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津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似是不明白兩人什麼時候揹着他搞上了,那眼神,有一種丈夫抓姦的感覺,令容岑無奈的搖了搖頭。
等容津一步三回頭的走後,容岑對洛秀笑道:“洛公子這幾天在府裡住的還習慣吧。”
“挺好的。”
“那就好,洛公子就把這裡當自己家,不要拘謹。”
相對無言,氣氛一時有些僵冷。
“對了洛公子,我聽說你最近兩天沒在,是去尋找未婚妻去了嗎?”容岑笑着問道。
洛秀挑了挑眉:“容二公子消息還挺靈通,沒錯,我是去找我的未婚妻去了。”
“那麼,洛公子找到了嗎?”話落目光不動聲色的落在洛秀臉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洛秀勾脣輕笑:“容二公子似乎對我的未婚妻很感興趣呢,是我的錯覺嗎?”語氣裡夾雜着一絲譏諷。
容岑曬笑了一下:“只是覺得洛公子遠道而來尋找未婚妻很不容易,您是我家三弟的救命恩人,理當多關心一些。”
“是嗎?”洛秀眸光漸深,如一汪深潭深不可測:“恐怕要令容二公子失望了,在下與未婚妻失聯多年,現在尋找起來,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
“聽說洛公子是安陵桐鄉人?”
洛秀微微眯起眸子:“沒錯。”
容岑輕笑:“好巧,在下也曾在安陵呆過,安陵碧墨閣的滴香墨是一絕,引得天下學子追捧,曾有滴墨千金之說。”
洛秀挑眉:“哦?有嗎?我一個安陵人怎麼從未聽說過這什麼碧墨閣?容二公子莫不是搞錯了?”
他那疑惑的表情太真實,看着不像作假,容岑心底不能確定,笑道:“有可能是我真的記錯了,讓洛公子笑話了。”
“既然滴香墨如此名動,容二公子又怎會記錯,容二公子若不信我,大可不必故意試探我。”話落甩袖,語氣崢然。
容岑溫朗含笑:“洛公子誤會了,大概是在下真的記錯了。”
洛秀呵呵冷笑:“容二公子不是名動天下的大才子嗎?記性怎如此之差。”這番話可謂是毫不留情的諷刺。
他就猜到對方是拿什麼碧墨閣滴香墨來試探他,沒想到還真讓他給猜對了,這個容岑是果真懷疑他,故意來試探他,他如果順着他的話承認了安陵有滴香墨,就是不打自招了。
其實安陵有沒有碧墨閣滴香墨他不知情,他只是摸透了對方的套路,想給他挖坑?我先把你帶溝裡去。
“本以爲那晚我們已經達成了同盟,沒想到容二公子還是不信任在下,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在下這就去向長公主請辭。”話落就要甩袖離去。
容岑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洛公子。”
洛秀停住了腳步,並未回頭。
“你是否爲她而來?”
這句話沒頭沒尾,換個人聽估計一頭霧水,而洛秀卻聽明白了。
他話間的她,指的是誰,他瞬間就明白了。
洛秀側眸,眉目淡涼無情:“在下愚鈍,不知容二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洛公子是聰明人,爲何還要明知故問?”
洛秀拂袖轉身,目光淡淡的望着容岑,這個溫朗如玉的男子,和她是什麼關係?
很巧,容岑心底也是這樣想的。
容岑靜靜等着,他的答案。
半晌,過了彷彿有半個世紀那般漫長,洛秀淡淡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溫吞而有力量:“沒錯,我爲她而來。”
容岑心臟漏跳了半拍:“洛公子……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很重要嗎?”洛秀似笑非笑的望來。
手掌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很重要。”
洛秀輕笑道:“我的答案一直未變,她是我的未婚妻。”想了想又加一句:“名正言順。”
容岑眸光如水,又淡又涼,隱隱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既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爲何現在才找來?”爲何在她受了那麼多苦難之後纔來。
洛秀沒想到這個容二公子竟然……壓下心底的不悅,他冷冷道:“這和容二公子有關係嗎?容二公子管的未免太寬了些。”
“你……。”容岑壓下心頭忽然莫名涌上來的火氣,是啊,他有什麼資格,他連走近她都做不到,又有何資格指責這個自稱她未婚夫的男人。
容岑嘆了口氣:“是在下逾越了。”
洛秀輕哼了一聲,卻在心底飛快盤算着,這個容岑和小錦究竟是什麼關係?這人芝蘭玉樹,風度翩翩,更關鍵的是博學多才,又出身鐘鳴鼎食之家,雖然洛秀很不想承認,但容岑真的是極易令女人動心的存在。
只要他有心,相信很少有女人抵擋得了他的魅力吧。
小錦是否喜歡過他,是否和他有過糾葛?
