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的車隊在兩輛軍車的護衛下奔跑雨中,良好的隔音效果,使車廂內聽不到半點馬達轟鳴的噪音。
郭守雲眉頭微皺,靜靜的靠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那兩道因睿智而顯得頗爲深邃的目光,緊緊的鎖死在車前閃着綠光的音響標燈上。
在男人的旁邊,尼基塔雙目微合,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可實際上她不僅沒有睡着,那精神頭還好得很呢。這女人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男人猛瞅,用一句很誠懇的話來說,尼基塔從不認爲郭守雲是一個多麼英俊的男人,當然,他那相對孱弱的身軀分明也與壯碩扯不上半點關係,可話說回來,同樣是這個男人,卻有一點頗令女人着迷、甚至可以說是衝動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思索。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尼基塔開始着迷於觀察思索時的郭守雲,在她的眼裡,這男人思索時的表情簡直帥呆了,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勾勒出完美弧線的嘴脣、額頭幾縷折起的皺紋,尤其是那兩雙黝黑深邃、隱隱泛光的眼睛,都能令她這個旁觀者深深着迷。或許正是出於這一種欣賞的心理吧,每次彙報工作的時候,只要趕上郭守雲心情好,她都會挑一個頭,然後讓男人去猜測,順便欣賞一下最喜歡看到的“美景”。
從這方面也可以看出來,尼基塔絕不是一個理性的女人,至少不是一個社會責任感很強地女人。因爲她的喜悅等於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畢竟每次郭守雲思索的時候,往往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黴了。
郭守雲是一個喜歡思索的人,在他的人生歷程中,至少有百分之二十地時間處於思索之中,按照他的理論來說,那就是佛祖給了自己一個精明的頭腦。如果不好好利用起來,那實在是對不起自己。從古到今,所有喜歡思索的人幾乎都是大人物,愛因斯坦喜歡思索,所以他能闡述出一個相對論;牛頓喜歡思索,所以他能想明白爲什麼蘋果會落到地上而沒有飛到月亮上去;貝多芬也喜歡思索,所以他譜寫的曲子流傳悠遠。而偉大且經歷豐富的郭守雲同樣喜歡思考。所以他。他成了舉世無雙的騙子,成了名副其實地半個竊國者。
迷於思考地人都有強迫症,越是想不明白、琢磨不透的事情,他就越是迫不及待的要把它搞清楚,即便是因爲沒有數清放進嘴裡的米粒,他也會吐出來重新數一次......而今天呢,郭守雲顯然遇到了難題,他想不透哈斯布拉托夫一干人究竟在做什麼打算。
郭守雲想得很明白,他沒有把哈斯布拉托夫他們這次發起的計劃看做真正的“陰謀”。與此相反,在他的眼裡,這應該是“陽謀”。是應該很容易想通的,否則的話,這些傢伙又怎麼去跟葉氏做交易?
試想一下,如果費奧多羅夫地位置不重要,或者說對克里姆林宮不存在什麼影響力的話,那麼哈斯布拉托夫等人對他的進攻,又怎麼可能最終迫使葉氏在切爾諾梅爾金與格拉先科地任命書上簽字?如果說這個人的職位不重要,那麼以別列佐夫斯基外加哈斯布拉托夫一干人的智慧。又怎麼會挑選這麼一個位置最爲攻擊點?僅從這兩點來看。便很容易可以考慮到,費奧多羅夫的位置不僅重要。而且還是某些事件內的關鍵一環,這一環節哈斯布拉托夫他們看到了,葉氏同樣也應該看到了,那麼在這個時候,爲什麼只有自己看不到?這一大票人圍在“好好老頭”費奧多羅夫的身邊,究竟準備乾點什麼?
