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你莫要胡說八道,我與顧小姐清清白白!”李慕這話原本是不想讓顧嫋嫋背上不好的名聲,但聽在在場衆人的耳朵裡,卻有一絲欲蓋彌彰的意思。
顧嫋嫋的眉頭皺了起來,低着頭朗聲說道:“此地乃公堂肅地,判的是人命官司,大人爲何對此等無稽八卦更爲在意呢?”
此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響亮的甩在肖有爲臉上,有些尷尬,但更多的,竟是開心,被美人兒打耳光那也是幸福的。他看着下面跪着的顧嫋嫋,笑容和煦,當視線轉到周揚身上時,頓時嚴肅起來。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周揚立刻做出悽苦模樣,憤慨職責,“此人小民根本不認識,先是捏造污衊,然後不知從哪兒找來個老頭做假證,李公子,小民確實和顧小姐在寺廟對頭過,但小民對顧小姐沒有任何意思,事後也讓姑姑婉拒了這門婚事,您爲何還要不依不饒?”
“李公子一看就是大人物,這京都裡都是大人物,小民一卑賤商賈,哪有說話的地方!”說着還傷心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周揚!你休要再胡說八道!”李慕怒極,同時心中也有些害怕,害怕顧嫋嫋會因爲這些話生氣,而在此疏遠他。他着急的朝身邊看去,就見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臉沉靜,似乎對剛纔的話充耳未聞,他的心卻無比失落……
比起李慕因爲周揚的污衊而憤怒失落等等複雜的心情,顧嫋嫋更擔心的,是老漢的身體。湯藥只能維持一個時辰的時間,從藥效發揮效力道現在已經去了一刻鐘,若是再和這姓周的在這裡磨嘴皮子,事情就麻煩了。
可是,老漢除了能說出當日的事情,根本就那不出任何有力的證據,若是時間允許,完全可以將附近的人找過來,一起將當日清醒對質,不那事情的真相便會水落石出。可老伯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此時任何事情都做不了。
此時,只要周揚咬死自己不認識老漢,便定不了他的罪,此時若是不能定罪,老伯便會在半個時辰後死去,那麼,周揚便徹底的逍遙法外,況且經過了今日的事情,他肯定會更加小心,以他的精明,下一次作案肯定會做的更絕,依舊抓不到證據。
現在就是一個兩難的境地。
“哼,李公子莫要惱羞成怒,小民是不是胡說八道您心裡最清楚!”周揚面色囂張,又掃了顧嫋嫋一眼,嘲諷道:“被我婉拒便找來情哥哥想要治我的罪,卻做事做不來全套,找個快要入土的老頭來胡說八道,以爲就能定我的罪了?虧得判官大人最是公允!”
見顧嫋嫋不說話,他更加囂張。
“怎麼不說話了,昨日,你和我說‘再見’,原來是這麼個意思,我當時竟沒有聽出來,嘖嘖嘖,真是最毒婦人心,得不到便要毀掉嗎?”
這些話可謂是字字珠璣,不僅反咬一口,還順帶想要污她清白,要是一般女子遇到這情況,早就氣的哭起來。
可顧嫋嫋不是一般女子,儘管他的話語讓人噁心憤怒,但面上卻依舊冷靜甚至漠然,只是心中的某些想法改變了。先前對於周揚的罪行,她除了有些憤怒之外也沒有太多感覺,她當然是希望壞人被繩之於法的,但如果真的抓不到,她也沒有太多情緒,畢竟事不關己。
可此時,她卻暗暗做了決定,若是此刻真的沒辦法讓人伏法,等到日後她也會找機會,讓他給那些被他殺害的無辜人陪葬!
周揚一直盯着顧嫋嫋,見她臉色難看,心中別提有多痛快,想抓他,想得太簡單!
