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晴曉忽然衝出去的時候,只有向晚知道,她其實是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徐文華和他新的一家三口,諷刺的和諧與溫馨。向晚不瞭解的是,許晴曉跑出去,並不是去找他,只是要讓他看到,看到自己的女兒,同樣親身的女兒,死在自己和另一個孩子的前面,要他們永遠記住她的死。
只是很可惜,在尖銳的剎車聲之後,在圍觀者的尖叫凌亂之後,他的父親沒有看到。像一出拙劣的八點檔肥皂劇,女兒一身是血的躺在車道上,而父親,爲了追逐兒子沒有握緊的氣球,匆匆跨過了人行道前的臺階。
而許晴曉,就快要死了。
向晚蹲在她的身邊,擡頭望望西方刺目的白光,又低頭看看瀕死的許晴曉,“吶吶,你要是不想死,我可以把你的靈魂藏起來不被他們發現,好不好?”許晴曉的靈魂尚幼,藏個百八十天的應該不成問題,唔,大概。
許晴曉睜着眼睛看着向晚,慢慢的啓口:“這個身體,給你。”聲音微弱,有鮮紅色的血順着嘴角溢出來。這是她對向晚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只是那大張的眼睛中仍舊有不安分、不甘心的東西在掙扎,強烈地傳達着一個未曾說出口的信息——替我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向晚愣住了,對於“知交”的願望,尤其是臨終遺願,向晚素來是慷慨的,但是這樣一個願望……
許晴曉仍舊睜着眼睛看着她,睜得很大,眼神中複雜又執着的情緒緊緊的抓着向晚不放,於是,向晚開口:“好。”
等到救護車趕來的時候,許晴曉躺在血泊之中,閉着眼睛,面上卻帶着一抹詭異的微笑。
……
“病人失血過多,血壓52,還在不斷下降,脈搏114,呼吸頻率8,昏迷指數10,左瞳孔4.0,右瞳孔2.0,懷疑顱內損傷,馬上聯繫影像科和神經外科。”
“胸肺無異常,小腿處有骨折,輕度。”
“你好,小妹妹,聽得到我說話麼?”有人在耳邊問,聲音挺好聽。
向晚一邊努力同步許晴曉的身體,一邊翻白眼,她想吐。猛的身體一顫。
“心室出現顫動,心跳變弱,48,42,37……”
“準備電擊除顫。”
“電擊除顫第一次,150J,準備,1、2、3。”
“不行。”
“電擊除顫第二次,200J,準備,1、2、3。”
“還是不行。”
“再來,電擊除顫第三次,200J,準備,1、2、3。”
……
向晚只覺得自己好像料理臺上的生麪糰一樣,不停地被摔打,電擊又把她搞得頭暈腦花,實在是……很想一走了之,但那似乎又不太厚道,好在三次之後,心率似乎恢復正常,而向晚,也非常順利的被活活電暈過去。
……
等到向晚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離開手術室,躺在了病房裡,大概是ICU病房。向晚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有人的腳步聲,也有人的哭泣聲,只是向晚覺得非常沉,非常累,好像全身的能量都被抽乾了一樣,只是稀裡糊塗的應了幾聲,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度拼接回自己的意識,向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閉着眼睛,仍舊覺得有些不太適應,動了動胳臂,又伸了伸腿,唔,有點新鮮,有點沉。視線不太舒服,向晚擡手想抹掉鼻子上什麼東西,一擡之下才發現自己被幾臺儀器“五花大綁”在病牀上,活像遭外星人綁架。
向晚續了續氣,忽然發現自己不能再利用靈能力移動物體了!?這難道就是做人的後遺症?虧了。沒辦法,只好掙扎着甩了右手的監護儀,解放左手的什麼儀器,再把臉上的氧氣罩拔了甩在一邊,一時間,各種儀器的BB聲響成一團,有些刺耳。
立刻有護士推開玻璃門進來,對着準備坐起來的向晚幾乎驚聲尖叫:“你怎麼把儀器都拔了,不對,你,不能動!開顱手術後不能亂動!。”一邊說一邊將向晚強制按回病牀,順手按了牀邊的鈴,“ICU5牀開顱病人提早醒了,叫醫生快過來。”
看這陣勢,向晚把“我已經好了”五個字又咽了回去。這話其實向晚不是亂說,本來向晚的靈與許晴曉的身體契合度不高,但是經過幾次電擊,現在似乎已經運行正常了,這對許晴曉的身體來說是件好事,因爲向晚本就有些靈能力,只是現在這些靈能力使不出來,只好出口轉內銷,全部化作身體機能恢復的動力,向晚感覺的出來,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加速修復。
醫生很快趕到了,是個看上去頗爲年輕的男醫生,戴着銀邊的眼鏡,掛着淺淺的笑容,進來就和善的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向晚搖搖頭,覺得他的臉有點熟,聲音也有點熟。醫生一邊給向晚做檢查,一邊仍舊詢問向晚:“傷口痛不痛?有沒有頭暈或者想吐的感覺?”
向晚一邊搖頭,一邊忍不住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暗啞,像久未使用的機器重新啓動時那種遲緩和鏽蝕。
醫生檢查的手勢一頓,含着笑意道:“38個小時前我們在手術檯上見過。”只不過那時候向晚應該是身體昏迷,意識不清。
“你是,主刀?”向晚想起來這個聲音就是在手術中對她說話的聲音。
“不,我是一助,”年輕的醫生頓了頓又補充,“第一助手,你喉嚨現在有些幹是正常的,不要說太多話,好好休息。你恢復的非常好,再過幾個小時,你媽媽就可以進來看了。”
向晚聽話的點點頭,不再開口。她對這位醫生十分有好感,該怎麼說呢,作爲一枚非人類獨立個體,向晚素來十分自覺,見人先笑,不論對方是敵是友,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友,就可以表示友好,拉近距離;敵,就可以虛張聲勢或是斂芒示弱,放鬆對方警惕,十分之好用。
現在這位醫生那種淺淺的看似十分溫和,深究卻高深莫測的的笑意讓向晚的內心冉冉升起一股傾慕和崇拜,唔,一定要好好參詳這個表情,爭取早日學會這種男女不限、老少咸宜的必殺技。
醫生自然不知道現在向晚腦子裡轉的是這等想法,只轉身囑咐值班護士:“留在ICU再觀察一晚,明天轉病房。”
“好的,秦醫生。”如此自然的醫護對話,那護士竟然微紅了臉,有些羞澀。
可見秦醫生的必殺技之強大,向晚幾乎就要膜拜了。這纔是大師級的水準啊。
向晚目送大師離開後,閉目佯睡,心裡卻開始盤算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怎麼樣才能恢復靈能力的使用呢?不要說隔空搬運術和穿牆術,現在連透視能力都在手術檯上陣亡了,莫不是開顱把許晴曉的腦子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