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容岑從勤政殿出來,眉頭越皺越緊。
當初皇帝雖然來個金蟬脫殼之計,沒有讓謝騅的奸計得逞,但到底沒有及早發現謝騅的真面目,被那毒藥傷了身體,如今雖然還是強撐着,可御醫說了,不能操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皇帝不聽,依舊每日勤勉參政,他胸中積鬱着恨意,不把謝騅抓回來,他一日都不能安心。
不過皇帝把大權都下放給了太子殿下,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太子殿下繼承大統也是早晚的事情。
“容二公子。”刑部尚書張舵朝容岑拱了拱手,那雙眯縫的鼠眼中掩藏着一抹精光。
“張大人。”容岑回禮,他雖然是振國公府的二公子,可在朝中的官階不如張舵,按理來說,他應該給張舵行大禮,但張舵也得敢受啊。
“張大人這是要去面見陛下嗎?”
“是的,關於陛下中毒一案微臣已經調查清楚,現要彙報給陛下。”
“陛下如今情緒不太穩定,張大人務必謹言慎行。”
張舵彎腰:“多謝容二公子提醒。”
離開勤政殿,容岑去往太極宮,來皇宮一趟,怎能不去看看皇外祖母。
而且這次能擊碎謝騅的陰謀,多虧了太后娘娘,她雖多年不問政事,但依舊是這個朝代政治觸角最敏感的人物。
守門太監看到容岑趕緊行禮問安,容岑淡淡道:“不用通報,免得驚擾了皇外祖母休息,我就進去看一眼就走。”
容岑經常出入太極宮,太后娘娘對他非常寵愛,這也不是先例,因此守門太監便乖乖的退回原位。
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居住的宮殿,應該是奢華榮寵,奴僕成羣的,但一路走來,卻一個宮女都未看到,太后娘娘出身鄉野,即使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依舊沒有忘了本心,她的宮殿是整個皇宮最簡樸的,宮女太監也是最少的,皇帝以前覺得委屈了太后,太后卻以一句“激濁而揚清,廢貪而立廉”堵了皇帝,從此以後皇帝也效仿太后,奉行勤儉,因此皇帝在民間的名聲也越發好。
處在這樣的位置還能堅守本心,足以見得太后娘娘的胸襟見識都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擬的。
走到太后娘娘平日休憩的大殿,容岑放輕了腳步,平時這個時候太后都休息了,今日也不例外,他看一眼就走。
而就在這時,裡邊傳出太后的聲音:“哀家剛纔又做夢了,夢到了憐兒,她質問哀家爲何沒有早點找到她,讓她們母女受了那麼多的苦。”
“娘娘放寬心,憐兒姑娘在天之靈會理解娘娘的苦心的。”這是鬱公公勸慰的聲音。
憐兒姑娘?應該是那位從未謀面的姨母的閨名吧。
“你不用安慰我,她們祖母女三人,一生坎坷多舛,沒一個得以善終,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啊,要讓我的女兒我的外孫女我的曾外孫女遭受這樣的罪,憐兒和阿蕪畢竟事隔久遠,那些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哀家縱是有心爲她們報仇也無能爲力,然而阿錦,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呆了這麼多年,我竟然都沒認出她來,還讓她被那渣男所害,我愧對憐兒和阿蕪啊……。”太后蒼老的聲音滿懷愧疚和悔恨。
不知爲何,聽到那聲阿錦,容岑心忽然重重一跳。
憐兒是姨母的閨名,而阿蕪應該就是姨母的女兒了,那麼阿錦……
母親曾告訴他,皇外祖母曾經想爲他主婚,而女方就是阿憐姨母流落在外的外孫女,皇外祖母只等找回來之後就給他們賜婚,讓她在振國公府的庇佑下,一生順遂。
按輩分來說,那個叫阿錦的姑娘是他的表外甥女,但皇外祖母不會對外公開她的身份,所以嫁給他,是這個女孩最好的歸宿。
皇外祖母很瞭解他的性格,他很孝順又對婚姻忠貞,如果女孩嫁給他,雖然他對她沒有愛情,但會從一而終,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所以,這個叫阿錦的姑娘,應該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可是母親說過,這個姑娘皇外祖母找到她的時候,已經不在了。
但剛纔皇外祖母那幾句話裡信息量很大,最起碼應該是皇外祖母所認識的人當中,被渣男所害,應該是嫁人了,他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錦阿錦……
不可能!
