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晏哥哥喜歡就好。”
雲涯抿脣微微一笑,優雅而大氣,更難得的是那份心胸。
莊曦月不得不讚嘆,雲涯脾氣太好了。
“你啊,就慣着他吧。”
慣着他嗎?
這語氣怎麼有種寵溺的味道?
晏頌臉色黑沉。
晏舸偷笑:“哥,雲涯姐姐可是女孩子呢,搶女孩子的東西吃,怪不得媽媽要罵你,沒一點紳士風度。”
晏頌冷冷瞪了他一眼,晏舸趕緊埋頭吃飯。
拔老虎鬍鬚要適可而止,否則他會被他哥當人肉沙袋的。
宋伊人一直木呆呆的,筷子都沒動一下,從剛纔從外邊進來就變成這樣了,宋夫人在餐桌下狠狠在她大腿上掐了一下,宋伊人吃痛,驚呼了一聲,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漠然、亦或不屑……
而晏頌,連一個眼角都懶得給。
宋伊人黯淡的垂下眸光,箭射過來的那一刻,那種心跳暫停的感覺,彷彿從死亡線上轉了一圈回來。
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這個認知讓她一顆心彷彿放在油鍋裡滾,她付出所有青春和熱忱的人兒啊,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不甘心、很不甘心……
就在她胡思亂想着的時候,莊曦月蹙了蹙眉,“什麼味兒?衛生間漏水了嗎?”
怎麼、有點騷……
晏舸呵呵一笑,意味深長的瞟了眼恨不得把腦袋垂到胸口的宋伊人。
“媽,不會是有誰尿褲子了吧?”
莊曦月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
飯桌上,這麼粗俗的話也說得出口,平常對這孩子教養的太鬆了。
晏頌聳了聳肩,“當我沒說。”
莊曦月眉頭越擰越深,她想起晏舸剛纔的話,這味道……還真的有點像……
目光下意識落在宋伊人身上,味道好像是從她的方向飄過來的。
“伊人,你……。”
宋伊人筷子“啪嗒”掉在餐桌上,臉頰一下子就跟熟透的蘋果似的,也沒跟人打招呼,慌不擇路的跑了。
她一站起來,那天空灰色的校服短裙上,一塊氤氳的污漬十分明顯,以及白色的長腿襪上不明的黃色污漬……
莊曦月無語,這……
宋夫人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對莊曦月抱歉的笑了笑,便快步追了上去。
莊曦月噁心的沒了胃口,“啪”的放下筷子。
“這個宋伊人,簡直……。”她以後再也不想看到她,否則隔夜飯都得吐出來。
晏舸朝雲涯擠了擠眼睛,彷彿再說,怎麼樣,還是我的辦法管用吧,保準宋伊人以後再也沒臉出現在家裡。
雲涯回了他一個調皮的眼神。
見兩人“眉目傳情”,晏頌眼神陰沉的望了過來,雲涯對他笑了笑,晏頌輕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晏南陌眼見幾個孩子的眼神交流,不動聲色的勾了勾脣。
——
宋夫人許是也沒臉再待下去了,讓傭人轉告了一句,便帶着宋伊人匆匆離開。
莊曦月冷笑了一聲,回頭對晏南陌說道:“這個宋崎,回頭敲打他一番,否則他老婆孩子遲早會拖他後腿。”
晏南陌一把將她捲到懷裡,莊曦月輕呼一聲,“你幹什麼?老不正經的。”
晏南陌輕笑着把腦袋埋在她胸口,有些流氣的動作,被他做來卻偏生撩人的緊,莊曦月呼吸一時有些微喘起來。
“別……你起開。”
晏南陌扣在她腰間的大手一瞬間收緊,年近四十的女人,皮膚身材依舊跟二十歲似得,晏南陌愛不釋手的輕撫而過,那粗糲的大掌撫過的地方,激起一層層顫慄。
衣服自肩頭滑落,莊曦月無力的靠在他胸口。
晏南陌吻着她光裸的玉背,啞聲問道:“雲涯那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已經決定了,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
晏南陌動作頓了頓,“兩個孩子都大了,恐怕有些不方便吧。”
莊曦月一把推開他,拉了拉肩帶:“你什麼意思?別告訴我你不喜歡雲涯那孩子?”
