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了輛出租車。
司機四十多歲,大腹禿頂,有着京都市民的小精明。
一看兩人是從機場出來的,心道是兩個外地人,這種人最好宰了。
“兩位是旅遊回來?還是來京都辦事的?”司機試探着問道,雙手打上方向盤,車子緩緩滑進了車道。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那很年輕的女孩戴着一頂鴨舌帽,遮住了上半張臉,不過露出來的嘴巴和一截下巴輪廓很是秀美,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神秘美感。
他不僅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女孩如果摘下帽子,不知道長的有多漂亮。
那年輕男人突然看了過來,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的盯着他,本來就狹窄的車廂突然就逼仄了起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司機心頭一跳,趕緊扭過頭去。
“通和盛世。”男子低沉的聲音傳來。
通和盛世?這可是高檔小區,很多大明星和企業家都住在裡邊,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身份,司機掐不準。
路上雲涯接了個電話,是伯德教授打來的,聽說她回了華國京都,要幫她引薦一個人,畢竟她在國外生活了十年,初回國內,人生地不熟的,俗話說朝廷有人好辦事,伯德教授也是希望她能少走些彎路。
伯德教授把對方的聯繫方式發了過來,見面的地點自己選。
掛了電話,雲涯握着手機,心底微暖。
記得第一次見到伯德教授的時候,伯德教授二話不說就把她趕出來了,她在他家門口等了一晚上,十一月的德國晚上冷的出奇,她當時差點凍暈過去,卻始終堅持着不肯退縮。
第二天一早,晨練的伯德教授發現窩在他家門口凍的嘴脣發青的雲涯,氣也不是,心疼也不是,最終還是把她領回家裡了。
她向他講了自己和渺渺的故事,沒有隱瞞自己的私心,畢竟她學醫不是爲了當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是爲了渺渺,這個目的她從來都很明確。
當時伯德教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問了一句話。
“如果你的哥哥永遠也治不好,你該怎麼辦?”
她幾乎沒有猶豫的回道:“即使如此我也認了,最起碼我曾經努力過,但是即使到八十歲我也不會放棄。”
也許是她語氣裡的堅定執著最終打動了伯德教授,他破格收她當了學生,她也是他手下歷年來最年輕的學生。
伯德教授和妻子榮辱幾十年,唯一的獨子也在五年前出車禍去世了,兩人膝下無子,雲涯聰敏乖巧,又很會討人歡心,伯德教授的妻子很喜歡她,儼然把她當成了親孫女疼愛。
想起兩個老人,雲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這次回來她沒有帶渺渺,將渺渺託付給了伯德教授,伯德教授和妻子都很喜歡渺渺,渺渺曾經跟她去過教授家,對夫妻倆都沒有排斥情緒。
等在國內安頓好之後,她再考慮接渺渺回來。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司機看了一眼打表器上一行閃閃發光的紅數字,扭頭笑道:“一共一百三十七元。”
秦渡蹙了蹙眉,但跟這種司機懶得計較,拿出錢包準備掏錢,雲涯忽然擡手製止了他的動作。
“從機場到小區總共耗時二十三分鐘,其中等了五個紅燈耗時三分鐘,車子時速60,總路程爲20公里,起步價16元,超出十五公里以外的公里數按4元計費,所以16+(20×4)=96元,司機大叔,你是在欺負我們不會算數嗎?”
女孩語速非常快,透着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聽的司機一愣一愣的,一擡頭,一下子就撞進了女孩眼睛中去,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我這打表器上標的清清楚楚,你們想賴賬不成?”司機倒打一耙。
雲涯笑了笑,掏出手機就準備打電話:“如今國內普遍打擊黑出租,這條漏網之魚,我想警察叔叔應該會感興趣的。”
司機立刻就慌了,沒想到碰上硬茬兒了,“算我倒黴,96就96吧。”
秦渡把一張百元大鈔遞過去,雲涯淡淡道:“剩下那四塊錢算了,就當是本姑娘給你的小費,以後坑人注意點,畢竟不是誰都像我這麼好說話的。”
話落關上車門,徹底隔絕司機鐵青的面容。
秦渡搖頭失笑,目光寵溺的望着她:“你呀,跟一個司機計較什麼?”
