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進年關,大傢伙都忙着置辦年貨,縣上的集一天比一天熱鬧,景驚蟄也不再往縣上跑賣辣白菜,因爲家裡存貨不多,而寧若蘭做的蘿蔔絲小鹹菜也要等到年後才能出菜,小兩口終於閒了下來。不過,景驚蟄是個呆不住的,一大早就和楊二哥、王繁樹幾人去了山上。寧若蘭本想跟着去,還沒等開口,一看院子裡站着四五個大男人,話就說不出來,畢竟不能表現的太強悍,當衆折了景驚蟄的面子,於是只好不情願的放他們離開。不過她決定了,等景驚蟄回來,非得叫他帶自己去一次不可。反正景驚蟄已經見識過她非比尋常婦人的體力還有武力,上個山應該不會大驚小怪吧?
寧大莊一家子站在寧若蘭家門外,張氏不是滋味的打量着嶄新的、高大的兩扇木門,心想那掃把星果然過得挺好。其實這個木頭是在出了上次王氏趁家裡沒人來偷東西的事後,景驚蟄連着幹了幾天趕出來的,寧若蘭到現在都還清楚的記得當她和景驚蟄把大木門立起後被王氏瞧見,她那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
等到了院子裡,張氏一眼就瞧見西側那幾大排碼的整整齊齊的柴火,頓時又眼紅的不行。
“哎大莊,你看看這柴火真多,我瞧着若蘭他們這一冬天肯定燒不完!”
“嗯,景驚蟄是個能幹的。”
寧大莊也看了一眼,絲毫沒多想,反而滿意的點點頭。
張氏還想說什麼,寧若蘭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說:“娘,快進屋吧,你老瞧着我家柴火,爹和大弟,若梅可都得陪着你呆外頭。”
張氏回過頭,臉色陰陰得瞟了眼寧若蘭,卻意外的啥也沒說,對此寧若蘭不禁在心裡又提高了一個檔次的警惕線。
反常即爲妖,先不說孃家全體出動,無緣無故的跑來她這裡,就是張氏這個忍氣吞聲的脾氣都不是她該有的,如果說他們來沒別的事,那就出鬼了!
寧鬆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棉袍,帶着一頂黑色翻毛帽子,雖然很破舊,看着還是挺保暖的。見着寧若蘭,寧鬆很高興。“姐,你家大門新做的吧?這老高,姐夫自個做的嗎?”
寧若蘭回頭衝他笑笑,眼神溫和。“是啊,到年關了,難保有啥小偷小摸的,做個大門也好安心,你姐夫熬了幾個晚上呢。”
“沒想到姐夫木匠活做得也不錯,我聽人說他上山打獵也是好手,厲害!”
“嗤,能做個木門就厲害了?你有沒有點見識?說出去笑死人。”
寧若蘭看過去,見寧若梅穿着一身嶄新的交領石榴紅短襖,不知是怕冷還是想顯擺下新脖套,居然還戴了一個梅紅色的脖套,下邊又穿了一件同色的褶裙,因是寒冬,衣裳穿得格外厚實,再搭配她那張不算白淨的臉,站在雪地裡,寧若蘭簡直不忍直視,這色彩搭配的,俗得不能再俗。
“小妹你咋說話呢!”
寧鬆急忙瞪了眼寧若梅,又對寧若蘭解釋說:“姐,你別怪她,她手摺了纔好呢。”
寧若蘭才懶得和寧若梅費口水,就她這樣子的,擱在前世,她寧若蘭動一個手指頭就能揍趴她。而且,寧若蘭一直懷疑她之所以折了胳膊是景驚蟄下的黑手,照她前世的經驗看,不是故意的還真不會這麼湊巧。既然自家相公替她報了燙手的仇,那麼只要寧若梅識相點,別再惹她,她還是不希望看到寧若梅在她手上再次折了胳膊的。
寧大莊對寧若梅的話唯二的反應就是瞪了眼,哼了聲,之後擡腳進了屋。寧若蘭從來沒指望寧大莊替她出個頭啥的,所以心裡也沒啥委屈,可寧鬆卻多少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而寧若梅更是心裡不痛快。她今個特意把新做的衣裳穿出來,就是爲了看看寧若蘭眼紅嫉妒的模樣,可寧若蘭卻只是一眼瞟過,目光連停留都沒停留,就像她穿的還和平常沒啥兩樣一樣。土包子,肯定不知道她這身衣裳有多貴!瞅瞅寧若蘭自己穿的,一身湖色長襖裙,顏色一點不鮮亮不說,料子還是粗布的!哪像她的,可是棉布!寧若梅不知道的是,寧若蘭外面穿的衣裳料子雖不好,可裡面貼身穿的衣物卻全是細棉布的,不僅是她,景驚蟄也是如此。細棉布不剌皮膚,穿着舒適透氣,景驚蟄就特愛她在裡面穿細棉布的衣裳,覺得寧若蘭細滑的皮膚實在不能叫粗布給糟蹋了。所以,寧若蘭只買過一次細棉布,後來用得就全是景驚蟄買回來的。
更叫寧若梅心裡發堵的則是寧若蘭的好氣色。寧若蘭沒嫁之前,皮膚粗糙乾裂,頭髮枯黃,身子瘦得恨不得一股風都能吹走。可如今呢?寧若蘭心底泛着酸水,雖然百般挑剔,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寧若蘭變了,皮膚變得水潤白皙不說,那一頭枯草般的頭髮也變得黑亮順滑,而且還養胖了不少,就連寧若梅一直引以爲傲的胸前兩坨這會也輸給了寧若蘭。
她平日裡都吃了啥啊?日子有過得這麼好?
