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鎮川考着三個兒子的學問,顧嫋嫋就坐在一邊聽着,眼睛下垂,一副安靜模樣。
這時候莊六娘從內室出來,趙氏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扶着莊六娘在顧鎮川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她自己立在一邊。
這時候正好問到顧興帆,她就滿眼慈愛的看着他。
顧嫋嫋始終垂着的眼皮微微擡了擡,落在顧興帆恭謹的俊臉上,耳邊是他清潤的聲音。
“……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兒子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句。”
“不錯,看來夫子教的你都聽進去了,爹很是欣慰。”顧鎮川眼神柔ruan,剩下的三個兒子裡,他最爲滿意的就是這個老三了,不僅聰明還努力,讓他這個做爹的十分省心。
顧嫋嫋縮在袖子裡的手握緊了拳頭,兄道友,弟道恭,現在他是兄友弟恭恭謹孝順的好兒子,可暗地裡卻做出了殘害兄長的惡毒事情,這樣的人實在可怕。
轉了眸子看向是對面滿臉自豪的趙氏,心中越來越沉,這對母子可真是親生的啊……
最後輪到顧興順,對着老爹嚴肅的臉,一句‘人之初’都磕磕巴巴,將顧鎮川氣的黑了臉。
好在晚飯擺好,大家移步小廳吃飯,才免了他一頓責罰。
衆人各自落座,顧鎮川卻沒有拿筷子,而是讓丫鬟去將喬氏請了過來,並讓喬氏在他身邊坐了,寵愛之意溢於言表。
喬氏坐下後給了莊六娘一個挑釁的眼神,莊六娘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完全沒將她看進眼裡。
喬氏暗哼一聲,心中好不痛快。
一頓飯安安靜靜的吃完,飯後大家各回各屋。
顧嫋嫋看着顧興帆轉身的背影,立刻跟了出去。
“大妹妹。”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顧興帆停住腳步轉過頭來,見是她,臉上立刻浮現一絲笑意,眼裡帶着些驚訝,“大妹妹是有什麼事嗎?”
“嗯,好久沒有和三個說話了,今日想和哥哥說說話。”顧嫋嫋笑眯眯的說着,快步走到顧興帆身邊和他並肩。
“哦,三哥真是受寵若驚呢!”顧興帆亮了眼眸,笑容燦爛如春風,一邊自己院子走一邊說道:“剛好三哥屋裡存了些好茶。”
顧嫋嫋‘咯咯’的笑,打趣道:“那可是便宜我了。”
兩人說着很快到了,顧興帆引着顧嫋嫋在外間的圓桌上坐下,又吩咐小廝去沏茶上瓜果。
長這麼大,顧嫋嫋還是第一次來這兒,不免好奇的看了幾眼,屋裡裝點的十分樸素卻又不先寒酸,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
耳邊顧興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學堂裡的趣事,她淡淡的應付。
這時候小廝將熱茶瓜果端了上來。
顧興帆親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又將裝瓜果的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天熱了,多吃些瓜果。”
“多謝三哥。”顧嫋嫋道謝,斯文的拿了一塊白瓜,入口軟綿香甜,汁水很足。
吃了一塊白瓜,用帕子擦了手,她忽然苦了眉眼,低落的說道:“二個最喜歡吃這白瓜了,可現在……”
說完眼泛淚花的看着顧興帆。
只見他原本開心的臉頓時垮了下來,眼眶一紅,聲音竟有些哽咽,“是啊,記得有一年夏天,我還爲了一塊白瓜和二哥打架,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顧嫋嫋緊緊盯着他的表情,悲傷的情緒十分自然,眼裡沒有任何躲閃避諱.
她眼神微閃,悲傷的說道:“說起這件事情,我覺得都是那小廝沒有看好,要是小廝看仔細些,二哥也就沒有機會將紅背蛇帶回府裡,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情!”
“不過說來也奇怪,紅背蛇雖然常見,但城裡也不是隨便就能抓到的,也只有郊外才有,二哥又沒有去郊外,是在哪兒抓的蛇呢?”她一邊說一邊看着顧興帆。
“唉……誰知道呢……”他的聲音啞啞的,眼眶通紅,拿着袖子在眼角擦了擦。
這模樣,似乎是真的傷心。
顧嫋嫋有些懵,暗恨自己沒有長一雙火眼金睛。
“這些日子哥哥每次一想到二哥就難受得睡不着,有時候半夜夢醒,恍惚間覺得二哥一直在我身邊……”顧興帆一哭不可收拾,不停用袖子擦淚。
顧嫋嫋歉然道:“都是妹妹不好,沒得提這些,惹得哥哥傷心。”
顧興帆擺擺手,“三哥心裡難受,和妹妹說一說哭一哭反倒舒服些。”
顧嫋嫋笑了笑,沒有接話,屋裡就沉默下來。
“對了。妹妹今日來的正好,哥哥還要請教你一樣東西。”顧興帆似忽然想起來一般,起身將靠牆的桌案上的一個酒罈子抱了過來。
“聽人說藥酒對身體好,爹爹愛喝酒,可酒這東西喝多了不好,哥哥就想着給爹爹泡些藥酒,又能讓爹爹過酒癮,又能給他老人家養身體!”他一邊說着,一邊將酒罈子上的封口打開。
“明明是按着別人給的方子泡的,可是跑出來卻總不是那個味道,妹妹你不是懂藥理麼,快幫哥哥看看,這藥酒到底是哪裡差了分量?”