然而太后接下來的話徹底打破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謝騅這個殺千刀的,竟然是明王餘孽,當初就該斬草除根,如今危害大夏江山不說,竟然還把我的阿錦給害死了,都怨我都怨我啊,當初要是早點找到她,怎麼會讓宋錚那個老不死的把她嫁給謝騅。”太后悔恨的捶胸頓足。
“不……宋錚還輪不到背這個鍋,都是那個勞什子殺手組織,不知道小錦曾經受過多少苦,那個殺手組織,哀家再也不想見到了。”
“娘娘放心,奴才已經派了精銳去圍剿,這個殺手組織,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鬱公公很清楚,這個殺手組織雖然是阿錦姑娘受害的罪魁禍首,但更重要的是,這樣一個隱秘組織的存在,對皇族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不除不行。
鬱公公猶豫了一下,“娘娘,奴才這次追捕謝騅見到了一個人。”
太后還沉浸在悔恨中,對鬱公公的話沒在意,下意識問道:“什麼人?”
“已經故去的小錦姑娘。”看到太后不可置信的眼神,鬱公公趕緊道:“娘娘先別激動,聽奴才說完。”
太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問道:“難道阿錦沒死?”
鬱公公嘆了口氣:“這件事說來話長,阿錦姑娘當初確實是死了,奴才很確定,但是這半年來阿錦姑娘的屍體一直用冰棺保存着,那天晚上謝騅逃到了青竹山望仙台,想要用阿錦姑娘的屍體做什麼,卻不想引來了天雷,當時天象非常怪異,然後已經死去的阿錦姑娘突然就醒了過來,言行與正常人無異,但根據奴才觀察,阿錦姑娘卻又不是活人,因爲奴才觀察到對方眼神空散,沒有呼吸和心跳,這實在是怪異的很,後來奴才想起野史裡記載的,在遠古的神話體系中,有一種名叫殭屍的生物,死後復生,銅頭鐵臂,刀槍不入,擁有不死之身,和阿錦姑娘的現狀非常相似,但阿錦姑娘和一般殭屍又不一樣,她有自己的思想,言談舉止儼然與常人無異。”
看到太后震驚的眼神,鬱公公嘆道:“是不是嚇住娘娘了,奴才不該說這些的。”
太后搖頭:“不,因果輪迴,阿錦這是死的冤屈回來找謝騅報仇了,哀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百年人生什麼沒見過,這嚇不住哀家,倒是阿錦,比她娘和外婆都要遭罪,哀家要見她,哀家現在就要見她。”
“不可啊娘娘。”鬱公公趕緊阻止:“那阿錦姑娘身上寒邪之氣深重,娘娘如今這身子不能接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哀家活了這大半輩子,早就不在乎多活一天還是少活一天了,只有阿錦是哀家的一塊心病,不見她一面,哀家即使再活二十年,又有什麼意義?”
“奴才知道娘娘牽掛阿錦姑娘,可娘娘也要爲陛下着想啊,陛下如今龍體欠安,謝騅這賊子又興風作浪,正是娘娘您坐鎮的時候,娘娘三思啊。”
太后閉了閉眼:“罷了罷了,哀家終究要愧對憐兒了。”
鬱公公勸慰道:“娘娘爲阿錦姑娘報了仇,這就是對阿錦姑娘最好的回報,阿錦姑娘如果知道有您這個曾外祖母時時刻刻念着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太后揉了揉額角,“哀家有時候就在想,如果當初早一點找到她,把她接進宮裡來,被哀家教養着長大,到時候由哀家做主給她和岑兒賜婚,阿錦那容貌才情都是拔尖的,岑兒一定會喜歡她的,有哀家照看着,兩人一定會琴瑟和鳴,一輩子和和美美。”
鬱公公也覺得造化弄人,“娘娘啊,容二公子他……。”鬱公公眉眼忽然一凜,皺眉望向門口方向。
一道人影站在那裡,身形有些搖搖欲墜,一身青翠竹衫,清瘦而修長,卻滿身悲傷寂寥,令人望之辛酸。
鬱公公大驚:“容二公子?”