晏南陌沒想到她氣性那麼大,不由得嘆了口氣,“雲涯那孩子聰敏乖巧,我當然喜歡,可晏頌和晏舸都那麼大了,同住一個屋檐下,對雲涯的名聲終究有影響。”
“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我也沒想過徵求你同意,只是通知你一聲罷了。”莊曦月攏了攏長髮,魅惑而風情。
晏南陌有些心癢癢的,正想要抱她,莊曦月順着桌沿輕輕旋身,躲開他的懷抱,挑眉望來。
“晏南陌,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晏南陌收回空落落的手掌,“雲涯聰明是聰明,可未免聰明過了頭,這樣的人,咱晏家要不起。”
“要不起?”莊曦月冷哼:“那你要的起我嗎?”
晏南陌愣了愣:“月兒,這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既然你能要的起我,又爲何要不起雲涯?我管你心底什麼小九九,總之你要是敢在雲涯面前表現出一點不滿,你這輩子都別想再上我的牀。”莊曦月甩下這句話,扭頭就走出了書房。
晏南陌頭痛的揉了揉眉心,拉開最下邊的一層抽屜,從裡邊拿出一疊文件。
姜錦弦成人禮的第二天,這份資料就擺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無法想象,一個女孩用十年的時間,走到如今的地步,付出了怎樣的心血和努力。
他是欣賞的,但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孩子,他必須慎之又慎。
女人太過感性,而男人,足夠冷靜。
這個女孩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聰明,也更加複雜,她難以啓齒的身世,揹負的仇恨都會成爲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
但現在看家裡另外三人對她的態度,晏南陌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天意。
順其自然吧。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憑他晏家的能力,會盡力護她周全。
——
雲涯拿了睡衣正準備去洗澡,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邊敲響。
雲涯走過去打開門,露出晏舸笑眯眯的臉蛋。
“雲涯姐姐,我還沒參觀過你的房間呢。”
雲涯側開身子:“請進。”
晏舸繞着房間轉了一圈,嘖嘖嘆道:“真漂亮,看來我媽真是把你當親閨女養了。”
雲涯眸光閃了閃,不置可否。
“雲涯姐姐。”晏舸忽然湊到她面前,他出現的太突然,若是換個人早就嚇了一跳,雲涯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臉色溫柔而平靜。
一雙明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怎麼了?”
晏舸挑了挑眉,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的光:“雲涯姐姐在國外呆了十年嗎?”
雖然不知道他爲何會這樣問,但云涯還是如實回道:“是啊。”
“那雲涯姐姐的英文一定說的很好。”
雲涯謙虛的笑了笑:“還好。”
“你說還好,一定就是非常好嘍,我哥終於有救了。”雲涯還沒反應過來,晏舸忽然拉着她就走。
“你……你要幹什麼?”
“哥,我進來了?”晏舸敲了敲門。
“滾。”晏頌陰冷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
晏舸不爲所動,推門而入。
“我的話向來不想說第二遍……。”晏頌扭頭,看到跟在晏舸身後的雲涯,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
抿了抿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雲涯打量着晏頌的房間,唯一的感覺就是,太白太乾淨了。
住在這樣的房間裡,人會愈加壓抑的,潔癖加上強迫症,晏頌真的沒救了。
“你、怎麼過來了?”晏頌眼角瞥到拉開一半的抽屜,感覺給推上。
晏舸笑眯眯道:“哥,我看你學英語那麼吃力,就給你找了個老師,雲涯姐姐在國外待了十年呢,英語肯定非常好,讓她教你,你的英語成績肯定會突飛猛進的。”
話落挑了挑眉,看我對你多好。
晏頌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了眼站在那裡正打量着房間的雲涯,忽然有些緊張,“我……我不需要。”
“哥,你就不要死鴨子嘴硬了,英語不好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再說,你馬上就要高考了,你難道不想拿到一個好成績讓太爺爺開心嗎?”
