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最是無情,也最是美好。
穿越時空隧道,照在昔年斑駁的牆面,依稀中,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
江州的天總是藍的像用染料潑上去的一般,白雲輕軟的好似棉花糖,恨不得讓人咬上一口。
幽深的巷子,坑窪的青石板路,一同勾勒出這個城市靜謐的一角。
精緻的猶如洋娃娃般的小女孩牽着一個同樣精緻的小男孩,一步步走在幽長的巷子裡。
角落裡,流浪狗翻着垃圾桶,迫不及待的享用“大餐。”
看到路過的小女孩,爪子刨着地,雙眸警惕,生怕對方搶食。
小男孩忽然不願走了,嚥了口口水,漂亮澄澈的眼睛望着流浪狗——爪子下一個被啃了一半的雞架上,和垃圾摻在一起,蒼蠅“嗡嗡”亂飛,臭氣熏天。
但對一個餓了一天的孩子來說,卻是該死的吸引人。
“汪汪。”流浪狗吠了兩聲,企圖把這兩隻妄想狗口奪食的“討厭的生物”給嚇跑,但同時兩隻後腿悄悄後移,警惕着隨時逃跑。
小男孩握緊了小女孩的手,無聲的張了張脣。
他餓了。
小女孩有着一張精緻的面容,雖然年紀還小,但骨子裡無形之中流露而出的高貴,讓她在這骯髒之地,也彷彿公主般高高在上。
眉頭微蹙,清冷而淡漠的氣質令她看起來格外尊貴優雅。
她淡淡的瞥了眼那隻流浪狗,流浪狗像是被嚇了一跳般,猛然往後退了一步。
“渺渺乖,小狗找到食物不容易,我們不能跟它搶對不對?”她看着小男孩的眼睛,溫柔耐心的說道。
小男孩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女孩抿脣一笑,牽起小男孩的手,重新往前走。
流浪狗一路尾隨。
“渺渺,我們被趕出家門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沒有家了……。”女孩清冷稚嫩的聲音在幽長的巷子裡迴盪,充滿無助和迷茫……
小男孩眉眼安靜,仿似沒有聽到一般。
“沒有家了,沒有爸爸媽媽了,但是我還有渺渺,渺渺還有我,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無論多麼艱難,一定要活下去,外公說,只有活下去,一切纔有希望……。”
女孩自顧自的說着,她不需要聽衆,她在說給自己聽,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不那麼害怕。
她不能哭,不能軟弱,不能迷茫。
爲了渺渺,她有必須堅強下去的理由。
小女孩看起來那麼單薄瘦弱,但那挺直的脊背,卻猶如高山般堅定,仿似任何風雨都無法壓垮。
忽然,一道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咚咚咚”彷彿鼓點般重重的敲在心頭。
腳步聲越來越近,小女孩握緊了小男孩的手,一下也沒有回頭,腳步越加快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身後的幾個提槍帶棍的紋身男陰氣十足的喝道。
小少年跑的飛快,見前方兩個並肩而行的小孩子,走的奇快,卻因小短腿,看起來相當滑稽可愛。
前方就是拐角,小女孩拉着小男孩飛快的拐了進去,小少年眉梢一挑,想也不想就追了進去。
誰知是個死衚衕,看着眼前的高牆,小女孩眉頭緊蹙。
而身後,追兵已至。
“跑啊,我讓你跑,你tm倒是給我跑啊。”頭上紋着九頭蛇紋身的黑老大凶神惡煞的喝道。
小男孩害怕的瑟縮了一下,小女孩將他擋到身後,警惕的望着眼前幾個兇惡的大個子。
“蛇三兒,這是咱們之間的恩怨,別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這兩個小孩子放他們走,你要的消息,我會告訴你。”小少年站在小女孩身後,將她的小身板遮擋的嚴嚴實實,臉上雖掛着笑,眉眼卻極爲清冷。
蛇三兒哈哈大笑了幾聲,呸一口吐在地上:“你tm還跟我討價還價?年紀不大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可惜,你沒那麼資格,給我上,把這個小子給我大卸八塊。”
“那兩個小孩子怎麼辦?”手下問道。
蛇三兒猶豫了一下,摸了摸下巴:“模樣倒是不錯,賣給紅姐倒是能賣個好價錢……,先抓起來再說。”
紅姐是這裡專管皮肉生意的老闆娘,放古代那就是老鴇,把這兩個孩子賣給紅姐,那不是活生生把他們往火坑裡推嗎?
