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的北京,還沒有什麼真正正規的酒吧,在工體的“捷捷”雖然名義上叫酒吧,可實際上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環境好一點小酒館,吧裡唯一的音響設備,就是一部手提的放音機,而與此相對,這裡的消費絕對不低,一杯號稱“洋酒”的威士忌,要價高達十二“大洋”,普通人根本消費不起。或許正是因爲如此,每天來這裡坐坐的,幾乎都是金髮碧眼的老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還是各國使館的工作人員。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相當一段歲月裡,國內一部分年輕人的思想很成問題,隨着改革開放的興起,國門的敞開,大批從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流進來腐朽思想,對這一代年輕人的思維方式造成了很明顯的衝擊,“出國潮”、“崇洋潮”等等等等,各式各樣崇洋媚外的思想在社會上交錯橫流。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有一個外國親親,也不管是哪國的,絕對能引來一大堆羨慕的眼光,而那些從外國進口來的東西,似乎本身就象徵着質量,代表着信譽。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外國的月亮都比中國的圓”。
或許正是因爲如此吧,當郭守雲與霍、維三人在“捷捷”門前下車的時候,他那張典型的“中國臉”,立刻引來了酒吧附近那些年輕人的注目——這些年輕人大概就是所謂的“時尚一族”吧,他們整日裡出沒於外國人匯聚地地方。巴望着有一天走個什麼狗屎運,能與哪個金髮碧眼的傢伙拉上關係,然後順順當當的拿到一張出國簽證。類似這種人。這個念頭裡多地很,當然,他們的下場往往都不怎麼樣,畢竟這個世界上哪裡都有騙子,與金髮碧眼的傢伙們打交道,最後被騙點財是輕的,那些既被騙財又被騙色的傻丫頭也同樣大有人在。有些更悽慘的,還被騙到國外做了妓女。最後直接連命都賠進去了。^^^^這種事情絕不是信口雌黃,在那年月裡,類似這種事情只能用屢見不鮮來形容。
“喝點什麼?”在酒吧小廳靠近角落的一個玻璃圓桌前坐下,郭守雲先是朝吧檯的位置看了一眼,這才扭頭對坐在對面地霍多爾科夫斯基問道。
“什麼都好,”霍多爾科夫斯基擺擺手,心不在焉的說道,“就來一杯伏特加吧,加兩塊冰。”
“你呢?”瞅了一眼同樣愁眉緊鎖的維諾格拉多夫,郭守雲笑道。“你要不要來一杯我們中國人的白酒?很刺激的。”
“算啦,還是來一杯水吧,年紀大了,我可享受不了屬於你們年輕人的刺激。”維諾格拉多夫擠出一絲笑容,搖頭說道。
郭守雲點點頭,招來服務生,要了三杯水、一杯伏特加,外加兩份看上去很精緻的甜點,就這麼點東西,裡外花掉六十四大圓。
“怎麼。你們不會是在打退堂鼓吧?”等到服務生走開之後,郭守雲招呼阿芙羅拉坐在自己身邊,這才端起水杯,笑道。“咱們的北京之行纔剛剛開始,你們就對這次合作的前途感覺渺茫了?”
“中國人很狡猾,”霍多爾科夫斯基搖頭笑道,“一個不小心,我們就已經掉進了陷阱,你知道我現在真正擔心的是什麼嗎?我真正擔心地,並不是這次北京之行,而是這之後可能會產生的更多麻煩。目前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明顯了。中國人想要藉助咱們的力量。爲他們在聯邦謀求更多的政治利益,同時呢。他們卻又不以政治角色介入這一場合作,而是僅僅推出來一個北遠集團。這種以商業形式推動政治交互的方式,最後吃虧的,往往就是咱們這些人,因爲咱們是人家隨時都可以棄之不用的墊腳石。“沒有那麼嚴重吧,”儘管心裡對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話幾位認同,可郭守雲仍舊沒有表露出來,他失笑道。
“問題比你想象的要嚴重很多,”維諾格拉多夫顯然與老霍吃同一觀點,他接口說道,“對於現在的咱們來講,最大地麻煩在於沒有退路,美國人那邊咱們已經得罪了,如果再搭不上中國人這輛車,那將來在莫斯科的大環境裡,咱們的位置就會很被動。一旦在某個時候,中國人捨棄了咱們,在那邊找到了更好的合作者,那等待着咱們地除了翻船之外,就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郭守雲沒說話,他知道維諾格拉多夫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在前世的經歷中,儘管不知道在俄羅斯的大博弈棋盤後隱藏着什麼不可知的真相,但是最終的事實是,別、古等人被迫出逃,美國人公開譴責了普京好長時間,而霍多爾科夫斯基入獄,中國這邊的反應並不是很強烈。按照很正統地思維方式去推斷,任何人都可以得出一個可能性最大地結果:普京聯合中國方面以及霍多爾科夫斯基的力量,清除掉了美國人通過別、古伸進聯邦內部地黑手,隨後呢,再通過與中國方面在某種形式上的妥協,打掉了霍多爾科夫斯基。其後,普京成爲俄羅斯的“當代沙皇”,中俄雙方的互信友好關係得以長期維繫——這樣的推斷不是沒有道理,而是很有可能。