晏舸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晏頌的肩膀,“哥,弟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一語雙關。
話落嘆了口氣,雙手背在後頭,晃悠悠走出了房間。
還很小心的把房間門給帶上,下一瞬就趴在門上,擠眉弄眼的偷聽。
沉默。
晏頌坐了回去,輕哼道:“別聽那小子瞎說。”
“afieldofwaterbetraysthespiritthatisintheair。itiscontinuallyreceivingnewlifeandmotionfromabove。itisintermediatebetweenlandandsky。”
雲涯輕啓朱脣,一串流利而正宗的英文從她嘴裡發出,優美的像在聽一首古老的樂曲。
晏頌愣了愣。
“一片湖水可以映照出天空中的靈性。它不斷從高處獲得新的生命和運動,它是大地與天空之間的媒介。”
雲涯走到他身邊,“晏哥哥,這句話節選自henrydavidthoreau的walden。”
晏頌眉頭緊蹙。
雲涯在他身邊坐下,拿過他手中的英文書,笑着嘆了口氣。
“晏哥哥,以後我來給你補習英語吧,只要能幫到晏哥哥一點,我就很開心。”女孩的笑容十分甜美,那雙明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滿是期待。
晏頌抿了抿脣,“我不要。”總有種好丟人的感覺,尤其是在她面前。
雲涯笑了笑,那笑容如同大海般包容,“人無完人,晏哥哥太完美了,我會很有壓力的,這樣有缺點的晏哥哥,我最喜歡了,而且,英語不好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樣有缺點的晏哥哥,我最喜歡了……
我最喜歡了……
那溫柔的嗓音一遍遍在晏頌耳邊徘徊,讓晏頌的心,霎時間柔軟的一塌糊塗。
他扭頭看了眼雲涯,忍不住擡手落在她頭髮上,輕輕揉了揉。
“你是在跟我表白嗎?”
雲涯笑着搖頭:“晏舸說,要等男孩子先表白,否則太主動的女孩子,不招人喜歡的。”
晏頌心底暗罵晏舸那臭小子大嘴巴,嘴上卻哼了一聲:“我就喜歡主動的女孩子。”
雲涯眼珠子轉了轉:“學校應該有很多向晏哥哥表白的女生吧,那晏哥哥喜歡她們嗎?”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晏頌噎了噎,屈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們?”語氣裡滿滿都是嫌棄。
“那晏哥哥喜歡誰?”雲涯眼底劃過一抹狡黠,那眉目在燈光下,清靈嬌俏,宛如山間精靈,晏頌心動了動,一句喜歡你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嚥了回去。
“晏哥哥,你快說嘛。”雲涯晃着他的手臂撒嬌,那婉轉的尾音讓晏頌的心高高揚起,癢癢的。
晏頌挑了挑眉,“那個人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雲涯笑了笑,心底就像吃了蜜一樣甜,“你還沒說她叫什麼名字呢。”
晏頌哼了一聲:“紀雲涯,你別得寸進尺。”
雲涯笑眯眯的挽着他的手臂,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你剛纔已經說出她的名字了。”
晏頌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臉色有些黑沉,不過垂眸看了眼靠在他肩膀上笑容甜甜的少女,忍不住勾起了脣角。
“晏哥哥,我們開始吧。”雲涯翻開課本。
一個英語好的人不一定會教,但云涯就屬於這個例外,她很耐心的連一個小單詞的發音都要糾正,從最簡單的單詞開始,從語法到句型,雲涯講的很認真,晏頌聽的也很認真。
時間無聲流淌,昏黃的燈光下,少女白皙的側顏分外認真,鬢邊的一縷髮絲滑落了下來,莫名爲她增添了一絲女人味兒。
晏頌看的有些發愣。
“what用在主語從句,賓語從句、表語從句中應充當成分,做主語、賓語……。”溫柔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裡,彷彿一首緩緩流淌的舒緩樂曲,如此唯美動人……
“晏哥哥,你懂了嗎?”雲涯擡眸看向他,看到晏頌有些發直的眼神,不由得無奈一笑。
“晏哥哥,原來我剛纔說了這麼多,你一句也沒聽。”
晏頌別開視線,耳尖有些微紅:“你講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雲涯笑了笑:“那好,接下來我講的慢一點,晏哥哥不能再走神了。”
