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神女說不叫那就不叫。”老婦神態恭謹的說道,一張皺紋遍佈的臉上卻有一雙極爲真誠的雙眼,看着那樣一雙眼睛,誰還忍心生氣呢?
宋錦扶着她往裡走,看着老婦眼下的青黑,問道:“您昨夜一夜沒睡嗎?”
“看不到兒子,我哪裡睡得着。”老婦嘆了口氣,雖還是一臉哀愁,卻比之前宋錦看到的狀態好多了。
宋錦點點頭:“別擔心,有胡警官出手,最多中午之前,您就能見到您兒子了。”
老婦咧嘴笑道:“胡警官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
說話的功夫,外邊停了一輛警車,宋錦從窗戶裡往外看,警車裡走下來兩個便衣警察,宋錦之前見過兩人,都是胡靜怡手下的人,隨後又走下來一個身材瘦高的青年,穿着白T恤,洗的發白的牛仔褲,灰色板鞋,離得遠看不清樣貌,卻給人一種乾淨陽光的氣質。
青年背脊挺得筆直,大步朝大廳裡走來,步伐微帶急切,宋錦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身邊的老婦。
不知是否是母子連心,就在宋錦看過去的一瞬間,老婦倏然擡頭,目光徑直看向門口方向,與走進來的青年四目相對,一剎那間,整個世界彷彿一片安靜。
“我的兒……。”老婦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蹣跚着朝青年跑去。
“慢點兒。”宋錦趕忙跟上,奈何老婦看起來腿腳不便,跑的還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離了宋錦一丈遠。
青年見到老婦,也是一瞬間紅了眼眶,“噗通”一聲結結實實的跪在了老婦面前,嘶啞着聲音喊道:“娘……。”
這一聲幾多心酸,幾多無奈,飽含着一個孝子最純粹的良心。
有生之年不能盡孝,死也難安。
這邊母子兩人抱頭痛哭,一敘離別之情,宋錦站在一邊靜靜看着,手掌下意識落在小腹上,輕輕摩挲着,不知不覺,眼眶也有些酸澀。
就在宋錦愣怔的時候,老婦拉着青年朝宋錦走過來,兩人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老婦對青年道:“快拜見神女。”
宋錦趕忙往後退了一步。
青年看了宋錦一眼,眼底有驚豔,有欣賞,唯獨沒有貪慾,那眼神跟他的衣服一樣乾淨。
離得近看,宋錦才發現這個男孩長的很俊朗,皮膚白皙,雙眼飽滿有神,清俊非凡。
青年對宋錦微微頷首,微笑道:“你好,我是哈英。”舉止得體,又不顯得過分疏離,可以看出來這青年教養良好。
“我是宋錦。”宋錦對他點了點頭。
老婦擔心兒子還沒吃早餐,急匆匆往外邊買早餐去了,一時間只剩下宋錦和哈英兩人,哈英對宋錦笑道:“我母親有些神叨叨的,如果對您有什麼出格舉動,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母親一般計較,我在這裡謝謝您了。”
宋錦微笑道:“大嬸很好,能做她的兒子,你很幸福。”
哈英笑了起來,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更加陽光,一雙年輕的眼睛染滿了幸福的色彩:“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做她的兒子。”
一個人的眼睛會出賣他很多,而宋錦在這個年輕人的眼底,看到的只是對慈母的孝敬和對生活的激情,平常人遇到這種事情,即使最後平安無恙依舊會在心上留下陰影,很少有人能做到如他這般,如此鎮定自若的站在她面前談笑風生,彷彿沒有那場噩夢般的經歷,只是去外邊轉了一圈,再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灰暗的色彩和壓抑的人格。
真是個不錯的青年,就憑這樣的心胸,以後大有作爲。
宋錦有注意到哈英一直在很小心的觀察她,他以爲自己做的不動聲色,但在格外敏感的宋錦面前,就顯得極爲拙劣了。
宋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哈英楞了一下,趕忙低頭以手掩脣藉以掩飾尷尬,乾咳了聲才笑着又看了宋錦一眼,“請見諒,從小生活在大山裡,沒見過世面。”
宋錦挑了挑眉,沒見過世面?太謙虛了。
哈英猶豫了一下,終是說道:“自我有記憶以來,就見母親供奉着一個神像,朝九晚五對神像叩拜,即使在我們最艱難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裡,母親都不會忘記給神像最好的供奉,那時我很不理解,甚至是痛恨,因爲它搶了我的吃食,我一度像別人以爲的那樣,母親太過封建迷信,對此很是生母親的氣……。”說到這裡,他垂眸訕笑了一下,帶着幾分自嘲。