洛秀沒有參與過她的未來,所以他並不瞭解,但他強大的想象力偏生把他帶上了一條死衚衕。
“你放心,你即是爲她而來,我便不會再懷疑你,剛纔,對不起……。”
這份對宋錦無條件的信任更是令洛秀心底不舒服,卻不會和他爭辯,他本來就要靠對方的勢力扳倒謝騅,那樣做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現在更重要的是怎麼扳倒謝騅,其他的都不重要。
“明天陛下的壽誕上,謝騅一定會先動手,到時候將計就計。”畢竟不清楚對方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這一點就極被動。
“明天的宮宴,我也要去。”洛秀開口道。
容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點點頭:“明天你扮作我的貼身小廝,可以隨我進入大殿。”
好像也就這一個辦法了,洛秀心底雖然不忿,卻也知道大局爲重:“就這樣定了。”
話落也不再搭理容岑,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忽然明白過來,這是他的房間,他走什麼走,該走的是對方。
蕭樂還想偷跑出去,想去找那個人,結果卻被瑞王妃給禁足了。
“母妃,你明明答應我了,你說話不算話。”蕭樂不依。
瑞王妃語重心長道:“母妃答應你的事怎會反悔,只是明天是陛下的壽宴,這是你第一次出現在公衆面前,一定要重視起來,母妃給你找了幾個教養嬤嬤,都是從宮裡出來的,讓她們好好教教你規矩,以前母妃是怕你累着,對你這方面疏忽了。”
兩個一臉嚴肅的老嬤嬤從外邊走進來,行禮:“見過王妃,見過郡主。”
蕭樂瞪了兩人一眼,拉着瑞王妃的袖子撒嬌:“母妃,女兒不要學這些。”
瑞王妃這次卻不依她,端着臉冷聲道:“樂兒,不許胡鬧,你若不好好學規矩,以後就別想給我踏出瑞王府一步。”
話落一甩袖就離開了,路過兩個嬤嬤身邊時冷聲道:“好好教郡主規矩,若被本王妃知道你們偷奸耍滑……。”
“奴婢謹記在心。”
等瑞王妃離開,蕭樂一屁股就坐在凳子上,冷着臉瞪了兩個嬤嬤一眼,兩個嬤嬤走上前,一板一眼道:“郡主,女子要坐有坐相,尤其是皇家郡主,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皇家的形象,更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坐姿一定要端正,同時體現出女子的體態,您這樣的坐姿是不對的……。”
蕭樂聽着兩人的嘮叨只覺得跟蒼蠅似得“嗡嗡嗡”煩死了,吼了一句:“你們給我滾,本郡主怎麼做用不着你們指手畫腳。”
“老奴是王妃請來教導郡主禮儀規矩的,老奴若完不成任務受罰是小,明日郡主宮宴上出糗是大,還望郡主體諒海涵。”另一個嬤嬤威嚴的說道。
蕭樂翻了個白眼:“本郡主這樣做怎麼了?有問題嗎?”話落還翹起了二郎腿,小腿肚抖啊抖的,這副不莊重的樣子看的兩個嬤嬤眉頭狠皺。
望着蕭樂的目光變深。
這個郡主果真是病的沒規沒矩,一舉一動都透着輕浮毛躁,和那農家女有什麼區別?要在短短時間內把這樣一個女子打造成高貴優雅的氣質,難如上登天。
沒辦法,兩個嬤嬤只能使出殺手鐗:“看郡主也到了說親的年齡,王妃讓郡主在明日宮宴上萬衆矚目,想必是想爲郡主擇一個好夫婿,明日陛下的壽宴上,幾乎全城的貴公子都會去,想必郡主明日高貴優雅的現身,必定能擇得一位優秀的夫婿。”
說者有心,聽着本來無心,忽然愣了愣。
是啊,明日的宮宴上幾乎有頭有臉的貴公子都會去,那麼,他會不會去?