晏頌從鼻孔裡“嗯”了一聲。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十點半,雲涯合上課本:“今天就到這裡,晏哥哥,我發現你單詞記憶力還不錯,就是發音不標準,這樣在聽讀的時候是很吃虧的,還有語法句型都掌握的不行,明天我做出來一個表,你照着那個表記,應該會比老師教的更容易記一些,夜深了,你先休息吧。”話落就要起身離開。
晏頌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雲涯側眸看去。
少年垂着腦袋,高大的身體如同一座大山杵在那裡,卻也有些少年人的清薄。
“謝謝。”低低的兩個字,幾乎一飄出來,就散在了風裡。
不過還是被雲涯捕捉了個分明。
雲涯笑了笑:“晏哥哥,跟我之間還說什麼謝謝。”
晏頌拉着她手臂的手忽然滑下,緊緊的抓住雲涯的手指,他的手指骨寬大而修長,卻沒有她的細嫩,掌心生了薄繭,劃過她的肌膚有些微癢的刺痛,卻一點點的,讓雲涯的心沉淪下去。
他抓的很緊,雲涯有些吃痛,“晏哥哥~疼。”
晏頌擡眸看了她一眼,那雙深沉的目光讓雲涯心臟微縮,繼而笑着歪了歪腦袋,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晏哥哥,明天放學後有時間嗎?”
晏頌愣了愣,“幹什麼?”
“我想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晏頌盯着她的臉看了幾秒,點頭:“好。”
雲涯一點點掙開他的手指,笑着擺擺手:“晏哥哥晚安。”話落一陣風般飄了出去。
看着合上的房間門,晏頌原地呆坐了一會兒,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上邊彷彿還漂浮着伊人指上的清香。
他放在鼻尖嗅了嗅,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臉忽然就跟煮熟的蝦似,又紅又燙。
雲涯關上房門,背靠在門板上,眉眼彎彎的笑起來。
晏哥哥,晏哥哥~她在心底一疊聲的叫着。
每叫一聲,那目光就明亮一分。
她像陷在一個美夢裡,固自沉醉着不願醒,可是腦海裡有另一道聲音在不斷提醒着她一些她不願面對的事實。
殘酷的,讓她無法不逃避。
漸漸的,她笑不出來了。
沿着門板滑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緊緊環抱着自己。
“你和他在一起,就是毀了他,承認吧,不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你都註定無法擁有幸福。”
那充滿蠱惑的聲音緩緩在她耳畔響起。
“不……我可以的,晏哥哥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爲什麼不能在一起?”她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固執的反問道。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以爲喜歡就能支撐你們走完一輩子嗎?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你心底深處,埋藏的最深的秘密,你覺得,他還會喜歡你嗎?”
“不……晏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嫌棄我的……。”像是爲了說服自己,但是漸漸的,聲音低落了下去。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帶着詛咒降生,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污點,這是上天給你的懲罰,人、怎能逆天而行呢?長痛不如短痛,紀雲涯,你醒醒吧,不要再泡在美夢裡了……。”
“閉嘴……你給我閉嘴。”她忽然捂着腦袋尖叫起來,如同站在懸崖邊,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紀瀾衣,是雲深,爲什麼生下來的時候她們不把我掐死,我恨她們,我恨她們……。”她像是無頭蒼蠅般在屋子裡亂轉,聲音悲憤而絕望。
她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揪扯着頭髮,滾,從我的腦海裡滾出去,我討厭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我是最真實的你,你看,我替你生活在黑暗裡,而你卻要趕我走,往哪裡走?紀雲涯,只有你死了,我纔會消失啊……。”
只有你死了,我纔會消失……
她忽然雙手掐在自己脖子上,狠狠用力,漸漸呼吸不過來了……
死……只有死亡才能解脫……
意識逐漸迷離起來,腦海裡不其然出現少年耀眼而俊美的面容,帶着強烈的光芒,驅散了她的世界最黑暗的一片迷煙……