太后皺眉望去,看到容岑站在殿門口,眉目一如既往的俊秀清雅,然而那雙望過來的目光,卻染滿了痛苦和悔恨,太后被這樣的眼神看的心神一跳,下意識招了招手:“岑兒,來了怎麼不打招呼,快到外祖母這裡來。”
容岑站在原地沒動,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眼底那深濃的悲傷似要奪眶而出:“你說的阿錦,是宋丞相的嫡女,謝騅的妻子宋錦嗎?”這句話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和勇氣才能問出口。
太后想剛纔的話應該被阿岑聽了去,她的打算阿岑應該不知道的,但又覺得這樣的容岑令她不安,下意識點了點頭:“是啊,岑兒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說出來皇外祖母給你做主。”
他猜出來了,可是非要親口問一問才行,如今聽外祖母親口肯定,他心底不知是什麼滋味,一顆心糾纏着疼。
“噗……。”一口血吐出來,在太后和鬱公公大驚的視線中,他笑了,“阿錦是外祖母準備賜婚給岑兒的未婚妻嗎?”
“岑兒,岑兒你怎麼了?”太后從榻上下來,快步朝他走去,朝外邊大喊:“快去請太醫。”
容岑只是抓着太后的衣袖,固執的問道:“外祖母,你告訴岑兒啊,阿錦是不是岑兒的未婚妻?”
太后給他擦着嘴角的血,點頭“是的,是的,你別在說話了,等太醫過來。”說着扭頭厲聲喝問:“太醫呢,太醫怎麼還不過來?”
鬱公公立刻道:“太后息怒,太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容岑目光漸漸恍惚,眼底的苦澀和悲傷潮水般將他淹沒,“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啓稟太后娘娘,公子這是肝氣鬱結而引起的肝失疏泄,應該是受了某種刺激,纔會導致氣血鬱結於心,心病還須心藥醫,微臣只能爲公子調理身體,其他的還需要公子自己想開才行。”
“退下吧。”
太后頭痛的揉了揉額角,剛纔岑兒那番表現她已經猜到了,也不由得更加無奈,世事無常,誰知竟會如此的作弄人。
“娘娘,公子醒了。”沫兒從內室走出來。
“我去看看。”太后拄着柺杖就要站起來,沫兒趕緊走過去扶住她,鬱公公在一邊跟着。
容岑已經醒了,雙眼望着帳頂,那臉色蒼白的過分,那眉骨也更顯清雅絕倫。
太后在牀邊坐下,忍不住老淚縱橫,“岑兒啊,你別這樣,外祖母看着心裡難受。”
容岑眼珠子眨了眨,看了眼太后,笑道:“外祖母,岑兒沒事,真的,一點事都沒有。”說着就要起身,太后摁住了他:“你給我好乖乖躺好,從現在開始,哪裡都不準去,我已經派人去請你母親了,在你康復之前,給我乖乖在太極宮躺着。”
容岑笑道:“外祖母太大驚小怪了,岑兒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沒一點事,外祖母就別擔心了,謝騅還沒落網,岑兒怎能安心?”