小少年咬牙切齒的吼道:“蛇三兒,做人不能太沒良心,他們還只是孩子,你放她們走,我任你處置。”
蛇三兒嘲諷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可惜,你要,這倆小的,我也要。”
小少年見沒商量的餘地,轉身飛快的把一個東西塞到小女孩手裡,快速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找機會帶他逃跑。”話落苦澀一笑:“如果我死了,記得挖個坑把我給埋了,最好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來世結草銜環必當爲報,這是對我最重要的東西,我送你了,就當是勞務費……。”
他這纔看清眼前的小女孩,第一眼、驚爲天人。
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孩子,像小仙女一樣,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平靜的望着他,既無驚慌,亦無恐懼,只是平靜無瀾的看着他,讓他心底升起一種極爲怪異的感覺。
也許那一眼,便已入了心,從此刀山火海,義無反顧。
“你最好死了,否則我第一個就要殺了你。”女孩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拉着小男孩退到了角落裡,眼眸無一點這個年輕孩子的稚氣和純真,反而透着一股詭譎的幽涼。
他甚覺有趣,勾脣笑了笑:“爲了你這句話,我也會拼命活着的。”t
他最是信守承諾,答應的話就一定要做到,他說不會死,他硬撐着一口氣,也會從閻王爺那裡轉一圈再回來。
十一二歲的少年,個子已足夠挺拔,卻略顯單薄羸弱,但在面對成倍強壯於他的敵人時,卻爆發出驚人的爆發力,氣勢如虹,一往無前。
那種殺氣,把小女孩驚到了,也把敵人驚到了。
躺了一地的人,少年渾身浴血,搖搖欲墜。
他笑着朝她走來,鮮血在他走過的路上流淌了一地。
“看,我做到了。”
那張被鮮血染滿的俊秀面容,透出血一般的邪氣,那雙漆黑的眼珠亮如曜石,溫柔若春水。
他忽然昏倒在地上。
小女孩望着他,眸光復雜。
“寒哥……。”粗聲粗氣的聲音遠遠傳來,很快一個黝黑強壯的少年飛奔而來,見巷子裡浴血的畫面當下愣了愣,遂即看到那迎面倒在地上的少年,嚇了一跳。
緊接着飛跑過來,扛起少年就走,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眼沉默的一雙小孩子,沉聲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小女孩冷聲回道:“路人。”
“今天的事情最好給我守口如瓶,否則我有千百種辦法弄死你們。”少年放狠話,兇狠起來比狼還可怕。
小女孩垂眸,嘲諷的勾了勾脣。
少年憂心背上的人,沒再說什麼,扛着人就走了。
小女孩想到自己手裡的東西,擡眸看去,人早已走遠。
這是一個項鍊,打開蓋子,裡邊是一張合照,溫婉清秀的女子,秀氣乖順的小男孩,看着就覺得溫馨。
照片裡的小男孩就是剛纔那個狠起來比修羅還可怕的少年,女子……大概是他的母親吧。
她隨手就把項鍊掛在了脖子裡。
再兇惡的人心底,也會有一塊柔軟的地方,以後有機會,親手還給他。
她擡眸看着倒了一地的人,有的傷勢嚴重,有的暈厥昏迷,那些剛纔還凶神惡煞的人,此刻躺在地上,再也不能指着她腦袋把她賣給誰誰誰。
“渺渺,站在這裡等着我。”
她走過去,一個個在他們身上搜尋,錢,手機、吃食,這些都是她所需要的。
做完這一切,她正想離開,昏過去的蛇三兒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雙眸乍然綻放一抹兇狠。
“你……。”
小女孩有一瞬間的慌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中倒映着男人兇惡的面孔,身子不由自主在顫抖。
她想到身後的渺渺,她不能倒下,那一瞬間,她身體裡忽然涌起一股力量,讓她有勇氣掙開那個人的桎梏,眼角掃到丟在血泊裡的木棍,眼疾手快的抓起來,毫不猶豫的就朝蛇三兒的腦袋揮去。
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能有多少力氣?然而男人白眼翻了翻,血流如注,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仿似震驚於這麼小的孩子就有這麼狠的心腸。
最終不甘的倒了下去。
“啪。”木棍掉在地上。
小女孩捂着嘴,眼底的平靜終究被驚慌所取代。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去探蛇三兒的鼻息,忽然像是觸電般猛然縮回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殺人了!