雲涯很鄭重的看向他:“阿渡哥哥,你剛纔做的不對,明知道他是錯的,卻不開口糾正,你這叫助紂爲虐。”
秦渡覺得她認真的模樣特別可愛,不由得點頭:“嗯,你說得對,不過我可沒有你那麼強大的腦子,即使下次遇上了,也是百口莫辯啊。”
“阿渡哥哥,你性子太軟綿了,這樣不行,你會吃虧的。”雲涯蹙着秀眉,一臉爲他擔憂的模樣。
秦渡憋笑憋的很辛苦,聞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看來我要學着變得強硬起來,不能被人欺負了去。”
兩人說着話的功夫就走進了小區,小區安保特別嚴密,進出必須要刷卡,沒辦法,雲涯打了個電話,沒過多久,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格子襯衫,下邊是一條藍色絨褲,身材很是清瘦,長髮在腦後綰了個髻,肌膚白皙,長相秀氣,氣質溫婉,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形象。
女子看到站在路邊的少女,忽然停下步子,捂着嘴,眼底淚花閃爍。
雲涯朝她走去,伸開雙手:“蝶姨,我回來了。”
紀蝶終於控制不住,哭着跑過去一把抱住雲涯,眼淚洶涌而出。
“小小姐,小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雲涯閉了閉眼,輕聲道:“是啊,我回來了,蝶姨,咱回家再說,這裡這麼多人看着,影響不好。”
紀蝶立刻擦擦眼淚,拉着雲涯就往小區走:“對對,咱們先回家,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一定又餓又累的,我們先回家去。”
她一路走,目光卻始終黏在雲涯身上,十年過去,當初只到她大腿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比她還要高了,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尤其是那張美麗的面容上,她找到了太多熟悉的痕跡。
眼睛像小姐,又大又亮,鼻子像了雲深……反正怎麼看怎麼好看。
想到什麼,紀蝶又往她身後看了看,“小少爺呢?他沒有跟着回來嗎?”
“渺渺暫時住在一個長輩家裡,我想在國內安頓好之後再接他回來。”雲涯說道,其實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她誰也沒說。
這次回來她的所作所爲將會危險重重,渺渺是她最大的弱點,爲了保證渺渺的安全,她只能出此下策。
紀蝶失望的嘆了口氣:“還以爲能見到小少爺,這麼多年過去,他肯定長的又高又壯,有次做夢我都夢到小少爺回來找我了,開口叫我蝶姨。”
雲涯笑着攬住紀蝶的肩膀:“蝶姨,你就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治好渺渺的。”
女孩眼中閃爍的自信光彩令紀蝶下意識點頭:“嗯,我家小小姐最是聰明,只要是她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會成功,蝶姨相信你。”她只知道雲涯在國外學醫,至於其他的細節一概不知,更別提知道她是nyx醫生了。
房子是一棟150多平的複式公寓,四室兩廳,裝修的素雅溫馨,處處透出一種生活的精緻感,雲涯打量着房子,紀蝶在一旁說道:“盼了這麼多年,正主兒終於回來了,房間我都給你收拾好了,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一定很累了,先回房休息去吧。”
她像是故意繞開秦渡似的,沒有看他一眼,轉身進了廚房燒水。
雲涯看了秦渡一眼,抿脣說道:“蝶姨還沒繞過那個坎兒,你就多擔待點吧。”
秦渡看了眼正在廚房忙活的那道身影,笑了笑:“我明白,蝶姨也是個苦命人,這麼多年一直單身,可惜,爸爸實在太過固執了。”
雲涯抿了抿脣,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雖然她私心裡偏向蝶姨,可秦叔如果不鬆口,她是不會說什麼的。
男人大抵都是喜歡紀瀾衣那樣烈性明豔的女子吧,而像蝶姨這種傳統的華夏女人,從來都是男人的備選。