晏哥哥~
她忽然趴在地上咳嗽起來,臉頰急劇憋紅,彷彿把肺都要咳出來了。
她像個蝦米般跪在地上,頭頂在地板上,胸腔裡的震動讓她整個人顫抖起來。
她又哭又笑,像個瘋子般可怖。
“晏哥哥~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喃喃着,這句話彷彿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爬到牀邊,從包裡翻出一個藥瓶,手指顫抖着打開蓋子,手一抖,大半瓶膠囊傾泄出來,滾落滿地。
她慌忙去撿,小心翼翼如同撿着她失而復得的生命和愛情……
一個個裝進藥瓶裡,她捏了一顆,對準燈光。
她的眼神鄭重而飄渺。
忽然仰頭,把膠囊扔進嘴裡。
她拼命的嚥下去,把腦袋深深的埋進被子裡去,雙手緊緊揪着被子邊角。
她忽然渾身開始抽搐起來,滾落在地上,雙手不住在身上掙扎,全身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在咬,又癢又疼,額頭早已被汗水模糊,頭髮溼漉漉的黏在側臉上,看起來狼狽又虛弱,卻無損那美的驚心動魄的容貌。
低低的嗚咽聲從她的喉嚨裡發出來,一手摁在胸口,忍着那股反胃的衝動,涌上來又被她狠狠的嚥下去。
不準吐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意識漸漸模糊,她想到有一天,她會和晏哥哥在一起,她們會生好多好多孩子,她嘴角勾着滿足的微笑,徹底昏迷過去。
第二天早上的餐桌上,莊曦月看着空了的位置,朝站在一邊的中年婦女的道:“林嫂,上去看看雲涯,怎麼還沒起牀嗎?”
林嫂應了聲是,正要去樓上,這時一道溫柔的嗓音從樓上傳來。
“莊姨,不用麻煩林嫂了。”
林嫂擡頭望去,樓梯盡頭緩緩出現一抹高挑明麗的身影,於這明媚柔和的早晨裡,驚豔的撞入每一雙看到的眼睛裡。
少女穿着白色的立領襯衣,將纖細的脖頸完美的遮掩起來,襯衣領口是精緻的金色盤扣,增添了一絲復古感,下身是一條長及腳踝的a字長裙,豔烈的酒紅色明媚張揚,腳蹬一雙白色圓頭小皮鞋,緩緩的從樓梯上走下來。
一頭栗色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肩頭,五官清麗脫俗,一雙明亮的眼睛泛着深海一般神秘而溫柔的波光,令人見之難忘。
優雅溫婉,明媚脫俗,真真畫上走下來的人一般。
林嫂暗歎,怪不得夫人如此喜歡這位雲涯小姐,就這模樣氣質,同齡人中還真是獨一份兒的。
晏舸拼命嚥了口口水,“秀色可餐這個成語一點都不誇張,對着這麼一張臉,不吃飯都飽了。”
晏舸眉頭微蹙,仔細打量了她幾眼,總覺得這樣的雲涯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莊曦月笑着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昨晚睡的還習慣嗎?”
雲涯點點頭:“睡的很好,勞莊姨費心了。”
莊曦月拉着她入座,笑道:“還以爲第一晚你會不適應,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雲涯擡眸朝晏南陌禮貌的微笑:“晏叔叔早安。”
晏南陌點點頭。
又看向坐在對面臉色冷沉的少年,脣角微彎,眸低的柔色如同水波盪漾,晃的晏頌心高高吊了起來。
“晏哥哥,早安。”
晏頌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臉上晃了一圈,他說呢哪裡不一樣了,原來她臉上化了淡妝,更美了,但卻少了點什麼。
“早安。”語氣不冷不熱的。
晏舸不滿的撅嘴:“雲涯姐姐,你怎麼不問候我呢,厚此薄彼,偏心眼。”
雲涯微笑着搖搖頭:“你心急什麼,不是還沒輪到你嗎?”
莊曦月見三人相處的還蠻融洽,雖然晏頌還是那副欠揍樣子,不過比以前強多了,不由得欣慰的點點頭。
想到什麼,莊曦月開口說道:“雲涯,既然回來了,你也該去學校上學了,這樣吧,我上午就去找一高的校長,下午應該就可以去學校報道了,和你晏哥哥一個學校,有事就去找他,他要敢不幫你,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他。”
和他一個學校?晏頌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繼而目光期待的落在雲涯身上。
上學?雲涯愣了愣,是啊,她只有十五歲,在所有人眼裡,正是高中生的年齡。
可是,她要怎麼給莊姨說明,她,已經不需要一張高中文憑了。
“莊姨,我回來還有很多事要做,上學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
莊曦月蹙了蹙眉:“你這個年齡,不上學還能做什麼?”