看他的容貌氣質,必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那麼明日的宮宴上,他有沒有可能會出席?
想到這裡,蕭樂一顆心忽然跳的飛快。
如果明日他真的去了,她一定要以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來面對他,她是高貴的皇家郡主,端莊優雅,美麗聰慧,他怎麼可能不喜歡自己呢?
到時候如果再引得皇帝伯伯的喜歡,讓他給自己賜婚,到時候誰都不能反對自己嫁給他了。
她忽然“咯咯咯”笑起來,把兩個嬤嬤嚇了一跳,這郡主莫不是還有失心瘋?
蕭樂忽然站了起來,渾身充滿了鬥志:“嬤嬤,我要學,我一定要成爲明日最高貴優雅的女子。”萬衆矚目。
兩個嬤嬤互相對視一眼,都在自己眼底看到了一抹笑意。
小姑娘就是好哄。
門外,瑞王妃嘆息了一聲離開。
她問過承兒,原來樂兒在離家出走的時候還真遇上了一個男人,竟然還對那個男人動了心,要不是承兒把她打暈帶回來,估計她會不管不顧的跟那個男人走。
她雖然昨天答應了樂兒讓她嫁給喜歡的男子,可也要看看那男人是什麼身份,如果一介布衣,瑞王府還真丟不起這個人。
有些事,事關整個府門的名聲和臉面,絕不能胡來。
瑞王妃雖然疼愛這個女兒,卻還沒到糊塗的地步,不說王爺會不會同意,她這一關就過不了。
她堂堂瑞王妃的女兒怎麼能嫁什麼都沒有的男人。
黑衣人悄無聲息降落書房,謝騅合上手中的公文,“有什麼消息?”
“回主子,在農莊發現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其中一人正是昨天闖侯府的刺客,兩人和江湖上封月山莊消失已久的傳承人極爲相似,萊因將軍斷定兩人很可能就是封堅封固兄弟倆。”這兩人在江湖上名氣極大,傳承了封月山莊的不世絕學,兩人雙劍合璧,天下無敵,幾年前一次大戰中名揚天下,之後銷聲匿跡,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出現。
謝騅眯了眯眸子:“呵……原來是他們倆,原來我一直都小看你了,身邊竟然籠絡有這樣的高手。”
神思混沌的宋錦因爲這句話猛然回過了神來,小看誰?當然是她。
難道謝騅已經追查到封堅封固兄弟倆的下落了?那麼琳琅……
宋錦不敢再想下去。
“讓萊因守着,一個都不能給我放跑了,等過了明日陛下的壽宴,我就親自去收拾。”謝騅微眯的眸低劃過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是。”黑衣人一眨眼又消失不見。
謝騅又拾起公文看了幾眼,忽然扔在桌子上,在書房裡繞着走了幾圈,站在那副大夏地圖前,雙手背後,雙眸緊緊盯着圖上的每一寸土地,脣角緩緩勾勒出一抹嗜血的笑。
今年是皇帝五十六歲的生日,不是整生辰,又加上連年征戰,剛穩定下來沒幾年,國庫也沒那麼充盈,因此皇帝早早就頒佈下來,今年壽辰不用辦的那麼隆重,但再節儉,皇帝的生辰能節儉到哪裡去,該有的還是要有,因此一個月前禮部就在着手準備了。
壽宴設在晚上,但百官攜家眷從未時就要從家裡出發,到了宮裡一系列繁瑣的檢查百官再寒暄一番,等到申時開始次第進入大殿,經過一番漫長的等待,戌時整等皇帝和宮妃出現,這場壽宴便正式拉開了帷幕。
今日,大長公主和容華以及三個兒子一同出席,但長公主沒有等容華,坐上自己的轎攆就走了,容華自己乘轎車,榮昌和世子妃沈氏一車,榮岑和容津一車,嘩啦啦一大隊車馬緩緩朝着皇宮而去。