可惜,秦叔是個長情的男子,愛上了就是一輩子,蝶姨連個備胎都輪不上。
房間收拾的很整齊,淡藍碎花的牀罩顯得很是溫馨乾淨,明亮的飄窗前,懸掛着紫色風鈴,風吹來,伶仃作響,美妙的如同仙樂。
雲涯一下子栽在牀上,閉上眼睡的昏天暗地。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睜開眼,看了眼牀頭鬧鈴,早上六點三十分。
雖然倒時差很難受,可生物鐘依舊讓她準時準點的醒來。
起牀洗了把臉,雲涯換上一套運動衣,長髮紮了個馬尾,就準備出門跑步,剛打開門,對面的門也恰巧打開,穿着一套灰色運動衣的秦篆走了出來,看到雲涯,明顯愣了愣。
“早。”秦篆笑着打招呼。
“早。”雲涯朝他點點頭,這時紀蝶從廚房探出頭來,笑道:“你們跑一圈回來就可以吃早飯了。”
雲涯點了點頭,和秦篆一前一後出了家門。
早上的空氣十分清新,雲涯繞着小區外的公園跑了一圈,秦篆始終不緊不慢的跟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雲涯看着沿途的行人,有神色匆匆的上班族,有買菜的老大爺,有揹着書包上學的學生,在第一縷晨光灑向大地的那刻,一切都變得鮮活明亮起來。
雲涯很享受這種感覺,處處充滿生活的氣息,處於喧囂繁華中,她的心、出奇的平靜。
跑了一圈,兩正人準備回去,就在這時,前方圍了一羣人,嘰嘰喳喳的,顯得很是熱鬧。
雲涯擡步走了過去。
站在人羣外圍,身高優勢,她將裡邊的一切盡收眼底。
原來是一個晨練的老大爺走着走着忽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圍觀的人羣有的拍照發朋友圈,有的低聲議論,卻沒有一個人走上前伸出援助之手或者打120。
人性冷漠至此可見一斑。
秦渡一看這情況,下意識掏出手機:“我打急救電話。”
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雲涯,忽然撥開人羣走了進去。
秦渡愣了愣,馬上就跟了上去。
圍觀的人看到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女孩子走了過來,直接蹲下身去探老人的脈搏,秀眉微擰,看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只是她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高中畢業了嗎?
於是人羣中就有人冷嘲熱諷:“小姑娘,上學要遲到了,這裡可不是你出風頭的地方。”
“就是就是,現在的學生學習不怎麼着,出風頭倒是挺積極,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是她逞能的地方嗎?”
也有稍微好心點的人提醒道:“小姑娘啊,你還小,不知世道險惡,現在很多以碰瓷兒爲生的老人,就瞅準了你們學生,一旦被黏上輕則破財,重則傾家蕩產啊。”
“就是就是,前兩天我看新聞……。”
“不是老人變壞,而是壞人變老了啊……。”
議論聲此起彼伏,雲涯並沒有被影響到分毫,她先是檢查了一下老人的脈搏,然後翻了翻他的眼皮子,確診老頭是急性腦梗,這種情況根本耽誤不得分毫。
她低聲對身後的秦渡道:“讓附近的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我會爭取急救時間。”說話間老人嘴裡不時有嘔吐物流出來,面色蒼白,看起來極度痛苦。
圍觀人羣一看這情況,霎時不說話了。
雲涯沒管這羣人,輕輕扳着老頭的腦袋側向一邊,保持呼吸道暢通,避免嘔吐物誤入呼吸道造成窒息,但是老人的情況明顯越來越嚴重,嘴裡越來越多的穢物吐出來,呼吸也漸漸沉重起來,臉色急劇憋紅。
這明顯是嘔吐物阻塞了呼吸道,如果不盡快將嘴裡的污穢弄出來,老人生命垂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雲涯兩指捏開老人的嘴,纖白靈巧的手就要往老人嘴裡伸去,那明明是彈鋼琴一樣美麗而修長的玉手,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
秦渡拉住她的手,“我來。”