晏南陌看了她一眼:“月兒,雲涯是個有主見的孩子,還是聽她的吧。”
雲涯下意識看了眼晏南陌,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那種眼神,令她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
雲涯緩緩垂下睫毛,袖下的手微微收緊。
晏叔叔,應該知道了吧。
“可是……。”莊曦月還想再說什麼,晏南陌打斷她的話:“上午我要去京都出差,吃罷飯你幫我收拾收拾行禮吧。”
一聽要去京都出差,莊曦月立刻被帶跑了思緒:“去幾天?”
“我想順道去看看爺爺,還有三叔家的小女兒要結婚了,最起碼要三天。”
莊曦月放下筷子:“我跟你一起去。”
晏南陌看了眼三個孩子,“可是家裡……。”
“三叔的女兒結婚,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能不會去一趟,否則二嬸兒逮到機會非得狠狠抹黑我一把不行,我纔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家裡有吳媽和晏叔在,不會出什麼事的。”
更何況這次去京都,和晏南陌升調回京都有關,還是她跟着比較放心些。
莊曦月擡手摸了摸雲涯的頭髮,語氣有些抱歉:“雲涯,你剛來莊姨就要出遠門了,本來還想帶你出去轉轉,熟悉一下江州,看來,只能等我回來了。”
“莊姨,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話落看了眼晏頌和晏舸,笑道:“我也會照顧好晏哥哥和晏弟弟的。”
莊曦月欣慰的點頭:“雲涯長大了,也更懂事了。”
話落扭頭厲聲警告晏頌:“我不在家,不準欺負你雲涯妹妹,不然等我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晏頌牙齒咬的咯嘣響。悶頭不吭聲。
晏舸笑眯眯道:“媽,我哥怎麼會欺負雲涯姐姐呢,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希望如此。”
晏頌瞥了眼雲涯,女孩正低頭吃早餐,一舉一動優雅秀氣。
撇了撇嘴,把最後一口粥消滅掉,提起書包就走了。
晏舸趕緊喝了一大口,“哥,等等我。”揹着書包慌忙追了上去。
吃完早餐,雲涯回到自己房間,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滴滴響起來,走過去點開。
一條微信消息發過來【紀雲涯,和我一起上學很丟人嗎】
看來他是掐着自己吃飯的時間,發送的消息。
雲涯嘆了口氣【晏哥哥,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到時候你考上大學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高中,我該怎麼辦呢】
不得不說,雲涯這句話戳中了對方的心窩子。
很久沒有信息發過來,雲涯坐在牀邊,握着手機發起呆來。
“滴滴”新信息發送過來了。
雲涯點開【紀雲涯,下午五點,在學校門口等我】
雲涯抿了抿脣,閉上了雙眼,倒在大牀上。
莊曦月和晏南陌一起走了,臨走前交代雲涯很多,比如她不許回雲家,出門要讓司機跟着,晏頌和晏舸欺負她了就給她打電話云云說了很多,最後很不捨的和晏南陌離開了。
別墅空蕩下來,雲涯背起包準備去一趟醫院,今天是她坐班。
她並沒讓司機跟着,一個人離開了晏家別墅,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來到辦公室裡,魏青正在整理資料,看到雲涯趕忙迎了過來。
“我還以爲你要在家裡多休息幾天呢。”
“沒什麼大礙,而且不能剛上班就請假,影響多不好。”
魏青笑道:“你在醫院就是大熊貓,誰敢說半句不是,院長馬上把人辭退。”
雲涯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來,對魏青吩咐道:“我讓你整理的資料整理出來了嗎?”
魏青從自己辦公桌上拿了一沓厚厚的資料放在雲涯面前,“喏,這是我翻遍了醫院的檔案庫找出來的,符合你條件的都在裡邊,也就是你纔有這個權利,否則換一個人,你看院長不把人轟出來。”
雲涯一目十行的翻閱,那效率看的魏青發愣,遂即搖頭失笑。
她可是nyx醫生,國際上最負盛名的心外科專家,似乎在她身上發生怎樣的事情都不意外。
“對了,你要這麼多聾啞兒童的資料做什麼?要做什麼課題研究嗎?”魏青疑惑的問道。
雲涯把其中幾分重點的單獨拿出來,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你知道皮埃斯伯德教授嗎?”
