅旋猛地往甬道一拐。
甬道的兩邊,是高達3m多的青磚圍牆,以及密密麻麻的偏院。
如今這些偏院裡,已經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住戶。
如果得到他們其中一戶人家家裡,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可惜,羅旋從來不低估人性之惡:這些住戶絕對不會偏袒自己,更不會幫着自己藏身。
十有八九他們反而還會跑到主通道那邊去,把自己的行蹤,主動上報給追兵知曉
雖然出賣自己,對於他們來說並不能撈到半點好處。
但在權勢面前甘願當一隻阿諛奉承的走狗的人,多的是。
羅旋放棄了找一戶人家藏身的想法,拉着李娜又往前跑了上百米。
這戶人家的豪宅,範圍可真是大呀!在跑過甬道的時候,羅旋甚至還看見了兩座精緻無比的小花園!
只可惜,這些造型精美的小橋流水,早就被新搬進來的這些住戶,給禍害的慘不忍睹了
當羅旋和李娜,跑過一座小院之際。
羅旋忽地停下腳步:“上去!”
說着。
羅旋伸手抱着李娜的胯部,猛地將她往上面一送!
李娜個子嬌小、身體很輕。
羅旋把她往上託舉之時,又運用了一點內力和意念力。
總共纔不到90斤的李娜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身軀就如出膛的炮彈一般。
“嗖”的一下。
便被羅旋給送上了圍牆的牆頭。
事發突然,好在李娜這個鬼精鬼精的小丫頭,她的反應還是不慢的。
等她攀上牆頭之後,立馬就回過身來,伸手朝着羅旋低喊一聲:“你也上來,快,我拉你!”
“不用,往旁邊挪挪。”
羅旋退後10來步,旋即猛然加速!
“噔噔噔”,藉助着強大的慣性,羅旋的雙腳急速交替,蹭蹭蹭就踩着青磚牆壁上升2米多!
等到力道耗盡,身體正要下墜之際。
羅旋伸出手,一下子就搭在圍牆頂部,雙腕發力。
一個鷂子翻身便躍上牆頭。
隨後看一眼院裡的地形,輕輕躍下。
伸手朝着李娜喊了一聲:“跳下來”
等到把李娜接住,羅旋拉着她便徑直衝向院裡的屋子。
這個院子裡的屋子,看樣子面積應該不大,但蓋的很精緻。
伸手推門,卻鎖門閉戶,打不開。
羅旋彎下腰,從門檻和木門之間的縫隙當中伸進去一隻手掌,然後託舉着木門輕輕往上一提.
“咔嚓”一聲。
木門和門臼就分離,大門應聲而開。
進了門,羅旋剛剛把木門上的那個凸出部位放回門臼,還沒來得及適應屋裡的光線呢。
屋裡就響起一道渾厚的男聲:
“這位同志.哦,這兩位同志啊,你們是不是走錯門了?”
只聽那人笑道:“實不相瞞,如今我都已經窮的三天餓六頓,家中又有何,能讓你們看的進眼的東西呢?”
羅旋直起身來,笑着拍拍手上的塵埃:“先生放心,我們不偷東西。”
“非是來借物?”
那人一愣:“可爲何你們又不告而入呢?”
羅旋迴道:“我們專程而來,是想向先生討要一副墨寶。”
沒等對方開口。
“先生放心,潤筆之資,自然還是有的。”
羅旋補充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先生,可願意爲我這等市井之徒揮毫潑墨?”
“哈哈哈,有趣有趣。”
那人拍掌笑道:“既然小兄弟也是個有趣之人,那就到裡屋一敘。”
等到羅旋和李娜跟在那人的身後,進入堂屋側面的一個房間之後。
眼前的光線,一下子就變得充足起來。
這間屋子很小,頂大也就是10來個平方。
屋子裡的陳設也非常的簡單,一桌一椅一扇窗,角落裡放着一張硬邦邦的硬板牀。
書桌上擺放着一些筆墨紙硯,另外還有不少的圖紙、和製圖工具。
羅旋上前,拿起一張圖,上面畫的卻是一些很複雜的機械結構,以及一些零件的正面、側面圖。
上面標註着密密麻麻的尺寸數據。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裡竟然連一張多餘的凳子都沒有,實在是有失待客之道啊。”
那人40來歲,身上穿着2個兜的天藍色中山裝,衣服陳舊,布料已經泛白,但漿洗的卻很乾淨。
羅旋問:“先生貴姓?”
那人微微點頭:“免貴,姓鄭,叫鄭海寧,小同志,你們叫我鄭同志就行了。請問你們二位.”
羅旋和李娜報上姓名。
此時院外的甬道里,已經傳來那些人咋咋呼呼的叫嚷:“咦,兩撲街仔跑哪去了?”
“應該還在前面,咱們追!”
“追!媽的,等抓住了他們,看老子怎麼”
“走!”
鄭海寧皺眉,隨後輕輕推開玻璃窗,“窗外面是個廢棄的後花園,都是用圍牆圍起來的的,平常不會有人來。
若是穿過花園,那邊有一道月亮門,可通往四機械廠家屬區.這個點,那邊也沒什麼人在宿舍區走動。”
鄭海寧像是自言自語。
但羅旋知道:對方這是在提醒自己,如果等會萬一形勢不對的話,怎麼逃跑纔是最佳路線.
等到鄭海寧說完這些,他又問羅旋:“羅同志,你是怎麼想到往我這院子裡來的?”
羅旋迴道:“我在路過先生的居所之時,看見門楣上手書的對聯,【唯誠唯信行盛世,克勤克儉建上國】,然後我又看見先生家的圍牆上露出了一些竹稍.所以咯。”
剛纔自己在甬道中逃亡的時候,看見鄭海寧居住的這座小院門檻上,還貼着過年的春聯。
見字識人,這是其一。
其二是對聯上面的內容,別人都是緊跟潮流,寫什麼【四海翻騰雲水路,五洲震盪風雷激】之類的。
而鄭海寧家的對聯,顯然別具一格、不隨大流。
從這幅對聯當中,羅旋看出了一個很注重傳統的文人,他最後僅剩的一點堅持。
其實這副對聯的原文,應該是【唯誠唯信行世事,克勤克儉踐家風】。
但因爲鄭海寧家祖上,肯定有大來頭。
所以他不敢寫“家風”什麼的那樣的話,會讓人指着鼻子罵:咋滴,還想回到過去,過那種騎在羣衆頭上作威作福的日子?
羅旋從中,又看到了寫這幅對聯的主人,他既堅持、又不乏變通的性格。
再加上這屋子主人,居然還有閒情養竹?
可見這是一個無論再怎麼艱難困苦,也喜歡追求一點雅緻的人。
因此,
羅旋之所以選擇躲到這個房子裡來,就是看中了房屋主人的品行.這是一個有原則、有氣節,有所堅持的人。
往往這樣的人,脾氣雖然倔,但他幹不出來那種出賣別人的事情。
當然,羅旋也是帶着一點賭一把的性質。
萬一賭錯了、押錯了寶.
那就只好一巴掌拍暈對方,先躲一會兒再說。
假設追兵強行要破門而入,自己再帶着李娜,趁他們還沒有把大門砸爛之前。
繼續翻牆頭跑唄.
要不然,還能咋地?
要想對他們進行物理意義上的切割、碾碎處理,自己不是做不到、也不是不敢做。
只是身邊有李娜,幹起這種事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