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舉辦的臘梅花會,說明白了就是皇后和千芳公主效仿月老給年輕男女做媒拉線,當然,其中要是瞧着還不錯的,就會上報給楚昭帝,讓他替自己的兒子指婚。
既然都擺上檯面兒上了,索性也就免去了以往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所以,整個臘梅園裡男男女女,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寧瀅得知陸蒼擎也在受邀的行列,心思早就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偏偏王子燦又瞧見了她,一直賴在身邊不肯走。
顧媛兒幾個被他給轟走了,只餘下寧涵還堅守在寧瀅的身邊,別人懼怕他河東郡王,寧涵可不怕,見他如狗皮膏藥似得巴着十妹妹,當下便不客氣道:沒想到河東郡王還是個死皮賴臉的,沒看見我們姐妹不待見你麼。
王子燦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回擊道:我看你纔是不知羞的吧,今兒個臘梅園裡來了這麼多的年輕公子,你不去會他們,反而跟在瀅妹妹身邊,也不怕真的沒人要。
這話說的有些過分,寧涵前些日子才被退婚,王子燦又說她沒人要,純粹是在往傷口上撒鹽,寧涵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指着他好半天沒道出一個字來。
王子燦得意了,繼續道:怎麼,被本郡王說中了,對了,今日唐子川也來了,剛纔還有好幾個世家小姐圍着他呢,你要是不趕緊去,恐怕連唐府貴妾的位置都被人佔嘍。
他的話音剛落,目光轉向寧瀅的時候,卻發現她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
王子燦。你太過分了,八姐姐到底怎麼惹着你了,奉勸你積點口德,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忍受得了的。
說完。寧瀅拉着鐵青着寧涵,低聲道:八姐姐,別生氣了,咱們就當是被瘋狗咬了,我們去那邊吧。
寧涵深呼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姐妹倆沒再理會王子燦,朝着園子的東面去了。
王子燦反應過來,連忙喊道:瀅妹妹。你別走啊,大不了我給她道歉就是。
回答他的是寧瀅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王子燦一擰眉,也跟着追了上去。
而這一幕清清楚楚被不遠處的寧湞和文賽飛落入眼底,寧湞心中波濤翻涌,手裡的帕子被扯得奇形怪狀。
文賽飛斜睨了她一眼,勾了勾脣,淡然道:不管是東西還是人,只要我想要得到,誰也阻止不了我。
寧湞聞言。擡頭看向她,如果前面有高山險水阻隔呢?
紅衣女子莞爾一笑,接着斂去笑意,一字一句道:神阻殺神,佛阻滅佛。
八個字猶如一記響雷敲在寧湞的心上,她被猛然驚醒,面前這個女子果然如傳言中那樣猖狂矍鑠,如果,如果她能爲她所用。那麼自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文姐姐果然豪爽。堪比巾幗英雄,寧湞受教了。她輕輕欠身。臉上帶着敬佩的神情。
文賽飛擺了擺手,朗聲笑道:妹妹可別忘了姐姐也是一個女兒家,以後別再把我和那些臭男人比較啦。
寧湞不住的點頭。
兩人繼續朝前走着。一路上臘梅的香氣盈盈入鼻,整個人都染上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梅香。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皇后、貴妃以及千芳公主的攆車才駛入臘梅園,內侍前來宣召,讓各家姑娘公子前去覲見。
旨意落下,寧瀅也跟隨着顧媛兒幾個去了皇后所在處,她們到時,已有許多人在了,也許是怕衝撞了宮中的貴人,男女之間用了一大幅的山水屏風相隔。
臣女拜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公主殿下。
衆貴女齊聲行禮。
坐在上首的皇后笑了笑,都平身吧。
衆女連忙起身,依次站好。
貴妃看了看皇后,笑着道:姐姐,公主,你們看,到底是年輕女孩兒,和我們這些半老徐娘就是不一樣。
皇后贊同的點了點頭,側頭看向千芳公主時,卻發現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那羣少女當中。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挨着一株素心梅站着的少女,低眉垂首,一件月白的大氅緊緊包裹着纖細的身子,領口處點綴着幾縷淡粉色的絨毛。
這個少女有些面熟,皇后仔細回想,才記起她正是魏國公府排行第十的姑娘。當日六皇子滿月,她隨着家中親眷拜見過自己。