魏青立刻對這個著名教授如數家珍:“德國著名醫學教授,畢業於哈佛大學iom,是哈佛大學醫學院終身教授。,國際著名細胞生物學家,先後在nature、cell、pnas等期刊發表數百篇文章,擁有多項美國及世界專利,他的最新研究課題極化上皮細胞中囊泡轉運的細胞和分子生物學在生物學界和醫學界引起極大反響……。”
這樣一個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物,是魏青連想都不敢想的。
雲涯淡淡道:“伯德教授又新開發了一個課題,從生物細胞學的角度分析先天性聾啞的可治癒性,我參與了這個課題研究,需要更多的實際案例,這其中很多是藥物性耳聾,對研究沒有太大幫助。”
魏青崇拜的看向雲涯:“哇,竟然是伯德教授的最新課題研究,如果能攻克先天性聾啞這個世紀難題,諾貝爾醫學獎非你們莫屬。”
雲涯笑容變淡了許多,她不要至高無上的榮譽和名利,她做這一切只是爲了治好渺渺。
想到這裡,渾身又充滿了幹勁,無論有多少困難和荊棘,她也會努力克服。
雖說是坐班,但醫院是不會讓她到臨牀去的,醫院早前就放出nyx醫生就職的消息,在國內醫學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nyx醫生竟然回國了?爲何此前沒有任何消息,更令人驚訝的是nyx醫生竟然是華國人,選擇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醫院,這家醫院哪來的福氣?
國內媒體蠢蠢欲動,國外也有對此事的報道,甚至求證到聖瑪麗醫院,確定nyx醫生已於半月前正式從聖瑪麗醫院離職,外界纔不得不相信,nyx醫生真的已經回國了,並且選擇了一家普通醫院就職。
這件事在江州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圈子裡都不是什麼秘密,大家紛紛猜測這個nyx醫生究竟是真是假,她們可沒見過nyx醫生本人,興許是醫院爲了吸引眼球放出的煙霧彈呢。
醫生護士私底下都在討論這件事,魏青中午從食堂帶了飯回來,見雲涯依舊埋首在資料中,再聯想到食堂裡那些喧囂塵上的流言,不由得有種驕傲又得意的感覺。
“小紀,先別看了,吃了飯再說。”魏青把飯盒擺在桌子上,一邊打開一邊對雲涯道。
糖醋排骨、小炒肉和酸辣土豆絲,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雲涯放下手裡的資料,肚子也適時響起來,走過去拿起筷子開吃。
魏青想了想問道:“你就不關心柳娜娜的下場嗎?”
雲涯把魚的糖衣剝下來,夾了一塊白嫩的魚肉放嘴裡,聞言淡淡道:“哦?什麼下場?”
語氣十分平靜,沒有任何的好奇。
魏青嘆了口氣,“好吧,我徹底敗給你了。”
柳娜娜在小護士和文秀的指證下,以及監控和針筒上發現的她的指紋,足以將之定性爲刑事案件,柳娜娜被暫時收監,等證據確鑿後上逞法院,等待法院的判決,反正判刑是跑不了了,就看判幾年。
而文秀被醫院辭退,檔案上被記上這一筆,永遠都無法在醫生這行當混下去,學醫這麼多年,卻無法靠這個吃飯,足以想見以後的下場。
“她們這種人,就是活該。”魏青憤恨的說道。
她也看明白了一點,柳娜娜的行爲雖說可惡,卻並未嚴重到這種地步,有這樣的下場,無非就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想到那天那位優雅端莊的貴婦人,她心底就有些凜然。
她是小紀的什麼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心底也對小紀的身世產生了深深的好奇,但她很明白,她只是一個助理,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就好了,至於小紀的私生活,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
雲涯心想莊姨出手就是不一樣,柳娜娜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下午的時候裴驚鴻來了,見雲涯在認真翻閱資料,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雲涯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窗邊,望着醫院花園裡來來往往的人,擡手揉了揉眉心。
魏青端了杯開水遞給她:“你臉色看起來很差,身體不舒服嗎?”
