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蓮別過臉,不爲所動。邵華只得拉着董麗華的手,邊哭邊解釋:“我給她找的人家可好了,你說我能害了她麼?她過得不好,我又得了啥好處了?”
董麗華不好再說別的,只得小聲的勸着:“你說的不假,咱們都盼着孩子好着呢。孩子好,咱們當老人的也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邵華與張廣福兩口子連連點頭,謝軍在一旁皺眉質問道:“你們兩口子也真行啊。有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去翠蓮的學校裡頭鬧?”
說完看着張廣福:“老張你也真能耐啊!養家餬口沒看見你有本事,一身的脾氣往姑娘身上用。你可真尿性啊!”
張廣福臉臊的通紅,瞪着張翠蓮生氣:“你咋啥都往外說呢?”
謝軍挑眉:“咋地,不能跟我們說啊?”他生氣的指着張翠蓮,憤然的高聲喊道:“你知道你們這一鬧騰,全學校都笑話翠蓮。啊?”
張廣福縮着脖子辯解:“啥全學校啊,學校裡那麼多人誰認識她啊!”
“哼!”謝軍咧嘴冷笑:“一傳十十傳百,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還用的着都看見啊?親爹拿鞋底削,親媽不讓上學回家相親。你們兩口子可真有正事兒!”
邵華繼續裝無辜:“那還不是她說話氣人?你說這都多長時間不回家了,我們也想得慌啊。”
張翠蓮忍不住諷刺:“想啥了?你們能想我?想我開學怎麼攢的學費?想我一個月怎麼掙的生活費?想我這都冬天了,有沒有新棉襖穿?想我啥了?你們空手看我去,哪怕一個熟雞蛋也算你們有心了。”
她翻着白眼,狠心的揭穿:“我回家六年,都沒有聽過你們今天這些好話。說的比唱的好聽,那就立個字據。以後我嫁人,不管人家要什麼彩禮錢!”
邵華聞言急了:“啥叫不要彩禮?”張廣福在桌子底下用腳碰了一下她,邵華立即想明白過來。好脾氣的解釋道:“這男婚女嫁,自古以來都得有聘禮。這是男方那個看中你的表現,你怎麼能不要聘禮呢?這不是我要的問題,而是家家戶戶都得守的規矩!”
張翠蓮嗤笑:“那規矩裡還有陪嫁呢,人家給了聘禮你打算給多少陪嫁啊?”
邵華被噎了一句,張口就想胡謅八扯吹牛皮。張廣福知道自己婆娘的德行,張口就出保證壓根就不心思旁人的是不是記得。
他搶在邵華前頭保證:“就算是給了彩禮,以後也當做陪嫁再送回去。不過就是一個面子的事兒,你這孩子當什麼真啊!”
當什麼真啊,這話在張翠蓮的一生當中聽見過很多次。邵華是屬於急脾氣沒腦子,心裡頭的那點盤算全在臉上寫着。張廣福是個慫貨,從來只說好聽的話。達到了他的目的,就算誰死了都沒關係。
“那就立個字據,以後你們要是犯渾我們可有說的了。”董麗華想的天真,以爲白紙黑字寫着就不會再影響張翠蓮。
可這種事情又沒有法律約束,是雙方自願的行爲。張翠蓮是一點都不相信這兩口子的人品,與謝軍互看一眼雙方瞭然。
“立啥字據?”謝軍開口斥責董麗華,邵華見此也鬆了一口氣。推着董麗華輕笑:“就是,老謝大哥都說了這事兒還用寫字據。又不是借錢,你可真逗!”
忘乎所以的邵華,被張廣福又推了一下。邵華撇了一眼張廣福,心裡不大樂意。但面上還是笑的跟一朵花兒似的,好脾氣的對張翠蓮道:“你看爸媽都來了,你就回家住兩天唄。別整的外頭的人都笑話我,說我養活了個姑娘忘了娘。”
“嫌棄家裡吃的不好?還是嫌棄爸媽沒能耐?”張廣福那張窩囊的表情又出來了,張翠蓮忍不住翻白眼:“爸媽你們不用給我這麼難聽的話。我是你們親生的不假,也該陪着你們一起過年。這激將法沒有用,裝委屈更用不着。”
張翠蓮氣哼哼的反駁,話語難聽讓謝軍都忍不住向着邵華兩口子了。
邵華忍着心底的火,皮笑肉不笑的解釋道:“沒事兒,孩子麼,願意說啥就說啥。說到底還不是我們不會說話,惹惱了她。”
張廣福明誇暗貶:“現在大了,翅膀硬了比不得從前。她是個大學生,我們是下三濫,活該被她磕磣!”