說着酒罈子的封口已經打開,一陣濃郁的酒香飄出來,喝着淡淡的藥香。
顧嫋嫋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伸頭往酒罈子裡看了一眼,之間清亮的酒水裡頭泡了許多東西,不過最亮眼的,還屬那條盤在裡頭的蛇了。
“紅背蛇?”她皺眉低呼。
“是啊。”顧興帆點頭。
“哦。”顧嫋嫋低低應了一聲,貌似無意的說道:“這蛇是從哪兒弄來的?泡了多久了?”
顧興帆道:“是三哥從一個雜耍人手裡買的,聽朋友說越毒的蛇泡出的藥酒就越有效,已經泡了快一個月了。”
“三哥有心了,不過這麼危險的東西,三哥以後還是少碰的好。”顧嫋嫋低低說着,然後曬然一笑,“買蛇的人肯定是將毒牙拔了的,倒也不會有危險。”
顧興帆笑了笑,沒有作答。
顧嫋嫋就用小廝遞來的勺子舀了一點藥酒嚐了一口,品了品,說道:“藥酒這東西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我看這藥材都沒問題,興許是時間太短,多泡些時日入味就會好了吧。”
“那就好。”顧興帆放心的點點頭,又小心的將壇口封好。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就先告辭了。”顧嫋嫋對顧興帆說。
顧興帆笑着將她送到了門口。
顧嫋嫋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腦子裡一直回回想着顧興帆的話語和表情。
先前她或許還只是懷疑,現在,她可以肯定。
兇手,就是他。
她也猜到了,今日他之所以將那藥酒給她看,就是爲了洗脫自己的嫌疑。
他很聰明,他知道她在查,也知道買紅背蛇的事情只有有人查,就絕對瞞不住,所以索性自己戳破了,放在陽光下。
可也正是因爲他的這一舉動,讓她徹底肯定,他就是兇手。
可是知道又如何,她沒有線索。
要是在顧興貴出事的當時她就能敏銳的發現端倪的話,事情就不會如此被動。
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她低笑一聲,“真是很聰明啊……”
“小姐您說什麼?”秋菊沒有聽清楚,立刻湊上前來問。
顧嫋嫋擺擺手,說:“沒什麼,伺候我梳洗吧。”
次日,在正房吃了早飯之後,顧嫋嫋出門去了工坊,又將趙進財審問了一遍。
答案讓她失望,依舊是那麼幾句。
看來,趙進財是真的不知道內幕,不過卻並沒有放人,在找到證據證明顧興帆是兇手之前,趙進財她不能放。
有時候事情看似很簡單,答案好似就在眼前,可不論你怎麼摸索都解不開那個死扣。
現在的顧嫋嫋就是在這樣的,一晃數十天過去,她沒能找到一絲證據。
就算她知道真相又怎樣,沒有證據證明情況下就叫栽贓陷害,顧興帆隨時可以反撲她。
這些天她白天基本都在正房待着,爲的就是保證她的安全。而她總是時有時無的喜脈也逐漸明朗起來,只是脈象很弱,一個不小心就有滑胎的跡象。
這天早上,顧嫋嫋剛給莊六娘診完脈,顧鎮川就着人來找了。
“小姐,老爺讓您快些過去一趟。”丫鬟喘着氣,明顯是跑來的。
顧嫋嫋詫異,不知是何時讓爹爹如此着急。
快步來到廳堂,就見顧鎮川和一個男人相對而坐,兩人吃着差點,談笑風生,氣氛十分融洽。
隔的老遠,她就認出了對面的男人,正是葉至珩身邊的侍衛趙典。
這廝怎麼來了?
隨後便想起來了。
對了,已經過去一個月了,看來是催她去給葉至珩看病的。
想着人已經走進廳堂,兩人放下茶杯朝她看來。
“嫋嫋啊,給王爺治病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都不放在心上,要是耽誤了王爺的病情,那咱們家就是大夏的罪人啊!”顧鎮川語氣不滿。
“是女兒忘記了,不過王爺這病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遲些天也沒什麼。”其實她是想說‘吃些也死不了’,不過話到了嘴邊就立刻改了。
趙典呵呵一笑,“小姐說的是,不過王爺被頑疾纏身這麼些年,受盡了折磨,還是希望能儘快治好的。”
顧鎮川給了顧嫋嫋一個‘你太不懂事’的眼神,然後笑呵呵的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