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公社,距離中專學校有18裡地。
那裡就是羅旋和張曉麗,第一次去下鄉去實習的目的地。
羅旋每天都起來的早。
而這一天,張曉麗也早早的就起了牀,洗漱完了就站男宿舍門口等羅旋。
這個時候,學校裡面的學生食堂師傅們,正在忙着蒸雜麪饅頭、熬稀飯,還沒有正式對外營業。
嫌等候他們做飯麻煩的羅旋,直接騎着自行車,搭着張曉麗便出門而去。
等趕二人趕到白馬公社,打聽到畜牧站所在的位置之後。
羅旋推着自行車,把它提過畜牧站的大鐵門,將車子放在院子裡面。
“幹嘛呢這是?”
張曉麗不解:“先前你不是說,咱們去公社的餐飲服務社裡面,吃早餐嗎?
現在人家畜牧站的人,大多數都還沒有上班。咱們到這裡來幹嘛?”
這個時期公家的單位上班,是早上8點到下午6點。
至於說甚麼休假?
畜牧站需要有人24小時值班,隨時都有人在單位裡,不怕找不到人。
“曉麗呀,你怎麼不懂人情世故啊?”
羅旋笑道:“既然今天有畜牧員,帶着我們去下鄉。咱不得先來單位上,問問他在不在這裡?
如果他在這裡值班的話,那我們吃早飯的時候,就得把師傅給叫上啊。”
張曉麗臉一紅。
這一次,
她難得有機會和羅旋單獨出來,張曉麗原本打算的,是請羅旋一起去吃頓豐盛的早餐。
可沒有再請別人的打算。
再說了,
在這個時期,想要弄到一點《江內市統一糧票》,容易麼?
現在,羅旋居然要來畜牧站裡,請那位今天要帶着自己和羅旋,一起去下鄉實習的畜牧員吃飯?
張曉麗擔心自己兜裡,那8兩糧票,是不是夠用?
要是到時候,差上個1兩2兩的,人家餐飲服務社,可不會賣饅頭,稀飯給自己吃的。
那就難堪了.
畜牧站院子裡空無一人,倒也不擔心丟失東西。
現在的社會治安很好,至少目前公家的單位,基本上沒多少人,敢去偷盜裡面的東西。
頂大也就單位內部職工,偶爾會順點東西回家。
四下裡無人。
羅旋和張曉麗,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推開畜牧站在鐵門,
進到單位裡面。
“請問有人嗎?”
羅旋站在院子裡問了一聲,四下裡寂靜一片,沒有人回答。
羅旋舉步上樓。
這個公社的畜牧站院子很大,但除了鐵門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門市之外。
院子裡面很空曠。
就一棟小二樓,作爲畜牧站的辦公、和職工值班的時候,當做宿舍之用。
上到2樓。
羅旋輕輕推開第一間,掛着“值班室”的房門。
一股濃烈的煙味,隨之噴涌而出,薰的張曉麗直襬手,以驅散這股、堪比生暗器的劣質香菸味道.
透過濃濃的煙霧,羅旋看見值班室的辦公桌上,正趴着3個人。
在那裡呼呼大睡。
而辦公桌上,則凌亂的擺放着一副長牌。
這種長牌也叫川牌,是巴蜀省特有的一種休閒娛樂工具。
在這個時期的人,大家夥兒嚴重缺乏娛樂活動,所以很多人的牌癮,都非常的大。
眼見此情此景,想來這3位畜牧站的職工們,昨天晚上趁着在單位上值班。
他們就在值班室裡,玩了一個通宵的紙牌。
這些人玩牌,純粹是因爲癮大、是想借此消耗時間。
未必就會有金錢上的輸贏。
除了不涉及金錢輸贏之外,這些傢伙的賭注是多種多樣:喝花椒水、臉上貼紙條、吃幹辣椒.
這些東西,都可以成爲他們玩牌的籌碼。
甚至只是最簡單的體罰,也行:輸家‘蹲’、‘跪’、‘站’皆可。
做蛙跳、俯臥撐、金雞獨立也行.賭注不是關鍵,關鍵是有牌玩就可以了。
“請問,誰是古德勝古老師?”