張翠蓮聽不下去了,摔了筷子就離開了飯桌。彆扭的往自己的屋裡走去,董麗華看了一眼笑着說道:“我去看看她,應該是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如同董麗華所想張翠蓮還真就是回屋裡頭收拾去了。稍微好看的衣服她都沒帶,一個破舊的二棉服套在身上。書包裡放着洗漱用品還有幾本雜誌小說,一本厚厚的信紙。雖然不一定能有思路跟心情寫小說,但看着書包實在空的慌就塞了進去。
董麗華那邊也沒閒着,裝了四個早就殺了凍小雞。張翠蓮想說不用帶,帶了自己也吃不着。可轉眼又一想,不拿東西回家過年。不定什麼時候邵華翻出舊賬,又會藉此哭訴自己的不孝。
一家三口各懷鬼胎的坐上公交車,張翠蓮一個人坐在前面眯着眼睛裝睡。邵華與張廣福坐在最後一排,趁着那公交車一路顛簸噪音咣咣響的空檔。沉着臉小聲咒罵外加一頓抱怨,那望着張翠蓮後腦勺的表情恨不得吃了她。
一家三口到了家,張翠蓮自顧自的進了自己的屋子。邵華雖然沒給一個好臉,但起碼還是忍住沒開口大罵。
“養個白眼狼!”深深的剜了一眼小黑屋,邵華咬牙切齒的對張廣福道:“這個死丫頭最好早點嫁掉,不然哪天落災了別攤在我手上。”
張廣福往後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對邵華道:“我今天細細的觀察了一下謝軍。他對這個死丫頭到沒有那個意思,謝老五媳婦兒真是嘴賤。眼皮子耷拉下來,兩張嘴皮子啥都敢說。”
邵華揚了揚手:“我壓根就沒信那個賤人的話,張翠蓮的心高着呢。不然爲啥一直都要上學?你以爲她還真有什麼遠大抱負啥的?屁話!”
張翠蓮是回到了張家,也履行着一個女兒該做的事情。不會當米蟲,她在家家裡的家務就全包了。
邵華是個懶貨,能不幹就不幹。一年才洗一次窗簾,打掃一次棚頂,拆一次背面。那還是快過年的時候,大掃除才幹的。
張翠蓮知道邵華的意圖,不就是想要她去相親麼。她每天那麼忙,相個屁親!
回來的第二天,她就擦了一天的廚房。整整一天啊,自打暑假之前她擦完之後。整整大半年邵華就沒動過,光滑的水泥竈臺一層油漬。
鍋蓋摸着都粘手,醬油瓶子例外黑乎乎。碗櫃櫃面用指甲一掃,指甲裡頭一層厚厚的泥。更不用說那竈臺後面牆上與廚房中間做隔斷的玻璃。煙熏火燎的地方都看不清人影了,還有那泔水桶離着老遠都能聞到餿味兒。
這個時代也沒有鋼絲刷賣,張翠蓮就算是不想當聖母。可也得爲每日三餐做打算,總不能埋埋汰汰的吃飯吧!
她是從高往低幹活,找出來家裡頭不用的舊報紙。踩着竈臺先把那油膩的窗戶擦透亮了,然後再去擦什麼碗櫃啦、竈臺啦最後就是那不堪的泔水桶。
打了半盆的溫水,放了一些洗衣粉。張翠蓮用舊報紙蘸着那水,手臂大揮的擦着玻璃。擦過一遍,地上的舊報紙剩不下幾張了。
最後張翠蓮再用趕緊的抹布,蘸着清水又擦了兩遍。這才覺得眼前亮堂了許多,起碼太陽光都能射進來不會覺得廚房黑黢黢的。
至於碗櫃,張翠蓮找來了鞋刷子。蘸着洗衣粉洗刷刷,洗完了再用清水擦擦擦。同等待遇的還有竈臺、鍋蓋。醬油醋油瓶等等瓶瓶罐罐。
這些東西一擦完,張翠蓮累癱在地上。終於看見了廚房裡原有的顏色,起碼閃閃發亮的鍋蓋能讓她覺得吃東西不至於噁心了。家裡頭那泔水桶,張翠蓮覺得就跟刷了一遍豬圈沒什麼兩樣。
張翠蓮一直好奇,爲什麼急躁的邵華又開始不急着讓自己去相親了。而且慢慢的邵華居然開始催促自己快點幹活,這裡也要收拾那裡也要收拾。
開始她以爲邵華這是變着法的折磨自己,發泄壓了幾天的壞脾氣。後來才發現,人家壓根就是要把人請回家來相親。這屋子不乾淨,也說不出去啊。。。
得知這個消息的還真得感謝一下堂兄張翠林,要不是他的通風報信與配合。張翠蓮還真不知道,她人生中的一次爛桃花會以這種喜大普奔的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
張翠林自從那一次偶然聽見了二叔二嬸說話,就張翠蓮由同情改成爲想要幫忙了。他見到都快被親生父母賣了的張翠蓮,每天上躥下跳各種幹活的樣子更加心疼。
所以他在二叔家裡所有的活都幹完,一件髒衣服都找不着的時候。提醒躺在炕上躲懶的張翠蓮:“今天是二叔二嬸請媒人跟男方家來相門戶的日子。妹妹,還是早點做打算吧。實在不行,你就趕緊回市裡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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