容津時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瞅一眼,跟猴子屁股似的一刻也閒不住,“二哥,我不陪你了,我要去騎馬。”話落撩簾子鑽出來,一手放在脣邊吹了個口哨,霎時一匹通體雪白的馬撒蹄子跑了過來。
容津朗笑一聲,拽着繮繩翻身坐在馬背上,鮮衣怒馬,馳騁當街,從馬上回頭望來,眉梢微挑“哥哥就不等你們啦,哈哈先走一步,駕……。”
白馬一下子就躥出去老遠。
容岑笑着搖搖頭,放下馬車簾子,“這小子,果真呆不住。”
在他對面坐着個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面容及其普通,屬於扔在人堆裡都不起眼的那種,但整個人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令人驚豔側目,望去,卻明明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面容,真是矛盾。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洛秀,他今日的身份,是容岑的貼身小廝。
在大夏類似這種規模的宴會,一般人是不允許帶小廝出席,但對於容岑來說,卻不是個事兒,但也僅限帶一名罷了。
洛秀容貌太扎眼,因此容岑給他弄來了江湖上極其難得的人皮面具,這種人皮面具不是像小說裡那樣真的用人的臉皮做成的,而是用樹脂之類的天然材料做出來的,十分逼真,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而且晚宴上觥籌交錯,燈光迷離,他一個垂手恭立的小廝更是沒人會注意。
但這種人皮面具戴着很不舒服,不透氣,有些悶不說還需要用專門的化妝水固定,黏糊糊的貼在肌膚上時時刻刻都能令人發瘋。
洛秀第N次的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臉,有一種想把它撕下來的衝動。
容岑見此笑道:“忍忍吧,確實挺難受的。”
又打量了洛秀幾眼,皺了皺眉:“洛公子的絕世容貌雖是遮住了,可也只是掩耳盜鈴,這滿身風華氣質,卻是比你那容貌還要打眼,宮裡人多眼雜,尤其今晚這樣的宴會,洛公子可千萬別暴露了纔好。”
洛秀哼了一聲:“放心,不會連累了容二公子的。”
要不是爲了親眼見證謝騅的滅亡,以及有機會補一刀的話,他纔不想跟着容岑來這種地方。
當然,更重要的是,能更近距離的接觸小錦。
容岑輕笑着搖了搖頭,遂即想起馬上要面臨的情況,眉頭深皺,手指擱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着。
這代表他在思考。
謝騅那方面,他完全猜不到對方要做什麼,有什麼行動,當然,他也只是猜到對方會在這場壽宴上對太子殿下下手罷了,爲今之計,只有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了有一個鐘頭左右,終於在宮門外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要下馬,在宮門外接受檢查,然後纔會被放進去,有專門的太監引路,步行往大殿而去。
此時,宮門口已經被各色華麗的馬車堵滿,容岑一下馬車,立即接受到各色探究打量抑或羨慕讚歎的目光。
容岑這樣的身份,自是不需要和其他官員一般在宮門外排隊等候,早有太監等候在此看到鎮國公府的馬車立刻小跑着迎了上來。