太后嘆了口氣,認真的盯着容岑的眼:“你的心意哀家都知道,也是苦了你了,本是天賜良緣,奈何天公不作美,讓你們生生錯過了這麼多年,都是哀家的錯。”
當初順着憐兒這條線很快就找到了阿蕪,只是那時阿蕪的家已經散了,她也流落到了大夏,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阿蕪,卻不知她竟然就是烈王府的華萱郡主,烈王是先皇的庶弟,也是遺腹子,他的母妃勢微,向來與世無爭,因此先皇對這個弟弟很是疼愛,幾乎當成了兒子來教養,十六歲時被封爲烈王,在當年很是得寵,但烈王爲人十分低調,寵辱不驚,也因此先皇對他很是倚重。
烈王這個人很是重情重義,當年爲了一個商戶庶女不惜抵抗聖上也要將之娶進門做正妃,皇帝氣急,對這個弟弟很是失望,但烈王不惜以死相逼,皇帝無奈之下賜婚,在當年烈王和一個商戶庶女的婚事幾乎是街頭巷尾的熱議,一面羨慕嫉妒那個商戶庶女,一面準備看她的笑話,一個位高權重的親王怎麼可能獨寵一個女人,還是這樣低賤的身份,王爺肯定是一時新鮮,但之後事情的發展卻跌破了衆人眼睛,婚後兩人琴瑟和鳴,恩恩愛愛,烈王后院乾淨的不得了,就算是烈王妃懷孕期間王爺也從未寵幸過任何女人。
婚後沒過多久烈王帶着烈王妃回了屬地,沒過多久烈王妃便產下了一個女嬰,就是華萱郡主,烈王和王妃對這個女兒真的是疼到了骨子裡,但王妃生產時傷了身子,以後再難受孕,烈王卻始終不離不棄,言此女就是他烈王府唯一繼承人,逢先皇四十壽誕,烈王帶着王妃和小郡主從屬地趕回京城爲皇帝祝壽,就在半路上,小郡主失蹤了,烈王和王妃震怒,天南海北的尋找女兒,也從此再未踏入過京城一步。
至於阿蕪是如何成爲華萱郡主,太后後來調查的很清楚,真正的華萱郡主流落到偏遠山區成爲了童養媳,阿蕪被她所救,兩人結爲姐妹,但那家的男主人看上了阿蕪的美貌要玷污於她,關鍵時刻被華萱郡主所救,男主人惱怒之下失手打死了華萱,臨死前把一個長命鎖塞到阿蕪手裡,告訴她一條下山的密道,阿蕪倉惶之下逃離,發誓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給她報仇。
當時烈王妃的貼身嬤嬤回鄉探親,恰好遇上了阿蕪,看到她脖子裡掛的長命鎖,以爲她就是失蹤多年的華萱郡主,然後,阿蕪就成爲了烈王府唯一繼承人——華萱郡主。
阿蕪成爲華萱郡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害死華萱的那戶人家殺了,給華萱報了仇,她其實很想告訴烈王和烈王妃真相,但烈王妃多年來鬱結於心,已經沒多少日子了,她不忍烈王和王妃傷心,也想替華萱孝敬雙親,便真正的挑起自己肩上的責任,做一個合格的王府繼承人。
後來王府招婿,那時的宋錚還只是個窮酸秀才,被後母迫害落難至此,看到王府招婿,碰碰運氣就去了,那時的他還是個清傲文人,一身白衫俊雅斯文,對花吟出:可惜一枝如畫,爲誰開?便從此入了阿蕪的心。
她如願嫁給了宋錚,後來宋錚不甘成爲上門女婿,便想要進京科考,烈王不願,要他寫下和離書才能離開王府,宋錚一面嚮往朝堂如意,一面又不願放棄王府富貴,一時陷入了糾結,是阿蕪說服了烈王,放他進京科考,一朝高中榜眼,好不風光得意,皇帝聽聞他是烈王的乘龍快婿,更是倚重有加,漸漸的他的官越做越大,朝中無人不對他奉承,而這時男人的劣根性也顯露出來,小妾立了一房又一房,畢竟妻子不在身邊,這樣做似乎很合常理,最起碼沒人說什麼。
阿蕪輾轉反側,心痛如絞,烈王不願見女兒被情所傷,而這時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便讓她回到宋錚身邊,烈王府的未來不該由她一個弱女子來承擔,待阿蕪回京城之後,留下遺言,烈王府所有遺產盡歸華萱郡主所有,烈王后繼無人,只待清明有人掃墓祭奠就好。
華萱郡主身懷烈王府巨大財產回到宋錚身邊,可宋錚身側早已佳人在懷,她縱是身份高貴,也無法讓一個薄情的男人回心轉意,再加之隨着烈王的去世,她更是沒了靠山,官至丞相的宋錚已經不需要岳家的支持,也因此阿蕪在丞相府愈加維艱。
她縱是聰慧貌美,也抵不上小妾的明槍暗箭,生下女兒宋錦之後,沒過幾年便香消玉殞,她的所有財產都是宋錦的嫁妝,後來宋錚續絃了高門女,那女人爲了貪下阿蕪留下的鉅額財產,不惜設計宋錦失蹤,這些財產順理成章的成爲了她的所有物。
她在全國找了那麼多年,沒想到她一心尋找的外孫女竟然就是華萱郡主,等終於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阿蕪已經死了很多年,而她唯一的女兒,也所託非人,和她母親步上了同樣的道路。
早一點,哪怕再早一點,也不會造成現在這種樣子,遺憾,悵惘、錯過……
容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一雙漆黑的眸子沉寂下來,黑黝黝令人心驚:“外祖母不用自責,是岑兒沒這個福氣。”
太后抓着他的手“岑兒啊,話可別這麼說,你小時候外祖母給你算過卦,你啊福澤綿長,最是有福氣的,你以後會遇上更好的女子。”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臉上掛着笑容,“嗯,岑兒但憑皇外祖母做主。”
太后拍拍他的手:“真是我的乖外孫。”
容岑垂眸,掩下眸低的苦澀。
兩人誰都不再提這個話題,太后是怕觸了容岑的傷心事,容岑則是根本不想說,沒過多久,榮陽長公主匆匆進宮,領着容岑回了府。
馬車上,榮陽看着兒子那蒼白的面色,心疼的不得了,怎麼好好的就發病了呢?