寧若梅暗想:看來娘說得沒錯,寧若蘭準是賣辣白菜掙了好多銀子,不然咋可能養得這麼好呢?
衆人心思各異的進屋落座,張氏的眼珠子自打進了屋就沒停過,東瞄西瞅,越看心裡越不是滋味。
原來以爲給寧若蘭許個沒啥家底、年紀又大、脾氣不好而且名聲也差的男人,寧若蘭這個掃把星肯定每日有做不完的活,吃得差穿不暖,每每想到這些,張氏就覺得心裡一陣暢快。可是她耳朵裡聽說的,眼前所見的,都在在表明:寧若蘭遠比她想得要活得滋潤多了。這叫她如何甘心!
就拿他們家來說吧,沒進屋前,張氏擡眼打量屋子的外形,就是一個破舊的茅草屋,她還暗自高興來着,可一進了屋,張氏的臉就開始拉長。寧若蘭家裡不說有多好,可看着就叫人舒坦。堂屋的桌椅擦得乾乾淨淨,地上也是平平整整,吃飯的桌子上只擺着一個破了口子的白底瓷瓶子,裡面居然插着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支紅梅,此時開得正豔,坐在旁邊,幽香陣陣,更顯得堂屋素雅整潔。而左右兩個屋子,各掛着深藍色的粗布簾子,上面零星繡了幾朵白色的梅花,格外好看。張氏不禁在心裡頭嘀咕:寧若蘭的繡活啥時候這麼好了?要知道沒出門子前,她可沒叫她摸過繡布一下。其實也不怪張氏納悶,因爲簾子上繡的梅花根本就不是寧若蘭的手筆,那是她拜託楊二嫂子繡得。就她的水平,再叫她繡十年,她也弄不出來。
門簾子後邊,通過寧若蘭進出揚起的縫隙,張氏隱約瞥見裡邊收拾的立立整整,靠近窗臺這邊還立着一個臺子,下邊放一個矮板凳。張氏不自覺靠過去挑起簾子仔細瞧,乖乖,這不是大戶人家的梳妝檯嘛!雖然寧若蘭的這個臺子粗糙了些,可到底也是梳妝檯啊,而且,那臺面上隨意放着的可不就是胭脂水粉?還有,旁邊擱着的不就是寧若蘭戴過的銅簪子!張氏一瞬間臉都有些扭曲,她是萬萬沒想到寧若蘭不僅沒吃苦,還被人當成寶兒似的寵了起來!景驚蟄的眼睛是瞎的嗎?他咋沒看出來寧若蘭那就是個掃把星!真是氣死人!
“姐,這是紅梅吧?真好看,哪來的?”
“你姐夫去縣裡碰到有人賣,這個是人家不要的,被他撿來,倒沒想到只擱點水就養活了。”
“哦,挺好。你屋裡真暖和,我的帽子都戴不住,這兒可比咱家暖和多了。”
寧若蘭笑笑,起身去廚房給他們倒熱水。
寧若梅自打進屋就皺着眉頭,此時聽寧鬆一句接一句的近似討好的話,終於忍不住開口:“哥你閉會嘴行不?這也好那也好,你乾脆留這得了!”
寧鬆的臉皮猛然漲紅,看着寧若梅氣得眼睛瞪得溜圓:“你,你咋這麼說話呢!我跟姐嘮嘮嗑咋了?我咋覺得你就沒事找事呢!”
張氏聽到這邊吵吵起來,急忙過去拉住同樣衝着寧鬆瞪眼寧若梅,呵斥了兩句:“你咋跟你哥說話呢?沒大沒小的,老實呆着!”說完寧若梅,張氏又安撫寧鬆幾句:“大鬆你當哥哥的,咋也和若梅一樣?咱來這可不是看你們倆吵嘴的,都消停的。”
見寧鬆不吭聲,張氏也沒當回事,寧鬆向來老實,她一向省心。只是寧鬆剛纔的話又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寧若蘭自個在家可真捨得燒柴火!
“爹,娘,你們喝熱水。”
聽堂屋裡邊不吵了,寧若蘭這才端着裝了熱水的碗進來,不過一次只能端兩個。寧鬆見了,起身去廚房幫着把剩下的兩個端出來,悶聲放在寧若梅跟前,連話都沒和她說。
“若蘭啊,你這一個人擱家裡,咋也燒這麼多柴火?你可別看着景驚蟄拉的柴火多就可勁造,叫他知道能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