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少主,緣何如此篤定?”有人不解地問道。
龍傾寒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幽幽地回憶,“不是他。不知你們可還記得殺死福伯那人的身形?”
衆人一怔,彼此對望了一眼,都皺緊了眉頭。
龍傾寒吁了口氣,他攥緊了雙拳,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我記得,那人的身量與福伯差不多,約莫只高一寸許,福伯上了年紀,有些駝背,但他若挺直腰背,依我估算,約莫也就七尺來許,是以那紅衣人的身量大致就七尺二左右,然而……”龍傾寒走到了鳳璇陽身邊,與他並肩而站,“我身量約七尺五,而鳳教主……”
他沒有再說話,只因衆人此刻也發覺了。龍傾寒七尺五的身高方到鳳璇陽的耳朵,因而若單純從身高來看,鳳璇陽比福伯高上差不多一個頭,與紅衣人猶有些差距。
衆人沉默了,有些人擰眉仔細回想方纔看到的那個背影,又觀察了鳳璇陽片刻,發覺倒真的有些不像,似乎那紅衣人的身形要較爲矮些和胖些。
眼見衆人疑慮漸漸消失,龍傾寒又趁熱打鐵地道:“雖在火光中,那人的衣服款式瞧不清,但有一樣,是我們瞧得清的,那便是那人手中的劍。”
衆人一怔,不解地望着龍傾寒。有人開口問道:“那劍又怎地了?”
龍傾寒道:“方纔紅衣人那把劍的劍身,若我未看錯,可是銀色的?”他瞟了衆人一眼,得到衆人點頭的肯定後,忽地抓住了鳳璇陽手裡的赤煌劍,一把扯過,唰地拔劍出鞘,朗聲道:“而鳳教主的劍卻並非銀色的!”
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氣,只見劍上猶有血珠滴落,但,那把劍卻是通體赤紅,一絲銀色都無,猶如被血染就的一般,嗜血可怕。
在場衆人已漸漸有些動搖,有些人細細回想方纔所見的紅衣人,似乎跟鳳璇陽的確不太相似。
龍傾寒揪緊的心漸漸放下,想來在場衆人也並非不可理喻之輩,復生前之所以會愈鬧愈大,想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來,是因着自己帶頭產生懷疑之故,二來,乃是鳳璇陽爲人太過高傲,不喜狡辯,三來,便是復生前到場的大都是住在漢冬城的武林人,與向宗素來交好,因而向宗出事,便會不問緣由地強加罪名給鳳璇陽,以致最後鬧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好在,現今這些武林衆人,大都是來參加婚宴的,與向宗關係一般,是以看問題也不會如此主觀。
龍傾寒慢慢地放寬了心,他暗暗看了鳳璇陽一眼,發現鳳璇陽正拿着讚賞的目光看着他。微微一怔,他難得地勾起了脣角。他該慶幸,上天讓他們重新來過,如此,他纔可以站在他的身邊,爲他遮風擋雨。
然而,衆人對鳳璇陽的猜疑猶未完全消失,只聽一人又大聲問道:“若非鳳璇陽,那滅莊的紅衣人又是何人?況且,福伯臨死前說的話,以及這地上的血字又作何解釋?緣何龍少主進屋救人之時,鳳璇陽會開口言說向莊主已死?”
龍傾寒忽地怔住了,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爲鳳璇陽開脫。這幾個問題便是他自己也不得其解。復生前,他也是因着福伯臨死前說的那個“魔”字方會懷疑鳳璇陽,而那時向宗的屍體已毀,房屋也已倒塌,這血字自然不可查。可如今,兩次罪證都直指“魔”,鳳璇陽的確難以脫罪。
龍傾寒皺緊了眉頭,他瞟了一眼鳳璇陽,期望能從他那裡得出一些什麼消息。
然而鳳璇陽卻沒有看他,他低垂着眸,凝視着不遠處的一隅。
龍傾寒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凝眸一看,忽地大驚,喜從心來。
龍傾寒快步走到那處,低下|身,將那裡一個倒地的衣櫃搬起來。鳳璇陽也走了過來,助他擡起。
衆人看着他們倆的動作,都紛紛疑惑起來,那一隅因被大火燒過,已是一片烏黑,縱使滅火來得及時,但許多東西都已燒燬,龍傾寒將那衣櫃搬起又作何用?