“停車。”容岑忽然開口。
“怎麼了?岑兒你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容岑搖搖頭:“兒子要去太子府一趟,有要事和太子殿下相商。”
榮陽皺眉:“我不同意,你看你現在的臉色,你是不是連命都不想要了?”
“兒子已經有妹妹的下落了,此行去找太子殿下正是爲了相救妹妹。”他知道,妹妹是母親的死穴,母親縱是再擔心他的身體,也不會再攔着了。
看着母親驚喜交加的模樣,容岑輕輕嘆息了一聲,走下了馬車。
一間密封的房間內,地上躺着兩個被繩子捆綁的女子,其中一個華服金釵,一個破衣襤褸,卻不損兩個女子的美貌,尤其是那個陋衣女子,臉色蠟黃憔悴,可輪廓卻難掩秀麗絕姿。
蕭樂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綁架了,她記得自己當初聽到一陣熟悉的槍響後,便從母妃身邊溜了出來,誰知半路上被人偷襲,暈了過去,再醒過來就是在這個密封的房間內,此刻的他全身無力,眼冒金星,又餓又累又怕。
嗚嗚好想母妃父王,早知道會這樣,她再也不敢亂跑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蒙着臉的黑衣人走了進來,端着托盤放在桌子上,走過來給蕭樂和另一個女人鬆綁,又分別給兩人嘴裡塞了藥丸,蕭樂大驚想要吐出來,對方捏着她的下巴陰冷道:“找死?”
嗚嗚,這人好可怕。
“咕咚”蕭樂下意識嚥了,對方鬆了手,轉身離開。
蕭樂趕緊趴在地上要把藥丸摳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毒藥,她還不想死啊。
“沒用的,別白費力氣了。”那個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開口了,蕭樂擡眸看去,便看到女孩掙扎着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往桌子那邊走去。
這女孩瘦的皮包骨,身上的衣服破的僅僅能遮住重點部位,蕭樂撇了撇嘴,“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女孩沒回答她的話,托盤裡放着兩碗米飯,上邊淋着湯汁,和幾根蔬菜,這在以前她家刷馬桶的下人都比這吃的好,但現在她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筷子,端起來用手抓着吃。
看得出來她是餓的很了,雖然用手抓飯不雅觀,但在女孩做來卻依舊優雅十足,看得出來是個經過嚴格教養的大家閨秀。
蕭樂看的也餓了,走過去端起另一碗,猶豫了半晌,也學對方用手抓,很快兩人就把一碗米飯吃完了,蕭樂抹抹嘴,“我家的狗吃的都比這好,姑奶奶真是倒黴,竟然也有被綁架的一天,這古代生活也算是驚心動魄。”
女孩放下碗,走到牀上躺下,蕭樂見她不搭理自己,有些不高興,走過去推了她一下:“喂,你也是被綁架了嗎?你放心,我父王母妃一定會來救我的,到時候我帶你出去。”
女孩閉上的眼忽然睜開,那雙眸子幽深的令蕭樂心顫了一下,“你是瑞王府的明樂郡主?”
蕭樂震驚的瞪大眼:“你知道我?”