雲涯甩開他的手,毫不猶豫的探向老人的嘴,只見那手非常靈活的從老人嘴裡掏出污穢,看的人忍不住皺眉,那刺鼻的味道離得這麼遠一陣陣兒的往鼻子裡鑽,偏生那少女面色沒有絲毫改變,漂亮的臉上一片冷靜,甚至連眉頭都未蹙一下。
不管這女孩是真的想出風頭還是真的懂急救,最起碼這一刻的女孩,周身繚繞着一種聖潔的光輝,讓人肅然起敬。
人羣裡,有人用手機偷偷錄下了這一幕。
很快老人的呼吸重新恢復正常,面色也沒那麼蒼白了,人們這纔看出來,這個女孩不是出風頭,人家是真的懂急救,再看女孩臨危不亂的風姿和處變不驚的淡然,這些大人也忍不住羞愧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急救聲由遠及近的傳來,不知誰說了一句:“急救車來了。”
兩個急救護士扒開人羣,快速蹲下來對老人實施搶救,確定老人度過了危險期,其中一個護士問道:“剛纔是誰對老人實施的急救,否則再晚一步,這個老人就危險了。”
“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咦?剛纔還在這裡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有人感慨道:“小姑娘做好事不留名,不錯不錯啊。”
秦渡遞給雲涯一塊手帕,雲涯接過來認真的擦着手上的污穢,秦渡看着她那在陳光中顯得格外柔美的面容,嘆了口氣:“你是個小姑娘,這種事讓我來就行了,何必要自己動手?”
雲涯笑了笑,“阿渡哥哥,你忘了我的職業嗎?我是醫生,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更何況,我做過比這噁心百倍的事情,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秦渡嘆了口氣,“你呀,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我知道你善良,可有時候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如果今天那個老者真的是碰瓷兒的呢?你該怎麼辦?你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善良?雲涯垂落的眸底劃過一抹幽涼的笑意,轉瞬即逝。
“那就自認倒黴罷了。”雲涯無所謂的說道。
兩人回到家,紀蝶已經擺好了早餐,看到回來的兩人,忍不住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路上遇到點事情。”雲涯沒有提救人的事情,與其讓蝶姨擔心,還不如不說。
紀蝶鼻子非常靈,她扇了扇鼻尖,蹙眉:“你身上什麼味道?”
雲涯自己聞了聞,那味道,真是酸爽……
——
京都解放軍總醫院。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下,司機繞過去打開車門。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面色匆匆往醫院走去。
助理模樣的男子邊走邊道:“先生不用太過擔心,老爺子已經脫離了危險,據調查,當時有個路過的女學生救了老爺子,否則老爺子現在的情況可能非常糟糕。”
男人腳步一頓:“女學生?老爺子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好好感謝對方。”
助理立刻道:“那位女學生在急救車來了之後就消失了,向附近的人打聽也沒人認識,不過當時有人錄下了視頻。”助理說着把手機遞到男人面前。
“就是視頻中的女孩子。”
男人垂眸看向視頻,單單看着就能看出來當時的緊張氣氛,女孩卻始終淡定如初,尤其是女孩毫不猶豫的用手給老人掏嘴裡的污穢時,男人眼眸眯了眯。
女孩一直垂着腦袋,看不清面容,不過女孩氣質非常特殊,令人見之難忘,如果再次相遇,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老爺子重情義,一定會找到這個女孩子報答救命之恩,最好在老爺子醒來之前找到。”
“是。”
——
雲涯聯繫了伯德教授介紹的人,對方約定明晚七點在德勝居見面。
德勝居?
