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正是冬退而春未來的時候,在大地上覆蓋了將近一冬的積雪,仍舊沒有顯示出準備融化的樣子,皚皚白雪覆蓋下的郭氏莊園大草坪上,白雪與青松交相輝映,咋一看去,倒也別有一番情調。
“爹地,你說爲什麼我的眼睛跟媽媽不一樣啊?”懷裡那個粉雕玉砌般的小傢伙越來越纏人了,她那雙撲朔朔、整天眨巴個不停的大眼睛裡,似乎藏着太多的疑問,“爲什麼這個”、“爲什麼那個”,類似這樣的問題,她一天到晚能不帶重複的問上幾百個。
“唔,我的寶貝,”用力在小傢伙臉上親了一口,郭守雲抱着她,笑眯眯的問道,“不都是眼睛嗎?有什麼不一樣的。”
“就是不一樣,”舞動着小手,小傢伙將爸爸那張皮膚粗糙的大臉推到一邊,同時奶聲奶氣的說道,“你看,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可媽媽的眼睛是藍色的。”
“那爹地的眼睛不也是黑色的嗎?”郭守雲笑了,他抱着小傢伙輕輕一顛,說道,“難道你不喜歡有一雙跟爹地一樣的眼睛嗎?”
“不喜歡,”太傷人自尊了,最要命的是,小傢伙在作出這種回答的時候,竟然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
“爲什麼?”將老臉一繃,郭守雲問道。
“因爲家裡只有爹地的眼睛是黑色的,就連弟弟們的眼睛都是藍色的,”小傢伙叼着一根手指頭,含含糊糊地說道。“妮娜阿姨說,這叫少數,少數就是不好的意思。”
“少數?”郭守雲樂了,他蹲下身子,將小傢伙放在地上,先是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劃,這才說道,“寶貝兒,讓爹地來告訴你吧,你得記住了。做人呢,就得做少數,因爲啊。在這個世界上,擁有都是少數人統治着多數人。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真理往往都是怎麼樣來着?”
“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別看小傢伙才只有五六歲的年紀,可那份聰明勁卻是足以令人驚奇了,一直以來,郭守雲都分外喜歡這個由莎娜麗娃所生的女兒。其根本原因或許也就在於此了。
“可是爹地,”站在雪地上,小傢伙叼着手指頭,搖頭晃腦的問道,“你還說過呢,要想讓自己的決策不發生錯誤,那就要遵循一個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多聽聽大多數人的意見。這兩句話不是相互矛盾地嗎?”
“哦?這個”郭守雲一愣。真他娘地。這麼個問題。自己怎麼從來都沒有琢磨過啊?
“嗯。那個什麼。寶貝兒啊。”想了半天。郭守雲倒是多少琢磨出一點說辭來。可要讓他在一時間將這種想法形成系統地言辭說出來。而且還得讓自己地孩子明白。那就多少有些困難了。於是乎。在仔細考慮了幾十秒鐘之後。他撫摸着女兒地小腦袋。笑道。“你現在還太小。這些問題呢。我告訴你你也聽不明白。等你長到了”
“哦耶。”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呢。小傢伙就突地歡呼一聲。然後揮舞着小手。嚷嚷道。“我又考住爹地了。我又考住爹地了。我要去告訴媽咪。”
嘴裡這麼嚷嚷着。小傢伙邁開步子。晃晃悠悠地朝別墅方向跑去。
“這丫頭。”看着小東西地背影。郭守雲無奈地搖搖頭。喊道。“小心點。別摔着。”
“撲通!”