雲涯接過來抿了一口,熱茶沖淡心底的寒涼,她牽脣笑了笑。
“看起來很明顯嗎?”
魏青盯着她的臉多看了幾秒:“我以前從沒見你化過妝,而今天,你化了淡妝,應該是爲了遮掩你的憔悴和病容,你昨晚沒休息好嗎?”
雲涯扭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很細心,如果上手術檯的時候你也能維持這份細心,我相信,你會超越傑克,成爲我的第一助手。”
魏青笑道:“我會努力的。”
能成爲nyx醫生的第一助手啊,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魏青轉移了話題:“裴副院長剛纔來過。”
雲涯挑了挑眉。
“見你在忙,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雲涯看了眼時間,四點十分。
她放下茶杯,走過去從包裡翻出化妝品,對着鏡子補妝,尤其是脖頸處,她擦了很多粉遮掩。
魏青鮮少見雲涯露出這麼少女的一面,對鏡細細補妝,就像即將要去見男朋友一樣,期待用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去面對他。
她看到雲涯解開衣領盤扣,露出脖子裡的痕跡,一道青紫的淤痕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扎眼,魏青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
倒像是用手掐出來的。
一個妙齡少女脖子裡有掐痕,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感受到魏青的注目,雲涯挑眉笑着望了過來。
那笑吟吟的眼神令魏青趕緊垂下了目光,下意識有些緊張。
“魏青,工作上我們是合作伙伴,生活裡,我們可以是朋友,你說對嗎?”
這是一句警告。
魏青垂下眸光,“nyx醫生,我什麼都沒看見。”
“不,”雲涯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溫柔的笑道:“你是在暗責我的霸道嗎?”
魏青慌忙擡頭:“不是的……。”
“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叫我小紀,我剛說過你又忘了,對一個合格的外科醫生來說,太健忘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魏青似乎有些明白她什麼意思了。
“你要去見什麼人?”她忽然擡頭問道。
雲涯輕輕笑了,那目光隱有讚賞。
魏青心底偷偷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劫後餘生的感覺。
雲涯對着鏡子照了照,滿意的笑了,把盤扣扣起來,立時那優美的脖頸被完全遮掩起來。
她提起包,走到門口的時候回眸看了她一眼。
那雙漆黑而美麗的眼睛泛着春水一般的柔光,整個人溫柔的不可思議。
“去見我的男朋友。”
——
雲涯打了輛出租車,到了江州一高校門口,雲涯付了錢從車內走下來。
學校正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梧桐樹,雲涯就站在樹下,紅裙微揚,靜立如姝。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很快,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校門內走出來。
雲涯靜靜看着,在裡邊尋找着少年的身影。
有很多學生都注意到了站在學校對面的少女,雖然看不太清容貌,可那高挑纖美身段、恬淡優雅的氣質依舊令人驚豔不已。
“她是誰?好漂亮。”
“看起來是在等人,要不要過去要個微信號……。”
一羣男生嘰嘰喳喳的笑開來,一雙雙悸動的眼睛不時落在那少女身上,終於有個抱籃球的高個子少年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你好,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最爛俗的搭訕方式,少年看到女孩那溫柔而恬靜的笑容,整個人忽然就呆愣在那裡,被驚豔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雲涯微微一笑,正想要拒絕,下一刻少年的衣領被人從後邊揪起,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伴隨着一道陰冷入骨的聲音如同魔音穿耳。
“你馬上就要去地獄見了。”
雲涯目光一喜,落在那高大的少年身上,他的背後是萬丈霞光,少年俊美而陰沉的面容也似被隴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耀眼的讓她眼睛有些刺痛。
“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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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晏哥哥會不會發現雲涯身上的傷,雲涯的秘密是什麼呢?哎說出來有點辛酸,其實玥在文裡已經埋下過伏筆了
不過應該很少有親會猜出來
甜了這麼多章,該放渣出來了哈哈
今天家裡停電,所以更新晚了,明天還是老時間,我們不見不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