雲涯首先就想到了雲棧那小子。
下樓喝水的時候,紀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肥皂劇演完,紀蝶拿着遙控器漫無目的的換臺,這時某臺正好播放一則娛樂新聞。
“憑藉一張素顏照火起來的”宅男女神“,根據記者調查,此女名叫姜錦弦,是姜錦瑟的親妹妹,某豪門之家的養女,之前姜錦瑟曾和這家男主人傳過緋聞,姐妹倆這關係亂的,真是讓人嘆一句,貴圈真亂……。”
電視裡閃現出一張照片,年輕的女孩坐在大樹下,一手托腮望着遠方的天空,風吹起校服衣襬,柔美而清新。
顯得很是乖巧的齊耳短髮下,是一張秀氣的面容,肌膚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皙,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像月牙兒一般彎彎,給人一種很是親切舒服的感覺。
雖然長相上不算多漂亮,可那種乖巧甜美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就像生長在風雨中的小白花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去保護,這種類型是宅男的最愛,一在網上流傳,就獲得了宅男們的追捧。
雲涯就在想,雲深是不是就喜歡這種類型的?
“我呸,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一個窩兒裡出來的,能是什麼好東西。”紀蝶忍不住罵道。
雲涯勾了勾脣,看來那次教訓讓蝶姨徹底長記性了。
雲涯放下水壺時,發出一聲輕響,紀蝶聽到動靜扭頭,看到雲涯側着身子站在琉璃臺前,下意識要去關電視。
“小小姐……。”她眼睛偷偷注視着雲涯,想要在她臉上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情緒來。
雲涯拿着玻璃杯,那修長白皙的手在透明玻璃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漂亮。
輕抿了一口水,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透着一種隨意的優雅。
她的臉色很平靜,眉目帶着慣常的溫柔笑意,一雙漆黑的眼睛望了過來。
“蝶姨,我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要再叫我小小姐,叫我雲涯或者涯涯吧。”
“小小姐……哦不涯涯,你……你沒什麼事吧?”紀蝶試探着問道。
雲涯笑了笑:“我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姜錦弦上了電視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蝶姨,你如果真的無聊的話可以多出去轉轉。”
紀蝶並未從雲涯臉上看出什麼來,她不由得想到小時候的小小姐,長大了,也更聰明沉穩了,即使心底在想什麼,她又怎能輕易看出來呢?
雲家的一切人和事,真的和她沒關係了嗎?
紀蝶不知道,也不敢再問,兩人之間隔着十年的光陰,她越發的看不透小小姐了。
又倒了一杯水,雲涯端着朝樓上走去。
上樓梯的時候,雲涯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回頭,溫柔平靜的聲音飄起。
“後天我會回江州,蝶姨,如果你想回去的話,告訴我一聲。”
話落背影消失在樓道口,唯餘一臉驚訝的紀蝶。
小小姐要回江州?她回江州幹什麼?
想起某些人,紀蝶胸口依舊有無法平息的怒氣。
咬了咬牙,她決定了。
不管小小姐回江州幹什麼,就那麼大一個城市,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遇見了,她怕小小姐受欺負,而且小小姐身邊缺一個服侍的人,無論如何她都要跟着回去。
回到房間,雲涯打開電腦,在搜索框裡輸入姜錦弦的名字,自動彈出來好多消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條,是某微博大佬三分鐘前發佈的一則消息。
——據小道消息,最近很火的宅男女神是某豪門的養女,一星期後是她的十八歲生日,聽說她的養母對她很是不錯,當晚要在華都酒店爲她舉辦十八歲成人禮,酒店流露出來的賓客名單,簡直閃瞎人眼,嘖嘖,人家命怎麼那麼好呢?
雲涯挑了挑眉。
一星期後,華都酒店,十八歲成人禮?