女孩扯着嘴角嘲諷的笑了笑,翻了個身,重新閉上眼:“還是省省力氣吧。”
她叫的是父王母妃,只有親王之尊才能這樣稱呼,那麼這個女孩一定是郡主,在京城開府的親王只有瑞親王和建安王、恭碩王,而建安王和恭碩王雖已成婚,但其嫡女並沒有這般年齡的,唯一符合的就是瑞親王府的明樂郡主,不過這個明樂郡主據聞一直纏綿病榻,她也只是試探一下,沒想到還真是。
兩人可是嫡親的表姐妹,可她現在可沒有認親的打算。
蕭樂見對方又不搭理自己了,不由得問道:“你是怎麼猜出來的,我身上又沒任何標記,也沒有說漏嘴,你是怎麼猜出來我是明樂郡主的?”
容安安被她吵的聒噪,冷聲道:“瞎猜的,有這個力氣不如養精蓄銳,不要等你父王還沒找來你就先死了。”
蕭樂自信的拍着胸脯:“放心,我肯定死不了,我可是……。”她忽然轉口:“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還不知道你呢,這不公平,快說你叫什麼名字?”
容安安覺得這個表妹實在天真的有些令人厭煩,冷冷道:“閉嘴。”
蕭樂嚇了一跳,下一刻忍不住叉腰:“大膽,敢對本郡主無禮,誰給你的膽子?”
容安安翻了個白眼,這個表妹不僅天真,還很愚蠢,真不知道瑞王舅舅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養出這麼個愚蠢的女兒。
這裡能見到光線,就證明她腳踩在土地上,不是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中,看來綁架她的人應該出了變故,亦或者她該發揮出自己的價值了,但見到蕭樂之後她更肯定心中的猜測,對方抓她不是心血來潮,應該是爲了威脅振國公府,以前按兵不動,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嗎?
她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纔有機會,她還要見父親母親三位哥哥,還有太子哥哥,她絕對不會讓自己死。
父親和太子哥哥一定會找到她的。
劉承志匆匆回府,小妾捏着手帕迎了過來:“老爺,妾身備了薄酒,有喜事要和老爺說……。”
劉承志繃着臉越過她匆匆往書房而去:“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看着劉承志走遠的背影,小妾氣的跺腳,恰逢這時主母江氏走了過來,冷笑道:“狐媚子手段,老爺早就厭棄了你,還不滾回屋思過去?”
小妾挺了挺腰,嬌笑道:“夫人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呢,夫人哪隻眼看到老爺厭棄妾身了?不過是老爺公務纏身,這纔沒時間陪妾身的。”
江氏氣的渾身顫抖,面上卻笑道:“哦?是嗎?”話落目光望向劉承志離開的方向:“既然老爺寵愛你,怎麼會連書房都不讓你踏進一步呢?”
小妾臉色僵了幾分,遂即笑道:“書房重地,哪是妾身一個婦道人家能去的地方,夫人說笑了。”話落快步離開。
江氏看着小妾走遠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心腹丫鬟低聲道:“夫人,你說白姨娘會不會上當啊?”
江氏冷哼:“這白姨娘是有手段,可一懷孕就有些飄飄然了,還妄想踩本夫人一頭,做她的春秋大夢,這次本夫人就讓她自討苦吃,孩子?呵,本夫人讓她生個球。”話落甩袖離開。
白姨娘回到自己院子裡,越想越難受,覺得江氏就是看她的笑話,想了想對丫鬟吩咐道:“讓廚房準備一份燕窩雞絲湯,我們去書房找老爺去。”
丫鬟勸道:“姨娘慎重,老爺前幾天才下了禁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準踏入書房一步,否則不論身份一律杖斃。”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那是別人,我可不在那個範圍中,到時候我看那賤人還笑不笑的出來。”
老爺子嗣不興,臨近中年還沒個一兒半女的,她腹中懷的可是老爺唯一的子嗣呢,老爺要是知道了,不定多開心呢,到時候母憑子貴,那個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江氏早晚被她踹下那個位置。
丫鬟見勸慰不成,想着自家姨娘一向得老爺獨寵,興許老爺對姨娘和別人不同呢,便快步下去吩咐了。
白姨娘收拾了一番,又在身上擦了香粉,這才讓丫鬟提着食盒往書房而去。
丫鬟把白姨娘的行蹤稟報過來的時候,江氏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好好,白姨娘這個蠢貨,真不枉我在她身上費心機……。”
丫鬟嘆了口氣,“走了一個白姨娘,還會有青姨娘紫姨娘,夫人何必要讓自己這麼累呢?”