羅旋敲敲門,
將睡得正香的、3位畜牧站的職工叫醒:“我們是江內市中專學校,派來你們單位上實習的學生。請問?”
“哦,原來你們就是來實習的學生啊。”
其中一人,睡眼惺忪的站起身來,“你們來的可真早。我就是古德勝。”
說完,這位古德勝就那麼愣在原地。
身軀微微搖晃,卻一言不發。
好傢伙!
這是通宵未眠,古德勝蒙圈了啊。
“咳咳,古老師,我們需要你們單位上,給我們開一張證明。以證實,我們確實到這裡,來實習過了的證明。”
羅旋開口提醒對方:“要不請古老師,現在就給我們開好證明?
然後我們好一起,出去吃個早飯?等到吃完飯,恐怕也就該到上班的時候了”
“啊?吃早飯啊.證明?”
古德勝撓撓頭,
一聽說有早飯可吃,古德勝漸漸回過神來,“哦,不開證明行不?那公章都被站長,給鎖在他的辦公桌子裡了。
他今天可能,需要到公社裡去開會,咱們也等不上他不是?
這樣吧,我直接給你們學校打個電話,證明你們來了就行了。”
說着,
古德勝扯過辦公桌上的、那個搖把子電話,“咕嚕嚕”的將那個電話把子搖的飛快。
“喂,郵電局嗎?給我接江內市職業學校。”
古德勝衝着電話,就是一通大吼大叫:“對,給我接他們的值班室總機好的,我稍微等你一會兒。”
沒過一會兒。
電話那頭,也傳來一陣陣的嘶吼:“喂!這裡是江內市職業學校。請問你是誰呀?”
古德勝噼裡啪啦的,將羅旋和張曉麗,已經來到白馬公社畜牧站,實習的事情向對方一說。
這就算是證明羅旋他們,沒有私自開溜,確確實實來單位上實習了。
辦完了這個證明,
羅旋便請在座的、3位畜牧站的職工,一同去餐飲服務社裡面吃早飯。
等到他們魚貫而出的時候,可把站在走廊上等候的張曉麗,給嚇了一大跳!
這麼多人啊?
自己身上的糧票哪夠?!
這下子,
張曉麗想獨自請羅旋,吃早餐的計劃,可就徹底落了空
足足5個人吶!
就張曉麗兜裡那8兩糧票,可實在是請不起。
那三個玩了通宵牌的畜牧員,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面。
羅旋和張小麗,則緊隨其後。
一邊走,
張曉麗一邊略帶緊張的望望螺旋,心裡面直替羅旋在肉疼:請這麼多人去找吃早餐。
這得花費多少錢和糧票啊?
要知道在這個時期,平常普通的單位職工之間,相互都很少請客。
有些時候,他們在外面去聚餐,多半會採取“打平夥”的形式。
只因爲大傢伙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誰也不敢虧了自己家的老婆、孩子。
而出來耍大方。
耍不起啊!
哪怕僅僅是5塊錢,那也是一個家庭,好幾天的生活費了
張曉麗隱隱約約,感覺羅旋手頭上可能比較寬裕。
因爲這傢伙,人家在學校食堂裡面,每次打菜都是吃雙份:一葷一素。
這在個整個技術學校裡,是絕無僅有的豪客了。
但今天羅旋一個人,就要付五個人的賬,這讓張曉麗還是隱隱替他擔心。
因此,剛剛一到餐飲服務社,張曉麗就趕緊蹦到服務檯去,把自己僅有的8兩糧票給掏了出來。
這8點糧票,肯定是不夠5個人吃的。
但好歹也能替羅旋,減輕一些負擔不是?
“把你的糧票收起來吧。”
羅旋伸手從櫃檯上,把張曉麗那8兩糧票取回來,“我兜裡的糧票沒有30斤、也有20斤,你不用擔心。”
“那是你的事情。”
沒成想,眼前這個張曉麗其實也很倔!
