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太陽還沒出來就夭折了,東方還不及西方亮。烏雲從東北方向移來,拉幕布似的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地上的士兵如麻,洪水般向西南方向涌去。士兵所至,烏雲所及。東北天上雷擊電閃不斷。南下討伐叛亂的軍隊在雷電之下堅持行軍。軍隊所至,雷電所及。但天滴雨未下。
這次南征的主帥道衍法師手掐佛珠,閉目唸經,安然坐禪於一頂涼轎上,一記驚雷穩穩當當落於轎旁。一側的護衛慌忙察看:“大師,您沒事吧?”
道衍鎮定自若:“老衲今日揮師南下,上天也爲我壯聲勢,此去定然凱旋。”
護衛嘴裡雖然在應諾,心裡卻被雷聲震得發抖。隨從出征的高忠、王貴、何穎等人同樣被雷擊得心慌。
高忠雙錘cha腰,雙手掩耳:“狗日的這天,光打雷不下雨!”
跟在後面的何穎笑道:“高大人哪!隋朝有個勇士叫李元霸的,他在雷電之下罵天,結果被雷劈了,他也是拿雙錘的。”
王貴聽後跟着笑。高忠雖是掩着耳朵,但終究還是聽見了:“那是他不會罵天,要是我高忠罵,定要罵得他不打雷,只下雨不可。”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只有道衍泰然自若:“天現在還不會下雨,等到麓山寺血流成河的時候,就是天下雨的時候,天會下一場大雨洗淨所有的血跡,然後一切又重新開始,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王貴奉承一笑:“難道大師跟天拜了把子,是兄弟不成?”
所有人鬨然,道衍微笑。
兵貴神速,道衍大軍很快抵達嶽麓山,初來乍到,就小有收穫,先是滅了蠻人莫彥恭一門,後又將白蓮教打得落荒而逃,三軍將士振奮,大有踏平嶽麓之勢。一個聯絡士兵稟告道衍:“大師,大軍走得太快,糧草還沒有跟上,估計還要遲緩一日。”
其他人聽後驚慌,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如今,大軍已到,糧草卻遲緩,豈不犯了兵家之大忌?道衍若無其事:“做大事者,必沉得住氣,僅僅缺了一天的口糧就把你們急成了這樣?那怎麼跟我一起打勝仗?麓山寺只有數百人衆,而皇上卻給了我一萬人馬。難道朝廷的軍隊都是膿包,一百個才敵人家一個?錯!皇上這是做給人看的,即使給我們看的,也是給別人看的,皇上要求我們務必打贏這場仗,同時他也在告訴所有人,誰要是跟大明朝作對,就等於死亡。而你們卻爲了一點點軍糧這般,未免有負皇恩?”
衆將士跪拜:“謹記大師之言,效忠我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道衍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從皇都起程開始就一直閉着眼睛,現在一睜眼就看到了嶽麓山,從起點開始,不理會過程,一睜眼就是終點,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除了起點就是終點的感覺:“嶽麓山,這就是嶽麓山,此山雖然不高,但也綿延數百里,林木蔥蘢、物種豐富。”
他又吩咐高忠等人:“傳令下去,嚴守嶽麓山出山要道,只要能流出血液的東西都不
能放過。”
高忠等人齊聲應是。
道衍又道:“既然我們還缺一天口糧,那麼我就把這一天的口糧爲衆將士掙回來。傳令下去,本帥要親自狩獵嶽麓山,爲衆將士備足這一天的口糧。”
高忠、何穎、王貴等人留守軍營,道衍獨率一百精騎神射手穿梭在嶽麓山的密林中。密林樹木生長得雜亂無章,騎隊不得不下馬步行,沒過多久,隊伍各自尋得獵物去打,失去了秩序,道衍身邊僅剩下兩名護衛。天已過傍晚,沒有太陽的天空過早地黑了,道衍三人打了十幾只野味,正打算回營,忽然樹叢呼呼作響,道衍憑豐富的閱歷察覺有老虎。他迅速佈置兩護衛埋伏妥當,自己則吸引老虎。片刻過後,一頭黃牛般大小的白虎咆哮而出,跳起十幾尺,直取道衍頸項,道衍立馬做好了防禦架式。兩護衛齊出,各自套住了白虎的一條後退,yongli一拉,它直直地摔下。白虎不能容忍這次失利,咆哮着奔突,兩護衛被拖行了數丈,白虎驟停,用尾巴一攪,攪住兩根繩子猛扔,兩護衛還未站穩,卻被扔到同一棵大樹上撞死了。道衍飛奔而去,捉住老虎的尾巴,踏其背脊而過,一把撤翻了它,胸部朝上。白虎迅速翻身,隨即抽起尾巴,本想甩走道衍,道衍順其而去,但緊抓不放,同時也大叱一聲,將白虎提起,凌空一腳蹬向它的肚皮,白虎慘叫一聲摔在地上,嘴角流出了血涎。但它並沒有罷休,打了一個挺,企圖拱起。道衍不給它機會,又將它的尾巴提起,逆時針旋轉撞向一棵大樹,又順時針撞了一下,然後擲地,白虎身子軟多了。道衍換了一口氣,又將他提起於半空旋了兩週,接着朝天一腳踢去,踢走了白虎的身子,扯掉了它的整條尾巴。白虎落在地上,吃力地爬起,沒了尾巴走路也顫巍巍了起來。它還是不服輸,撲向道衍,道衍雙手握住它的前足,朝天一拋,它翻滾着上升,又翻滾着隕落,道衍右手擎天從腹部cha進它的體內,兩隻虎腎分別從左右身子穿洞跳出,之後鮮血不斷從兩邊洞內噴涌而出。白虎癱落於地,完全沒有了呼吸,而道衍手中抓着的卻是虎心。
道衍雙手合十:“該死的孽畜,竟敢傷我?”