江氏冷笑道:“把那些癡心妄想的女人一個個扳倒,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尤其是想取代本夫人位置的那些女人,本夫人最喜歡看她們從雲端跌落泥沼的樣子。”
“侯爺,大事不好,鬱公公剛剛帶兵抄了江侍郎的家,江侍郎是下官的岳家,下一步會不會就輪到下官了?”劉承志驚惶的說道。
坐在書桌後的男子聞言眉峰緊皺,手中的毛筆“咔嚓”斷成了兩半。
劉承志趕緊垂下腦袋,“這江侍郎明面上一直是中立派的,也沒任何人懷疑過他,你說他怎麼會突然暴露了呢?”他忽然震驚道:“是不是咱中間出了奸細?”
謝騅忽然想起宋錦曾告訴他的,如果是真的,那麼……他突然站起身來,“不好……。”
“老爺……。”門“吱呀”一聲從外邊打開,白姨娘提着食盒嬌滴滴的走了進來,一擡眸就看到老爺恭敬的站在書桌前,而在書桌後站着一個俊美英挺的男子,只是那臉色……
“咦?這位可是老爺的客人嗎?只是……。”她覺得這男人長的有些熟悉。
劉承志大驚,怒吼道:“你怎麼進來了?我不是下過令任何人不許踏進書房一步嗎?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白姨娘委屈道:“老爺,妾身擔心老爺太過操勞,這才親自做了這燕窩雞絲粥給老爺送來,妾身知錯了,還望老爺看在妾身一片誠心的份上,原諒妾身這次吧,而且,妾身有個好消息要告訴老爺。”眼角瞥了那男子一眼,有外男在,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劉承志眼角瞥了眼謝騅:“快點出去,以後沒有我的吩咐,再敢踏進書房一步,別怪我不客氣,出了這個門,你最好忘了剛纔看到的。”劉承志想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侯爺應該不會怪罪的吧。
白姨娘心想要是灰溜溜的被趕走了,那多丟面子啊,江氏肯定變着法的嘲笑她,她可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委屈的垂下頭,露出自己雪白光滑的後頸:“老爺,妾身倖幸苦苦的做了老爺最喜歡的粥,老爺好歹喝一口吧,而且妾身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老爺,老爺聽了一定什麼氣都消了。”她一個勁兒的強調好消息好消息,劉承志都快急的嘴上燎泡了,這個蠢婦,怎麼就聽不出他的意思呢?
“廢話少說,快點給我滾出去,否則老子現在就廢了你。”
白姨娘大驚,泫然欲泣:“老爺……。”多麼的我見猶憐,要是再平時劉承志早哄上了,而現在他只覺得滿心厭煩。
“劉大人。”謝騅開口了。
劉承志忽然一驚,趕緊垂下腦袋:“賤妾不知規矩,讓侯爺見笑了,侯爺放心,出了這個門,她絕對不敢亂說一個字。”
謝騅無情而淡漠的說道:“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只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
劉承志心瞬間沉到谷底:“可是……。”這個白姨娘他是真心喜歡的,讓他親手殺了她,他有些不忍心。
“怎麼?劉大人不忍心嗎?難道要本候親自動手?”
劉承志咬了咬牙:“侯爺放心。”
“天下美人多的是,等事成之後,本候送劉大人一個絕世美人。”謝騅知道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現在虎落平陽,不能把這些人逼得緊了。
劉承志苦笑了一下,再絕世的美人也沒他的白姨娘可心意啊。
白姨娘聽的雲裡霧裡的,她心底略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就要離開,而這時劉承志取過牆上懸掛的寶劍,一步步朝白姨娘走來。
白姨娘大驚,“老爺,你這是要幹什麼?”