她幾乎能想象到姜錦弦光芒萬丈的模樣,享受着所有人的豔羨和矚目,笑容乖巧而甜美,是雲姝眼中貼心的小棉襖,是雲深眼裡……
呵……是他眼裡需要被憐惜保護的小白花。
很快,那條微博就被刪除了,雲涯剛想退出界面,卻不小心點進了微博首頁,準備點右上角退出,眼角不經意瞥到旁邊熱搜框裡排名第一的名字。
國民男神,旁邊標着一個hot的標誌。
雲涯心跳有一瞬間的不正常,她蹙了蹙眉,忽略這種不正常的現象,準備點叉退出,手卻鬼使神差的握着鼠標點了進去。
這是一條最新話題,因爲一張扣籃照在網上流傳,傳聞是江州一高的某校草徹底火了,被女網友奉爲國民男神。
微博裡全是舔屏花癡的,求男神名字求男神家世求男神三圍……感覺就是一羣中二病少女,間或夾雜着一些怪阿姨……
雲涯看到了那張讓他火的一塌糊塗的照片。
點擊,放大。
揮汗如雨的籃球場上,穿着紫白相間球衣的少年騰空而起,精準扣籃,那身姿充滿張揚的爆發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手臂大腿上暴突的青筋,令人感到一種飛揚的激情。
照片的角度像是偷拍,但卻拍的很有藝術感,側臉在明媚的陽光下棱角分明,飛揚的劍眉,凌厲的眼鋒,高挺的鼻樑,微抿的薄脣,組合在一起,彷彿畫報上的美男子,帥的驚天地泣鬼神。
激情、蓬勃、朝氣,彷彿初晨的陽光,又似炙熱的烈火,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你能感受到生命中最本真的光明和希望,讓人不由自主的去追逐、去喜愛。
不外乎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這張照片確實拍的很好,雲涯看着,也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
小時候傲嬌的小屁孩,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
雲涯笑了笑,關閉了微博頁面,那些剛發芽的小心思,被她不動聲色的掐滅了根。
她從來就是個很理智的人,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有些想法不能有,感情於她來說,是洪水猛獸。
當然唯恐避之不及。
——
晚上六點四十,德勝居雅間。
雲涯點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
和人會面提早到場是一個好習慣,雲涯從來不會遲到。
伯德教授介紹的,會是什麼人呢?
六點五十分,在服務員的指引下,來人走進了包廂。
五十歲左右,穿着一身工整西裝,黑亮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戴着一副眼鏡,嘴角掛着一抹溫和的笑容,提着一個黑色手提包走了進來。
第一眼印象像是老師,儒雅謙和。
又像刻板周正的老學究。
她沒有錯過來人看到她時,那眼底一閃而過的震驚。
雲涯微笑着站起來,“您好,我是nyx。”
來人收斂了情緒,溫和的笑了笑,“我是李元。”
聽到這個名字,雲涯眉梢輕挑。
這個李元是國內最著名的博士生導師,帶領團隊攻克一個個免疫學難題,他的許多著作在國內外專業雜誌和渠道公開發表,引起極大反響,同時他也是華國醫學科學院院長,京都第一軍區總醫院院長,第二軍醫大學免疫學研究所所長,38歲的時候就當選成爲最年輕的工程院院士,同時還是我國最年輕的將軍,是國內醫學界最璀璨的一顆明珠,雲涯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包括他的很多著作雲涯都拜讀過,對此人早就心生敬仰,沒想到伯德教授介紹的人竟然是他。
“李教授,我對您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沒想到今天竟然見到真人了。”雲涯微笑道,就像見到偶像的小粉絲,面色還有着掩飾不住的欣喜。
李元看着坐在對面的女孩,面容秀美,舉止高雅,眉眼卻稚嫩而青澀,看起來就像是高中生,他心底的震驚不比雲涯小。
“伯德跟我說是nyx醫生,我沒有猶豫就來了,卻是沒有想到,nyx醫生竟然會是一位如此年輕的女孩。”
李元搖頭輕嘆,“我果然是老了。”