郭守雲感覺着,如果自己在前世想到這種可能性的話,他肯定會嘲諷霍多爾科夫斯基的天真,甚至會說他愚蠢——做一個實力強橫的寡頭,卻淪爲別人手上隨時可以棄之不用的工具,這不是愚蠢是什麼?不過現在呢?隨着自己躋身爲寡頭中的一員,他明顯意識到,這並不是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愚蠢,而是他的無奈,他之所以成爲受別人利用的工具,是因爲他沒得選擇。放在國際政治的博弈場上,即便是勢力再強橫的寡頭鉅富,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同來自某一個國家的政治觸手相抗衡,更何況攪進這一亂局的三個國家,還都是中美俄這樣的大國。
面對霍多爾科夫斯基與維諾格拉多夫的憂慮,郭守雲儘管在表面上還能維持慣有的那一份笑容,可是在心底裡,他的危機感卻更加的濃厚了。
“也許事情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嚴重,”強迫自己暫時將那份深沉的危機感拋開,郭守雲笑了笑說道,“目前來看,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我們可以等,等等看今後兩天的情況。如果在今後幾天裡,北京這邊能找出一個重量級的人物與咱們會面,那就說明這份擔憂沒有什麼道理。反之反之”
“反之如何?”霍多爾科夫斯基將滿滿的一杯伏特加一飲而盡,擡頭看着郭守雲追問道。
“反之咱們就需要好好籌備一下了。”郭守雲噓口氣,目光飄忽的說了那麼一句。
“怎麼籌備?”霍多爾科夫斯基狠狠的盯了郭守雲一眼,追問道。
“你問我,我去問誰?”雙手一攤,郭守雲苦笑道,“咱們只是今天才感覺到危機的,這一時間,我去哪兒找好的對策啊?”
“其實,其實,”維諾格拉多夫垂着頭,兩隻眼睛盯在自己手中水杯裡,若有所思的說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想法,嗯,只能說是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就算是某一天的突發奇想吧。”
“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說句話還吞吞吐吐的,這麼不痛快。”霍多爾科夫斯基皺眉說道,“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出來,咱們之間還有什麼值得忌諱的。”
“我只是擔心你們會懷疑我的動機罷了,”維諾格拉多夫失笑道,“那好,既然你催我,我也就直說了,至於你們對此有什麼看法,現在最好保留。”
聽他這麼說,郭守雲的興致也被提了起來,他相信維諾格拉多夫的沉穩,既然這老傢伙在這個時候說出想法,那至少這個想法對解決幾位巨頭根基不穩的問題會有所幫助。
“呵呵,我先問一句,”沉吟了大約十幾秒鐘的時間,維諾格拉多夫擡起頭,用深邃的目光在霍多爾科夫斯基與郭守雲的臉上轉了一圈,而後很突兀的問道,“你們對國際商業銀行的原始股份有沒有興趣?”
“啊?!”兩個正等着恭聽高論的年輕人嚇了一跳。要知道,國際商業銀行就是維諾格拉多夫的老底子,是“維氏城堡”內最堅實的一根頂樑柱,長期以來,這家老牌的商業銀行就是維諾格拉多夫手上最重要的斂財工具與最基本實力基礎。
“爲了這家商業銀行,我已經投入數年的心力了,”微微一笑,維諾格拉多夫沉聲道,“現在,銀行基本黃金儲備七十六噸,外匯儲備款三百億美元,掌握儲戶存款三點七萬億盧布,在全聯邦設有一百四十二家分行,掌握着對至少三十家大型工業企業的控股權,另外,還有十二處海外投資項目。而除了這些放在明處的資產之外,銀行旗下還有六傢俬人俱樂部,掌握着來自三個地方州的主要政府資源。嗯,這樣的規模,雖然比不上斯摩棱斯基的首都儲蓄,但是卻絕不比別列佐夫斯基的聯合銀行遜色。如果我願意出讓全部原始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你們願意用什麼代價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