然而,衆人很快便知道龍傾寒這般做法爲何了。只見搬起的衣櫃下,靜躺着一把劍,一把已經出鞘的劍。
龍傾寒從懷裡掏出錦帕,覆在手上,將這把劍拿了起來,劍約莫三尺來長,寬不到兩指,是把細劍。未被衣櫃遮擋的劍尖,呈現深青色,而後頭的劍身,則是銀中帶青。
但很顯然,這把劍原色乃是銀色的。
龍傾寒走到了衆人面前,將劍呈給了大家看,道:“諸位請看此劍,若是普通未染血的劍,經火灼後當是呈現黑色,而這把劍劍身呈暗青色,顯然在被火灼之前已染過血。因而我大膽猜測,這把興許便是刺殺向莊主的劍。”說完,他走到了向宗與福伯的屍體邊,將他們的衣襟拉開,露出劍傷,而後將此劍的寬口一比,果然與傷口的寬度吻合。
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氣,龍傾寒還怕衆人不服,便將赤煌劍拿來一比,只見赤煌劍比那把劍還寬上半指多,與傷口完全不符。
然而,這些證據卻還不足夠,於是有人發問了,“雖然可證明殺福伯與向莊主之人非是鳳教主,但是其餘人呢,鳳教主的干係只怕未脫罷。況且,這殺福伯與向莊主之人的兇手又會是何人,由不得知。”
龍傾寒這下沉默了,的確如那人所說,即便替他開脫了這些,其他的呢。
“嗤,本座爛命一條,也值得你們諸多人來針對本座,哼!”鳳璇陽冷哼了一聲,甩袖怒道,“只怕本座即便告知你們真相,你們也未必會信服。”
龍傾寒走到了鳳璇陽的身邊,低聲道:“璇陽,若有何苦衷,不妨直說,我信你。”
短短的“我信你”三個字,讓素來眼高於頂的鳳璇陽不禁爲之動容,沒有過多的誓言,只是最簡單的話,足以讓他在這冷漠的人情裡,心生一暖。
鳳璇陽深深看了衆人一眼,緩緩張開嘴,然而就在要出言時,被打斷了。
“卻不知鳳教主要說何真相呢。”
乍一聽到這個聲音,龍傾寒渾身一震,看着走進來的人,他的目光裡頃刻涌起了波濤,雙拳緊緊地攥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朝前一邁,站到了鳳璇陽的身前。
衆人紛紛朝門口看去,卻見來人竟是陶槐!
龍傾寒的眉頭都皺緊了,他戒備地看着陶槐,可接下來,陶槐出口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只見陶槐拱着手對鳳璇陽道:“鳳教主,我們才分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你怎地便被人懷疑成兇手了?”
此話一落,衆人表情都變得古怪至極。
“陶少鏢頭,你此話何意?”有人忍不住問了出口,雖大家都隱隱猜到陶槐言下之意,但未得到證實之前,自然還是得問個明明白白。
“我說得還不明麼?”陶槐微微笑了笑,對着那人翩翩有禮的拱手道:“我與鳳教主分別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如此說有何不對?”
不對,自然不對。龍傾寒完全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陶槐,目光裡流露出不明的意味,復又瞟了一眼身邊的鳳璇陽,發現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如此,更是讓龍傾寒迷惑不解。
一炷香,約莫是從他們趕到莊裡後至今的時間,若是依陶槐所說,那麼鳳璇陽趕來這裡的時間則與他們差不多,如此鳳璇陽便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殺人放火。可是……
龍傾寒沉默了,他昨夜與鳳璇陽飲酒至子時初,距離如今事發相差不過一個時辰,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又是深夜,鳳璇陽怎地會同陶槐在一塊。如此看來,要麼當真是他們倆有事相見,要麼便是陶槐在說謊。
然而,最讓龍傾寒驚詫的,乃是陶槐的態度。他猶記得復生前,便是陶槐出現,厲聲指責鳳璇陽,言說他那時恰巧回莊一趟,親眼瞧見了鳳璇陽殺人,而後未免被鳳璇陽發現殺他滅口,他只得強忍着憤怒潛逃出來,放訊息給周圍的人,那時住在漢冬城的武林人士都紛紛前來,而後便是鳳璇陽重傷衆人了。
然而,現下不同的是,復生前的武林中人大都是漢冬城的人,與向宗私下交好,眼見向宗被殺,自然將矛頭都指向了鳳璇陽。而如今,復生後趕來的衆人,多數是前來參加婚禮之人,與向宗關係一般,自然不會一心向着向宗。
真不知,這提前了三個月的滅門慘案,是幸,抑或是不幸。
話說回來,龍傾寒看了陶槐一眼,發覺陶槐說話時呼吸正常,神色不似作假,可他對陶槐仍未放下疑慮。
只因陶槐這人城府極其之深。他猶記得,復生前,鳳璇陽在婚宴上殺死的新娘,乃是他人假扮,後來衆人厲聲斥罵鳳璇陽殺人將其趕走後,向宗方道出真假新娘之事。而後沒多久,陶槐便與真正的向芊雙一同成了親。在滅莊當日,陶槐夫婦倆恰巧外出。歸來後驚聞此事,向芊雙便病倒了,而陶槐則開始着手於掌控向梅山莊的基業。不久,向芊雙抑鬱寡歡去世,陶槐則在向梅山莊的基礎上,新建了一個山莊,數年後基業大成,在江湖上的地位遠高於昔日的向梅山莊,完全可與天劍宗媲美。
如此看來,陶槐這人平日看起雖似個愣小子,但真正比起謀計,卻不比他們差。
如今且靜觀其變罷,若是陶槐有心相助鳳璇陽,倒也並非壞事,但他若是膽敢對鳳璇陽不利……
忽地,龍傾寒全身騰昇起濃烈的殺意,雙眸裡滿是嗜血的兇光,然而,一隻溫厚的手伸了過來,將他攥緊的拳頭一點一點地慢慢鬆開。
龍傾寒一怔,望向那握着他手的人,一種名喚溫暖的感覺,從彼此相牽的手涌上,匯入四肢血液。無論在哪裡,似乎只要在那個人的身邊,就莫名的感到心安。
他反手握住了那人的手,對上溫柔的雙眸,流露出心底最真心的笑。長長的袍袖擋住了他們的手,但就在這個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的手第一次緊緊相牽,從此,牽起了他們碧落黃泉永生相守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部分的內容真的很多很多……陰謀神馬的快把我玩壞了QAQ
怕乃們看得暈呼呼,解釋一下~~
子時初:晚上23點
一個時辰:相當於現代的兩個小時