“奴才小卓子,見過容二公子,太后娘娘一早就在念叨着了,容二公子快隨奴才去面見太后她老人家吧。”卓公公是個典型的太監,面白無鬚,說話細聲細語,有種女子般的嬌柔婉轉,卻聽的人起雞皮疙瘩,那蘭花指翹的……
容岑笑了笑:“那就麻煩卓公公了。”
容岑隨着卓公公往裡走,側眸看了眼身後,灰衣小廝低眉順眼的跟在身後,毫不起眼。
眼角劃過一抹笑意,這個洛秀還真小瞧他了。
“這位公子……是誰?”真的好帥。
“振國公府的二公子,容岑,你不會是連他都不知道吧。”一些官家小姐看到那青衣男子,一顆心紛紛蠢蠢欲動。
“當然聽過了,大夏最年輕的狀元郎,沒想到他本人長得如此俊秀……。”
“是啊,也不知道哪個女子能有幸嫁給他,這樣風華雋秀的男子作夫君,此生無憾了。”
容岑對這些女人花癡的目光毫不在意,腳步輕快不失悠然的隨着卓公公消失在宮門口。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他們剛纔的位置。
“咦,這不是瑞王府的馬車嗎?”有人好奇的問道。
林晚晴因爲懷孕並未出席今晚的壽宴,瑞王爺攜瑞王妃,世子爺蕭承和明樂郡主相繼出現,蕭樂蒙着面紗,一襲煙霞色曳地望仙裙,裙襬層層疊疊華麗的鋪展開來,上邊用金絲銀線繡成大朵海棠花,栩栩如生,被陽光一照,那海棠花彷彿活了一般,美不勝收。
尤其女子骨骼纖秀,腰肢不盈一握,身姿楚楚若憐風,面紗下一雙靈動的美眸靈氣逼人,極有鄰家妹妹般的清新可愛,又有繁迷朦朧的皇家貴氣,自現身的那一刻,就牢牢的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這女子是誰?當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質傲清霜色,香含秋露華,妙哉妙哉啊……。”這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子柳乘風,是大夏僅次於容岑的大才子,只是爲人卻是色了點,不過瑕不掩瑜,在大夏也是個很搶手的男子,聽說定了親事,南陽候的嫡次女,倒也是門當戶對。
有幾個和瑞王妃交好的夫人紛紛迎上來,和瑞王妃寒暄,話題自然而然的帶到跟在她身邊乖巧可人的姑娘身上。
光祿寺卿夫人常氏笑道:“想必這位就是明樂郡主了吧,真真玉一般的人兒,王妃以前把人捂得那般緊,莫不是怕這麼好的女兒被人給搶走了?要是我肯定也捨不得帶出來見人。”常氏聲音不高不低,卻剛剛好被周圍的人聽到。
原來是明樂郡主——
這個明樂郡主據傳身體很差,常年在病牀上度過,近半年身體才漸漸好起來,不過即使瑞王府這樣的門第在大夏一等一,有頭有臉的人家也不會看上他家姑娘,畢竟這個時代選媳婦的首要職責就是傳宗接代,就算你是公主,要是不能生孩子,一般人家誰會要。
這明樂郡主就算身體好了,可病根還在那裡,能不能生孩子還兩說呢,今天一看,長得確實是一等一的,看顏色氣質比瑞王妃還稍遜一籌,畢竟瑞王妃沒嫁人之前就是京城有名的才貌雙全的閨秀。
只是這姑娘也太瘦了些,看看那屁股,有沒有肉還兩說呢,這樣的女人,那能生孩子嗎?
有些挑剔的夫人那心思就淡了些。
倒是有不少男子目光亮了。
畢竟這樣的容貌氣質再加上家世,真真是極爲吸引男子的。
官小姐們就不咋樂意了,又來了一個和她們搶風頭的。
瑞王妃笑笑,拉着蕭樂的手,“樂兒,見過兩位夫人。”
蕭樂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見面禮:“樂兒見過兩位夫人。”
常氏和另一位兵部侍郎夫人趕緊擺擺手:“哪裡當得起郡主的禮?”