“不論母親有多大的過錯,作爲兒子,都不應該對她加以指責,她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成人,不過是信仰的分歧,我應該尊重她的信仰,而不是橫加指責,直到有一次我在山裡撿柴的時候摔斷了腿,因爲救治不及時醫生說我會落下終身殘疾,這對母親是多大的打擊,母親默默的帶我回了家,有一段日子,母親比我還消沉,還沉默,有一次半夜起夜,我看到母親跪在她日日年年供奉的神像面前,閉着眼睛,臉色在黑暗中顯得無比虔誠,她嘴中唸叨着我不理解的字符,然後黑暗中不知道從哪裡刮來一陣陰風,母親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又唱又跳,我當時害怕極了,我以爲母親終於被逼瘋了,我躲在門後默默淌淚,一顆心絕望到了極點。”
宋錦靜靜聽着,哈英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一定有根據,也許跟自己有關。
“那個長夜如此漫長,以至多年後我還能清晰的想起當時的感受,母親昏倒了,我不敢動她,蹲在她身邊陪了她一夜,第二天母親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向神請了願,神接受了,兒子,你不用變成殘疾了。”
“很神奇,從那之後,我的腿竟然奇蹟般的好了起來,大概有三個月的時間,當我再次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驚歎奇蹟。我突然就想起母親那個晚上奇怪的舉動,以及早上醒來時對我說的話,母親的形象瞬間在我心中神秘高大了起來,我開始試着瞭解母親的信仰……那就像一個大坑,一旦進去,就再難爬出來了。”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在母親所信仰的那個宗教,所有的請願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她請求神讓我恢復健康,而她所付出的代價便是折壽三年……所以,我怎能不好好愛她,不好好在她有生之年盡力孝敬她,我只恨自己力量太小……。”
“所以呢?你究竟想說什麼?”聽完了,宋錦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哈英的母親和黃悅的外祖母是一個教派的,而這個教派,都和自己有莫名的聯繫。
哈英定定的看了宋錦三秒,那眼神深處涌動的波光現在的宋錦還看不明白。
“母親所供奉的神像只是個石雕,經年累月的腐蝕已經看不出人形,不過在我記憶深處,那神像是個衣帶飄飄的美人,清豔,神秘,而那張面孔我在內心幻想了無數次,卻無論如何都描繪不出來,直到看到你的那一刻,那張被封存在記憶深處的輪廓突然無限清晰起來……。”
“那是一種感覺,怎麼形容呢……。”他皺眉,看起來很懊惱,一個博覽羣書的高材生竟然找不到詞語來形容,“就像等待了很久很久,突然遇到了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哈英看宋錦自始至終一臉平靜的樣子,自己倒先笑了:“你不會以爲我和母親一樣,都是裝神弄鬼的騙子吧。”
宋錦搖搖頭:“不會,我相信你說的。”
哈英反倒愣住了:“你真的信我說的?”
“嗯,因爲你和你母親不是第一個這樣對我說的人。”宋錦看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讓哈英覺得充滿了神秘的力量,令他下意識沉迷。
“你和你母親信仰的是蒙族的薩滿教派吧,這個以巫術爲起源的教派擁有非常久遠的歷史,我略有耳聞,卻沒深入瞭解過,我一直在查自己的身世,這或許可以作爲突破口,之後許會有些請教你們的地方,你願意幫我嗎?”
哈英挑了挑眉:“說實話,我也很想搞清楚,這些神學雖然被科學界嗤之以鼻,但其實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一定有它的價值,我一定要搞清楚,更何況你的出現,讓我更有興趣一探究竟了……。”
宋錦勾脣笑道:“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放暑假之前宋錦還未出名,哈英自然不識她的大名,暑假之後他又官司纏身,在法院沒判定之前,他只能呆在看守所,每天爲了未來而焦慮,看守所裡的電視也只會放時政新聞,哈英怎麼可能就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的時間,知道華夏火了一個名叫宋錦的新人女星。
直到一個實習的男幹警期期艾艾的靠近,臉紅的走近宋錦,“你……你好,我是你的粉絲,可以給我籤個名嗎?”小警察一臉稚嫩天真,看着年齡就很小,剛出校門的模樣。
宋錦微笑着點頭,溫婉柔和,極有親切感“當然可以。”
直到小警察抱着愛豆的簽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還時不時的拿眼角偷偷瞥一眼,哈英才瞠目結舌的道:“你是明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