雲涯笑了笑,“這也是我不願露面的原因,很多人排隊求我做手術,可如果見到我真人,恐怕跑得比誰都快。”
雲涯的調侃令李元忍不住笑了,“因爲你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病人家屬怎麼能放心?如果是我的家人,恐怕我也會非常擔憂。”
雲涯笑了笑,不置可否。
兩人聊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些專業性很強的話題,比如當初讓所有科學家傾其心智激烈角逐的“人類基因組計劃”,李元就恰好是其中一員,再比如腫瘤細胞因子基因治療的途徑,雲涯也是侃侃而談。
這恰好是李元的團隊最近在探討的話題,雲涯對其獨到的見解令李元再次刮目相看,不僅是隻會擺弄手術刀,肚子裡是有真材實料的,最起碼李元相信,她是真的看過自己的著作,並且融會貫通,記到了腦子裡去。
到最後飯菜都涼了,兩人還有些意猶未盡,教授不愧是教授,學識淵博,信手拈來,對雲涯啓發非常大。
李元也很喜歡和雲涯聊天的感覺,這個小姑娘思維敏捷,看問題的角度刁鑽古怪,又獨闢蹊徑,經常帶給他一種驚喜感,有種令他茅塞頓開的感覺。
“聽伯德教授說,你準備在國內發展?”李元問道。
雲涯點頭:“嗯。”
李元蹙了蹙眉:“爲什麼?你在國外發展的很好,爲什麼要回國?當然我代表祖國母親很歡迎人才的迴歸,但從私心來說,國外比國內發展空間要更大更好。”
雲涯笑了笑:“因爲這裡是我的家,在國外飄了十年,我想落葉歸根。”
女孩笑容有些飄渺,李元有點理解她了,這是很傳統的國人思想。
“不如你來我的醫院吧,我們醫院剛好缺一個挑大樑的外科醫生。”李元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
雲涯愣了愣,她是知道軍醫總醫院有多難進,沒想到李元竟然就這樣向她拋出了橄欖枝,這簡直就是天上砸下來的餡餅,換成一般人早樂的找不着北了。
聽他的語氣,最低也是副主任職稱,雖然她年齡小,可資歷和學歷在那兒放着。
雲涯有些惋惜的開口:“看來我只能拒絕您的好意了,因爲我已經接受了另一家醫院的邀請。”
“是哪家醫院?”敢跟他搶人?
“江州第一人民醫院。”雲涯淡淡道。
江州在華國算是一線城市,這幾年發展迅猛,gdp年年穩居全國前三,位處南方,又靠海,四季如春,是最好的旅遊聖地,旅遊業帶動當地經濟,也算是一個響噹噹的地方。
不過,江州好歸好,和京都這首都相比,還是錯了一些,更別提兩個醫院的差別,只要是夢想當醫生的,都知道哪個選擇纔是對自己最好的。
“你不再考慮一下?”李元不想放過這顆好苗子,想要讓對方改變主意。
雲涯明亮的眼睛看着坐在對面的李元,“真的很感謝教授對我的厚愛,但江州是我的家鄉,我想離家更近一些,所以……。”
李元見此嘆了口氣,“那好吧,我也不強人所難,離家那麼多年,是該常回家看看,江州第一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是我的同門師弟,哪天我去江州,我們一起出來吃頓飯。”
這是變相的給她開後門了,有李元的這句話,她在醫院將會省去很多麻煩。
雲涯笑了笑:“謝謝李教授。”
——
李教授邀請她去家裡做客,雲涯婉言謝絕。
走出飯店大門,四月的風還有些冷,雲涯裹緊了身上的風衣,準備攔輛出租車回去。
這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下,下落的車窗裡,露出秦渡俊美溫和的側臉。
他雙手落在方向盤上,扭頭朝雲涯笑道:“快上車。”
身後是呼嘯而過的汽車,和霓虹閃爍的絢爛燈芒,男人溫柔的眉目映的越發動人。
雲涯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車廂裡開着暖氣,瞬間驅散了滿身寒涼。
秦渡忽然俯身過來,雲涯嚇了一條,看着面前放大的俊美容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秦渡笑了笑,從她身後拉出安全帶:“上車要繫上安全帶。”
繞過來卡好,擡眸看了眼雲涯,忍不住笑道:“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雲涯抿了抿脣,目光望向窗外,車子漸漸駛離原地。
“阿渡哥哥,你從哪裡弄來的車?”