太陽頃刻間被烏雲所遮蔽,天空一片昏暗,風平地而起。
小男孩走到她身邊,害怕的偎依在她身旁。
她拉起小男孩,慌不擇路的逃離了這條幽巷,一直跑一直跑,彷彿身後有猛獸在追。
不知跑了多久,小男孩忽然絆了一跤,狠狠的摔在地上。
“渺渺……。”她慌忙回身去扶他,小男孩磕破了膝蓋,疼的眉頭皺在一起,卻沒有哭出來。
她終於淚如雨下,緊緊的抱着他。
有誰懂她此刻的驚慌和害怕?
小男孩擡手,輕輕的拍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溫柔而堅定。
無聲的、給她力量。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雨絲,像是誰的眼淚,落滿人間。
那是前世他們的第一次初遇。
他醒後一直打聽她的下落,蛇三兒死了,卻不是死於他手,致命傷是最後揮向腦袋的一棒,可惜那場大雨洗刷了所有證據。
只有他知道。
他總是做夢,夢到那雙平靜漂亮的眼睛,夢到她揮棒子朝蛇三兒的腦袋揮下去時、眼中的決絕。
她肯定很害怕吧,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他每每想起來,憐惜又心疼。
誰家的孩子,在街上亂躥,父母就不擔心嗎?
事後他無數次回想,她長的那樣好看,父母肯定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她穿的衣服華麗而高貴,他只在大商場的高檔童裝店裡纔看到過類似的裙子,她一定出身富貴人家,活的像個公主……
時光如白駒過隙,彼時,他已初步站穩腳跟,卻從來沒忘記尋找她的腳步。
他只是想要拿回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僅此而已,他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多年來那雙縈繞於夢中揮之不去的眼睛,讓他無法忘記。
梧桐葉落,深秋已至。
又是一年楓紅秋實。
小鎮上的初中又到了放學的時候,學生爭先恐後掙脫學校的牢籠,飛奔而出,年輕的笑臉朝氣蓬勃,腳步自由而歡快。
“寒哥,已經打聽清楚了,李宏的兒子就在這個學校上初二,今兒就是放學的日子,李宏對這個兒子最疼愛,只要綁了他,就不信李宏不束手就擒。”
黑臉少年粗聲粗氣的說道,將一張照片拿出來,裡邊正是一個胖乎乎的但顯得很是可愛的男孩子。
少年淡淡的掃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羣衝出校門的學生身上。
“寒哥,我知道你不贊成這種法子,但非常時期非常辦法,李宏這個人冥頑不靈,咱只能用這種法子逼他就範,但您放心,兄弟們一定會注意分寸,不傷了這孩子的。”
“就這樣吧。”他淡淡道。
忽然,他眸光微微發直,穿透層層人羣,落在那剛剛踏出學校大門的少女身上。
黑臉少年順着看過去,不由得雙眼一亮,“長的跟畫上的仙子似得。”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花眼。
但很快,眉頭微蹙起來。
“怎麼總感覺有幾分眼熟呢?”