“小子囂張的太早,老叟還沒說話。”跪在顧嫋嫋身邊說了一句話便沉默下來的老漢忽然開口,乾枯的臉上滿是堅毅。
“老伯請說。”肖有爲早恢復了正經,倒不是他忽然有了責任感,而是他看不得美嬌娘被污衊,心中也十分不待見周揚起來。
“回稟大人,老叟記性差,又震懾於大人的威嚴,一時緊張,忘記將證物拿出來。”老漢慢悠悠的說。
本來有些灰心的顧嫋嫋聽到老叟的話頓時眼睛一亮,滿臉期待的轉頭看向老漢。
李慕也是精神一震,先前是他低估了周揚此人,也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些,經過剛剛的一番鬥法,他知道,沒有鐵證很難定罪,心中難過又自責,此時聽到老漢的話,心中也充滿了期待。
而周揚呢,依舊很囂張,他認爲老漢不過是想嚇嚇他,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證據。
堂中所有人的視線都看着老漢,只見老漢將手伸進胸口,在衣裳裡面摸摸索索,片刻摸出一個一張泛黃的紙張。
“又想搞什麼名堂?”周揚冷哼。
老漢看着手中紙張,眼中含了淚,表情似恨似愧。
顧嫋嫋微微皺眉,心中有些疑惑,被害的女子孟雲娘和老漢無親無故,就算是因爲同村關係不錯,那也不至於傷心成這樣,甚至爲了替她報仇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老漢悲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念着詩經是什麼意思?這算什麼證據?”原本還滿心期待的肖有爲在聽到老漢念出一句詩經之後,徹底失望了,方纔看老漢那一臉嚴肅,他還以爲會甩出什麼鐵證來,沒想到只是一句表達感情的詩經。
顧嫋嫋也是一臉莫名,眼神一閃,忽然轉頭看向離自己半丈遠的周揚,驚訝的發現方纔還囂張跋扈的人,此刻竟一臉慌亂,心中就更加疑惑了。
老漢握着紙張看了許久,才重重嘆息一聲,徐徐道來。
“雲娘命苦,從小幫着爹孃下地幹活,從沒讀過詩書,見周揚錦衣玉帶春心萌動,又收到此等情話,便將一顆真心付了,應他的要求去黃廟見面,卻不想周揚他秦獸不如,雲娘一到便遭到了他的毒手……老叟發現不對匆匆趕去卻也爲時已晚……”
說着,老漢捂着臉‘嗚嗚’的哭起來,哭聲悲傷道骨子裡,從裡面滲透的情感讓人動容。
顧嫋嫋皺着柳眉,緊抿了脣角。
“你的意思是,這張紙上的字跡是周揚的?”肖精神一震大聲問道。
老漢連連點頭。
肖有爲又問:“那你是如何得到的?”
老漢頓了一下才說話,“老叟在她屋裡看到的。”
“你爲何要去孟雲娘屋裡?”肖有爲聽了直皺眉。
顧嫋嫋也很好奇,從方纔老漢對孟雲孃的態度她就覺得很奇怪了。
然而老漢卻閉口不言起來。
惶恐不安的周揚立刻找到了底氣,指着老漢說道:“還污衊我欺辱無辜女子,我看有那齷齪心思的人明明就是你!”
顧嫋嫋擰眉看着老漢,她自然不是懷疑他,她只是好奇。
可老漢卻像是啞巴了一樣,抿着嘴始終不言語。
周揚越發得意。
“沒話說了吧,尾巴露出來了!”
“老伯,有什麼話您只管說,我們都相信您!”李慕很着急,不明白老漢爲何在這關鍵時刻卡了殼。
老漢依舊是沉默,無視衆人的目光和話語,垂頭看着地面,似乎陷入了某個回憶之中。
又等了許久,肖有爲不耐煩起來,一拍桌子說道:“既說不出來,那便是假證,拉出去打板子!”
顧嫋嫋和李慕齊齊變臉。
“回稟大人。”關鍵時刻,老漢終於有了反應,低沉着聲音開了口。
聽到聲音,肖有爲立刻擡手示意官差都下去,“說。”
“老叟年輕好賭,十有九是輸,窮盡之時……將剛剛出聲不到一月的女兒買了同村一戶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得了一兩銀子……”老漢聲音沙啞悲傷,說到此處已是羞愧自責到無法繼續,停了好半晌才繼續說。
“雲娘就是那個被老叟賣掉的娃娃,看她在別人膝下成歡,心中豔羨,便找了機會和她接近,騙她喊了一聲義父。”說到這裡,老漢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溫情的笑意,他接着說:
“後來關係越來越近,偶爾她也會來家裡吃飯,婆娘便要開心好多天,老叟想着,就算是這樣過一輩子,那也是圓滿的,可天不遂人願,大概也是老天對老叟的懲罰。雲娘隨她娘,貌美,那天她歡歡喜喜出門時被老叟看見,以爲只是出門玩了。”
“恰好那幾天她養父養母出遠門,婆娘便趁着機會去她屋裡幫她收拾屋子,在她枕頭下發現了這張紙,婆娘會幾個字,大致認得出是什麼意思,便拿回來給老叟看,老叟心中擔憂便尋着她出門的方向跟了過去,隨後一路找到了荒廟裡。”
說到最後,老漢的情緒已經平靜,似乎是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
而堂上衆人都沉默下來。
顧嫋嫋的視線落在老漢只有三根手指的手上,默默嘆了一句:賭博實在害人,多少幸福美滿的家庭都是破在賭字上的。
“來人,去周揚宅子裡搜,所有有字的東西全部拿過來!”肖有爲大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