那是陳十姑娘吧,看着是個好的。她輕聲對着千芳公主說道。
千芳公主神情有些恍惚,的確是個好的,本宮今日定會好好的盡到做母親的職責,替本宮的繼女找個如意郎君。
若是不瞭解千芳公主的人聽了,也當她是一片真心實意,但是皇后與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姑嫂,自然瞭解這個小姑子心裡的不甘。
貴妃可就沒有皇后會察言觀色,千芳公主的話她沒多想,張口就道:公主果然具有天家風範,那陳七郎如此薄待公主,公主還能替他的女兒着想,真是心胸寬廣啊。
這話一出,明面上聽着是在誇讚,但細想怎麼都覺得帶有諷刺之意。千芳公主神色未變,但緊捏着帕子的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惱怒。皇后若是在平日裡,肯定會樂意貴妃吃癟,可是今日不行,她還想趁着大好時機給太子選幾位背景雄厚的側妃回去呢。
於是,狠狠的剜了一眼貴妃,皇后又笑着對千芳公主道:既然拜見完了,想必姑娘們也都準備了才藝,不然我們先欣賞才藝吧。
那就依皇嫂的意思吧。千芳公主擺了擺手,略顯疲憊之態。
貴妃被皇后警告的看了一眼後,得知自己說錯了話,接下來也就閉緊嘴巴,秉承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微笑的看着貴女們表演才藝。
天寒地凍也阻擋不了對權勢的炙熱的追求,寧瀅與寧涵龜縮在一角,看着那些衣衫單薄的貴女們在數九臘月中翩翩起舞,彈琴吹簫,渾身不由得直打哆嗦。
今日她們來這裡,不過是爲了湊數而已,寧瀅心中已有陸蒼擎,寧涵又剛剛被退婚,兩人誰也沒想過趁此機會將自己推出去。
畢竟是嚴寒天氣,雖然懷中摟着湯婆子,也抵擋不住四周不斷侵襲的冷空氣,寧涵吸了吸鼻子,苦着臉低聲問道:十妹妹,你說這麼冷的天兒,要是再屋內烤火吃點心該多好呀,咱們還真是傻,寒冬臘月在這個地兒受冷風吹。
寧瀅拍了拍她的手,搖了搖頭,低語:八姐姐可別再抱怨了,小心隔牆有耳。
寧涵吐了吐舌頭,我只不過說說而已,皇后娘娘不會怪罪的。
聽了這話,寧瀅暗自嘆了嘆氣,八姐姐被五叔五嬸嬸還有兩位堂哥嬌寵的太厲害了,心思天真無害,卻不知你不去害別人,卻多得是害你的人。
果然,事情應驗的無比之快,就在她感嘆完,就聽到一個巧柔怯懦的聲音,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公主殿下,臣女不才,想表演音律作畫。只是臣女不能身兼二職,在作畫的時候想請臣女十妹妹代爲撫琴。
說話之人是寧湞,躺着中槍的人是寧瀅。寧瀅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何這個九姐姐一直針對自己,她似乎與她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吧。
但是既然已經被點名了,寧瀅也只好站起來,倒是寧涵,似乎比寧瀅這個當事人還氣憤,偷偷的剜了寧湞好幾眼。
寧瀅學過琴,中規中矩,不算拔尖也不算難聽,寧湞選的這首曲子,她彈過幾次,手法上不算生疏。
寧湞打的小算盤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音律作畫是和姨娘的絕活,當年正是靠着這手絕活,纔會被六叔看中,擡爲姨娘。
音律作畫,一是靠音律,而是靠畫技。寧湞的畫技是和姨娘手把手教的,在京中貴女圈子裡也算出名。而自己呢,什麼都保持在中規中矩的一面,如果寧湞畫作失敗了,所有人都會吧責任歸咎於自己身上。
和府中那些才藝驚人的姐妹們相比,她比較能拿出手的,只有這副皮囊了。
帶兩人上場後,爲了方便作畫,寧湞脫下了大氅,內裡只着一件鵝黃的夾襖長裙,和麪前那幅接近兩米的畫布相比,她的身子顯得尤爲單薄。
等到寧瀅調好琴音後,寧湞便開始揮毫潑墨,用來作畫的畫筆是特意訂做的,筆桿足足有成年男子小手臂那麼粗,寧湞雙手握着畫筆,不僅沒有感到吃力,反而看着還特別輕鬆。
隨着悠揚的琴聲響起,畫筆在白色的畫布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場的年輕公子們,也聽聞過一些音律作畫的絕技,聽到一屏之隔傳來的掌聲,當下便有人偷偷探過頭來。
陸蒼擎也在場中,與陳仕璟、顧齊豫幾人同坐一處,聽到琴音,便不由得勾起嘴角。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始終沒有改變的依舊是她,還有她的琴聲。
當時顧家蒙難,她的夫君兒女皆慘死獄中,唯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最後被投入大業寺,寺中均是大奸大惡之人,她一介弱勢婦人經常被欺壓,他偷偷潛進大業寺,見到她最後一面時,她正在撫琴,琴聲毫無起伏,平淡的如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