他這話纔剛喊出來,就看見小傢伙的身子在雪地邊上一扭,緊接着,以一個惡狗吃屎的姿勢,結結實實的撲倒在地上。
估計這一下摔得是不輕,小傢伙在地上掙扎一下,翻身坐起來,彤紅地小嘴歪撇着,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滿含委屈的瞅着不遠處的爹地,瞅那架勢,這就要哭出聲來了。
“嗯”郭守雲站在那兒,也不動地方,他板着面孔,拉長聲調“嗯”了一嗓子。
別說,他這一招還真有效,看着他那張臭臉,小傢伙也不敢哭了,她抽抽搭搭的從地上爬起來,而後就那麼垂着頭,慢慢悠悠的走進了別墅正門。
“哥,看着這些孩子們,是不是覺得自己一天天變老了?”就在小傢伙的背影消失在門內地時候,守成地聲音從後面傳過來,緊接着,一支通身全白的菸捲,遞到了郭守雲地面前。
“是啊,”將香菸接過來,叼進嘴裡,就着弟弟送上來的火機點燃了,郭守雲嘆口氣,笑道,“呵呵,感覺這才一轉眼地工夫,孩子們就長這麼大了,我琢磨着,這要再過幾年,估計咱就抱不動他們了。”
“回想起來,當年咱們爸媽死的時候,東婷也就像這個歲數,”守成站在旁邊,仰頭看着萬里無雲的晴空,不無感慨的說道,“那時候我就琢磨,你說人這一輩子,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呢?可現在,呵呵,咱們的孩子都這般大了,我反倒開始擔心這一輩子走的太快了。”
“切,你纔多大的屁孩子,就整天琢磨這些傷古悲今的事了?”郭守雲扭頭看了弟弟一眼,語氣不屑的說道,“老實滾一邊陪你媳婦去,少在我面前賣弄風騷。”
“嘿嘿,不瞞你說,要不是今天聖妍在家裡招待老岳父那一家子,我還真不打算到你這來呢,”守成嘿嘿一笑,說道,“這大冷的天,還沒出三九呢,誰願意沒事出來轉悠啊。”
“哦,聖妍又親自下廚了?”想起弟媳婦的那麼手藝,郭守雲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就想不明白,爲啥正宗的朝鮮料理就會難吃到那種程度,一鍋子大雜燴,又酸又甜、又鹹又辣,整個一百味俱全,那傢伙吃在嘴裡,怎一個回味悠長了得啊。
“可不是,”聳聳肩,守成苦笑道,“要不我怎麼想着到你這來蹭頓飯吃呢,順便啊,咱哥倆也好好的喝上一杯,哎,現在的日子富裕了,可空閒的時間也少了,想找個清閒的日子好好坐下來喝杯酒都不那麼容易了。”
“哈,那可是好事,”郭守雲一把摟住弟弟的肩膀,一邊扯着他朝別墅走,一邊笑道,“我估計啊,你現在應該也是過慣了繁忙的日子了,如今要真讓你清閒下來,你恐怕還受不了了呢。”
“我受不受得了無所謂啊,”守成話鋒一轉,似乎別有深意的說道,“不過啊,我就琢磨着,有些人要是過了幾年的清閒生活,是不是也會受不了呢?”
“嗯?什麼意思?”郭守雲一耳朵就聽出弟弟話中有話了,他停下腳步,歪頭問道。
“給,我剛剛收到的,”搖頭嘆息一聲,守成從大衣口袋裡取出一份厚厚的電郵,塞到大哥的手裡,說道,“沒有收發地址,只有一個署名,你自己看看吧。”
“希奎娜?!”郭守雲接過信封,只瞅了一眼就輕呼道,“她到你那去了?”
“她要是到了我那,我還能不給你送過來嗎?”守成搖頭說道,“這是夾雜在咱們一批服裝貨櫃裡的,工人們把它找出來,看到收件人是你,所以沒敢碰,直接送到我那去了。”
“那批服裝從哪進來的?”郭守雲一面拆解信封,一面隨口問道,“你去查一下,它的進貨渠道,船運過來的時候,都經過了什麼地方,還有,那些接發貨、甚至是走運船隻上的海員也要詢問一下。”
“放心好了,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了,”守成說道,“不過我猜啊,沒有任何收穫的面比較大,既然你找了她幾年都沒有找到,就連波拉尼諾夫和契卡俱樂部那邊都沒辦法,我想希奎娜的身邊肯定有高人,她要是不打算露面,你再怎麼着也沒辦法。”
“多努力一下總是好的,”信封裡沒有半張信紙,唯有一大摞的照片,郭守雲將它們拿在手裡,嘆息一聲說道。
“是希奎娜的照片吧?”守成掃了一眼那些照片,好奇的問道,“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麼線索。”
其實,不用守成去說,郭守雲已經在看了。
幾年了,希奎娜這個女人一直消失無蹤,她就像是一絲幽蘭般的空氣,徹底在這個世界上蒸發了,而到了今天,她忽然間送來了這麼一摞照片,這難免讓郭守雲的心底裡產生一絲異樣的感情。
在這些照片中,希奎娜看上去仍舊像當初那麼的魅力無窮、光彩照人,而在查看這些照片的時候,郭守雲兩次受到震撼。首先一次,是希奎娜懷裡抱着的孩子,從襁褓中不到枕頭大小的嬰兒,到後來兩三歲大小的“貝貝”,任何人都能從小傢伙一點點長大的過程中,找到很多與郭守雲相像的地方,而在這其中,最明顯的一處就是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至於第二個讓郭守雲感覺震撼的地方,則是照片的取景位置,郭守雲能夠一眼認出來,那些照片的背景,有很多都是哈巴羅夫斯克的街景,甚至有一部分,原本就是在距離郭氏集團總部大樓不遠的地方拍下來的。
“人生真的很奇妙的東西,”這些照片,守成也看到了,他不無感慨的說道,“真想不到,希奎娜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應該來過遠東很多次了,可咱們竟然沒有發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