少年落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屈起。
那少女穿着與周圍女生相同的校服,白襯衣,深藍短褂,格子相間的百褶裙,白色長筒襪完美修飾了腿型,顯得一雙腿又長又直,腳蹬一雙黑色亮皮皮鞋,分明很普通的裝扮,卻明顯的和周圍的人羣隔離開來,讓她在人羣中閃閃發光,一眼就被人注意到。
她從校園裡走出來,背脊挺得筆直,長髮在腦後紮了個馬尾,露出一張絕美的鵝蛋臉,眉目如畫,高貴優雅,那溫婉而淡漠的氣質令人着迷,所有人都在暗中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
“這次期中考試她又是全級第一,自從她進這所中學開始,已經蟬聯了好多次的全級第一,聽說分數還是全市第一,雙語中學要把她挖走呢。”
“雙語中學?天哪那可是全市最好的中學,她也太幸運了吧。”
“只能說人家命好,長得漂亮又聰明,咱們羨慕不來的。”
“聽說三年級的寧子洹向她告白,被她拒絕了,寧子洹哎……不知道多少女生在背地裡偷偷暗戀他呢,卻被她毫不猶豫的給拒絕了,她以爲她是誰?整天一臉清高樣,我聽說……。”
壓低了聲音:“她家裡很窮的,養母一身病不說,還有個殘疾癡呆的哥哥,呵呵……就這種身份,也配得上寧子洹?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一羣女生一邊偷偷關注着那個少女,暗中模仿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邊又用盡所有惡毒的猜測來詆譭她。
彷彿只有這樣才能令她們的不甘和嫉妒得以撫慰。
少女面色淡漠的走過,彷彿對耳邊的議論充耳不聞。
這時一個肉乎乎的男孩子忽然衝出來,攔在她面前,把一封包裝漂亮的情書遞給她,白胖胖的面容可疑的爬上羞紅。
“我……我喜歡你……。”
“譁”四周驚起議論聲,紛紛聚攏過來,雙眼閃放着八卦的火焰。
這小胖子叫李文軒,父親是鎮上的惡霸,在學校連老師都不敢惹的存在,不過小胖子人還好,平時不欺負同學,還有不少同學暗地裡抱他大腿,他竟然給紀雲涯表白了,紀雲涯有寧子洹罩着,現在又來個李文軒,以後在學校橫着走都沒問題。
女生紛紛咬碎了一口銀牙,羨慕又嫉妒。
男生捶胸頓足,恨自己沒有勇氣,被這死胖子捷足先登,撒泡尿你自己的樣子,配得上顏智爆表的校花嗎?
都想看校花該怎樣應對,寧子洹都拒絕了,小胖子更是看不進眼裡了吧,畢竟寧子洹可是牢牢霸佔校草榜榜首的人物,但是這小胖子父親不是好惹的,要是得罪了他,恐怕更不好收場……
少女微微一笑,那笑容若春花朝陽般美好,讓人心頭倍感溫暖,所有人都沉溺在這個笑容裡,包括眼前的小胖子,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謝謝你。”她伸手接過來情書,顯得極有修養,那蔥白的玉手仿若藝術品般修長而優美,小胖子下意識縮回了自己的小肥手。
只覺得女神果然是女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是閃閃發光的。
“很高興能得到你的喜歡,我想,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你有學習上的難題可以來找我,我很樂意幫助你。”少女的聲音清脆而溫柔,仿似琴音般優美流暢。
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光讓人感覺到真誠,絲毫聯想不到不好的地方,甚至連在心底想想,都覺得是對這個少女的褻瀆。
小胖子一臉受寵若驚,他之前聯想過無數被拒絕的場景,沒想到幸運之神眷顧,女神要跟他做朋友,他喜出望外,點頭如搗蒜。
“我……我……。”他激動到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圍觀的男生咬牙切齒,如狼似虎的目光瞪着小胖子,彷彿小胖子搶了他們心愛的東西……
“寒哥……這胖子就是李宏的兒子……。”隱蔽的車內,黑臉少年指着那人羣中滿臉羞紅的胖男孩說道。
說着嘲諷道:“這胖子還真可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扭頭看去,卻見那少年眸光落在人羣中鶴立雞羣的少女身上,眼底一片幽深。
少女話落,微微一笑,越過他離開。
人羣自動讓開一條路,目送少女優雅的背影離開。
身後一羣聒噪的女生又開始發泄自己的嫉妒。
“假惺惺的,太噁心人了,還做朋友呵呵噠……小胖子人家校花纔看不上你呢,別做白日夢了……。”
“就是,總是這一套,裝的自己多善良多純潔,其實早就是破鞋了,這些男生啊都被矇騙了。”
並沒有掩蓋說話聲,不少人都聽到了,不由得議論聲四起。
作爲校花的腦殘粉,小胖子自然第一個跳出來維護,指着嚼舌根的女生吼道:“你們胡說什麼?”
“呵呵,誰做的誰心裡清楚,小胖子我勸你啊還是要擦亮眼睛,別最後落得個人財兩空……。”
“你……。”小胖子你了半天你不出來個什麼,臉頰憋得通紅。
少女腳步微頓,輕輕轉身,瞥了眼說話的兩個少女,眸光似笑非笑,明明很是溫柔的模樣,卻莫名令人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把你們兩個剛纔說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題外話------
突然就想寫寫前世的故事,如果大家不愛看我就不寫了,以後留到番外裡,其實雲涯前世也活的很轟烈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