“兩位都是樂兒的長輩,自然當得起。”少女溫柔婉轉的聲音徐徐動人,聽的人心都化了。
舉止得禮,端行有度,不愧是皇家郡主。
常氏對瑞王妃誇讚道:“王妃養了個好女兒啊,看的我是羨慕的不行,可惜啊,這輩子沒生女兒的命。”
瑞王妃笑着拍了拍蕭樂的手,眸低劃過一抹驕傲。
蕭樂站在瑞王妃身邊,臉上含着一抹嬌羞的笑意,然而低垂的眸低卻飛快的劃過一抹得意。
雖然全身到現在還是痠疼的,不過這樣的效果她很滿意。
有太監引着瑞王妃和蕭樂往太后的太極宮而去,來皇宮第一件事就是給太后請安,太后也是想見見這個一直纏綿病榻第一次走近人羣的孫女。
在去太極宮的路上,蕭樂心底有些忐忑,扯了扯瑞王妃的衣袖,小聲道:“母妃,我害怕。”
瑞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別怕,母妃會一直陪着你的,太后她很好說話,你只要多說點好聽話哄着她就行,咱不會在她的宮裡呆多久。”太后今年已經八十一的高齡,古人六十爲壽,七十爲叟,八十爲髦,九十爲耋,百歲爲星,在古代,這太后的年齡絕對的高壽了,雖然人依舊矍鑠,可精神頭大不如前,三天兩頭的頭疼腦熱,常年呆在太極宮,重大宴會已經不會出席。
這個太后一生可以成爲傳奇了,是個民間寡婦,有一次先皇微服私訪認識了還是寡婦的太后,一見傾心,不顧所有將其接進皇宮,在當時還曾引起過轟動,不過這個太后手段很是了得,雖然因爲出身的原因沒法坐上皇后之位,卻極得先皇寵愛,一連生下兩位皇子,連皇后都要避其鋒芒,但太后卻並沒有得意忘形,反而低調做人,口碑不錯,在先皇駕崩後,以雷霆手段扶植現任皇帝登基,那時皇帝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郎,太后垂簾聽政,在朝野可謂是風頭無量,政績也是有的,因此在大夏沒人敢看輕這個女子,在皇帝親政後,太后沒有貪戀皇權,退居幕後,過起了悠閒日子,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沒有扶植外戚,也使得那時的朝政呈現出一片清明的風氣。
太后在朝政上雖然很厲害,但是在後宮,卻是個大氣溫婉的女子,並不會搓磨兒媳,相反,待兩個兒媳都極好,不過即使如此,瑞王妃每次見到自己這個婆母的時候,心底依舊會有點害怕,因爲這個婆母的傳奇真是令她無法平靜的面對她。
每次面對着那樣一雙彷彿能將人心看透了的眼睛,她就下意識的心顫。
所以太極宮這個地方,除非必要,否則她是一步也不想踏入。
蕭樂隨着瑞王妃踏入太極宮,這裡沒有想象中的奢華,反而非常樸素,她一路走過來甚至還看到院中的空地上種着一些時令蔬菜,看着應該是有人經常照顧的,進入宮殿,裡邊的擺設也十分普通,沒見一件奢華的擺件,處處透露出一種溫馨家常的風格。
蕭樂以爲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所住的宮殿一定是金玉爲被玉爲枕,綾羅綢緞珍稀古玩應有盡有,哪裡想到會是這樣的,完全顛覆了她的想象。
這個太后奶奶不是聽說很厲害嗎?怎麼會是這樣的?
蕭樂覺得外邊傳的太邪乎了,肯定是太后故意讓人這樣傳的。
直到她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太后,在瑞王妃的提醒下跪在地上,磕了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
“孫女見過皇祖母。”
“好孩子,快起來,到皇奶奶這裡來。”這是一道非常蒼老的聲音,卻不難聽出語氣間的慈愛關懷。
蕭樂悄悄擡起眼,就見牀榻間躺着一個耄耋老人,頭髮都花白了,臉上都是皺紋,但是皮膚很白,精神也很好,尤其是一雙眼睛,耷拉的眼皮不損她眸間的明亮和溫暖,被這樣的目光看着,很容易令人心生溫暖和感動。
蕭樂坐了過去,太后拉着她的手,那掌心有些粗糙,劃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有些粗糲。
“你就是樂兒啊,果然是個好姑娘,長得真好看,像你母親。”
蕭樂靦腆的笑了笑:“謝謝皇祖母。”
榮陽長公主在旁邊坐着,旁邊站着沈氏,聞言輕哼了一聲,除了瑞王妃估計沒人聽得見,瑞王妃臉色當即僵了一下。
蕭樂眼尖的瞥到繡屏後露出一屆青竹色的衣角,皺了皺眉,有男子在嗎?
“今年多大了?”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問道。
“回皇祖母,樂兒今年十六了。”
“嗯,不小了。”擡眸看向瑞王妃:“定親了嗎?”
