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氏看着陶夭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鬼魅一樣。
只覺得這丫頭現如今當真是不一樣了。
看見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周氏只能硬着頭皮給自己找理由:“三嬸這是在後怕,的虧今兒沒鬧騰出大亂子,沒有讓你的聲譽受到影響,不然三嬸可是對不住你父王和母妃了。”
從前周氏只要提起西北王妃,老夫人一準兒生氣。
可今兒周氏伸長了脖子期待了好一陣,老夫人也像是沒事人一樣的和陶夭說笑。
陶夭笑着對周氏道:“三嬸兒多心了。我父王和母妃都是極爲大度的人,不會計較這些小事情的。前些日子母妃來信的時候還說呢,說我們家寶哥兒都六歲了,等再大一些,就稟明瞭祖母,將寶哥兒送去西北軍中,要讓寶哥兒建功立業呢。有我父王和幾位哥哥親自教導,寶哥兒將來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呢。”
老夫人聽着他們夫妻在外頭還惦記着京城裡的家人們,心頭也就寬慰了不少,再看向周氏的眼神,就不太友善了,甚至是很不高興的冷哼道:“周氏,還不趕緊的謝謝你二哥二嫂?”
周氏生了陶琬之後,足足等了十年,才平安的生下兒子陶小寶,平日裡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
這要果真是送去軍中,一年半載也見不到一次也就罷了。
那戰場上,刀劍無眼的,這要是有個萬一……
周氏覺得自己根本就不用活了。
可陶家已經出了一個西北王,人家二房的四個兒子都在戰場上,周氏也說不出不讓自己兒子去戰場的話,只能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裡咽,還得賠着笑臉的感謝陶夭。
陶夭根本就沒搭理周氏,對着老夫人笑得一臉的天真爛漫:“母親還說了,這天兒也逐漸的冷起來了,西北一帶盛產雪狐,回頭給祖母送一件雪狐裘來禦寒呢。”
老夫人瞬間就愣住了,這些年,逢年過節,收到二房的禮物,要麼就是一些野味兒,要麼就是西北的一些土產,從未有過任何珍貴值錢的東西。
雖說老夫人在這王府裡頭,不缺吃穿,可和其他幾房的禮物相比較,二房的禮物確實是相形見絀了。
而這雪狐裘,倒是珍貴無比,聽說連帶着宮裡頭,都只有幾位纔有。
這二房媳婦,如今怎麼這樣大方,竟然捨得送自己這樣好的禮物?
老夫人還在怔愣的時候,旁邊那些老姐妹就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老夫人了,一個一個七嘴八舌的對着老夫人道:“哎呦喂,老姐姐,你這可是真有福氣啊。聽說那雪狐啊,可難捕捉了,靈敏得不得了呢,而且還必須要捉活的,不然那皮毛啊,就不好看了,不能用來做狐皮裘了。”
“可不是嘛。而且那雪狐個頭小小的,要做一件狐皮裘啊,起碼要用好幾十只雪狐呢。嘖嘖嘖,這王妃到底是王妃,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啊。”
“老姐姐回頭收到禮物,可一定要請咱們老姐妹來開開眼,咱們雖說穿不上雪狐裘,好歹讓咱們見見也是好的。”
在一羣人的恭維之中,老夫人逐漸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心頭十分複雜,嘆息着拍了拍陶夭的手,低聲道:“你呀,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世事艱難。你父王和母妃那麼忙,哪裡有時間去獵雪狐了。”
陶夭笑得一臉天真:“祖母說得對,父王和母妃確實是很忙的。所以自從母妃去了大西北的第一天,就着手在準備這件雪狐裘呢。母妃說了,祖母要用最要的雪狐皮毛,一條雪狐,也就腋下那麼巴掌大的一塊兒能用,可巧今年攢齊了,還是母妃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呢。”
老太太心中微動,這雪狐裘,大約是真的了,便是有了幾分高興,低聲道:“這樣貴重的東西,祖母這老骨頭哪裡用得着。還是讓你母妃留給你父王吧。西北苦寒,用這雪狐裘來禦寒,也是不錯的。”
陶夭愣了愣,眼圈兒隨即就紅了起來,低着頭,帶了幾分愧疚的小聲道:“祖母不喜歡母妃做的雪狐裘嗎?可母妃這些年一直都覺得愧對祖母。母妃一直說,宮裡的賞賜,都在京城,雖說緊着祖母挑了,也算是咱們二房的心意了,可那畢竟不是父王和母妃親自送的。府裡的田莊店鋪,雖說也是有收益的,可到底是麻煩三嬸兒打理着,也不算是父王和母妃親自送的。西北苦寒,父王和母妃都是和邊關將士們同吃同住,着實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孝敬祖母。好在今年集齊了雪狐裘,能孝敬孝敬祖母,讓祖母在長輩們面前有點面子,祖母可千萬不要拒絕啊。那可是父王母妃還有幾位哥哥們的一番心意啊。”
陶夭一席話,倒是戳中了老夫人心頭的芥蒂。
這些年來,老夫人只知道自己的二兒子聲名顯赫,卻不知道這平時的日子過得竟然是如此……
連帶着那個不被自己待見的二兒媳,竟然還陪着自己的夫君在那苦寒之地受苦。
陶夭說的也對。
不管是皇上賞賜的那些金銀珠寶,還是店鋪田莊,那都是自己的二兒子用性命去換回來的。
雖說他們沒有直接送給自己,可到底也是自己在享受的。
每逢年節裡頭,宮裡的賞賜,這西北王府也是頭一份兒的。
從前老夫人都覺得那是皇恩浩蕩,如今想來,那也是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兒在邊關和將士們同吃同住換來的。
他們在那樣的環境下,還想着要給自己最好的腋下狐皮裘……
可憐自己還要誤會他們。
老夫人想着,眼淚就留下來了,長嘆一聲:“我的兒吶……”
陶夭瞬間就慌亂了,飛快的替老夫人拍着脊背,忙不迭的道:“祖母息怒,祖母息怒,可是夭夭說錯什麼話了,還請祖母恕罪。”
老夫人一把將陶夭攬入懷中,眼淚長流:“你沒說錯什麼,是祖母做錯了,是祖母做錯了。”
旁邊的那些老姐妹們,也跟着額就來勸老夫人,讓她老人家惜福,說什麼後人都是有造化的,這兒孫自有兒孫福什麼什麼的。
周氏站在旁邊,看着被老夫人摟在懷裡的陶夭,眼神恍若淬了毒一般。
老夫人對二房的成見,周氏在其中也有不小的功勞,如今竟然被陶夭輕而易舉的就化解了,而且還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光是化解了和老夫人之間的芥蒂,還將西北王的名聲好好的刷了一波好感,這操作,委實不像是十歲的小女孩兒能做出來的,果真是不容小覷。
陶夭感覺到周氏的目光,從老夫人的懷中探出頭來,對着周氏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一股冷意,就從周氏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