秦渡一邊開車一邊回道:“剛剛纔買的。”
雲涯扭頭看向他:“阿渡哥哥……。”
秦渡挑了挑眉:“怎麼,你以爲我買輛車就變成窮光蛋了?我這幾年炒股賺了不少錢,就是給你買輛勞斯萊斯都不成問題。”
“你要長期呆在國內嗎?阿渡哥哥,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在國內沒有問題的。”
秦渡卻笑道:“你以爲我留在國內是爲了你?”
雲涯沉默。
“你呀,真是想太多了,爸爸準備拓展國內市場,需要一個放心的人盯着,這個人當然非我莫屬,雖然我也想就近照顧你,不過我以後工作會很忙,應該沒那麼多時間陪你了。”
原來是這樣,雲涯心底鬆了口氣。
秦渡扭頭看了雲涯一眼,心底嘆了口氣。
“爸爸下週回國,到時候找個時間聚一聚吧。”
雲涯也很想念秦叔,這些年他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幾乎沒有任何空閒時間,一直以來都是阿渡哥哥又當爹又當孃的照顧她和渺渺,其實她和秦叔都選擇這個時候回國,其目的心照不宣。
“你明天幾點回江州,我開車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買了機票,蝶姨會和我一起回去,阿渡哥哥,你忙你的吧。”
秦渡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十年了,兩人也算青梅竹馬長大,可他發現他永遠無法走近雲涯的內心,他真的很想搖着她的肩膀問他,究竟還要他怎麼樣?
可是他不能問,因爲走到那一步,他和雲涯之間,不僅兄妹情分盡失,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想,就這樣吧,她還小,雖然聰明,可到底沒有經歷過感情,不懂男女情事,等再大一些,應該就可以了……
她的身邊十年來,只有他一個男人,他自動將渺渺剔除在外,雖然她把自己當哥哥,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本來就充滿無限可能。
“嗯,蝶姨跟着,我也能放心一點,最起碼你的生活有人照顧了。”雲涯別看智商高超,實際上就是個生活白癡,做飯能把廚房燒着,洗衣能把衣服洗爛,指望她一個人生活,簡直不敢想象。
不過這纔是公主該有的樣子,你見過公主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的嗎?
你就是我的公主,當有一天你習慣了我的存在,這個世上將再沒有什麼力量,能把我從你的身邊分離。
一個十年不夠,還有下一個十年。
“明天我送你們到車站。”腦子裡胡思亂想着,秦渡又開口說道。
這次雲涯沒有再拒絕,點點頭。
——
親眼看着雲涯和紀蝶的身影消失在檢票口,秦渡忽然有些悵然若失,他有一種即刻買票追上去的衝動,但這種衝動很快就被他壓下去。
有時候粘的太緊反而會適得其反,尤其對雲涯這樣的人來說。
她不喜歡被拘束的感覺,所以他給她自由。
如果他知道雲涯這一去,會遇到什麼人,會發生什麼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追上去。
這世間最悲傷的詞語莫過如果,充滿對人生無常的無奈和追悔。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
臨登機前,雲涯發送了一條短信出去,很快對方就回復了。
雲涯勾了勾脣,將手機關機。
紀蝶提着行李包,看着雲涯在笑,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雲涯把手機放在包裡,扭頭看了紀蝶一眼,十年的時間,蝶姨也老了很多,眼角生了皺紋。
“一個老熟人,等飛機落地,蝶姨就能見到他了。”話落不再說什麼,快步朝登機口走去。
紀蝶愣了愣,老熟人?
飛機落地,腳踩在江州的土地上。
蔚藍無際的天空,風裡夾雜着鹹溼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
她做夢都會夢到的地方,生她養她的故鄉,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十年的時間,那些仇恨不會沖淡,反而經時光發酵,越發濃烈。
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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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天長地久,不過是餘生你我相互牽着手,慢慢走。】
婚禮前夕。
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讓曾經相愛的戀人之間產生了無法挽回的誤會。
曾經的甜蜜與美好,只剩下懷疑與嫌隙。
蘇默雪。
既然你不信我,那又何必在一起。
“再見!”
是她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
多年以後他才幡然領悟道,她的那句“再見”,是“再也不見”。
哀莫大於心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