瑞王妃笑的更僵了:“還沒呢,正在相看。”
沈氏眸低劃過一抹笑意,看了眼自家婆母,這瑞王妃把主意打到自家二叔身上,婆母怎能如她所願,幸虧自己提前給否決了,否則在婆母那裡也落不到好去。
這瑞王妃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依她看這明樂郡主說好聽了是端莊可人,說難聽了那就是矯揉造作,在她們這些老油條眼裡,痕跡太重了,也就騙騙沒什麼眼力界的少年少女,實在配不上她家風華雋秀的二叔啊。
“是正在相看呀,還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們呢?”榮陽長公主輕笑着說了一句,話語間的諷刺簡直是毫不留情。
瑞王妃臉色有些難看,臉上依舊維持着得體的笑意:“公主誤會了,是我們家樂兒之前因爲生病,耽誤了親事,現在病好了,自然要開始爲她的親事籌謀。”
“病了十幾年,這麼快就好了?騙誰呢,這樣的遭殃子也敢嫁到人家家裡去,明擺着禍害人呢。”榮陽長公主看到這個什麼明樂郡主就不喜歡,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兒,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受罪呢,而且更讓她心底不舒服的是她女兒剛失蹤沒多久,這個明樂郡主病就漸漸好了,這讓她心底說不出的難受。
瑞王妃壓抑着衝到心口的怒氣,只是臉上的笑怎麼看都有些僵硬:“長公主,樂兒怎麼說也算您的侄女,有您這樣詛咒自己侄女的嗎?嗚嗚,我們樂兒命已經夠苦的了,如今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眼看好日子就要來臨,沒想到……。”話落拿着手帕就往眼角點去,扭着頭別提有多委屈了。
蕭樂心底對這個詛咒她的榮陽長公主沒一點好感,還是她的親姑姑呢,竟然這樣說她,真是太可惡了。
眼圈也漸漸的紅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吵了,吵的我頭都疼了。”太后頭痛的揉了揉額角,嗔怪的瞪了眼榮陽:“你呀你,就是一張利嘴,好不容易進宮看一回哀家,就不能讓我好好安靜一會兒。”
又扭頭拉着瑞王妃語重心長道:“榮陽這丫頭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不就是這個脾氣。”
瑞王妃點頭:“母后說的,兒媳都明白,只是我家樂兒……唉……。”
“皇祖母,嗚嗚,皇祖母樂兒生病也是錯了嗎?樂兒也想身體健康啊,現在好不容易病好了,沒想到皇姑姑還這樣說樂兒,樂兒真的好傷心。”
榮陽冷眼看着母女倆裝模作樣,冷笑,真不虧是母女倆,看那動作多一致,多和諧。
太后被哭的有些煩,好不容易有孩子了,以爲能熱鬧一些,沒想到一見面就是吵吵吵,她雖然老了,可還沒糊塗,這蕭樂第一眼看着是不錯,但一開口說話,那氣勢就暴露了,跟她娘一樣,繡花枕頭一個。
不過她也懶得管了,愛怎麼哭怎麼哭去,就是別在她面前哭,聽着心煩。
“行了行了,哀家累了,你帶樂兒下去吧。”太后開口趕人了。
瑞王妃巴不得快點離開這裡,聞言行禮跪安迫不及待的退了下去。
榮陽冷哼:“跑的比兔子都快。”
太后嘆了口氣:“行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看向屏風後:“岑兒,出來吧。”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從屏風後拐了出來,芝蘭玉樹,風度翩翩。
“皇外祖母。”容岑走到牀前站定。
榮陽看到這個二兒子,心情總算好了點。
太后朝他招招手,“坐到外婆這裡來。”
容岑依言坐下。
太后拉着他的手,看着他那溫潤秀逸的眉目,眼眶漸漸紅了:“岑兒,今年有二十了吧。”
容岑點頭:“是,孫兒今年二十整了。”
“好好好,這年齡也該成親了,告訴外婆,可有中意的女子?只要你說出來,外婆幫你撮合。”
容岑目光微微恍惚,中意的女子……
半晌,他搖搖頭:“孫兒沒有。”
太后嘆了口氣,看着他的目光越發朦朧,容岑皺了皺眉,總覺得皇外祖母望着他的目光就好似是在透過他看着什麼人一般。
“到底是錯過了,要不然……要不然……。”她忽然扭過頭去,淚珠滾落腮邊,看的容岑有些心慌:“皇外祖母,您怎麼了?”