只見她抓住羅旋的雙手,用力摳開手掌,將那8兩糧票又搶了回去。
然後將它放在櫃檯上,
對那營業員說道,“麻煩營業員同志,你先將這個糧票收一下,剩下不夠的部分,再由這位男同志來補上。”
張曉麗的力氣其實不小。
她把羅旋的手搶過去、摁在胸前摳手掌的時候。
羅旋的手臂和手背,就緊緊的貼着張曉麗,人家以後的孩子的自留地..
這是拓海麗、和葉晚姑娘,那種挺拔觸感,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猶如灌滿了水的氣球.
算了,不違背婦女的意志。
既然張曉麗願意替自己,分擔一部分經濟壓力,那就由着她吧!
每人一個肉包子、一根油條,然後再加一碗白米粥。
這就是今天早上,羅旋請所有人吃飯最終的開銷:平均下來每人耗費3兩糧票。
5個人,一共是吃了1斤半的糧票。
除去張曉麗墊上的那8兩,實際上自己比張曉麗還掏的少.
其實畜牧站那3位職工,他們也很自覺。要不然就憑他們的飯量的話,一個人吃上6,7兩都不是問題。
現在羅旋和張曉麗,兩位窮學生非得要請他們吃飯,這些畜牧員也就自覺的、減少了自己的飯量。
或許,
這就是這個時期,人們的思想覺悟吧:公家的便宜,明面上、私底下都不能佔嗯,應該是不能。
而私人的便宜,那是真不能佔:因爲自己多吃一點、別人就會少吃一口。
大傢伙平常都是省吃儉用,能吃個7分飽,就絕不吃8分。
大家都不容易。
要是敞開肚皮,去吃眼前這2個窮學生。
那3個畜牧員,又於心何忍?
吃完飯。
那個叫古德勝的畜牧員,背上保溫箱、用他單位上配備的自行車載着醫療箱。
便帶着羅旋和張曉麗,徑直往一個生產大隊而去。
一路上古德盛,給羅旋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生產對的大致情況:“我們今天,先要去給他們生產隊一頭母.豬.配.種。”
古德勝道:“接下來,有16只雞崽,需要刪除的旦.旦.哦,到時候你來幫我打着手電筒,當個助理吧。”
羅旋點點頭。
“還有一點。”
古德勝壓低聲音,“你也知道的,私人養太多雞鴨的.不太好嚷嚷。”
“不過,現實裡的情況,你知道嗎?”
古德勝小心翼翼的問羅旋:“如果你見不得,這種挖什麼牆”
羅旋微微一笑:“古老師,我也是農村裡長大的孩子,你說的這種情況我懂。
到時候,你只管放心的做你的事情,我就安安心心的當好你的助手、給你打打下手就好了。”
古德勝聞言,
這才放下心來:“這就好、這就好。你是不知道啊,上次你們學校裡面,有一個傢伙來跟着我實習。
他孃的!扭頭就把我給反映了。害得我回到單位上,我們站長劈頭蓋就給我一頓批評.”
羅旋聽着古德勝的抱怨,嘿嘿一笑。
沒有搭話。
這個古德勝今天出來,不就是打算,順帶去幫社員閹雞嘛。
這有什麼?
只因爲這個時期,大致上,社員們是不飼養雞鴨的。
但實際上,
社員們得到現金的來源有限,而孩子們無論是上學、還是買文具。
或者是家裡的買鹽、買豆瓣醬什麼的,多多少少3毛5毛的,總得要有錢才行吧?
因此社員們在家裡面養點雞鴨,這種情況,其實是非常非常普遍的。
畢竟,
家裡那幾只會下蛋的母雞,那就是社員們口中的小存單啊!
社員們平常的鹽巴錢、頭痛粉錢、火柴錢這些零花,都得靠從母雞的屁.股.裡面摳出來。
但由於社員們養的雞鴨,是個人私底下的行爲。
所以他們的家禽,一旦生病或者需要閹割的時候,卻沒法通過正常途徑,去請古德勝這種畜牧員幫忙的。
所以囉,
這一次古德勝出來,就是要去順便幫幫社員們的。
這種事情,大家都知道就行。而他去幫忙閹雞,所得的報酬
不要問!
問就是上交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