自己的智商絕不比莫斯科那些人差,對於政治問題的敏感性也應該不比他們弱,這也就是說,雙方有了相差不多地思維基礎。按照正常地邏輯推演方式入手考慮,以相同的思維基礎爲出發點,對同一個問題進行同一角度地分析,那麼得出的結果應該是相近的。而現在呢,人家想明白的事情自己想不明白,那說明什麼?毫無疑問,自己思考這同一問題的角度出現偏差了。“偏差在什麼地方?”郭守雲一路上都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哈斯布拉托夫他們肯定偷偷摸摸的搞了什麼鬼,而這個“鬼”被克里姆林宮察覺到了,自己卻還沒有得到消息。
也許有人會對郭守雲糾纏於這次問題的做法頗感不屑,畢竟那是莫斯科兩大派系之間的戰爭,遠東與那裡相隔十萬八千里,兩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他們愛怎麼鬧就讓他們怎麼鬧去唄,犯得着爲它着急上火嗎?對這種說法,那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目光短淺
毫不客氣地說,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郭守雲壓根沒去想哈斯布拉托夫他們的陰謀是不是與自己有關,因爲在他看來,這件事肯定會牽涉到自己的利益,而且還是很重大的利益。他之所以會這樣想,有最基本兩點原因:其一,整個計劃中有別列佐夫斯基等巨頭的參與,這些老王八蛋絕不是新時代的活雷鋒,他們要嘛不動手,要動手的時候就肯定能從整件事中撈到令人垂涎三尺的利益。而基於郭氏與別氏、古氏之間存在的競爭關係,對方利益的獲取就等於是己方利益的丟失,這一點到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其二,哈斯布拉托夫在自己背後搞小動作,而且是有意瞞着自己搞出來的小手段,僅從這一個“瞞”字上,郭守雲便感覺到了很濃厚的危險氣息。不要忘了,郭氏與哈斯布拉托夫之間是存在聯盟關係的,雙方的結合早就充分體現在了代表會議上,而今,這老東西揹着郭氏,與魯茨科伊、別列佐夫斯基集團聯手玩貓膩,其間甚至還不知不覺的借用了遠東的政治力量,這一切的一切堆在一起,如何能讓郭守雲安下心來?
“尼基塔,”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郭守雲還是沒有想出一個頭緒來,他有些心煩意亂的打破沉默,對尼基塔說道,“除了剛纔那些之外,莫斯科這兩天還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隨便哪方面的。”
“哦,在我看來,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東西了,”被郭守雲的突然開口嚇了一跳,尼基塔霍然睜開微眯的雙眼,不加思索的回答道,“當然,那些毫無用處的花邊新聞倒是不少,比方說......哦,這兩天莫斯科來的客人很多,像那個在加拿大頗爲出名的比爾施泰因,他在莫斯科活動的很歡暢。還有,還有一個笑談,魯茨科伊向聯邦總檢察院提交了一大堆的受賄證據,有人誇張的說這些證據足夠大大的十一個箱子,而牽涉其中的嫌疑犯,則有不下一百人。不過經過總檢察院的核實,這些證據沒有半點可信度,完全是捕風捉影的東西。再來,再來就沒有了。”
尼基塔的講述令郭守雲感覺有點失望,什麼十一大箱的犯罪證據,那估計只是魯茨科伊放出來的煙霧彈,其目的無非是掩飾其在背後真正佈置的全盤計劃,這是政客們經常玩弄的手段----轉移視線,迷惑人心。至於比爾施泰因這個人,郭守雲也認識,在去年的某個時候,他甚至與這個傢伙出席過同一場酒會,只不過現在已經想不起具體的時間來了。當然,對於比爾施泰因的身份,郭守雲還是很瞭解的,這傢伙在瑞士有一家名叫“西阿比科”的貿易公司,專門從事礦業等原材料的進出口生意,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同莫斯科幾位巨頭之間一直都有很密切的聯繫。不過說到底,這小子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角色,郭守雲有充分的自信,自己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碾死,類似這樣的小蚊子,還能在莫斯科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波拉尼諾夫,”還是沒有找到什麼頭緒,郭守雲調轉目光,看向了坐在前作的秘書,“你那邊最近有沒有從莫斯科發來的消息?嗯,最好是不爲人知的,類似小道消息什麼的。”
郭守雲這話說得很隱晦,其實他要聽的不是什麼小道消息,而是從契卡俱樂部那邊傳來的情報。
“有用的東西沒有多少,”波拉尼諾夫回過頭來,他先是看了看尼基塔,這才猶豫着說道,“不過尼基塔小姐剛纔提到的比爾施泰因,先生不妨多關注一下,這個人很有些手段,而且與莫斯科的俱樂部聯繫密切。現在具體的情況我說不清楚,因爲莫斯科那些人也在瞞着我,有理由相信,如果這是一場陰謀的話,那發動起來的規模肯定不小,我甚至有一種預感,這是某些人企圖大規模奪權的先期計劃。”
“預感?”郭守雲心頭一顫。現在與其說是他是相信波拉尼諾夫的預感,還不如說是他相信自己的推理,而這分推理與秘書的預感重合到了一起。
“看來有必要聯繫一下老頭子了,”伸手在沙發扶手上敲打兩下,郭守雲噓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