太后搖搖頭:“沒事,外婆只是想起了一個人。”
“什麼人?能令皇祖母落淚,那一定是個對皇外祖母來說,很重要的人。”
太后幽幽一嘆:“是啊,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我卻把她弄丟了……。”那目光悠悠,似陷在曾經的回憶中,有幸福,有掙扎,更有痛苦。
等離開太極宮,容岑眉頭微皺,皇外祖母究竟怎麼了?
榮陽瞥了兒子一眼,問道:“是不是覺得你外祖母很奇怪?”
容岑挑了挑眉:“母親知道嗎?”
榮陽嘆了口氣:“你外祖母,那是想起了一個人。”
“誰?”容岑下意識問道。
榮陽扭頭看了眼自己這個兒子:“你知道母親爲什麼到現在還沒給你定親嗎?”
容岑皺了皺眉,難道不是因爲妹妹的事情,母親無心顧暇這些嗎?難道還有什麼隱情?是了,以前是他從未往這方面想過,現在一想,這其中的疑點太多了。
“你的親事,母親沒有做主的資格,是你皇外祖母做主。”
“爲何?”容岑直覺這其中肯定有故事。
榮陽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皇外祖母在認識你皇外祖父之前嫁過一個丈夫,兩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但成親沒多久,那個男子便出了意外死了,當時你皇外祖母差點殉情而去,卻因懷孕而堅強的活了下來,幾個月後,生下了一個女嬰,從此,你皇外祖母便把這個孩子當成了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兩人相依爲命,日子雖艱難卻也很是溫馨幸福……。”
這些容岑倒是第一次聽聞,他是知道皇外祖母在嫁給皇外祖父之前是嫁過一任丈夫的,沒想到卻是還有一個女兒。
“你皇外祖父一次微服私巡邂逅了你皇外祖母,這本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兩人也確實彼此相愛,可你皇外祖母深知自己的身份,不敢奢求,也自知愧對亡夫,便揹着你皇外祖父準備帶着女兒悄然遠走,再也不出現在京中,誰知,卻在半路上遭遇劫匪,你皇外祖母跌落懸崖重傷,你那個姨母從此失蹤……。”
當年女兒失蹤後,太后及其痛苦,甚至一度要隨女兒而去,先皇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寬慰她,把她逐漸從痛苦中拉出來,另一邊馬不停蹄的在全國秘密搜尋那個孩子的下落,卻誰知,那個孩子就如人間蒸發了般再無蹤跡。
後來先皇力排衆議把太后接到宮中,雖然寵冠後宮,太后卻從未有一日停止過尋找女兒的腳步,可是幾十年過去了,依舊沒有絲毫消息,就在容岑四五歲的時候,忽然有了一點線索,就這樣順着查下去,其結果卻令太后心痛不已。
原來當年的孩子被劫匪劫走後,被賣到了鄰國的青樓,輾轉流落到一個小官的手中當妾,這個孩子聰明又美貌,小官對她非常寵愛,但卻是個福薄的,生女兒時難產而死,後來這個小官不知怎麼得了賞識,漸漸的做到當朝一品的程度,這個女孩也成爲了這個官員的掌上明珠,從小養在正妻名下,正妻沒有女兒,自然對這個女孩非常疼愛,和正經的嫡女沒什麼區別,後來這個官員的一派被滅,滿門抄斬,女孩被家人拼死送走,流落到大夏,也是過了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
線索到了這裡,又斷了,只知道流落到了大夏,太后私底下派了多少人去尋找,始終沒有音訊,就在去年,纔算是有了消息,可結果卻是……
太后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女兒,雖然畢生沒能再見女兒一面,但她的後代,太后卻是不能任期流落在外,就算是對那個孩子的思念和愧疚,她也要把人找到,以告慰女兒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