他從護衛身上找出聯絡彈,釋放出去,三顆火藥彈飛天炸開,閃着金光。其他獵手紛紛彙集他處,很多人滿載而歸,他們看到道衍打死的老虎,誇讚了他一番。不過,麻煩也來了,他們離駐地太遠了,迷了路,再加之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辨別方向的。他們只好相互攙扶着盲目向前走。走了一段時間,前方燈光閃閃,偶爾還隨風聞到陣陣檀香味道,道衍還以爲到了麓山寺,忙叫人去打探,打探之人回報:“不是麓山寺,而是雲麓宮。”
道衍放心了:“既然不是麓山寺,那我們就去借宿一晚。”
打探之人沒有答話,顯然心中還藏有隱瞞之事。道衍忙問其故。打探之人才怯怯地相告:“大師,聽後您可別發怒——只是那雲麓宮門前寫着……‘凡禿驢者,莫入’的字樣!”
道衍氣憤,
但更驚奇這個道觀爲何如此恨和尚:“我倒要看看這個雲麓宮是什麼來頭!”
他帶着手下來到雲麓宮外,果見門前放着一個牌示,上面書着“凡禿驢者莫入”,他力聚手中,一掌下去,牌示粉碎,與此同時,從地下噴射出白粉,傷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道衍擦拭着眼睛:“是誰,這麼惡毒?竟用毒粉傷我眼睛?”
一連串的悽婉慘笑:“不知好歹的禿驢,我只是用石灰粉傷了你的眼睛而已,要是我用其他的劇毒,你們早死了。”
顧藝帶領門下弟子把他們團團圍住,朦朧中,顧藝瞧見是一個和尚帶着百來個官兵,於是話裡帶刺地道:“我這裡啊,只不歡迎和尚禿驢,幾位兵爺我本不想加害,怪只怪你們聽了和尚的,天下沒有一個和尚是好東西。”
“你是誰?爲何要與僧人爲敵?”道衍問道。
顧藝沒答,她的一個弟子很自負地代答:“我師傅就是雲麓宮宮主顧藝!”
“是你?竟是你?”道衍像是很吃驚。
顧藝發現了和尚的反常:“你好像認識我,那你又是誰?”
“道衍!”道衍吐出兩個字。
顧藝聽後如五雷轟頂,整個身子被一團怨氣包裹着:“道衍?竟是你?二十年不見我真還沒認出你來。你今天也會落到我的手上?”
道衍:“真沒想到,你的命居然這麼大,扔進東海居然還活着?”
顧藝:“老天垂憐佑我顧藝大亂不死、命不該絕,回來取你的狗命。當年,金陵淪陷,你將我家滿門抄斬,我帶着襁褓中的嬰兒出逃,還是被你抓到,你嚴刑拷打,逼問我夫君我寧死不說,你把我跟我的女兒一起裝進麻袋投入東海,我在海中奮力掙扎,才掙脫麻袋逃生。道衍,我今天就要你償還,徒弟們,給我把這和尚和他的爪牙統統殺死!”
雲麓宮所有弟子拔劍相向,衝向官兵,官兵眼睛看不見,亂作一團,死的死,逃的逃。顧藝出掌奔向道衍,道衍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還是準確地接住了那一掌,只見那一掌發出,有無數圈光波灌輸進顧藝體內,顧藝頓時感到很吃力,驚叫:“‘玄真流波決’?”
“對,‘玄真流波決’!”道衍咬牙,“顧藝,你想殺我沒那麼容易——放!”
“玄真流波決”把顧藝推到十丈開外,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快要爆開了。道衍又大喝一聲“吸”,顧藝被繩子套住一樣,又被道衍拉過去了。
道衍又呲牙:“娘們兒就是娘們兒,女人始終是女人,又能把我怎麼樣?上次死不了,這次一定讓你上西天。去死吧!”
他又一放,顧藝又被彈走,撞在院牆上,然後直直地緩慢地滑下來,遠遠的還能看見受內力震得長長的稠密的裂紋,顧藝蜷縮在牆角,幾個弟子將她扶進宮去了,道衍跳進樹林消失了。
拂曉。道衍帶着數十人馱着獵物的所有馬匹回到駐地。高忠等人看到道衍打死的老虎,自然會嘖嘖稱讚一番,殊不知道衍心中窩了一團無名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