劉承志無奈道:“芷兒,要怪就怪你進來的不是時候,對不起了。”話落眼一閉,一劍朝白姨娘胸膛刺去。
白姨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剛好把這一劍避開,她突然臉色蒼白,看着身下流出的血水,劉承志下一劍已緊隨而至,只聽白姨娘尖叫道:“孩子,我的孩子……。”
劉承志腦袋“嗡”的一下震了一下,而這時候收劍也已經晚了,一劍穿透白姨娘的胸膛,白姨娘不可置信的擡眸,嘴裡大口大口的血噴出,雙眼不甘而憤恨的瞪着他:“老爺,你殺了我們的孩子,你究竟爲何要這樣對我們……我恨你……。”
劉承志扔下劍,忽然抱住她,鐵青着臉:“你怎麼不早說?”怪不得剛纔她一個勁兒的強調有喜事要說,真的是大喜事,而現在卻一屍兩命,變喪事了。
白姨娘眼角一顆淚珠滑落,“老爺,你知道嗎?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是兒子……兒子,我的兒子……。”她雙眼暴突,嘴角越來越多的血吐出,白眼一翻,徹底死了。
劉承志抱着她的屍體大哭:“我的兒子……。”
謝騅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以爲只是一個小妾,死了就死了,沒想到這個小妾竟然懷孕了?他是知道劉承志對子嗣的渴望的,否則也不會在知道兒子沒了後如此失態。
“劉大人節哀,孩子以後會有的。”這安慰多麼的蒼白。
劉承志心底忽然恨上了謝騅,要不是他非逼着自己殺了芷兒,孩子會沒有嗎?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說沒就沒了,雲遊道士曾給他算過命,他家祖墳風水不好,影響子嗣,他劉家向來是一脈單傳,可不能到了他這一代斷了,因此他請了風水大師遷了祖墳,三年過去,還是沒有動靜,他幾乎已經絕望了,如果沒有希望的話也沒什麼,可現在,他生生從雲端跌下來,還是他自己親手殺死的,內心的痛苦和悔恨幾乎將他淹沒。
“勞侯爺費心了。”劉承志不動聲色的回道。
“來人,白姨娘突然暴斃身亡,把她的屍體帶下去安葬吧。”
謝騅皺了皺眉,看來劉府不能多呆了。
江氏聽說白姨娘是被擡出來的,愣了一下,她本該得意的,可現在,竟然會覺得酸澀。
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有什麼意思?
終不過一柸黃土。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個丫鬟快步跑進來。
“毛毛躁躁的,本夫人平時教你的規矩都喂狗肚子裡去了?”
“夫人息怒,出大事了,奴婢剛纔去街上採買,看到一個太監帶兵抄了江府,說是江大人蔘與了安定候謀逆案,被叛秋後處斬。”
江夫人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整個京城都處在風聲鶴唳之中,宋錦卻在這座幽靜的小院中安心住了下來,她平時都悶在屋子裡,或是站在洛秀廂房的窗下和他說說話,他今天有沒有按時吃藥換藥,有沒有乖乖休息?
廊下的海棠花開的正盛,宋錦伸手摘了一朵,纏繞在指尖,香氣撲鼻。
手中的海棠花忽然被人奪走,宋錦一驚,倉惶扭頭,就見洛秀從窗內探出身子,把海棠花插在了她的發間,笑道:“美人顏色嬌如花,好花配美人。”
宋錦嗔了他一眼:“肉麻兮兮的,好不羞人。”
洛秀挑了挑眉,眉目濃烈如燦陽,眸光含着說不清的溫柔情義,鋪天蓋地朝宋錦襲來,宋錦怔在原地,恍然間,他已頃身探來,目光脈脈如春水,醉了暖陽,也醉了她。
他的脣沾染着溼熱的氣息,輕柔的印在她的脣上,她雙眸大睜,整個人忽然怔在原地,雙手緊攥成拳。
男子窗內探身,眉骨驚豔,絕世之姿。
女子長裙曳地,恍然而立,黑袍翩飛。
陽光明媚,海棠花瓣隨風輕揚,風裡帶着香甜的味道。
一副唯美而溫馨的畫面。
宋錦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抹了抹脣:“你別這樣,你忘了答應過我的了?”
洛秀雙手撐着窗戶,眸光盪漾着春水綠波,脣邊挑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我答應不抱你,又沒答應不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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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喜歡容岑的說,要是宋錦早點被找到,也沒洛秀什麼事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